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军愕然了,意外地看着他……
那晚上,单军把周海锋留在自己房间,两人关上了门,用单军那套配置极发烧的音响,放那乐队的碟。或低沉或高亢的歌曲,在整个房间里环绕,周海锋坐在床边,单军干脆坐在地板上,两人都听得很入神。
这一晚上,两人聊了聊乐队,各自听过的歌,喜欢的乐派。以前从来没聊过,单军也不知道,周海锋对这些外国音乐的了解,竟然也不比他少。单军自己算个发烧友了,可他真一点没看出来,周海锋来的时候连个随身听都没有,竟然还是个内行。
在听歌上,单军一向很少有知音,他那些院里的狐朋狗党就只听些小虎队郑智化,就没几个能跟他聊得起来的。没想到,能跟他聊那么多的,竟然是周海锋……
过了两天,周海锋出门公务,回来推开自己的房门,一愣。
那套单军房间的高级落地大音响,在他房里放着。
一起搬来的,还有单军那足有几百张碟的碟架。
“我房间东西多,太挤,你那儿空,借我个地儿放。”单军对周海锋说。
“你那天说爱听的,我买了,这都有,你慢慢听。”单军说……
军区大院靠着一个很大的市内公园,有着广袤的市内湖,碧波千顷,是著名的风景区。老政委夫妇常常傍晚去公园里散步,周海锋也陪着。单军很少去,从小到大这地方他少说也去了千八百趟,可这天吃了晚饭,他破天荒地也去了。
天气已经很热了,湖边凉风阵阵,旁边大型游乐设备开着彩灯,人群惊险刺激地玩着,发出阵阵尖叫。单军也要玩刺激,老政委夫妇不同意,怕危险,单军坚持去买票。
“唉,小周,你陪着去,看好军军!”单军奶奶担心地说。
周海锋服从命令,过来了,单军顺理成章地买了两张票。
坐在疯狂老鼠的车上从高高的顶上猛冲下来急转弯的时候,单军在空中大声呼哨……
“好玩儿吗?”车子终于疯狂完了停下,单军在周海锋的眼里也看到了痛快。
周海锋毕竟也是年轻人,这个年纪,谁不爱玩儿,谁不爱刺激?
“还有更刺激的,敢玩吗?”
单军拉着他坐上了过山车。在最顶上头朝下的时候,单军听见背后一个男人的惨叫,叫得惨绝人寰,简直比杀猪还惨。
车终于停稳以后,那男人一踩上地就跑,结果头晕眼花,撞在一根柱子上。
“在上头听见他叫了吗?”单军绷着笑问周海锋。
“……”两人对看了一眼,都没忍住,大笑。
天快黑下来的时候,单军登上了湖面上的一艘快艇。
这快艇是有人开的,上面可以坐五六个人,单军多给了钱,把这小艇包了。单军给开艇的人塞了点儿,自己上去开了艇。周海锋有单军奶奶的叮嘱,也得跟着。快艇发出轰鸣劈开水浪,向湖中心冲锋而去。
单军站在船头,熟练地开动,颠动的船头直向着远处的山峦,高高的水浪狂翻,墨蓝色的天空翻着大片的火烧云,将单军英气的身形勾勒出潇洒的剪影。周围的游船都被快艇掀起的浪头荡开,还有船上的女孩儿偷偷拿出相机对着单军拍照。
“你来试试!”单军大声对周海锋说。是男人就不会对这刺激的东西没反应。
周海锋果然感兴趣,单军放慢了速度,手把手地教他。这玩意儿是单军玩剩下的,可在周海锋面前,他还是显得玩儿的很新鲜、很刺激。
操作不复杂,周海锋一学就会。他操作熟练了,速度也上去了,快艇高速冲向另一片湖面,周海锋还在加速,两人并立在艇头,风狂翻着他们的头发,男人天生为速度的极限感着迷,那是一种挑战天地的征服欲,在这碧波万顷的湖上,山水天地之间,两人的胸臆之间都充满了豪情,单军发出长长的呼哨,周海锋也捺不住,对着满天晚霞叫喊出胸中的痛快……
