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琴身我已经做好了,师父说你的刻工不错,能不能帮我在琴上雕一些做装饰?”
“长生,你看我雕的这些图案如何?”
“师兄做的自然极好,图案与此琴很是相配呢。”
“可是,没有琴弦,怎么弹?”
“师兄,你记不记得师父那里还有收着许些雪蚕丝……”
“大功告成喽!师兄,你看这琴好不好?”
“自然好,我在想,我们是不是该给这把琴取个名字呢。”
“是嗯……那就叫水音吧。”
“水漾琴身,音色清灵。我师弟果然有才华!”
一曲罢,思绪戛然而止。“想不到我居然还能弹得这般得心应手。”他如是说。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偷拿了师父的雪蚕丝,结果被罚了……”师父知道我们拿了雪蚕丝,虽然我觉得他其实并没有那么生气,但还是狠狠得罚了我们。我被罚在师父屋外跪了两个时辰,他则在我身旁用我们新制的水音琴弹了两个时辰的曲子,那时琴弦没有上油,我记得到最后他的手指都磨得出了血,一滴一滴得掉在琴上看起来分外妖娆刺眼。
“我记得。”他这样说。“那个时候我手指伤了,是你给我包的,纱布裹得太厚我连筷子都握不住。”
我噗嗤得笑出了声,“还不是心疼你的伤。”说完这话我便后悔了,那人一眼温情望着我的样子让我感到太阳穴微微发疼。
“长生,不管是在山上时,还是分开这两年,我的心意从未改变……诚然我是个断袖,但你莫因此恨我,可好?”
我一时语塞,他对我的心意我很久之前便知晓,只是那时年少无知,也并不很是把这些个事情放在心上。总以为我们就能这样过下去,但世事无常这话确确实实足够伤人。“当年我并不知你与师父的那桩事才一时冲动伤了你,况且你于我有救命之恩,我并不恨你。然我确实很难接受……”
身体猛然落进对方怀中,耳畔低沉的男声响起:“只要你莫恨我就好……不能接受也罢,我会让你慢慢接受的……我们的时间还多,长生,我们就像从前一样好不好?”
我觉得有些好笑,其实我们之间何来时间?左不过剩余不到十日的光景罢了……那一天的穆川流野像极了我的流野师兄,或者他们本就是同一人,而我却违心得用记忆的刀锋将他们劈开。
我发现阿音变得很懂事,只要穆川流野在她便悄悄得退出去,若无召唤必不扰我或者说我们。
此刻穆川流野正于一干将领议事,而我也是第一次堂而皇之得走进这间议事厅中欣赏所有人的嘴脸。除了首座上的人之外其他人的脸色并不好看,我分明能感受到数十道不善的目光投在身上。我的脸色可能有些尴尬,也可能有些委屈,“大概我来得不是时候,我并不知你在议事……我此番来找你其实是……罢了,并非要紧的事。我还是先去了,你闲了我再找你。”嘴上这样说着,脚步却并没有挪动一步,我在等一句话,一句让我离开或者留下的话。
“过来。”他微微抬起下巴,嘴角勾着薄薄的笑意。
“啊?”我有些意外,“呃……我还是先走吧。”
“要我抱你过来吗?”此言一出,满座哗然。他却是一副置若罔闻的样子,朝我伸出手。默了片刻,我才踟蹰着走上去,缓缓得贴着他坐下。
穆川流野的眼神冷冷得扫过满座,厅里顿时静了下来。气氛压抑得紧,唯我身旁的人仍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得点着面前的长几,话语里听不出情绪,“怎么都不说了?方才不是吵的挺欢的么?”
“王爷,这十余日来敌军退军十五里,连续避战。末将以为这其中必然有诈,咱们不能就这么被动得静候着。”下首的一个长相彪悍的男人站起来,义正词严得说。
“那该怎么个法子就不被动了,你同本王仔细说道说道。”
男人向穆川流野抱拳行了一礼,这才盯着我道:“若末将记得没错的话这许长……许公子进城的那一日正好是宇军退兵的那日。”
我偏着头想了会,才答了他:“我那日来的早,走的时候并未退兵。我不知道是不是同一日。”
“哦?既然如此许公子可否告诉在座的人此来我城中所为何事。”对方似乎并不打算放过我。
我看了穆川流野一眼,才道:“为了求证一件事。”
“王爷,末将以为许公子来咱们城中做客十余日,是否该略略表示表示诚意呢?”
穆川流野眉头一挑,看着我却是不语。
“不知这位将军想不才在下我怎么表示?”
“哈哈……倒也简单。”男人大笑道,“只要你去杀了沈君煜,提着他的首级回来即可。”
杀了沈君煜?呵,番人的口气竟比脚气还大!我心里冷笑着,嘴上却是一声恰到好处的轻叹:“怕是要让将军失望了……我,杀不了沈君煜……”
“杀不了?来什么玩笑!月前你于战场杀我军几员虎将,前几日又害了我们一员大将。如今你竟说你杀不了沈君煜,这话我是不信的!”男人步步紧逼。
“够了!”穆川流野厉声呵斥道。
“王爷,此人武功我曾见识过,他如今直截了当得拒绝,必是心中有鬼!”
