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我……”
想要说抱歉,可是话到嘴边不知为何却始终说不出口。
清晨,奚沧早早的就醒了,可是奚情却比他醒得更早。
院子里又铺满了厚厚的积雪,那人依然在红梅树下舞剑。
这场景奚沧天天看,却从来也看不厌,只是今天那飘逸的绝美身姿却让他有些怦然心动。
“砰砰——”
奚沧按上胸口,可是这砰砰声却是来自院门。
这么早,会是谁?奚沧踩着寸许深的积雪去开门。
门开了,却是紫俏。
紫俏一脸愁容,见到奚沧先是福了一福。
“奚公子。”
奚沧见到是她,俊脸瞬间就冷了下来。
“你来做什么?”
紫俏不知道眼前人究竟与她家姑娘发生了什么,只是自他离去的那一天她家姑娘就病倒了。好不容易不再咳血,却又捧着块儿宝玉痴痴的发呆,饭也不吃,水也不进,不过两天的时间,人就憔悴得让她看了心疼不已。
“奚公子,我家姑娘卧病在榻,您能不能去看看她?”
“她想见的不是我,我也不会去见她,你请回吧!”
奚沧说完就欲关门,紫俏赶紧上前一步伸手挡住,她面色焦急,语气里也满是哀求。
“奚公子,您与姑娘之间发生了什么我无权知道,可姑娘再这么下去怕是也活不久了,您就看在她……看在她曾经对您还不错的份上帮帮她吧?”
“我不会帮她,更不想帮她。”
“您……您怎么可以这般狠心。”
“狠心?”奚沧双目微眯,又忆起花若梦当初对师父的所做所为,心肠不禁又硬了一分,“我再狠心也比不得她,她生也好死也罢,都与我无关。”
紫俏看着砰一声关起的院门,咬牙跺脚也是无法,最后只能郁郁而回。
奚沧听着她匆匆离去的脚步声,开始考虑是否要换个居所,他一点儿也不想让师父再和那个女人有任何牵扯。
接下来的几日还算清静,那幢别苑的人再也没有来过,但是他连续几晚都在天香楼外守株待兔也没有任何收获。奚沧并不识得龙二爷,但他推算那龙二爷极有可能就是那日在集市中被莫如初追赶的青年男子。
明日便是除夕,可这百花巷里的青楼楚馆依然是红灯高挂,客似云来。看着那一个个沉迷于酒色的男男女女,奚沧也只是皱了皱眉。他抱着剑站在天香楼的对面,眼神犀利的扫过每一个进进出出的男人。
两个时辰过去了,夜已深沉,又是毫无所获,奚沧抖落身上的雪花准备回去。可是他才一抬脚就听见对面楼里传来一声尖叫,“杀人啦!”紧接着就是一阵兵慌马乱的嘈杂声,楼内的男人们更是恐慌的往外急涌而出,甚至有的人衣服才穿了一半。
奚沧没有管闲事的心思,掉头就往回走,才走了两步就见对面的房顶突然跃上了几个人影。他原不想管,可是在隐约瞧见其中一个人的样貌后,他倏然腾空飞身而上。
“龙二爷!”
那正与三个蒙面黑衣人缠斗的身影听到唤声抽空扭头看过来。
“是你?”
奚沧见他们打斗正酣,一点儿也没有插手的打算。
“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
那龙二爷身手潇洒不凡,仅凭手中一把折扇对付三个手持利器的人,倒也游刃有余。
“没见我正忙嘛!”
