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妖逸闻——北小安

作者:北小安  录入:02-13

享桦转向他问:“李桂什么时候死的?”

张缘谛见他根本没拾自己这茬,心里更为憋气,一甩袖子道:“自己上县衙问去。”

享桦站起身拉住他:“是不是两天之前?”

张缘谛深吸一口气,无奈点点头:“验尸的是这么说的。”

享桦松开手自语道:“看来此妖能操纵死尸。”

“喂,你昨晚没抓住那妖怪啊?”

享桦摇头:“追出城外就跟丢了。”

张缘谛嗤之以鼻,摆摆手道:“你的能耐也就这样了,别再追查了,我可受不起这个罪。”

享桦遭了数落脸上也有些不好看,一转身道:“我累了,要休息,你出去吧。”

张缘谛对着他后背翻了个白眼,出去了。

如今李桂尸首找到了,虽然他无法亲自画供,但证据确凿,此案也算了结了。至于他是怎么死的,这事儿很玄,据说是中了邪,县太爷自认凡人一个,解决不了这等事,就封了案子不再追查。如此过了五六天,又有人来报案,说城北王家死了人。官差们前去查看,见死者是个男人,死因不明,但瞳孔有黑气延伸至额头——与李桂的死相十分类似。县官这下有些头疼了,召集了师爷班头等人商议半天,也没能得出一个结果。

与此同时,张缘谛这些天过得十分舒坦,享桦闭门在屋也不找他,他一个人没事做便去找李凤天。李公子博学多才风度翩翩,两人结伴出游一路畅谈天下趣事,也十分快活。这天傍晚他回客栈,正要进屋时,隔壁伸出来一只长胳膊,一把将他拉进屋。

张缘谛绊绊磕磕的挣脱开享桦的钳制,拍拍袖子冷淡道:“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享桦弯起嘴角眯起眼,笑容可掬地一指桌上的饭菜:“今夜月色不错,你我二人喝两杯吧。”

张缘谛皱眉道:“你别这么笑,有事就说事儿。”

享桦一指椅子:“先坐。”

张缘谛扫了一眼桌上,只见菜肴丰盛荤素适宜,还有一坛子酒,刚开的封,满屋子都是酒香。

“你别和我来这套。”张缘谛吸了吸口水,脚步不听使唤的来至桌前:“上次你就是用吃的欺骗了我,这回我、我不会上你的当了。”

享桦坐下后倒了杯酒给他:“十二年的花雕,尝尝。”

张缘谛接过来先闻了闻,心道确实是好酒,一翻杯子酒水尽数下了肚。他这个人没什么气性也没什么记性,通常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虽然心里一再提醒着自己不要再中享桦的计,但面对着一桌子好酒好菜以及享桦少见的好脸色,他心里飘飘忽忽莫名就生出一点快活。

两个人饭量都不小,一桌子菜看着挺多,但没一会儿就都见了底。酒足饭饱后,张缘谛看享桦也顺眼了许多。

“说吧,你向来不会白破费,到底有什么事?”

享桦嘴里含着一颗梅子,从怀里掏出张纸递给他道:“你明天去一趟县衙,按照我这纸上写的去办。”

张缘谛看完了纸,不禁拧起眉头:“这……他们能照我说的做吗?”

享桦笑微微看着他:“凭你张天师的本领,这点事算难吗?”

张缘谛哼了一声:“你不是说我不像天师吗。”

“这事要是做成了,钱财之类的还用我说吗,你说个数,县官就拿给你了。”

张缘谛想了想,觉得有道理:“好吧。但是你有把握抓到那妖怪吗?”

享桦两手往袖子里一揣,笑眼中带了一点冷光:“你放心,这次绝不会再让它跑了。”

翌日,张缘谛昂首挺胸来到县衙门口,对门口的差人一挥手:“叫你们县太爷出来一趟。”

差人扶着棍子上下打量他,笑道:“这位道爷,看您眼熟啊,是不是前阵子被当成杀人犯逮进来的那位?”