我不在意也不计较他的话,只看着穆川流野,喉中涌上一股腥甜。用力的呼吸了一腔新鲜的空气才压制住了口腔中令人作呕的味道,可能我的笑有些惨,眼神也些惨,“如今的长生能不能杀人,王爷还不知道吗?”他未及答话,却已有人抢先。“不想杀便不想杀,何必给自己找这诸多借……”那个口字他还没有吐出就被挡在喉中,男人的脸上瞬间多了道长长的口子。
“这样的混帐话以后若再有提起,便莫怪本王不讲情面。本王一点也不介意自己手上再多一条人命。”穆川流野声音铿锵,“许长生是本王的客人,对他无礼便是对本王不敬。敕鲁将军对本王不敬,自己去后头领罚吧。”
我靠在八角亭的廊柱上闭目养神。身后的脚步渐渐停住,“就那么扔下我自己走了,怎么还同从前一样别扭。”男子的声音里有些微不可查的宠溺。我并没有睁开眼,只淡淡得说了一句:“王爷军政繁忙,不才怎敢相扰。”
“王爷是给他们叫的,你不许这样唤我!”衣衫翻动,我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握住。大概是因为并没有得到回应,他才试探得问道:“你……知道了?”
“嗯。”我的声音很小,但他听得到。
“是……几时知道的。”
“那日舞剑时,便知道了。”
“长生,我……”他的声音有些吞吐,欲语还休。
我闭着眼换了更舒服的姿势靠着,“你走罢,我此刻并不想看见你。”
身体被人拥入怀中的时候我才缓缓的睁开眼,那人的声音就在耳畔,“长生,原谅我……”
“我记得很多年以前有人跟我说他再也不会让我受伤,而现在……那个说不会再让我受伤的人却在伤害我。王爷,你说我该原谅他吗?”口中的腥甜又一次涌了上来,我能感觉嘴角有温热的液体流出,我觉得很累,从来没有这么累过。就算当年学武时一连几个时辰不歇都没有这么累……
再醒来的时候看天色月末是黄昏,我觉得有些口渴便起身寻水。当我看到哑女趴在圆桌上浅寐的光景心里五味杂陈,这个女子我终究是要负了她的……
“阿音。”我半拱着腰缓声道,“阿音,若是乏了便回房歇着吧。”哑女睡得浅,当即便醒了。看着我好好的模样才有了笑意。“好了,少爷我没事了,你去歇着吧。”我一边摸她的鬓发一边道。她盯着我许久才放心的样子,动了动双唇才出去。
看着哑女离开的背影,我忽然觉得自己的心柔软了许多……她方才的口型明明是说——公子此刻肯定饿了,我去准备饭菜。
吴音是个不错的女子,贤良淑德,比起国都那些个嗲声嗲气的贵女实在是好的太多了。如果……如果没有那个人,没有对他动了心思,或许跟她过一辈子也不失为一个好结果。
不多时,哑女便麻溜得端了饭菜来,都是些清淡的菜色,很合我的胃口。我拉了她一同进餐,正吃着却来了位不速之客。
“长生,我听下人说你醒了就过来看看。”大约是看到我正给阿音添菜,他的面色有些不豫,“你现在觉得如何?哪里还不适吗?”
“并无不适。”我并不打算停下用餐的动作,毕竟空腹了那么许久。
穆川流野闻言毫不客气得在我右手边落坐,讷讷道:“我,也尚未用餐。”
“阿音,再添副碗筷。”我道。
哑女点头,迅速收拾了自己的餐具退了出去,不多时便奉了干净的碗筷来。
席间无话,气氛安静压抑。我晓得他几次欲言,大概都被我面无表情的模样又堵了回去。只到他要离开的时候,我才说了一句,“明日黄昏,若是忙完了,便早些过来,我有话同你说。”他的眼里有些喜色,也不问什么话,满满得应了,说一定。
我略点头,目送他离开。
他走了之后阿音便进来收拾碗筷,我瞧着她那副逆来顺受的模样觉得堵的慌。这样好的女子,若非逢着我该是安然出嫁,儿女绕膝了,却被我在只言片语间定了后路,而我却只能负了她。缓缓得伸出双臂环住她的腰身,下巴在她肩上摩娑,“明日,给少爷我备一套庄重些的黑袍。再……备一套红衣吧……”看不到女子的表情,只知道她在点头。
第二日晨起时阿音已将叠得齐整的两套衣袍搁在了桌上。我只粗粗得洗漱了一下,并未束发,着了惯穿的青衫在院子里溜达,自嘲得觉着在这院子里圈得久了,竟连方向都辨不清了。也不知道自己之前的那些日子是如何过得,本来性子闹腾却能安安然然得呆在这里,我倒真佩服自己。
第八章:得失心计混血泪
看着日头昏了许多,日头已然斜了。
模糊的铜镜反着暖黄的光晕,镜中朦胧的模样是我的脸庞。褪下青衫换了一袭宽大的黑袍,深沉的黑色似乎将我的肤色衬的更白了两分,衣服的袖口领口烫了细致的金色暗纹,绝妙的搭配。顺肩散下的乌发还滴着水,哑女拿了布巾细细得擦干,复执起桃木梳,仔细认真的束发,并簪了一根白玉笄。
我看着镜子里自己的模样竟有些失语,十九年来雅衣正冠的次数是掰着指头都数的来的。也不知别家的儿郎在镜前是如何的风姿,只觉得自己如今的这般做态有些似那些个闺阁女子。身上的黑袍合身的紧,也不知是这身衣服给自己添了肃气还是自己的柔和融进衣里,倒是十分好看,与平日青衫浮薄清逸完全不同的好看。
我不用回头便知道哑女就静候在旁,抿唇笑道:“阿音,好看吧?”哑女点头。
“是否潇洒?”