单军侧过头看他,周海锋硬朗的脸颊带着难得一见的兴奋和豪气,冷酷和粗犷的线条在夕阳下被镀上了一层古铜色的光晕,显得是那么生动,英挺,眉目明亮得像能烫人。
“刺激吗?”单军问他。
“够劲!”周海锋豪爽地说,像个贪玩的大男孩儿。
前面转弯了,单军喊了一声:“减速!”一手抓住了固定杠,一手过去按在周海锋的手上带领他的动作。快艇倾斜着在浪尖上转弯,水花扑上来,周海锋毕竟第一次做,没掌握要领,身体一个摇晃,单军赶紧用力揽住了他的腰,帮他把身体定住,但单军自己被这么一冲,人往边上就甩出去,眼看要甩下湖,被周海锋一把拉住扯进了怀里,两人贴着胸膛一起撞在操作台上,单军手伸过去抓稳了固定杠,终于定住了重心,水花没头没脑地扑了上来,把两人劈头盖脸打了个精湿。
等船身终于平稳下来,周海锋湿漉漉地微仰起身,问怀里的单军:“没事吧?”。
“没事儿,你咋样”单军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人还压在周海锋的身上。他要起身,腰上被一只有力的胳膊搂着,单军低头看了一眼,周海锋才意识到,松开了手。
单军从他身上爬起来,两人互相看看彼此湿透的狼狈样,都不禁好笑。
单军把湿衣服脱了,周海锋也脱了衬衫,把衬衣拧干,递给单军,让他把头发擦擦。
单军那湿背心绷在身上,绷得纤毫分明,显出精悍的腰身和结实的腹肌。他接过来擦着头发和脖颈,扫了周海锋一眼。
周海锋坐在船头,也一样湿透了,水顺着短发滚下,军T把紧实的上身贴出有力的肌理的形状。他分开腿坐着,皮带扣着军裤湿漉漉地裹在长腿上。
周海锋察觉了单军的视线,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单军在夜色中,若有若无地笑笑。
“好玩儿吗?”
“好玩。谢谢。”周海锋知道,单军今晚上是特意带他来玩儿的。
“谢什么,这是还不把我当哥们儿。再这么客套,我翻脸了啊。”
风习习吹来,安静的水上,只有水波荡漾的微声。
湖面上就漂着他们这一艘艇,远处湖岸上是星星点点的灯光,像一条光带,横卧在天际闪动。
“以前是不是开过,学挺快啊。”单军找话聊着。
“没有,玩过电游机,有操作杆的,差不多。”周海锋说。
“你还打过游戏机?我以为你是好学生,跟这都不沾边。”
“初中时候,楼下有个电玩室。一个钢镚两毛,兜里没几个钱,打光算完。”
周海锋望着远处山的影子,夜幕里,山影浓重,隐隐绰绰。周海锋出了片刻的神。
单军看着他的表情,半晌说:“想家了?”
“想家了就回去看看,我和老爷子说一声,没事儿。要是想在家住几天,也问题不大,交给我。”
单军诚恳地说。周海锋看了看他。
“你应该多出来玩玩儿。”
单军说。
“总在我家憋着,我知道你也闷。有家保龄球馆,不错。江北还有个跑马场。新开的。下次我带你去。”
“对了,差点忘了,这个……”单军想起来了,在裤子口袋里掏了掏,骂了声妈的。东西搁里头都湿了。
单军掏出来,拧开,还好还能亮。
“路过个摊儿,顺手买的。我看你晚上去连队要走树林那道儿,那不黑吗,照着点儿。”
单军抛了过去,周海锋手一张,接在了手里。
是个微型手电筒。
从将军楼去连队政治学习,要穿一片树林,树林旁有个假山塘,常有晚上没看清路,踩水塘里的。
周海锋看着手里的东西,抬起头,看着单军……
等两人回到大院,往将军楼跑,一路身上往下滴水,院里的人都向他们行注目礼。
“军子!”