“我的问题不多。”
那龙二爷一招指东打西给了其中一个黑衣人胸前一掌,那黑衣人踉跄退开,他趁机飞身跃至奚沧身旁。
“想问问题也可以,你先帮我收拾了他们再说。”
奚沧闻言,毫不犹豫的拔剑迎向三个向他袭来的黑衣人。
那些黑衣人的招式狠毒,每招每式都想置人于死地。奚沧对敌经验不足,但他凭着精湛的剑术和高人一等的内功,也只用了半柱香的时间就将那三个黑衣人毙于剑下。虽然他并无意下杀手,但那些黑衣人宁死不退,他也只好不再留什么情面。这也是他生平第一次杀人,不过看着那三具毫无生息的尸体他心中也并没有太多的想法。
龙二爷从始至终也只轻摇折扇闲闲的在一旁观战,似乎都要忘了自己才是那个被追杀的人。
奚沧收剑还鞘,转身看向他。
“我现在可以问问题了吗?”
“不行。”
龙二爷啪得收起折扇,在这寒冬天,他却闲热的扯了扯领口。
“爷我现在还有一件十万火急的事情要办!”
奚沧刚收回鞘的剑又拔了出来,还沾着血的剑尖直指对面的人。
“纵然再急也要先回答我的问题。”
龙二爷面色有些不自然的潮红,他拿扇轻轻挥开眼前威胁人的普通铁剑,他心知这人手中的剑虽普通,但他手底下的功夫却是很不普通。
“我一时大意着了他们的道,这会儿必须先找个人泄泄火,再拖一会儿爷就要爆精而亡了,那时纵你有再多问题,我也是有口不能言了,你若是不信的话大可随我一道走就是了。”
奚沧自然也瞧出他此刻面色不太正常。
“那你方才为何不趁我同他们交手的时候逃走?”
“因为我也有问题想要问你。”龙二爷说着伸手抹掉额上渗出来的细汗,“不行了,爷要撑不住了,你不介意的话就先等我一等。”
他说完抬眼四周扫视了一圈,想在这百花巷找个人泄火还是很容易的,但他才曝露了行迹,未免再生事端也只好谨慎行事,他最后锁定了斜对面一扇没有栓上只是轻轻掩着的窗户。
奚沧见他飞身窜入对面二楼的一间房,却并没有跟上,因为他知道那人进去是要做什么的。
龙二爷飞身入室,急得连窗子都来不及关,直接就朝那床上正熟睡之人扑了上去。
被子一掀,他就去扒人家的裤子,不想却是个带把的,龙二爷愣了一愣,这才去看那人的脸,原来是个长相清秀的倌儿。那小倌儿骤然被惊醒,直吓得瞪大了双眼,正要放开喉咙大叫,两片闪亮的金叶子就让他乖乖的闭上了嘴。
龙二爷此时也顾不得身下的人是男是女,他一把搂过那倌儿的细腰肢,扯掉自己裤子就将那快要憋得爆炸的欲望狠狠的埋进了那紧窒温暖的后庭。
那小倌儿痛得忍不住叫唤出声,不过片刻功夫后,那痛楚的哀叫就转为了欢愉的呻吟。
这边厢一室银靡的春光,而窗外正对面的房顶上却有一人抱剑冷眼瞧着。
奚沧第一次亲眼见到这活春宫,而对象还是两个男人。但他此刻想到的却是当初从不眠山出来时遇到的那些地痞流氓,原来那些人那时对师父竟然存着这样龌龊的心思!思及此,他拿着剑的手紧得似要将剑折断,只恨当时没有狠心杀了他们!
他现在也明白了一件事,原来男人也是可以和男人这样亲密接触的。
龙二爷翻来覆去的将那小倌折腾了好几回才罢手。
“原来男人的滋味儿这般销魂,难怪……”
他似想到了什么,皱了皱眉,这才提了裤子又从窗户飞了出去。
奚沧见他出来,收了收心思。
“都解决了?”
“解决了,真是痛快!差点儿没让爷精尽人亡!”龙二爷摇着扇子畅快的大笑了两声,“只是没想到这男人的滋味竟也如此销魂。”
奚沧皱了皱眉,“那你现在是否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
龙二爷抬扇捎了捎头,“这深更半夜天寒地冻的,不如咱们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再说?”
