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慧一听陆商鸣有难,当即便慌了,“这可如何是好。”
南宫羽道:“我在江湖上没有甚么名望,为今之计,也只有靠小师父你了。”
道慧奇道:“我?”
南宫羽颔首道:“不错,小师父大可修书一封,快些送去少林寺中,请诸位高僧前来相助,若不出意外,应还能赶在慕容弦的前头。”
道慧顿悟道:“小僧这便去传书给师父,他老人家武功高强,定能和陆施主一起打败那魔头。”他拔腿便走。
南宫羽却急忙把道慧拦下,说道:“小师父且慢,你也见过陆少侠的脾气,他若知道你去向少林寺求援,定会觉得你我小瞧了他,说不准便会独自去寻那慕容弦,到时反而害了他的性命。”
道慧道:“只是……南宫施主说得有理,小僧不告诉他便是。”
南宫羽见他应允,才放下心来,目送道慧远去,方去顾及那月儿之事,他可得好好地查上一查。
这道慧一走便是一个时辰,陆商鸣在院子里早等得极不耐烦了,正要去屋子里找,便发现道慧急急忙忙地往这边赶来了,不由怨道:“你去做甚么了,怎这般慢。”
道慧记起南宫羽的叮嘱,只得说道:“陆施主当真聪明,小僧果然发现那月儿有些古怪。”
陆商鸣催促道:“快说。”
道慧便将自己怀疑月儿便是东海四龙之一之事与陆商鸣说了,只见陆商鸣脸上阴晴不定,显是陷入了迷局当中。
他忽的说道:“那小妹极是浪荡,你走了这么久,该不会是跟她……”
道慧摆着手,连声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陆施主莫要冤枉小僧。”他的脸唰一下便红了。
“你若敢与她做出甚么,我定不饶你。”陆商鸣自知失言,轻咳了一声又道:“我定告知你师父,叫你做不成少林弟子。”
道慧恨不得立时便在佛祖面前发誓:“施主相信小僧,小僧断然不会做出那等事来。”
“那便好,”陆商鸣点点头,话锋一转,“我先前也觉得那月儿颇有不妥,想来她定是东海四龙不假,而且与老夫人之死脱不开干系,只是我总觉得此事尚有许多疑点。”
“若是东海四龙下的毒手,月儿仍留在此处,莫非是为了南宫施主?”道慧顺着猜测下去。
陆商鸣心下骇然,别人死倒也罢了,唯独这南宫羽万万不能送了性命,他念及此处,当下便说:“月儿定是女干恶之徒,你去将她制服,我来好好审她一番。”
这月儿极可能是杀人凶手,道慧当即应允,又听陆商鸣道:“若遇见东海四龙围攻,怕你抵挡不住,我再教你套掌法罢。”
他隐约还记得八荒心经后半部中记载了一套极是高深的掌法,只是没有心经在手,自己不敢单凭着记忆修习,他想也不想,便决定拿道慧当作试验,若能练得通,那便是一桩大大的美事,“你听好了,这掌法……”可当他瞧见道慧的模样,却忽然怔住了,半晌说不出口来。
道慧忙道:“怎么了?是不是伤痛又犯了,小僧不学便是,施主莫要伤了身子。”
“罢了,罢了。”陆商鸣忽然苦笑,他暗忖平生对违背江湖道义之人最是厌恶,想不到自己竟能这般加害道慧,何况道慧他一片赤子之心,对自己更是百般顺从,何曾有过半点不敬。他不禁冲着道慧说道:“你为何这般待我,是否与那南宫羽一样。”
道慧听他这么一说,心跳得极快,好似要蹦出嗓子眼来,缓了缓才道:“小僧是佛门中人,不会有甚么非分之想,小僧只是觉得陆施主为人极重情义,处处为小僧着想。”
陆商鸣微微笑道:“我有仇恨在身,那人死之前,我绝不会动这些心思。方才的掌法我记不清了,不如传套最合你用的功夫罢。”他暗想先前在他体内强行贯入霸道内功,若长此修习阴狠武功,定会伤了性命,不如传他些刚猛的掌法,叫他尽量不去使用体内的圣教内功,说不定能有缓解之效。