张缘谛眼角一抽,稳定心神道:“本天师是来降妖捉怪的,误了大事倒霉的可是你们。”

差人知道最近县里闹了怪事,听罢这话不禁一吸凉气,没多犹豫就跑进去通知县令去了。

没一会儿的功夫,县太爷带着师爷出来,见到张缘谛第一句话是:“这位道爷,好生眼熟……”

张缘谛用力一咳嗽,抬手打住他的话:“你们这里闹了妖怪知不知道?”

县令和师爷对视一眼,点头道:“确实有两桩人命案有蹊跷。”

张缘谛闭起眼,掐指一算,点了点头:“此妖十分凶恶,且有独门本领,你们需听我安排方能制止它再作恶。”

县令赶紧上前一拱手:“还请道爷明示。”

张缘谛按照享桦教给他的那一套一说,县令听罢连忙吩咐手下人去做。于是从这日开始,城中每户都需上报家中停放棺木情况,有死人的尽快下葬,一律是黑漆棺材,四角四颗金漆大钉子,每颗都有拇指粗细。钉好后棺材盖上封上张天师亲手写的灵符。就算是路边饿死的乞丐也由官府安排下葬。几天后,城中一具死尸都没有了。

张缘谛跟享桦夸耀了自己的功劳,享桦满意的点点头,道:“今夜你我便出去将那东西擒获。”

张缘谛眨了眨眼:“我的任务不都做完了吗?你自己一个人去不行吗?”

享桦叹了口气:“你不去如何让百姓知道是你捉的妖?”

“这倒也是。不过先说好,这次你不能再拿我当诱饵。”

“放心,我不是那样狠心的人。”

“亏你还能说得出口……”

夜里三更将至,享桦和张缘谛再次来到城东。张缘谛很纳闷:“为何总来这里?”

“所有的妖魔都有一方栖息之地,此处阴气最重,三更一到鬼门关大开,妖魔鬼怪统统现行。据我观察,这次的妖怪似乎只能附在死尸上行动,到时它一出来找不到附体,法力最为薄弱,我们便可以将它斩杀。”

“原来如此。”张缘谛拍拍享桦的肩膀:“祝你好运。”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三更来临。天空中又飘来一团浓雾遮挡住月亮,前方一片洼地间忽然掀起一阵旋风直冲云霄。享桦抬头看去,只见那旋风在空中停留片刻,便急速朝城中飞去。

享桦眉头紧锁:“城中还有尸首?”

张缘谛扒着他的肩膀望去,也很疑惑:“下午官差回来禀报说一具也没有了啊,难道有刚死的?”

享桦想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李桂的尸首下葬了吗?”

“这……他的那个案子报给了上面,似乎在等上司公文,下没下葬我就不知道了。”

“糟糕。”

此时此刻的县衙后宅,县令尚未睡下,最近的事情让他十分头疼。刚刚在小妾的服侍下喝了一碗安神汤药,躺了一会儿还是睡不着,便站起身披上外衣出来活动。正在院子里思索心事时,忽听得后院传来一阵“悾悾”之声,乍一听如同有人用手叩击门板。县官十分纳闷,后院靠近刑房,十分荒芜,夜里除了有牢头守夜,一般没有别人走动。县令穿过月亮小门来至后院,刚走几步猛然间想起之前李桂一案定案后上报给知州,公文一直没批下来,装尸体的棺木就停放在此,这几天忙来忙去竟把这茬给忘了。念头一出,霎时吓出了县令一身冷汗,步子也不敢再迈了,赶紧向后撤退。

“悾悾”声还在接连不断的传来,随着最后一声大响,院子深处的阴影中忽地立起一桩大棺材。县令倒吸一口冷气,脚下一软坐到了地上。只见棺材盖子已被掀掉,里面直挺挺迈出来一人,正是死去多日的李桂。

“李桂”僵直着身体走了过来,身体虽不灵便,但步子很大,两三步便来在县令近前。县太爷平日里养尊处优从不运动,此时吓得头也昏腿也软,空有一颗逃跑的心可惜脚不听使唤。“李桂”眼珠子凸涨,眼窝隐隐带着腐烂的痕迹,攸地伸出两只手掐住了县令的脖子。

