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青枝,世间一缕怨魂,除了恨他几乎一无所有,直到遇见卓昱臻。
卓昱臻,守着众人的殷盼,一腔凌云之志,却只是皇室弃孤。
曾经的过往,是不堪的追忆,还是感情的延续?
两条缠绕着的人生,是摆脱不了的命运纠扰,还是在彼此追逐探寻?
赤爱不染尘,
红叶最相思。
隆冬苦寒至,
繁华落尽处,
是谁,仍在坚守着最初的约定?
内容标签:报仇雪恨 虐恋情深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青枝,卓昱臻,闵皓华 ┃ 配角:魏子勋,端木昱熙,章重,元正子 ┃ 其它:虐恋,虐恋残心,狗血虐
上部
第一章
冬至。
天黑得比平日又晚了些。
许掌柜搓搓手,吹了几天带哨子的北风,冷得吓人。瞥了眼屋外,暮蔼沉沉,树影绰绰,空寂的官道上不见一个来往的人影。屋里小二缩着脖子躲在屋角,蔫头耷脑地在炭火边烤着火。算算时辰已近戌时,想来今日又要冷清地提早关门。
许掌柜重叹一声,让小二关门歇店,小二振奋地应了,抱着门板往门边走,却听他喜道:“掌柜的,有客来了。”
许掌柜探头张望了下,果见官道处,一辆马车晃晃悠悠驶来。许掌柜欣喜迎门而出,马车果然在店前停下,车夫身形高大壮硕,一身灰布衫,头戴斗笠,看不见面容,只是扫了许掌柜一眼,许掌柜便觉那目光锐利如剑,心里一抖。
这车夫下马掀开马车的帘布,只见毡布帘里跃出一位相貌英俊清朗的男子,身穿一袭墨蓝色的锦袍,紫酱色的束腰,皆是流光锻面,腰侧别着一块色泽清透的蟠龙玉佩,身形匀称颀长,显得英挺不凡。许掌柜不经在心里暗叫一声好个翩翩佳公子。
那公子下车后,许掌柜便让小二将马车牵到后院,哪知布帘又是一掀,伸出一双葱白玉手,一只小巧秀美的青头皓白的鞋子一经踏出便带着灵动的清媚。许掌柜和小二心想,许是那位佳公子的娘子。谁知刚刚心里一赞,车里的人也跃了出来,嘻嘻一笑。
小二的眼睛都直了,以为会出来位美娇娘,不想又是位公子,只是这位公子,十四、五岁模样,身形纤瘦,肤如凝脂,眉如柳带,眼角含情,不羁的笑容也透着曼妙的娇艳,青色的衣衫衬得他淡扫峨眉的五官,更显清新脱俗。小二只觉心里一荡,以前听人说漂亮的女人,像什么沉鱼什么闭花的,只怕和这位小爷一比,也不过如此。
这位漂亮的小公子跃下车后,舒展手臂,闭眼吸了一口冷气,笑说:“车里太过沉闷,还是车外舒畅。”转头问先一步出来的那位蓝袍公子道:“庄主,还有多少时日方到?”
