真是冤家!
“张嘴。”林风清认命地走到床前,拿出体温计看了看,眉毛一皱,心说这都烧了一天了体温怎么还这么高。他拍拍苏月白的脸,小心翼翼地建议:“月白,咱们去医院看看吧。”
“嗯。”
“好,那我收拾收拾……等等,你怎么同意得这么痛快?这不科学啊!”
“废话,我都烧成这样儿了还不去医院等着死你手里头啊,是你烧傻了还是我烧傻了,我不信大夫难道相信你个赤脚医生啊!你动作快点成吗,非得等我奄奄一息了您老才舍得移步呐?”苏月白哑着嗓子破口大骂。
林风清七手八脚地把自己和苏月白收拾整齐后搀着他下了楼,当街拦了辆出租车就直奔医院。亏得春节期间医院挂号的人少,林苏二人到那儿没一会儿就被叫了号。进了发热门诊大夫一没让输液二没让打针,开了几盒药就让两人回家了。林风清拿着处方急急忙忙赶到药房抓药,拿完药又风风火火地奔回等候室把还剩半条命的苏月白扶回家。到了家安顿妥当后,林风清瘫在沙发上喘气,数九寒天里,他居然出了一身的汗。
晚饭后,吃了药的苏月白丝毫没有退烧的迹象,病情反而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林风清不敢怠慢,搬个凳子寸步不离,隔一个小时量一次体温。大半夜的,苏月白基本上已经烧蔫儿了,小脸儿烧的红扑扑的,眉头锁的紧紧的,林风清见他这样心里也跟着难受,俯下身替他擦汗,忽听得妖孽叫他:“林风清。”
声音细如蚊蚋,全然失了平日里的高傲,听的林风清没由来的心疼,他蹲下去摸摸苏月白的头:“月白,我在呢。”
苏月白也不知是听没听见,却当真不再叫他的名儿了。林风清慢慢给他擦着汗,脑子里莫名回响起刚才自己的回答。
月白,我在呢。
怎么那么别扭!
林风清大半夜的平白浑身一激灵。
后半夜,苏月白体温再次上升,浑身冷得直哆嗦。林风清跑前跑后地拿被子灌热水袋,可苏月白偏生不老实,踢被子扔热水袋没个不干的,林风清恨不能拿根绳子给他捆上。眼见着苏月白体温越来越高,林风清一咬牙钻进被子一把抱住不安生的某只妖孽。
苏月白,我都这么尽心尽力了,你敢给我一脚踢开试试!
不知道是不是林风清的怨念太重,苏月白被抱在怀里的那一刻瞬间安静了下来,沾着汗水的头在林风清颈间拱啊拱,拱出一个舒服的姿势后浅浅睡去。困累交加的林风清抱着浑身滚烫的苏月白丝毫不敢动弹,理智上想着等苏月白睡熟后再松开他,可不知为何情感上却想抱得更紧。
半梦半醒间,林风清不自觉的低头看去,怀中的苏月白竟平添了几分乖巧,他放肆的欣赏着苏月白的脸,大脑一片空白。忽而苏月白一声梦呓,吓得林风清一身冷汗,神智顿时清醒了几分。他清清嗓子,觉得干得要命,想起身去拿水身子却沉沉的不想动弹。一阵困意袭来,林风清脑子再次一片混沌,迷迷糊糊中他感觉身上越来越燥,怀中的苏月白也异常柔软,处于混乱状态的林风清索性什么都不想了,可苏月白的呼吸声却在他耳边不怀好意的提醒着他身上的每一点触觉,把他刚平静的内心又搅的天翻地覆。
林风清觉得自己好像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抱着苏月白胡思乱想不能自拔,一个站在床边冷眼旁观见死不救。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大脑,试图为自己今晚的所思所想找到合理解释,可惜挣扎半天后他悲哀地发现,这一切不过徒劳。
估计是难受的,怀中的苏月白哼哼了几声,音里还带了些许哭腔,林风清这才回过神来,一面怪罪自己把病人撂在一旁不管反倒去想那些没用的东西,一面要起身拿体温计给苏月白再量量体温。奈何苏月白抱得紧,他也不敢太过用力,更怕一个不小心再把苏月白吵醒,左思右想间只听苏月白喃喃道:“林风清,我喜欢你。”
林风清彻底愣住。
一室寂静,唯有他和苏月白的呼吸心跳交织在一起,充斥了整间屋子。
林风清回过神儿来后第一反应是逃。他慢慢起身,下床,把被子给苏月白掖好,然后踉踉跄跄走出卧室,直奔客厅。他坐在沙发上哆哆嗦嗦的给自己倒了一大杯凉水,手却不听使唤地拿不住杯子,好容易拿起来了,指节儿发软又全泼在了身上。林风清也没心思收拾,杯子往桌子上一推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一身凉水让林风清冷静下来不少,他借着月光望向卧室,苏月白在正躺在床上静静地睡着。他疲倦地闭上双眼,回想从小到大和苏月白的点点滴滴,忽而惊觉以前苏月白作的许多看似没有缘由的事情都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那就是他喜欢自己。
那自己呢,喜欢他吗?