县令急喘似地呼出了一声呻吟。就在这时,院墙外一道蓝光破空而至,正穿到“李桂”左肩膀上。“李桂”喉咙里急吼了一声,便歪身倒在了县令身上。与此同时,享桦踏着墙头飞身跳到院中,伸手拔出青莲剑。剑身面向自己,左手两指按在剑刃上念了个诀,接着轻轻一划,血水顺着剑刃流出。享桦将剑朝向空中一甩,只听“嘶啦”一声,空中立刻显出一团黑雾。

这黑雾勉强算是个人形,脸上没有五官模糊一片,此时伸出两只“手”在身上乱抓。墙头上又爬上来一人,是气喘吁吁的张缘谛。他进院子后正看见这一幕,就骑在墙头上犹豫着没敢下来。

享桦动作没停,提剑跃起一丈余高,在空中将那黑雾劈成两半。黑雾化作两团,再也维持不住本体,沉重的落到土地上,变成了一滩黑水。享桦又下了一道咒,伸手一指那黑水,水中慢慢溶出一颗黑绿色内丹。

这时张缘谛从墙上下来了,来到享桦身边问:“这到底是个什么妖怪?为何没有形状?”

享桦从怀里掏出锁魂瓶道:“这东西叫尸魔,不是普通的妖怪。我以前只听师父说起过,见还是第一次。此魔并无实体,只能附在尸体上行动,靠吸食人精气而活。”

张缘谛啧啧称奇:“我也是第一次见。”

一旁边,冷汗热汗齐流的县令终于能缓过来了,哆哆嗦嗦地推开身上死尸,爬起来虚弱道:“多谢道长救命之恩。”

享桦收了尸魔内丹,又将锁魂瓶收入怀中,摆手道:“不必客气,降妖捉怪乃是贫道本分之事。”

被惊动的家丁内眷接二连三的赶来,问明事情经过后都后怕得面色铁青,纷纷拜谢享桦的救命之恩。

事后张缘谛问起李桂是如何死的,享桦分析说是美妇人被李桂失手杀掉之后被尸魔趁虚而入,转头吸了李桂精气,又借李桂的身体逃出客栈,之后继续利用尸体作案。张缘谛听完恍然大悟,心里暗暗觉得这坏心眼确实有些能耐。

但享桦心中留了几句话未说,他总觉得事情还有一些不对劲,大概是从进了这家客栈开始。

10、分道扬镳(上)

夜深人静,熟睡中的享桦被一阵轻微的开门声弄醒。他半睁开眼,借着月光看见门口挪进来一个人影,轻手轻脚小心翼翼,几乎可以想象脸上还带着些许不服气。享桦睡意朦胧又十分无奈的叹了口气。

县令为了答谢他的救命之恩,赠与他白银一百两。张缘谛虽然跑前跑后拼命想要证实自己也有功劳,但所有人都当他是个跟班,十分敷衍的给予了口头称赞。张缘谛最后心灰意冷,知道自己这一趟又是白忙活,平白给享桦捞了一笔好处。回到客栈后冷着一张小白脸拒绝和享桦说话,一个人闭门在屋连饭都省了。本想看他到底能撑到何时,没想到这人晚上就忍不住了,再次上演午夜盗银。享桦几乎有些哭笑不得,静静的躺着看他到底能偷回去什么。

人影先是在脱下来的衣裤中翻找片刻,无果后又来至柜前,把大包小裹统统拆开,没寻到目标后直挺挺来到享桦床前。

享桦暗暗称奇,今天这小子胆子见长啊,还想要对自己动手?刚这么想完,张缘谛便伸手掀开了被子,朝享桦胸腹摸去。享桦被他摸得直想笑,忍了片刻终于忍不住了,一把钳住对方的两只手腕,带着笑意道:“老弟你够了啊,深更半夜不睡觉到我床上来吃豆腐,传出去多有伤风化。”