蓝袍公子,径直往店里走,头也不回地说:“明日午晌即到。”
小公子的声音,不似女人的娇媚,却胜过女人的清亮柔荑。小公子扫了许掌柜和店小二一眼,目光一凛,跟着那蓝袍公子身后进了店。只是这淡淡一眼已让小二脸红心跳,再见那许掌柜,只见他身若僵直,双目圆瞪。小二心里暗笑,这般不加掩饰地瞪着,也是被这小公子的姿容所慑吧,这许掌柜已是有家室的人,还是如此不知收敛。
这三人进了店,找了个靠角避风的桌,让小二将炭火拎到桌边,叫了几样小菜催促店家快些上菜。
许掌柜像是丢了魂似的,也不上前招呼三位客人,只是呆立在柜台后,茫茫然地盯着那小公子看。那小公子低头喝着小二送上的茶水,突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帘轻抬,对上许掌柜的双目,许掌柜只觉透体寒凉,身体动弹不得。
放下茶杯,小公子轻捶了两下细腰,现出愁容,对蓝袍公子说:“庄主,车里又窄又闷,整日坐着,手脚伸展不开很不舒坦,不如今夜我们就在这店里住下吧。”
蓝袍公子转眸看着身边的小公子,却想着另一个人来。那人若是见到自己定是又惊又喜,粉白的面颊会透着红霞的表情,羞赧地可爱。那模样想来让他思之如狂,归心似箭。这几日一直催促赶路,如今山庄不过数里之遥。反而让他有些近乡情怯了。这一路风尘仆仆,是该整理一下仪容。不由对小公子露出温润地微笑道:“好,今夜就在店里住下。”清朗的话语透出摄人的威严。
小公子欢呼了一声,亲昵地侧身贴上蓝袍公子,丝毫不在乎店中其余人的目光。蓝袍公子优雅地抬手拈起桌上的茶杯轻呷,不动声色地用手臂格开。小公子毫不在意,搂住蓝袍公子的手臂,将头贴靠在他的臂弯上,笑得娇媚:“庄主待我真好。”抬眼对许掌柜道:“掌柜的,要两间上房。”
许掌柜面露惊惶,颤抖着嘴唇嗫嗫低语:“没……没房间了。”
许是声音太低,落坐的三人,都未应答。
小二偷瞄了掌柜两眼,见掌柜依然两眼发直,愣愣地站立。暗想掌柜的不是怕看那小公子长得好看,脑子也不清醒了吧。这店里一个客人没有,哪里会没有房间。
“爹,爹。”一声稚气的孩子音传来,随后从厅堂的帘布后蹒蹒跚跚地跑出一个三、四岁大的女孩儿,脑袋两边翘立着两条小辫,一颤一颤地,甚是可爱。女孩儿跑到许掌柜脚边,仰头一把抱住他的腿。
那帘布之后又走出一面容娇好的年轻少妇,轻斥地说:“可儿,和你说了多次,不可打扰你爹做事,你偏不听话。”
小女孩儿见娘来了,紧紧抱住许掌柜的腿,嚷着不要娘,只想跟爹玩。
许掌柜抱起女孩儿,神色焦燥地对少妇说:“云妹,你们怎么出来了,快进屋睡觉去。”便拥着妻子想入后堂。
小公子又是一叫:“要两间上房。”
叫云妹的少妇一愣,扯了扯许掌柜的衣角,见许掌柜闷不作声,只是抱着可儿往后堂走。便笑容堆脸,转身要过去接待,却不想许掌柜暗中拽着她。少妇心里纳闷,相公今晚是怎么了,平日里来个客人,张前跑后的勤快着呢。今儿个客人喊了也不答理。这大冷天的,出门的人本就少,官道上一天能来几位客人?况且这一条官道上,前前后后的客栈并不少,能在他们店里住下的本就不多。掰开许掌柜的手,转身给这几位客人登记,又让小二过会儿送他们去房间等等,殷殷嘱咐了几句。
小二殷情的张罗着,一会儿酒菜便上了桌,小二无聊地缩进角落。小公子心情似乎很好,不停地对蓝袍公子说着闲话,明媚的双眸里闪着缕缕光彩,绝丽的容貌让人过目难忘。偏偏他身边两人,神色淡淡。那戴着斗笠之人喝着热茶,默然端坐,未听他说过一字。而蓝袍公子对小公子的话语也似并不热衷,对小公子的亲密举动总是淡然以对,小公子说三句他才答一句,面含微笑,举手投足间贵气十足,彬彬有礼,并不让人感到疏冷。
小二听那蓝袍公子叫小公子青枝,这名字怎么听都不像个出生清贵的公子名,倒像倌院里的小倌名。小二没去过倌院,但也听过来店里吃饭的客人们说过小倌,说就是男的女支子。想到这里,小二不经偷偷看了两眼那小公子,不想不觉得,一想再这么一看,那小公子举手投足间,媚态十足,像极了镇上翠香楼里的丫头。小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暗啐一口恶心。
小公子喝了两口酒,吃了一些菜,便起身问小二茅房在哪里。小二指了指后堂,小公子便拍拍屁股,昂首走去。不一会儿,又回了来。这三人吃吃喝喝,晃眼已是快到已时,小二张嘴打了几个呵欠,听到小公子叫着带他们去房里,小二精神一振,想着终于可以打烊了,屁颠屁颠地赶忙应和。