再点。
“可迷了你的眼?”
三点之后她才意识到我的戏弄,脸色酡红,竟是十分害羞的样。
我笑,起身于她对面而立,双手扶着她的肩道:“今夜无论听到什么,都乖乖呆在房里不要出来,等我接你。”
哑女看我的眼神里多的是茫然,良久之后才狠狠得点了点头。
我笑,乖阿音。
穆川流野过来的时候,桌上的饭菜还冒着热气,六菜一汤,都是些口味清淡的,也是彼年在山上时吃得最多的……男人深深得看了我一眼,又看到桌上的菜品,眼神有些复杂。撩衣坐在我对面,月色并不亮,昏昏的样子仿若垂暮的老人,亭中仅有的一否烛火微微跳动着,他的脸一半映在光你里,一般打着阴影,我看不透他的情绪。他的话里有些些笑意,问我今日怎么肯换了身行头了。
“穿腻味了,便换了。你瞧着,我穿这衣服还好么?”我一边给我们添了酒,一边说道。
“你穿青衫就很好,穿黑色也很好,愈发显得你白净贵气了。”不才在下本少爷我被夸了当然是心下一喜,唇角的笑意满开,“先尝尝菜吧,许久未下厨了不知道自己如今的手艺如何。”
“这些……”看样子他有些意外,“都是你做的?”
我点头,从前在山上时大多是我和师兄动手自己做饭吃,自从回了家便再没进过厨房,曾学的烹饪都生疏了许多,若不是阿音在一旁指点着,肯定是要砸的。
穆川流野认真得尝了每道菜,脸上的笑容越发深刻。“尚可,基本的手艺还是到位的,只一两道菜火候有点过了。”
“哈~既然不错那你就吃完,今日这桌菜品算作是我赠你的生辰礼了。”
他夹菜的手滞了一滞,道:“你记得我生辰?”
“当然。”我答得肯定,端起酒杯敬他。铜樽相碰发出“叮”的脆响,美酒片刻便入了腹。
他的眼神有些复杂,“长生,我都已忘了自己的生辰了,大概是太久没过了吧。”
“我还记得,今年你不是一人过得生辰。”
“嗯。”
我明显低估了穆川流野的食量,统共就这么七道菜不到一个时辰就差不多见盘底了。酒也喝了不少,本来都是一杯一杯喝的,后来兴致上来了干脆提了坛子敞开喝,桌上杯盘狼藉,脚下酒器散落。“没菜了……”他好像还是意犹未尽的样子。
“那我再去做一些。”说罢便起了身,没走出两步就被人握住手腕拽住,结结实实得倒在那人的胸膛里。面前的男人脸上晕了淡淡的红,望着我的眸子里已寻不出曾经的清澈,却更加黑亮,此时还带了深情,他说:“不用,有你就够了。”有你就够了……我记得哪年的岁月的谁也曾对谁说过这样的话……
“嗯,那就不做了,你扶我起来罢。”我伸手撑着身子欲坐起来,不料被他箍得太紧,根本挣不开。不等我回神,他的唇已经压了下来。炙热的唇贴着微凉的唇,下唇被对方狠狠的吮吸、磨咬,说不出的霸道,道不清的猛烈。我觉得疼了,启唇呼痛却只能发出不清不楚的音节。他的舌头灵巧得撬开我的牙齿,在口中攻城略地。唇舌纠缠间浓郁的酒香迅速漫开,暧昧的香味几近醉人……淡淡的腥味在舌尖弥散开来,也不知是谁的唇畔血……炙热的唇从嘴角挪开,舌尖贴着脸颊滑到耳际,留下一行湿漉漉的痕迹。耳垂被咬住的时候我的身子大约僵了,那是从来没有过的感觉……麻麻的,酥酥的,可怕的羞耻,可怕的……醉人……
原本环着腰身的猿臂不知何时已挪了地方,而自己整个人已经完全被压倒在地上,后脑被一只大掌固定,另一只手隔着锦缎在我腰间和背后游走。本系好的腰带被解开,外衣已然散了……眼看着中衣就要被解开,我有些慌了,话说少爷我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没完全想过要在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怎么样呀!谁料自己脑子一时抽筋竟不择得伸出双臂勾住身上人的脖子,那人的动作停住,直勾勾得看着我,眸中熊熊燃起的两团火似乎真的能烧出来,整得少爷我背后发凉,额冒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