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洛沉吟片刻,往燕花序那处瞥了一眼,笑了笑:“这我倒相信。”他顿了顿,诚挚地称赞了一句,“王爷果然好手段,幸得你不是我的敌人。”
七王爷与云公子这一私奔,大秦皇帝必定会龙颜大怒,派兵围堵抓获他们是板上钉钉之事,他们从今以后势必要亡命天涯,燕花序装扮成七王爷,既能保证他拿到银子,又能让秦皇发现二人私奔真相缓上一时三刻。
至于被人识破?
蒙洛心中冷笑,那又如何?他既不准备真正为樊国谋利,又不想囚禁七王爷作为质子,一个真的七王爷能换来的东西,一个假的王爷也同样能换来。
再者说,万一秦皇因七王爷被绑迁怒于樊国,兴师动众,毕其功于一役,一举灭了樊国。岂不等同于,他的血海深仇就如此假他人之手付之一炬?
那可不是他愿意见到的局面,毕竟,报仇这种事,亲自动手才痛快不是么?
故而,绑一个假的七王爷回去是最好的办法。
轩辕珞瑜也正色回道:“也幸得你不是本王的敌人,另外,祝你早日大仇得报。”
“多谢,也祝你与云公子白头到老。”蒙洛的笑多了几分真挚,他学着江湖草莽那般抱了抱拳,“后会有期。”
轩辕珞瑜点头致意:“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云骁止撇开头,不情不愿道:“珍重。”
蒙洛微笑颔首,放下了窗帘,坐在前面的燕花序始终再未曾开口。
蒙洛倏地又将放落的帘子掀开,问道:“等等——七王爷,蒙洛还有一事不解,你使了什么法子,让那些流寇为你卖命,竟有胆子去围击他们避之不及的军队?”
轩辕珞瑜一挑眉梢,笑得高深莫测:“他们不是为本王卖命,他们是为钱卖命。”有钱使得鬼推磨,他只是让阿全带了真金白银,与那匪寇首领做了笔大买卖。
蒙洛沉默一瞬,由衷道:“钱果真是个好东西。”
马车缓缓掉头,吱呀吱呀的声音又响彻在山路上。
过了片刻,见轩辕珞瑜迟迟不移开望着远去的马车的视线,一直在一旁插不上话的云骁止抱着胳臂,瓮声瓮气道:“别看了。”
“嗯,我从今以后再不看别人。”轩辕珞瑜笑得眉眼弯弯,倾身在他唇上吻了一下,“我只看你。”
云公子耳根泛红,他调转头往某个方向胡乱走了几步,突然露出懊悔的神色:“我们方才为何不找他们要两匹马啊,这里离有人烟的地方好远呢。”
他一脸的追悔莫及逗得轩辕珞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得弯下了腰。
“闭嘴。”云骁止恼羞成怒呵斥他,脸都红到了脖子根,“不准笑了。”
就在此时,远远地,蒙洛蕴藏着内力的清朗声音传来:
“七王爷,燕公子说这一匹马一头驴就留给你们当坐骑了。”
山路上,棕色骏马欢快地嘶鸣着朝他们奔驰而来,黑毛驴的缰绳拴在它身上,被它的速度拖得差点在地上打滚。
马车里,蒙洛弯了弯唇,展开一个不明意味的笑,他突然向一直坐在对面的吟月公主招了招手,吟月公主泫然欲泣,慢腾腾地挪了过去,模样极为可怜。
“真乖。”蒙洛将她抱在怀里温柔地吻了吻她的唇,开始动手剥她的衣服。
吟月公主不敢反抗他,害怕得不住发抖,带着哭腔道:“外……外面有人。”
蒙洛充耳不闻,继续抽丝剥茧般地解开层层衣衫。
吟月公主羞愤难堪,盛怒使她忘记了眼前这个男人的可怕,直接一巴掌扇了过去,蒙洛抬手抓住了她的手腕,笑得极致危险:“……我亲爱的妹妹,做我的王后可好?”