道慧闻言仿佛被人重重一拳打在了胸口,仍故作喜悦道:“如此甚好,能学到陆施主的功夫,是小僧的福气。”
陆商鸣未谙世事,哪里听得出道慧语气中的那一丝涩味,只一想到武学,便整个人兴奋了几分,一面耍起一套掌法,一面口中说道:“天下武功最刚猛的莫过于你少林的大力金刚拳,我这掌法唤作‘六合独尊掌’,走得亦是同个路子,只是与先前的五行神掌不同,内功的修行需要按部就班,绝不能一蹴而就。”
他左手出掌,登时虚晃一招,连着生出四五个虚虚实实的招式,虚是虚在变化多端,引得敌人深入却又难以捉摸,最终陷入圈套之中,实是实在招招克敌,皆是朝着对手要穴出手,若敌人误以为是虚招而放心追击,正因为掌法刚猛,便得结结实实挨上一下,接下来便再也逃不开去了。
而右手忽拳忽掌,变化愈发地莫测,更有浑厚的内力凝聚掌上,一招一式间皆蕴藏着无限的力道,他口中叫道:“你记住了,掌法凌厉刚猛,并非招招皆是以力克敌,而应暗藏锋芒,待合适之机将真气汇集一处迸发而出,何惧没有伤敌之效。”他话音刚落,右掌猛然拍出,眼前那棵一人粗细的高木登时折断。
陆商鸣演示完毕,又道:“你只需将方才的实招练好,那便很是了得,虚招需用上许多圣……不合你用的内功,反而会弄巧成拙。还有,自今日起,从前的心法便莫再练了,我再传你套上乘的内功。”他当下便将口诀说与道慧听了,他也晓得这一时半会,道慧绝无将内功练成的可能,只希望能尽量压制圣教的阴柔真气便好。
道慧一一记在心里,将那掌法练了几遍,他倒正合陆商鸣的意思,去除掉了那些繁复多变的虚招,融入实招之中,虽没有了制敌的奇招,却也因直接而使得本就不强的力道刚猛了许多。
半个多时辰下来,道慧练得是大汗淋漓,此刻一掌在树干上拍出个一指多深的掌印,以他的内力来说,已是十分难得。
陆商鸣大喜过望,笑道:“如此一来,莫说东海四龙,再练个十余天,那石龙也未必是你的对手,若他日内功大成,要名扬江湖又有何难。”
道慧却说:“小僧不求扬名江湖,只求天下间为恶之人能少一些。”
“即是如此,你便不应独避风雨之外,”陆商鸣道,“达摩祖师亦是走遍天下,你若成日躲在寺庙之中念经,又有何用?”
道慧听出他话中的用意,连声称是,他此刻已隐隐起了与陆商鸣一道闯荡江湖,行侠仗义的心思,能将佛家的道理传遍天下,引得人心向善,才是渡人的根本,“施主教训的是,小僧铭记于心。”
陆商鸣见他与初遇时已大不相同,心下其实已是高兴的紧,正要命他去将那月儿捉住,忽见南宫羽正从远处匆匆赶来,待他走得近了,才听清他口中的话。
“月儿,月儿她不见了!”
16.渡江
陆商鸣乍闻此言,自是惊讶不已,不禁奇道:“她怎跑了,快些说来。”
南宫羽喘着气道:“我听小师父说那月儿很是可疑,我便要去拿她,谁想将整个宅子都寻了个遍,也未见到她的踪影。”
陆商鸣与道慧随着南宫羽在宅子里找了一圈,果然没瞧见月儿的身影,而月儿的房间里仍有许多月儿的贴身衣物,显是月儿她未来得及整理甚么包裹便急忙逃窜。
线索忽断,陆商鸣惋惜不已:“莫非走漏了甚么风声,才逃得这般匆忙。”
道慧道:“许是小僧举止太过奇怪,月儿才起了疑心。”
陆商鸣叹道:“也罢,不过既然月儿此前一直未曾离开,想来定是有什么缘故,这次也不会走远才是。”他向南宫羽问道:“这龙游城中除了茶楼客栈,可还有甚么江湖匪盗可藏身之处。”
南宫羽思索了一阵,摇着头说道:“在下一普通商人,实在不知。”
陆商鸣沉吟半晌,方道:“我与道慧去外头查探,你在家中等着便是。”末了,放心不下,又说了句“万事小心。”才和道慧出了门口。
道慧等离南宫家远了,才问:“小僧猜陆施主当日要找的便是南宫羽,况且还很在乎他的安危,为何留他一人在家,岂不是很危险么?”