林风清觉得自己依稀间知道,但他本能地排斥这个答案,他害怕,害怕这个答案所带来的后果。不论严重与否,他都不想破坏两个人原本正常的生活轨迹。
命运,其实从来都不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
苏月白,抱歉,我始终没有勇气为你挺身而出与世界作对,我能做的只是把你隐藏在大众里不受外界非议的目光。
这是我能给你最好的保护,尽管很不甘心。
林风清灌下一大口凉水,掏出手机连发数条短信。手机的荧光刺得他眼睛生疼。他压抑着自己的焦躁听着心跳等着回信,念头里还加了些歉意,毕竟大半夜给人发短信很不地道。
约莫半个小时后手机震动两下,他慌乱地抓起手机,短信只回了一个字:好。
林风清顿时有种尘埃落定的放松,干呕两声后疲倦地向后仰倒在沙发上。他浑身被汗水湿透,整个人像失了魂,感觉自己被开膛破肚,鲜血一股股地从身体流出,他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林风清最终放弃挣扎,静静地数着钟表的滴答声,感受着生命一点点从身体流失。天亮后,他就会用自己的办法给这件事一个完整却算不得完美的收尾。这是他自己选择的,他打心眼里明白,跨出这一步,自己就再也不能回头了。
一切,只等天亮。
第11章:独音
苏月白彻底退烧是在第二天中午。他睁开眼,整个人如同被抽干一般无力,全身酸麻胀痛,嗓子燥得冒烟儿。
可偏偏林风清不在他旁边。
他也懒得喊人,索性闭眼养神,一翻身,感觉被什么东西咯了一下,他摸索半天,有些吃力地掏出一看,是一部手机。
林风清的手机。
胆小的人大多内向,心思细腻,安全感缺失,对自己的隐私看得很重。林风清就是如此,他素来不喜欢别人翻他的手机,总是随身带着,发个短信都小心翼翼地侧着屏幕,上次胖子不小心瞄了一眼就被他一反常态地损个狗血淋头。苏月白对此嗤之以鼻却从来也没偷看过,如今也是顺手甩在了床头,闭眼打算继续睡,浑浑噩噩间觉得事情不对。
林风清的手机怎么会在这里?
苏月白攥着手机想到头疼也没想起来原因,心说没准是昨天手忙脚乱的忘了拿,自己真是没事儿找事儿添堵玩儿。刚想把手机扔下继续睡,屏幕一亮一条短信就飞了进来。
智能机的便捷服务之一就是在待机屏幕上显示短信内容。
于是苏月白很不凑巧地看见了这条他不该看到的短信:林哥哥,你昨天辛苦了,心疼,抱抱~ ——文卿
苏月白强忍着头疼,指尖一划打开林风清的收件箱。他理智上鄙视自己这种做法,内心却克制不住地想知道林风清和文卿的关系。
收件箱打开的一瞬间,心底的最后一丝希望碎成了一地绝望。
他深呼吸,手指颤抖着翻开第一条暧昧短信,日期显示九月三号。
原来,自己当日的猜测是正确的。
可是这场正确的代价,我承受不起。
苏月白猛地咳嗽起来,咳得眼泪流了出来。
林风清在门后静静看着这一切,他明白,自己该上场了。一夜的思想斗争折磨得他疲惫不堪,如今戏已开场,容不得他退出,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他都得咬牙坚持演完。
月白,抱歉,我给你的保护,就是结束。
他整整外套,蹑手蹑脚走到早就开好的大门外,把门轻轻合上却不关紧,然后掏出钥匙一边装作开门一边喊 :“月白,醒了么?”