做我的王后,同我一起,站在王国的顶端,看着它……腐烂,坍塌,毁灭。
一盏茶后。
轩辕珞瑜和云骁止大眼瞪小眼。
轩辕珞瑜道:“你骑黑毛驴?”
云骁止额上暴起一根青筋。
轩辕珞瑜摸了摸鼻子,十分厚颜无耻道:“我是王爷。”
云骁止被气笑了:“我是王爷的男人。”
……云公子居然变聪明了。
轩辕珞瑜笑眯眯道:“……想打架么?”
云骁止笑得比他还开心,稀奇道:“小时候打了那么多次,你哪一次赢过我?”
耻为某人万年手下败将,被压得永不能翻身的七王爷默默无言。
两人互相凝望,进行眼神交锋,忽然相视一笑。
轩辕珞瑜提议道:“一起上马吧,我们可以慢慢走,不急着赶路。”
“……好。”
“你以前说你想做一个路见不平的侠客,我们有大把的时间去闯荡江湖。”
“……好。”
“你的伤怎么样?”
“不碍事。”
两人上了马,云骁止双手怀在轩辕珞瑜腰上,彼此间气息相融。
云骁止眼神闪烁,不自在道:“我,我想亲你。”
“我也是。”轩辕珞瑜转过头,笑着将唇凑了上去。
宽衣解带,互相抚摸,亲吻。
幕天席地,正在情动处。
云骁止突然拉开了他,恶劣地笑了笑,眉眼间煜煜生辉:“我想到一个好主意,必然会叫你十二分的快活。”
轩辕珞瑜瞬间有了不好的预感。
云骁止解开了绑着黑毛驴的绳子,抽了一鞭,骏马奔驰起来,空气中传来轩辕珞瑜似痛苦似欢愉的破口大骂:“混蛋,云,云骁止……你混蛋!停下来,啊……给本王停下,我受不了,啊……不,我求你,你停下——”
风声里的呻吟,隐隐夹杂着啜泣。
艳阳天里,一骑流星,如一纸红笺,山长水美。
轩辕珞瑜在极痛极乐里,听见耳边轻声呢喃,似叹息,似梦呓:
“我此生,仅为慕君一榻。”
如日月之皎皎,如春风之化淳。
——正文完——
番外一:秦皇篇
近日,大秦朝群臣吃嘛嘛不香,睡啥啥梗骨头。
那位人间帝王的雷霆一怒,使得低压气氛蔓延至了朝野上下。
众臣子暗地里恨得磨牙又磨刀,就等皇帝一声令下,霍霍向樊国。
此刻,御书房,哐当哗啦作响。
臣子们个个敛声屏息,伏地发抖,低眉顺眼。
陛下在摔东西,一地破烂碎得无懈可击,碎片划过他们脸上,飞溅出几点血花,没人敢动,更没人敢抹。
连“陛下息怒”四字都不敢喊。
若那祖宗七王爷还在这,肯定拍拍拍击掌以示喝彩。
皇兄好本事,这摔东西摔得那叫一个技巧一流得天独厚。
想到七王爷,一干臣子又想磨牙了。
又想到丞相小公子,连带着对丞相都想磨牙又磨刀了。
什么儿子不好生,偏生个能蛊惑人的。
皇帝陛下把能砸的不能砸的都砸了个彻底干净,消气不少,背负着手,居高临下地看着卑微伏地的丞相,冷然一笑:“朕的丞相大人好生威武,生了个好儿子啊,将朕的七皇弟迷得找不着北了。”
丞相惊得连连磕头:“陛下息怒,臣该死,陛下息怒,臣该死……”
“还有那个小番邦,谁给他们的狗胆,连王爷都敢绑,还敢跟朕要银子,他们怎么不干脆管朕要一片疆土!”