跑到将军楼门口的时候,有人喊。单军一回头。
“怎么了这是?”王爷到了面前,上下打量着湿透的单军。
“掉湖里了。”单军开玩笑。
王爷扫了周海锋一眼:“他也掉了?”
“他救的我。”单军催促周海锋先进去,免得他爷爷奶奶散步回来了看见,王爷拉住也要跟进去的单军。
“你这两天窝床上跑马呢,人影不见,叫你也没空?”
王爷他们几个兄弟好几天没见着单军了,以前单军天天领着他们厮混,可最近几次集体行动都不见他人影。
“有事儿,行了,你等我回去换身衣服再说。”单军要走,被王爷拉住:“我偏不等怎么着?”
“靠,大哥,大爷!行了吧?小样儿。”单军霸道地一捏王爷的下巴,搡开他,进了院门。
王爷背靠着对面的院墙,拿着打火机把玩。他望着将军楼的二楼一间房里亮起了灯光。那是单军的浴室。
王爷点着了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甩了甩火机,看了眼那灯光……
单军在浴室里洗头,洗发水没了,打开门对楼下喊了一嗓子,让周海锋送一瓶新的洗发水上来。
周海锋换过了衣服,上了楼把洗发水放在浴室门口就要走,单军隔着门说,拿进来!
周海锋略一停顿,推开了门。
浴室里热气蒸腾。单军腰上就围着一条浴巾,迷蒙的水雾弥漫上来,笼着他橄榄色的背肌。
周海锋把洗发水放在台子上,就要走,被单军喊住。
“来的正好,帮个忙。”他拧干了毛巾,抛给他。周海锋接在手里,看了他一眼。
单军转身,手撑在了墙上,示意周海锋给他擦个背。
周海锋看看他,略一迟疑,挽起了袖子和裤腿,走到了单军的身后。
他拿着毛巾的手顺着水流,按在了单军的背上。
暖黄的灯光下,水流沿着单军结实的肌肉纹理流淌,一层亮亮的水覆盖在光滑的皮肤上,像涂了一层橄榄油,带着湿润的水光。
单军的身体微弯,肌肉的曲线随着他的动作拉出强健的弧度。从小打架,单军的身材健美流畅,一身漂亮的腱子肉,没有一丝赘肉。
单军关了水,微微闭着眼睛。他感觉着身后周海锋的手带着毛巾在他脊背的皮肤上摩擦,从后颈,沿着背上的凹沟,到腰……
单军睁开了眼。墙上挂着面镜子,正对着他们。镜子里,周海锋站在他的身后,单军透过那镜子,若有似无地看着他,目光带着刺探。
周海锋低着头,水汽和热气还没从镜子上散去,让他的表情看不真切。
背上的力道平缓,均匀,手掌带着毛巾摩擦在单军皮肤上,带起热度,周海锋另一只手扶在单军腰上,皮肤相触的地方他的手心温度很高,单军那儿像被烫着,有点炙热。
单军盯着镜子里看,周海锋忽然抬起眼睛,两人的目光在镜子里相遇了。
单军并没移开,反而嘴角微勾,对着镜子里的他微微一笑。
周海锋看着他,没什么表情,眼光回到背上。
“用点儿劲。”单军催促。
背上的力道重了,周海锋再擦了几下,擦到了腰,碰着腰间裹着的浴巾的边沿就停下了,把手上的湿毛巾递给单军。“好了。”
他就要往外走。
单军不接,转过身来,胸膛对着他:“前头你也代劳了。”
周海锋瞥了他一眼,低头把毛巾铺展开,忽然往单军脸上兜头一罩,就朝外面走去。
单军拉下毛巾,周海锋还没走出几步,身后一股水柱将他淋了个通透,单军摘下淋浴头开了龙头水流对着周海锋就像个水枪似地喷了过去。周海锋猝不及防,给喷得一头一脸,单军举着水枪哈哈大笑!