屋内没人回应。
林风清也料到了,他若无其事地走进卧室,推开门前胸口狠狠疼了一下。
“月白,你醒了?我把药给你买回来了,你……。你在干嘛?”
苏月白没出声,抬头,眼眶微红的冲他笑了一笑,绝望、凄凉而极尽嘲讽。
“你是不是翻我手机了?”林风清压低嗓音,面无表情地回瞪苏月白,揣在口袋里的那只手紧握成拳。
过了许久,苏月白才开口 ,声音嘶哑无力:“林风清,文卿,我当日果然是对的。”
林风清冷眼看着病中的苏月白:“什么对的错的,你翻我手机就是为了证明你是对的?你怎么这么幼稚!再说我俩的事儿和你有什么关系,值得让你惦记这么长时间,拿来!”说着,一把从苏月白手里夺回了手机。苏月白本就无力,经他这么一拽直接就倒在了床上。林风清也不管,把手上的药扔到床上转身就出了苏家。
准确地说,他是逃出苏家的。
林风清先是掏出手机给典旗和文卿回了短信,之后漫无目的的在积着雪的大街上游荡。街上冷冷清清的,大家都趁着过年回家团圆。他就这样一个人走过了数条小巷,直到胸口的疼痛让他再也忍不住才停了下来。一阵眩晕让他两腿发软,恶心感如排山倒海般袭来。他扶着墙干呕,呕得泪流满面。
林风清深呼吸,平静了些许,然后一个巴掌打在了自己脸上。
月白,对不起。
苏月白望着林风清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步伐迅速毫不犹豫,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浑身无力。
这么多年的我,竟不如片刻的她。
林风清,你混蛋。
第12章:空音
苏月白抬头看表,已经是子夜了。
林风清自从走后就再无消息。
苏月白低眉扬手,一杯凉酒下肚,灼烧了五脏六腑,纠结在一起,绞疼了整个灵魂。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林风清的?不记得了,太久远了,现在他的记忆里除了那双温暖了他十几年的手,再无其他。
而现在,他连这份温暖也失去得一干二净。
又一杯酒,苏月白的眼神开始迷离。
他隐约记起昨晚的些许片段,刺骨的寒冷被带着体温的拥抱驱散,而后便是难得的睡眠。苏月白吃力地回想着细节,任凭脑袋发胀也不肯停下来。他敢肯定,自己昨晚一定说了些什么,才会让林风清不辞辛苦的设下这个局来骗自己。
是的,这是一个局。
林风清,我太了解你了。
你演的过火了。
苏月白其实是带着侥幸去思考的,他希望这是一个局,希望林风清的过激是一场表演。他费力地从床上爬起,凭着最后的勇气拿出手机给典旗发了短信。五分钟后,他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苏月白也大概猜到了自己昨晚说了些什么。
那,这算是被拒绝了?
再一杯酒,苏月白的手开始发抖,嘴唇泛白,浑身虚汗。
林风清,我不怪你,毕竟大多数人接受不了同性,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灵。同性恋在许多人眼中被认为是肮脏的,罪恶的,精神异常的,他们不配存在。同性恋终生所要承受的社会压力和法律歧视难以想象,接受一个同性,就相当于给自己判了无期徒刑。
林风清,我不怕,但是我忘了你会怕。
可你就连当面告诉我的勇气都没有么?