秦皇疾言怒色,字字诛心,说到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群臣惊惧得瑟瑟发抖:“陛下息怒——”
丞相磕得头破血流:“臣该死,臣该死……”
“你该死有什么用?事已至此,朕就算杀了你又如何?老七能回来么?”秦皇恢复成无喜无怒的高高在上,说出的话却令群臣越发惊惧,“史官还要在史书上给朕记上一个暴虐无道。”
御史大夫慌忙请罪:“陛下息怒。”
秦皇嗤笑道:“你又慌什么?朕在你们眼里就这么残暴,会莫名其妙地随便迁怒?”
御史大夫冷汗直流:“臣绝无此意。”
秦皇冷笑:“绝无此意?朕看未必……”
臣子们全体惊惶高呼:“臣该死,陛下息怒——”
秦皇听得一阵气闷,挥挥手不耐烦地呵斥道:“息怒息怒,翻来覆去都是臣该死陛下息怒,没一点新鲜的,滚,都滚,有多远滚多远。”
臣子们连滚带爬地离开了。
“丞相留下,太尉、吏部和户部尚书留在殿外——”
走到一半的几人只好折回来,其余逃过一劫的臣子们都抛给他们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暗地里又有些羡慕,能得陛下亲口相留,这又何尝不是圣宠殊荣的体现。
秦皇蹙眉看着重新跪倒在地的丞相,没好气道:“起来,朕是洪水猛兽么?怕成这样。”
“多谢皇上。”丞相无奈起身,擦擦额角的汗液和血迹。
秦皇轻飘飘道:“这些日子朕天天叫你们来御书房看朕摔东西,现下看厌了么?”
丞相立即跪地叩拜,跪有点狠,骨头清脆地响了一声:“臣不敢有此念头。”
秦皇清淡地瞥了一眼他朝服下的膝盖:“又跪下作甚,朕才说过的话就当了耳边风。”
丞相咬着牙起身:“陛下息怒。”
“朕的好丞相,你能生出那么有能耐的儿子,朕怎么生不出,朕有空去你府上取取经你看如何?”
丞相听得一懵,双膝再次重重砸在地板上:“臣惶恐。”
秦皇阴测测道:“惶恐作甚,你如今是老七的岳丈大人,折算起来辈分比朕还大呢,朕可当不起。”
丞相拼命磕头:“孽子犯下大错,臣该死,请陛下赎罪。”
秦皇看他磕得狠,也怕他一个不慎磕傻了,随意地挥了挥手:“行了行了,别磕了,丞相大人这是誓死把朕的话当耳旁风呢。”
“……”他万分无奈地再次起身,强忍着膝盖处传来的钻心疼痛,“臣绝无此意。”
“你没这意思,云骁止可不是,朕的圣旨他都当屁给放了,这厮此时保不准在哪个杂沓角落里笑朕呢。”
丞相吓得再度跪倒:“臣该死。”他跪下时膝盖又“咔嚓”发出一声脆响。
秦皇听着声音都替他觉得疼,十分好心道:“丞相大人能别把朕的话当没听见么?赶快起来起来,跪得朕心烦。”
“……”丞相算是彻底明白了,陛下这是耍着他玩呢,还耍得不亦乐乎兴致勃勃,他这做臣子只有甘愿被耍的份,他满心血泪,艰难地扶着受伤的膝盖起身,“臣遵旨。”
秦皇看他好不容易站稳了,又开口道:“又是这句,看来你们每天来见朕也不用说别的了,反复地念几句臣该死臣遵旨臣惶恐就万事大吉了,哈哈,那敢情好,科举也不用举行了这天下学子只要念会这几句就都可以当官了。”
“……”丞相都快哭出来了,伏地作五体投地状:“陛下,求您饶了臣吧,您再说下去,臣这一出皇宫就可以入护城河水葬了啊。”
见丞相装出这一副可怜样,秦皇有些不悦,他还没尽兴呢,挑眉道:“朕就说你几句,怎地吓成这样。”
丞相哭丧着脸悲壮道:“陛下求您给臣一个痛快吧。”
秦皇看他一脸天塌了的凄惨状,心里好受了些,大发慈悲道:“好了,朕不耍你了,至于么,别跟个受气媳妇似的,端正点,有点一国丞相的风度。”
形势比人强,可怜的丞相只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暗中疯狂腹诽,皇上跟七王爷果真不愧是同一个娘胎出来的,一个比一个小心眼,一个比一个爱报复,这简直就是无妄之灾,儿子又不是他想不生就能不生的,生了还能塞回去么?鬼才知道当初生个儿子也遭罪啊。
御书房的门大敞,守在殿外的另三位臣子将里面的动静听了个分明。
吏部尚书见丞相被陛下这么折腾,面露不忍。
太尉则不然,他与丞相是政敌,一向不对盘,见此多少有些幸灾乐祸,外加一种兔死狐悲的微妙同情感。
户部尚书眼观鼻鼻观心,表情内敛。
没等丞相缓过气来,秦皇又拾起散落在地的一本折子,端详了两眼,冷笑着挑起话头:“昨夜朕左思右想,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丞相又一阵紧张。
一个小太监踏着低头小碎步,躬身传报:“皇上,张大人求见。”
秦皇眸中精光一闪,将手中折子一合:“来得好!”