陆商鸣暗忖他这话说得不错,可他早惯了随着性子做事,怎会因为有保护之约,就强迫自己与不感兴趣之人相处,便道:“我总觉得那南宫羽有事隐瞒,若与他同行,恐怕只会遇到越发多的麻烦。”
“陆施主何出此言?”道慧心中奇怪,他分明觉得这南宫羽处处为陆商鸣着想,就拿刚才来说,他担心陆商鸣的安危,要自己向师父求援,同时还很是顾及陆商鸣的想法,毫无半点不妥。
陆商鸣沉声道:“这只是我的直觉,你大可以不信便是。”
道慧生怕惹恼了他,忙说:“小僧不提南宫施主了,只是这寻找月儿之事,陆施主可有甚么眉目?”
陆商鸣心中哪里有什么主意,这回不过是到外头来碰碰运气罢了,可他万万不能在道慧面前承认,“我再去打探一下东海四龙,说不定有江湖人认得他们。”
道慧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忽然抬头瞧见了甚么稀罕物事,不由叫道:“陆施主快来看。”
原来自己已走上了一座拱桥,陆商鸣走近一瞧,只见眼前看着平静的江面深不见底,似有暗流涌动,刹那间,远处猛然迸发出几丈高的水柱,将整个江面推动开来,形成一道水屏障,不断地往这边越聚越高,叫人不由自主地后退几步。
谁知那浪潮又好似遇见了甚么阻力,在入水口忽的消失地无影无踪,如此一来,这潮水好似有意要阻隔视野一般,不间断地将那远处的景色统统遮挡住了。
“此处与钱塘江相连,怪不得有这等奇景。”陆商鸣暗暗赞叹,他曾在书中见过对钱塘江潮的描述,虽比这里雄伟壮观得多,却没有这般诡异奇特的景象。
道慧忽然叫道:“你看那里!”
陆商鸣很快回过神来,顺着道慧所指之处望去,只见那里正有一叶小舟泛于江上,那小舟堪堪从桥洞下穿过,上头的人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东海四龙?”陆商鸣几乎要叫出声来,他清楚认得那舟上之人正是东海四龙之中的那个矮个子老大,他此时背对着自己,正与摆渡的艄公一道不知要去哪里。
江水凶险,陆商鸣纵有惊世轻功,恐怕也难以在毫无落脚点的江面上自在行走,当下便拉了道慧一起下了桥,去到那江边寻找船夫。
谁知那些船夫听了,纷纷摆手,只有一人问道:“你二人要去那边做甚么。”他言语间甚是警觉,好似把来者当作了歹人。
陆商鸣连着被拒绝了几次,已是满肚子的火气,此刻又被这般质问,忍不住骂道:“怎恁多的废话,若不答应,我现在便杀了你。”他说罢,一掌拍向江中,登时掀起两人多高的水花。
那船夫也不惧怕,厉声道:“我们就算死,也不会让你上船。”
道慧急忙拉住就要动手的陆商鸣,向这船夫行礼道:“小僧方才瞧见一杀人的恶徒逃往那边去了,施主且行个方便,若能助我们一臂之力,定是莫大的功德。”
船夫先是一怔,旋即嗤笑道:“你莫诓我,能去咱们那里的绝非女干恶之徒,你们这两个金国的走狗,怕是找错人了,要杀便杀。”他说着便闭上双目,好似随时准备受死一般。
陆商鸣立时从话中听出了玄机,可这回倒是道慧急了,只见他涨红了脸说道:“小僧虽潜心修佛,却也晓得金人侵我河山,屠杀百姓的无耻行径,施主不愿载我们直说便是,为何要这般污蔑。”
他说得极是恳切,叫那船夫瞧了也不由地面露赧色,抱拳道:“小师父这番言辞确是出自真心,好,就凭这个,我老杨就载你们一程。”
陆商鸣万没想到事情竟会如此简单,也不多想,急忙与道慧上了船,那船夫便撑着杆,让小舟往江心驶去,身前江风阵阵,他忽然开口唱道:“追想当年事,殆天数,非人力。洙泗上,弦歌地,亦膻腥。隔水毡乡,落日牛羊下,区脱纵横。看名王宵猎,骑火一川明。”
这两岸风景秀丽壮阔,想起如今百姓却生在水生火热之中,反叫人心生悲怆之情,道慧亦跟着击节歌唱:“时易失,心徒壮,岁将零。渺神京。干羽方怀远,静烽燧,且休兵。”
那船夫听了,不禁奇道:“小师父来自何处宝刹,竟会唱于湖居士几月前所作的新词?”