苏月白放下酒杯拿起手机,给林风清发了一条语音:你丫混蛋。
声音很是沙哑,带了几分醉意,回荡在月色间,平添凄怆。
然后,他倒在沙发里,头疼欲裂。
再睁开眼,他看见了林风清。和他走的时候别无二致,只是脸上的怒意更甚。
苏月白笑了,心说自己真是个婊子,倒贴给别人不算,被扔了还忘不了这个王八蛋。他挣扎着起身倒酒,酒瓶却被林风清抢先一步夺走。苏月白皱眉,伸手去抢,结果被他绕过茶几一把摁倒在沙发上。
“苏月白,你作死啊。”林风清的声音饱含怒意,听得苏月白一怔。
林风清,当真回来了。
月色如水,洒得一室静谧,苏月白抬头看着怒不可遏的林风清,眸光流转间醉意化媚颜,语气淡漠又增几分傲然:“你回来干什么?”
“我不回来难道放任你在这里自杀吗!”林风清再也压制不住自己的愤怒。
苏月白挑眉:“和你有什么关系!”
林风清不答,苏月白冷冷一笑:“若是因为我父母,那你大可放心,我留封遗书就是了,不会给你添麻烦的。”说罢劈手去夺林风清手中的瓶子,“给我!”
林风清微微侧身躲过,然后一抬手,半瓶子酒生生灌进了自己胃里,接着上前一把抱起死命挣扎的苏月白直奔卧室,麻利的把人卷在被子里后拔腿就走。
苏月白爬出被子一个枕头扔了过去:“林风清,王八蛋啊你!”
林风清捡起枕头扔回床上:“你给我老实点儿!”
“你凭什么管我!咱俩什么关系你管我!”苏月白被子一掀就要起身,林风清三两步上去又给他按在床上,苏月白狠命踹他,嘴里滔滔不绝从天南骂到了海北。
林风清听得烦了,直接低头吻上苏月白,苏月白躲避不成,狠狠一口咬下,林风清虽吃痛却不住口,得寸进尺地在苏月白唇齿间游走,苏月白又急又气,死命锤打林风清后背,林风清却像没知觉般,吻到苏月白快断气才松口。
他微微抬头,静静看着月光笼罩下的苏月白,看着他眼角的泪珠一颗颗滚落,看着他沾了自己鲜血的双唇一张一合,看着他无力却又倔强的模样。林风清的大脑一片混乱,理智被酒精麻痹,身体开始躁动不安,他俯下身再次吻住苏月白柔软的双唇。也不知是否是挣扎得脱了力,身下的苏月白异常乖顺。林风清霸道地欺身而上,疯狂的亲吻着苏月白的眉梢、鼻尖、颈间,双手凭着感觉在他身上游走,苏月白呼吸急促,想要反抗但无能为力,喉咙间发了狠地挤出一个“滚”,听上去却如呻吟般让人意乱情迷。醉酒的林风清胆子虽大,可经验完全是零,苏月白本就因为生病浑身酸疼,这下更是被他折腾的要命,索性放下架子主动上去迎合。林风清动作越来越放肆,苏月白迷离间强撑起最后一丝理智呢喃道:“林风清,你我究竟是什么关系?”
他等来的不是林风清的回答,而是身体某处撕裂般的剧痛。
“王八蛋,给我滚!”苏月白拼尽全身力气试图推开林风清,却被他死死禁锢动弹不得。
林风清低头咬住他的耳垂,以从未有过的温柔缓缓应道:“苏月白,我爱你。”
苏月白的眼泪彻底抑制不住。
一夜荒唐。
午间的阳光斜斜地洒进来,照得一室温暖。
苏月白昏昏沉沉地醒来,浑身上下惨不忍睹,身旁的林风清睡的正香。
王八蛋,苏月白狠狠啐了一句,然后毫不留情一脚把他踹下了床。林风清惊醒,先是一阵迷糊,接着一身冷汗。凌乱的床单,赤裸的两人,一身的痕迹,如此明显的现场让林风清连断片的借口都不能用,他思忖许久,最后起身,表情严肃的开口:“月白,对不起。”
苏月白脸上的期待一点点消失。
今天是开学的日子,林风清一个人慢慢从家里走到了学校,心里七上八下一团乱麻。
他害怕见到苏月白。
自从那件事儿以后,他就再也没见到过苏月白,两家的父母今天才回来,想从他们那里打听消息都不可能。林风清抬头,面前是那条他和苏月白每天经过的马路。他习惯性地伸出手,却只感觉到了空气。他尴尬地收回手,眼眶一阵酸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