“我的问题很简单。”这潜意思便是拒绝了他的提议。
龙二爷耸耸肩,“你想问什么?”
“莫如初在哪?”
第二十章
龙二爷听到这个问题反而有些好奇。
“你和莫如初不是朋友么?为什么反到来问我?”
“我和他也只有两面之缘。”
“那你找他做什么?”
奚沧自然不会将真相告知他。
“私事。”
龙二爷见他不欲多言,也不好多问。
“他昨天就离开苏州了。”
“去了哪里?”
“你想知道的话……”龙二爷拿着折扇一下下敲打着手心,“那就先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问题?”
“你的剑法是谁教的?”
奚沧没想到他竟然会问起这个。
“自然是师父教的。”
“那你师父是谁?”
“师父言明不许我和旁人提及他。”
江湖中的确有些高人隐姓埋名后不再过问世事,也不愿再被世人提起,这龙二爷身在江湖自然明白这些道理,但此人的剑法却关系到一些江湖辛秘,这也让他不得不去注意。
“那你这套剑法叫什么名字?”
“不知。”
龙二爷见他表情坦荡,也不晓得他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你这师父还真奇怪,教你剑法竟然不告诉你名字?”
“师父不说,我自然不问。”
龙二爷无语。
奚沧又道,“你还有什么问题?”
“没了。”
“那你现在是否能告诉我莫如初到底去了哪里?”
“江陵。”
奚沧得到了答案,转身便走。
龙二爷见他走得急,不禁跟在他后面追问,“莫非你要去江陵找他?”
“不错。”
“江陵那么大,你要怎么找?”
“慢慢找。”
龙二爷再度无语,他长叹一声,又道,“我倒是有个好主意。”
奚沧脚步一顿,回过头来,“什么主意?”
龙二爷甩开折扇摇了两摇。
“元宵节后我也要回江陵,你若想找他,不如届时与我同行。”
奚沧思量一二,“你当真能帮我找到他?”
“你若是知道我与他相识有多少年的话,就不会再问这个问题了。”
“多少年?”
龙二爷竖起三根手指头。
“三年?”
龙二爷摇头,“是三十年。”
闻言,奚沧心下倒也松了一口气,这样一来的话反而省了他不少力气。
“好,那元宵节过后我便去找你。”
“我就在城南的升平客栈落脚。”
奚沧冲他抱一抱拳,“告辞。”
龙二爷这才想起还未请教他的姓名。
“兄弟你贵姓啊?”
“奚沧。”
奚沧说完头也不回的施展轻功飞身离去。
龙二爷却是愣住了,他竟然姓奚?
奚沧回去后又骇了一跳,奚情竟然赤着双足仅着单衣的站在窗子前。
窗外的雪花飘进屋来,将地上润湿了一片,看来他在窗前也站了有好一会儿了。
奚沧心疼至极,却又说不出一句责备的话来,只赶紧上将那快要冻成冰块的人给抱回了榻上,又返身将窗子关了个严实,若不是铜炉里的炭火还烧得旺,怕又要冻得晕过去了。
奚沧又去厨房烧了一桶热水,端了一盆到房里,再用被子将人裹得严严实实,然后捉起他冰冷的双足轻轻放进热水里。足下是百穴交汇聚集地,犹其是涌泉穴按摩百下可以暖足,只要足部回暖身上也会暖和许多。
奚沧蹲在地上,一下下轻柔的帮他按摩那一双玉足。
奚情的视线落在他的发顶,只淡淡的看着。
“师父,莫如初回江陵了,我遇到了一位龙二爷,他说他与莫如初有三十年的交情,他也答应元宵节过后就带我们去江陵找人。”
奚情听罢眸光微闪,那眨眼即逝的情绪让人根本来不及捕捉,但他依然什么也没有说。