道慧道:“小僧是少林弟子,其实不瞒施主,小僧对词中意思并不十分了解,只是师父说了,如今少林寺虽为金土,却也不该忘了光复大宋山河的使命,时刻警醒弟子们要心系国家荣辱,”他顿了顿说:“小僧想请教施主口中的于湖居士乃是何人?”
那老杨闻言又是一拜:“原来是少林高僧,两位可知如今朝廷虽有收复失地之意,可高宗尚在,议和派仍是势力极大,去年张老将军兵败,议和之声更是响彻朝野,那于湖居士便写下这首《六州歌头》,怀古讽今,更为了警醒圣上,莫失了光复之心。”他言罢,竟是老泪纵横,痛心不已。
陆商鸣听在耳里,却因从前未将甚么国家大事放在心上,也难有什么共鸣,正想着如何附和,忽听老杨高声叫道:“二位侠士坐稳了。”
他抬头一看,只见那浪潮正扑面而来,此刻离得近了,他才发现这潮水竟有十多丈高,铺天盖地,顷刻间便将小船吞没。
待陆商鸣睁开眼来,竟见眼前风平浪静,好似来到了另一处地方,若不是身后那接天的浪潮仍在翻滚,他还以为自己进入了甚么仙境。
湿透了的衣服紧紧贴在胸口,陆商鸣也顾不得这些,因为那东海四龙老大的船只已在视线之内,不过这里似乎是个门派的所在,这般贸贸然冲上去恐怕会打草惊蛇,他向老杨问道:“这是甚么地方?”
老杨道:“这里唤作小南海,属龙游地界,也是咱们绿林好汉的聚集之所。”
“绿林好汉?”道慧挠着脑袋问:“是做甚么的?”
老杨笑道:“咱们皆是抗金的有志之士,在此处养精蓄锐,为的便是时机时机一到,好助张浚张老将军北上,杀得金兵片甲不留。”
陆商鸣冷笑道:“可你们中间却混进了东海四龙那等女干恶小人。”
老杨肃容道:“老杨我只是个船夫,不懂得江湖规矩,两位只要将事情与大当家说了,他定会替二位主持公道。”
陆商鸣道:“如此便是最好,只怕你们私下包庇,最后还要我来动手。”
老杨道:“少侠此言差矣,我们大当家绝不是那出尔反尔之人,若那人真是杀了无辜,大当家定会按规矩将他处死。”
陆商鸣冷哼一声,不再说话,这江湖中的情义假多真少,他又如何能相信一个素未谋面的大当家呢。
小船已近江岸,陆商鸣人影一闪,径直便往岸上跃去,道慧向老杨道了句多谢,便匆匆追上,要说此地与那龙游城相隔并不很远,周围还有许多条道路,层层皆有好手把守,只有那江上凭着天险,才未有设防。
陆商鸣与道慧方一落地,便被四五个彪形汉子团团围住,陆商鸣眼见目标大摇大摆地进了城去,心下焦急得便要动手,却被道慧一把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