张立心怀忐忑地行礼:“给陛下请安。”
秦皇横眉呵斥他:“安,安什么安,请个屁的安!”他将折子往张立脸上一扔,“张立,你太叫朕失望了!朕让你去守将城,是让你去守着朕的七皇弟,看着朕的守将城,朕对你委以重任,全然信任,但你呢!你是如何回报朕的!?”
张立不敢闪躲,眼睛飞快瞟过那擦伤额头落在地上的折子,发现正是那时王爷失踪后他向陛下所写之汇报,顿时越发惊恐不安。
“老七在你的眼皮子底下被绑,你竟没本事留住人,让那蒙洛大摇大摆地回了樊国,甚至让他们挟持着朕的兄弟到朕跟前撒野!那两座城池才派了驻守士兵进去,就立马因此事发生了暴动!”
他在御书房里走来走去,句句含着滔天怒气。
殿外的三位臣子见陛下竟发这么大的火,惊惧得向着门内伏地跪拜。
“一个小小番邦竟让朕投鼠忌器!他们凭什么,就凭他们手上捏着朕的兄弟!就有资本耀武扬威!”
“你告诉朕!朕要如何做!朕若不管老七的死活,全天下的百姓都要骂朕冷血无情,朕若管了,叫一个小国给制得不能动弹,这要全天下人看大秦朝的笑话!无论朕选哪一条,朕这个罪人是当定了,朕成了罪人不要紧,关键是此事一过,这战火就是不烧也得烧。”
“到时候这天下会变成什么样?烽烟四起,战火连天,穷兵黩武,祸结兵连,尸骨如山!”
“朕要如何做,啊?!你们这么多臣子,一个个酒囊饭袋,尸位素餐,朕恨不得将你们全都砍了!”
殿内外跪成一片:“陛下息怒,请陛下恕罪——”
“张立!这是朕的百姓,朕的将士,朕的江山!不是你的,你不心疼!你不心疼!你这父母官都做到狗肚子里去了!”
自古有言,天子一怒,血流成河。
张立正面承受着天子一怒,被震慑得手足哆嗦,脸色发白,不停地磕头请罪以试图能息一息天子的怒火,哪怕只是一个小火星:“老臣该死,老臣罪该万死,老臣万死难辞,请陛下息怒,请陛下千万保重龙体……”
“你该死,你们一个个都该死,整天都念着死死死!怎么没见你们真的去死!啊?你们这是在愚弄朕么?”
“你们还把不把朕放在眼里了!”
御书房内外的人全体伏地请罪:“请陛下息怒——”
秦皇狠狠地喘着气,他怒吼了一通,吼得嗓子都快冒烟了,有机灵的小太监立刻奉上了茶,秦皇几杯凉茶下肚,怒火似被浇去许多,脸色仍阴沉,却不像片刻前唬得人肝胆俱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