“……闹什么你!”周海锋躲着他的水柱,被他弄得狼狈不已,单军压根不放过,水枪不依不饶地跟着他喷,周海锋用力抹了把脸上的水,也不含糊,兜起地上的水盆就泼了过去,把单军从头到脚给兜了个正着,周海锋也不禁大笑。
两个精力过剩的年轻男人,就这么在浴室里头打开了水仗,部队首长楼的浴室都建得很大,这间浴室足有十几平米,两人闹腾起来笑声夹着水声弄得水花四溅,周海锋过去抢单军手里的喷头,争闹之间终于夺过了淋浴头,关了水把它塞回了原位,而单军趁这空隙扳过了他的身体,把他压在了墙上。
“现在还老不老实了?”单军抵着他,喘着气,凑过去低笑着说。
“就你,还早着。”周海锋还真跟他打了场水仗,也停下不闹了。
“嘴硬吧你就。”单军笑。
刚刚的玩闹,都还没平复喘息,笑过之后,渐渐不笑了,安静下来,只听见彼此有些粗的呼吸声。
单军裹在腰上的浴巾已经湿透了,贴在身上,之前围得紧加上打湿了粘着,笑闹中倒也没落下,现在赤裸的上身,和周海锋的胸膛相距咫尺。
两人沉默相对,单军一只手撑在墙上,防止周海锋离开,注视着他。
他的眼底带着戏弄,目光扫过周海锋的每一个表情,观察着他的反应,却微微一愣。
周海锋的脸被水打湿,头发往下滴着水,滚过他的下巴。刚硬的面孔被湿润的水汽笼着,那双坚定的眼睛也被蒙上了湿润,本来就是一双俊美的眼睛,现在被这层水雾隔着,在朦胧的灯下看起来,有一种不真切的迷离,和平时判若两人。
单军有些失神,毫无预兆的,想到一个完全不合时宜的词……性感。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顺着他脖颈的曲线向下。
军装粘在周海锋的身上,肩章和领花也都湿了,贴出里头大片胸膛肌肉的形状,头一个扣子敞着,单军的目光扫过他血脉结实的脖颈,他的锁骨,晒成古铜色的皮肤,从领口里看下去,是滚着水的、紧绷、结实的肌肉……
单军呼吸一滞,有点发沉……
周海锋突然推开他,单军没防备,被他搡开了。
周海锋撸了把脸上的水,动作有些粗鲁,没看单军,就大步走出了浴室,把门带上了。
单军从刚才的恍神中回过神来,回头看着那门……
王爷约单军见面,在老地方。
老地方是大院里的水塔。
为了保证军需,军区大院内有一个很高的水塔,这个水塔很高,在很远的地方就能看到,算是个当时的地标。单军小时候调皮,不止一次想要挑战这个高高的水塔,水塔外沿有旋梯可以爬上最顶端,可是台阶踏空的,很危险,曾经有部队子女爬上去出过事儿,所以后来就封闭了通道,不让小孩乱攀爬,只有军工在必要的时候才能上去。
这个标志性的高高的水塔四周,是单军和王爷这帮兄弟打小就在这儿聚集的地方,是他们的阵地。
单军去的时候,王爷坐在一辆大军卡的前车盖上。小的时候,他们这几个男孩儿经常猴子一样爬上去,在车盖上一溜儿排开地坐满车头,嘴里喊着“冲啊!”“杀啊!”好像卡车就会这样冲进敌人的战场。
单军跃了上去,坐在了王爷身边。两人在车头,像小时候一样坐着。
“军子,还记得那块地儿吗?”王爷指了一下院后头一块扒了的平地,正要建楼。
“记得。那不是原来的石灰池吗。”那块石灰池是军工操作场,小时候也是这帮男孩的混迹之处。
“以前大秦在那儿埋了只军用水壶,说等再长个水壶出来,就送给大伙儿一个。”
王爷望着那块地方。
“不知道那水壶还在吗。”
“……”
单军脸上的笑容退去了。半天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