小二将那三位爷送上楼,关上店门,再收拾好桌子,洗洗弄弄回到自己的小屋,倒头便睡了。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抬眼看见一个人影伫立在窗外,小二吓了一跳,揉揉眼,怕自己莫不是在做梦,定眼看去,那身形是许掌柜。这么晚许掌柜不在屋里睡觉,怕是又跟老板娘吵架,不让上床了吧。小二嘿嘿一笑,又蒙头睡去。
许掌柜在屋外徘徊了一阵,最后像是下定决心,跺跺脚向官道一边的树林走去。天上月色如银,清辉漫漫,许掌柜却被脚下枯藤枝石绊了几跤,昏头转向之时,看清树林中,一青衫人悠然地坐在一块磐石上,白炼的月光照在他肤白如雪的脸上,仿佛阴间的讨债鬼一般,偏偏这鬼的嘴角还挂着似情还怨的笑容,那顾盼生辉的双眸更像是在招人魂魄,许掌柜身子一阵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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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冽的北风刮过光秃的枝头,卷起最后一片枯叶,悠悠扬扬地落进回廊粗糙的木板地上,一只玄色靴子轻声踩踏而过,这人头戴斗笠,一身灰布衫,车夫打扮。在一间房门前,轻扣几下,只听房里人“嗯”了一声,便推门而入。屋里没有点灯,蓝袍公子正襟危坐于屋中。
“茅房里没有人。”那头戴斗笠的车夫说。
蓝袍公子颔首。“进了这家店,便觉得他形迹可疑,似乎与那掌柜有关。”
“庄主,他可能是陈氏的人。”车夫沉声说。
蓝袍公子沉吟不语,半月前他们俩人遇见这名叫青枝的少年。原本只因他相貌酷似一人,又吹了一手好笛,一时起了怜悯之心,便将他赎出倌院。给了些银两要他自行离去,不想这少年不依不饶偏要跟着自己,见他年幼,对他说教也不为所动,只得由着他。几日来少年跟着自己,除了极力讨自己欢心,也未做过可疑之事。可今晚一踏进这店子,便神色异常,言谈闪烁,难道这青枝少年真是陈氏的人,而这店的掌柜便是与他接头之人?
“我们出屋看看。”蓝袍公子肃然起身道。
第二章
午时三刻。
两条人影跃出路边的客店,上了官道,没走多久,便听百米远的树林里传来极弱的惨呼。两人对视了一下,便施展轻功,跃然而去。
夜风阴冷,飘着极淡的咸腥味,树林的地面上浮着一层薄雾,影影绰绰见前方蹬着一个青衫人,喃喃低语听不声切。
“青枝!”蓝袍公子沉声喝道。
青衫人身体一震,缓缓回过身来。
果然是那漂亮的小公子青枝,只见他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刀刃处还在滴着鲜血。他脚边赫然躺着仰面朝天的许掌柜,胸口数个大血洞里汩汩地冒着血水,惊恐未阖的双目边有几张被夜风吹起边角的银票。
灰布衫的车夫上前探了探许掌柜的颈脉,对蓝袍公子摇摇头。
蓝袍公子怒不可遏,伸指怒道:“你到底是何人?为何要杀他?”
青枝徐徐站起,低垂的眼帘下目光阴冷,咬牙道:“因为他该杀。”
蓝袍公子瞥了眼地上的银票问:“难道为了这几张银票?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如此歹毒。”
青枝垂头不语,看不清神情。
蓝袍公子拂袖冷哼一声,指着青枝,对灰布衫的车夫说:“魏子勋,这人杀人勒索,明天一早将他送往地方衙门处置。”
魏子勋上前就要扭住青枝,不料青枝却硬生生跪了下来。
“庄主,请你别送我去衙门,我杀他,因为他对不起我。因为他,我才堕入红尘。”青枝声线轻颤。“三年前,他将流落的我带回家,那时候他还未娶妻生子,家里只有一个又瞎又聋的母亲。起初我以为他能收留我,必是好人。谁知他竟将我关起来,不是毒打,就是……侵犯。之后他因为欠了赌债,便将我卖进了倌院。”
青枝抬起已然雾雨盈眶的双瞳,直视蓝袍公子忿恨地继续说:“我发过誓,这一生若再让我看见他,一定要杀了他。我不过对他说,要跟他算算以前的账,他便拿了三百两来,只当用三百两就可以息事宁人?用三百两就可以求得太平?他娶了妻,开了客栈,不都是用了我的卖身钱吗。凭什么我就该被这种人践踏,忍受一世的悲苦,而他却能逍遥快活?”