张缘谛没说话,双手用力想要挣脱钳制。享桦察觉到一丝不对,立刻收敛了笑意——张缘谛的力气一向不大,为何今晚莫名难以控制起来。

踹开被子,享桦猛地向里一拉张缘谛,顺势翻身压住对方,借着月光仔细一看对方的脸。确实是张缘谛没错,但此时的他双眼血红呲牙咧嘴,喉咙里一个劲儿的嘶嘶作响。

享桦大惊,抬手封住他胸前两道大穴。然而没用,张缘谛僵硬的身体拼了命的想要往上窜。享桦一只手按住他的胸口,另一只手在唇边念了道诀,随即用力在对方脑门上连拍三下。只见张缘谛哼唧两声,嘴巴一张喷出一股黑血。吐完了血,身子才彻底瘫软下来,倒在床上人事不省。享桦躲的慢了些,被他喷了一脖子血,嫌弃的叹了口气,下地去打水洗脸。

一盏茶的功夫不到,张缘谛缓缓呼出一口,清醒过来了。房中明亮的烛火照得他睁不开眼,他伸手揉了揉眼睛,随后看见了靠在床头的享桦。

张缘谛眨了眨眼,随即捂住胸口惊讶道:“你为什么在我床上?”

享桦踢了他一脚:“这是我的床。”

“啊?”张缘谛环顾四周,“那我为什么会在这儿?”

“你小子中邪了,半夜跑到我房间来偷东西。”享桦将两条长腿盘起来,用手点指张缘谛的鼻子愠怒道:“好歹也是修道之人,一点防备之心都没有,就知道吃喝玩乐,被妖人乘虚而入,我留你在身边可不是为了祸害自己的。”说罢一甩袖子下床去。

张缘谛被教训的目瞪口呆,把他的话细细一琢磨,不禁吓出一身冷汗。慌忙下地道:“究竟是何人对我下的咒?”

享桦穿戴整齐背好宝剑,回头瞪他:“你自己好好想一想,都和什么人接触过。”

张缘谛认真回忆了一下,并不记得接触了什么可疑之人,正想再问时,享桦已推开窗子准备走了。张缘谛连忙追上去问:“你上哪儿去?”

享桦头也不回的扔下一句:“老实呆着。”随即踏空而去。

……

客栈前后两个跨院,后院僻静清雅,都是给有钱的客人住的。享桦站在屋顶沉目看去,只有一间屋子里闪着微弱的烛光。烛光似有所感,忽地灭了。接着门开了,走出来一个人。那人抬头看了一眼享桦,又不紧不慢的转身回了屋,随后从窗口化作一道白光奔南而去。享桦起身追去。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一里外的一座废弃的旧宅院。白影转过身站定,享桦借着月光将他看得仔细,一时表情莫测,即有些疑惑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白影迎风而立衣袂翩翩,十分不怕冷地展开一把折扇。

享桦对他一挑下巴:“何方高人?”

白影温和一笑:“高人谈不上,庸碌小辈一个,名字你知道,李凤天,浙江人士。”

享桦冷哼道:“为何对我友人下手?”

李凤天半仰起脸,月光给他柔和的面孔添了些许忧郁。

“我想要道长身上一样东西,若是开口说你一定不会给,所以只好出此下策。”

听到此,享桦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下策,确实下流,与李公子相貌十分不般配,不过也罢,你们这类人的外貌不过是皮囊,不如现出真身再叙?”

李凤天垂了眼,也不知享桦话里哪句触了他的耳,脸上有些不高兴。

“宝器配高人,你配不起那镜子,不如把它给我,你我做个交情,日后有什么麻烦我可以帮你一次。”

享桦几乎想要冷笑了:“我配不起,你就配得起了?做交情,我还不屑与你这样的妖人有瓜葛。废话少说,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李凤天“啪”地一合扇子,冷着脸道:“话不要说得这么难听,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也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说罢再次展开扇子,朝着前方用力一扇。霎时一阵大风卷天席地而来,风中隐隐带着金光,享桦不敢掉以轻心,脚尖点地飞身窜起,身后一颗老槐树代替了他被拦腰劈断。未等他落地,李凤天手中扇子抖手而出,如同一柄钢斧向他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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