烛光摇曳,水温渐凉,奚沧拿起一旁的棉帕将那双玉足仔仔细细的擦拭干。师父的足形很漂亮,十个脚趾头圆润如珠,刚又被热水泡过,看起来粉粉嫩嫩霎是可爱,就是脚背有些瘦,白得几乎透明。
奚沧忍不住在那青筋突起的脚背上印下一个浅吻,尔后他抬起头对上那人淡然的眼眸。
“师父,你生我便生,你死我亦死。”
他这句话说得突兀,但他眼底郑重而压抑的情绪流露,却也证明了这绝对不是一句信口虚言。
奚情也只是静静的看着他,没有任何表示。
奚沧起身将他抱回榻中间躺下,又自去沐浴洁身一番,然后才带着一身暖意钻进冰凉凉的被子里。轻轻抬起他的头,让他枕着自己的臂弯,又将他的双足紧紧夹在自己的双腿之间,另一只手轻轻拂去他鬓角有些凌乱的发丝。而怀中人始终安安静静的任自己作为,这也让奚沧的嘴角不禁微微弯起,低头便在他额上落下一个轻吻。
不知过了多久,奚沧慢慢睡去,只是被他紧紧拥在怀中的人却又缓缓睁开了双眼。奚情一动不动静静的盯着他睡熟的容颜,那眼眸深沉,却又让人摸不到丝毫情绪,良久,复又缓缓合上。
今天是除夕,也是最后一场市集,街上人满为患,听那做生意的说,大年前几天是不开市的。奚沧早起发现厨房已经没什么吃的了,这会儿他也跟那些赶集的人一样准备买点儿粮食回去囤着。买够了几天的米面鱼肉和蔬菜,又帮师父置办了一身新衣,往回走的时候,他的眼角又扫到了那些大红灯笼和烟花爆竹。
小贩眼尖,瞧见他视线扫过来,忙殷切的唤道,“这位爷,过了今天可就是新年了,来年谁不希望红红火火幸福快乐的过日子呢,您看咱这大红灯笼无论质地还是做工那可是仅此一家的,这也就剩这最后两个了,您要买的话可以算您便宜点儿。”
奚沧点了点头,又买了些烟花和爆竹,新的一年他也希望能和师父幸福快乐。
“这又是什么?”奚沧指着挂在那里的一对儿由红色锦线编织的玩意儿。
“这叫同心结,可以送给自己喜欢的人!”
“……这个我也要了。”
“好勒!”小贩高兴的取下东西交给他。
奚沧摸着同心结,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暖意。
回去时,奚情刚练完剑,奚沧接了他的软剑,顺手将其中一个同心结绑在了剑柄上。奚情看见了也跟没看见一样,只是出神的望着那一树开得正艳的红梅。刚练完剑的身子还是温暖的,但奚沧还是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取了白狐披风将他紧紧裹了严实。
“师父,我买了烟花,待晚上我放给你看好不好?”
奚情自然不会回答他。
奚沧陪着他静静站了一会儿,又自去忙忙碌碌了,但他的声音却时不时的会响起。
“师父,这大红灯笼是要挂在院门前还是房门前呢?”
“师父,中午我炖鱼汤可好?”
“师父,开饭了。”
“师父。”奚沧撑着伞来到他跟前,“又落雪了,进屋吧!”
奚情终于收回了视线,奚沧揽着他往屋里去。
“师父,先喝碗热汤暖暖身子。”
奚沧盛了一碗熬得奶白鲜美的鱼汤递给他。
奚情接过便往唇间送。
奚沧拉住他的手腕,往碗里轻轻吹了吹。
“小心烫口。”
吃饭的时候,奚沧见鱼先挑刺,遇肉先剔骨,然后才夹到他碗里。
奚情吃了一碗便落筷,奚沧忙又倒了半杯茶与他。
下午,奚情在屋里打坐,奚沧脱了外衣在院中练剑,而他那把铁剑的剑柄上也栓着一只同心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