青枝身子阵颤,悲愤之色毫无伪作之姿,晶莹的泪珠划过面颊,像一朵夜雨中的怒荷惹人怜惜。
蓝袍公子神色微缓,良久才沉声冷喝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青枝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赶紧抬头断然道:“庄主待青枝关怀体贴,青枝对庄主好生仰慕,只想日后追随庄主,不敢有丝毫欺瞒。”
蓝袍公子拧眉恨声道:“即使你有千万个理由,也不该如此莽撞地杀人寻仇。你让那孤儿寡母,日后何以为生?”
青枝低下头,抽泣着喏喏道:“青枝知错了。”
见他咬着唇,隐忍的模样,像甚了那个人。蓝袍公子心里又是一软,长叹一声,对魏子勋说:“子勋,你将这尸体掩埋。之后我们即刻启程。”
魏子勋低应,便将尸体拖至远处。
蓝袍公子又对青枝说:“你走吧,你我就在此作别吧。”
“不。”青枝大惊抬头,跪行向前,抱住蓝袍公子双腿。“是我错了,我知道错了。请庄主不要赶我走,在这世上我无亲无故,我又能去向何处?”
蓝袍公子斜睨脚边卑微哀求的少年,怫然甩袖道:“你千不该,万不该,却是不该杀人。”
“我再也不敢了,求你别赶我走,这几日跟着庄主,知道庄主是个好人,我愿意伺奉在庄主身边,求庄主别赶我走。”青枝咽咽泣哭,苦苦哀求,死死抱着蓝袍公子双腿不放,纤瘦稚弱的脸上,惊惶无措,脆弱无助,像一只求人乞怜的小猫。
蓝袍公子从不轻易动摇的决心,一软再软,对着这张悲戚横溢的脸,他从来都无法真正狠下心来。伸出双手扶起青枝,无奈地道:“听闻你在倌院也算是个头名,定有愿意为你赎身之人。为何你就偏要跟着我?”
青枝眼角含泪,抬起莹润的大眼,端视蓝袍公子,又赧然垂下睫扇。“见到庄主的第一眼,便觉得好生亲切。似是这一生便只等着庄主一人。无论庄主去哪儿,日后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跟着庄主的。所以,所以求庄主别赶我走。”
这话听似动情,却也矫作无比,蓝袍公子暗暗一凛。明明相识不过半月,这少年如此纠缠自己,难道他一早便知道自己的身份,真的别有目的。蓝袍公子眼色沉了几分,默然片刻,喜怒无形地道:“庄里规矩甚多,又毗处山区,终日枯燥无趣,你性子好动,只怕待不习惯。”
“我不怕闷,我只想跟着庄主。”青枝黯淡的面容,瞬间又有了光彩。
孩子气又坚决的话语,让蓝袍公子心中微喟,背过脸去。“若要跟着我,便要识得规矩,日后你切不可再莽撞行事。如若再犯,必不轻饶!”
青枝破泣为笑,连忙点头应允。“青枝谨记。”
当晚,蓝袍公子命魏子勋留下食宿的钱财,三人便驾车离开。此处地处官道,来往商客为了赶路,也多有半夜起程,倒也并不惹人生疑。
蓝袍公子虽同意带着青枝继续上路,暗压在心底提防的心思又重了些。青枝不复前几日的言笑晏晏,而是坐在角落垂头不语,蓝袍公子又苛责了他几句,见他似有愧疚。想他如此一个弱质少年,对旁人狠辣凶残,对自己却处处惹怜。而这相貌,这身世,怎能不让人生疑,若这少年当真是陈氏的人,他倒真想看看,会使出怎样的计量来。倒是这少年隐藏再深,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心智尚不成熟难免受人唆使。看他方才悲戚的模样,或许他当真是个遭遇不幸,受了刺激,失了常性,举刀杀人的普通孩子。见少年已有愧意,也不想再多做苛责,那许掌柜究竟是何人,也不愿多去追究,只是那对孤寡母子,日后让魏子勋找些名义多加接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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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马车终于来到悬月山庄。
悬月山庄坐落在梁州北部山区中,四周被莽莽的群山环绕。青枝揭开车帘,第一次见到这样雄浑俏丽的庄院。庄院背倚绝壁,沿着起伏的山坡,层层相依,依山就势,浑若一体,精妙的格局对外也严于防患。院落中的亭台楼阁个个玲珑精巧,气势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