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奇葩的太子!
“凤太子。”一走进正堂,就看见了半倚在宽大梨花椅上的孟千泷,端着茶杯轻呷一口茶,“许久不见。”
不就才一日未见至于如此假吗……凤澈知道此时气场绝对不能输,一清嗓子开门见山:“把脱兔交出来。”
他还是穿着绛紫色的长袍,不过上面绣的花纹已有不同,金色的丝线勾勒出的祥云更衬奢华,与孟千泷含笑的鸢色眼眸相为呼应。“他身体还未痊愈,凤太子就要急着把他带走么?”微掀眼帘,似笑非笑地看了凤澈身边的绯绯。
“他到底怎么样了?”凤澈挑眉,“今日来我就要把他带走的。”
“唉……”孟千泷轻叹一声,水雾朦胧下眼瞳湿润泛光,“我又不会杀了他,太子莫急。”说完,对着黑衣侍卫道:“巫清,你去把脱兔带来吧。”
巫清应下就去了,这空当孟千泷一如既往地微笑着:“凤太子请坐,站着不累么?可别说我怠慢了你才是。”
凤澈对他可是一点点好感也没有,若不是他,怎会有这一大串破事……他很坚决地说道:“不用,我今天来只是为了带走脱兔。”
孟千泷并不恼,自顾自地笑,从桌案上拿下一大盒金红色的锦盒,冲绯绯神秘地笑了笑:“要不要吃?”
这是晋国特质的酥糖,又甜又脆,呆在这的日子绯绯天天与它作伴,孟千泷也是无限量的提供。
绯绯艰难地咽下口水,爪子挠墙,真的……真的好想吃啊……
孟千泷继而一笑,收回锦盒:“不要?那算了。”
“啊啊啊!不是的!”这一刻绯绯再也顾不得了,在凤澈“你也太没出息”的恨恶恶目光下扑了过去,撒娇道,“我要吃……”
“呵。”孟千泷忍住笑意,伸出修长的手指捏了一块晶莹的琥珀色酥糖塞入绯绯殷红的唇中。
凤澈看得肺都要炸了……
“凤太子,不来一块?”孟千泷晃着手上的酥糖,高深莫测地笑。
“不要。”凤澈气哄哄地扭头,一扭头就看到绯绯抱着锦盒吃得很欢,忍不住心里默默为自己点了根蜡烛。
可孟千泷却走了过来,掰过凤澈清秀好看的脸,硬是把糖塞到他嘴里。
凤澈眼睛圆圆地瞪大,在孟千泷眼里可爱得无法自拔。
“唔……”咀嚼声,“你混蛋……”继续咀嚼声,“不过味道真不错,再来一块。”
“张嘴。”
“啊——”
孟千泷一拍他的脸:“不害臊,没节操。”
一身粉红胜春光的脱兔在巫清的催促下揉着眼睛走了出来,虽然气色还有些苍白,但看过去并不像受了很严重的伤,一路上都在骂骂咧咧:“我伤还很痛干什么呀……”
“脱兔!”绯绯一看到他眼睛就亮了,小心翼翼地放下锦盒,“你怎么样啊?”翘起嘴指着孟千泷,“他有没有欺负你?”
“欺负……”脱兔挠挠脑袋,想了想,倏然笑出来声,唇红齿白,单纯无辜着实清俊可人。
记得他刚醒时就看到英俊如画的孟千泷走到床头,温柔如一汪水般笑眯眯地看着他,说道:“你长得真好看。小兔子,你想吃什么?我吩咐人给你做……”当时他一愣,傻了:“我不是你抓的俘虏吗?你对我这么好几个意思啊?”对方可一点也不介意,继续说道:“谁说对俘虏就不能好了?放心,我不会伤害你,你乖乖养伤吧。”这一轮好话说下来彻底卸下了脱兔的防备,甚至有些悲悯地想绯绯你走是为什么啊……
“没有呢。”脱兔哈哈一笑,“孟太子,人很好的嘛。”
“那是。”孟千泷扬眉,“我对人这么好,偏偏有人不领情。”眼神一斜,直直地看着凤澈。
凤澈太阳穴跳动几下,心里默念: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
“是扶鸢吗……”脱兔有些惊喜地亮起了眼睛,嘴角淡淡轻笑,“想不到这黑猫还有些良心啊……”
“那是那是。”绯绯神秘地眨着眼睛,“我哥哥知道你受伤了那叫一个着急啊,啧啧……真棒!”
脱兔只是笑,看看他手里的酥糖:“喂,你也给我留几颗,不得不说这糖是很好吃呢!”
凤澈站着虽然一脸鄙夷地看着他们,但也还是忍不住又吃了几颗。
孟千泷看着他们无奈地笑了起来,低头看着自己掌心握着的一颗酥糖,几乎要化开了,想着,要是以后凤澈真的当上了皇帝,那是不是只要一颗酥糖就可以征服姜国了啊……自己撕开糖纸,把糖含在口中,儿时熟悉的香味,思绪都飘回了旧时的小巷……果然,酥糖还是很好吃——尽管从当上太子以后就再也没吃过。
“咳咳!”也玩了好久,那没良心的猫和兔子大概都忘记了要回去,凤澈清清嗓子,“该回去了吧。”
“嗯。”绯绯从地上站了起来,紧紧地抱着锦盒看着孟千泷。
“……嗯。”孟千泷无奈地点头。
“孟太子最……”绯绯眉眼一弯,笑容甜甜,但看到凤澈还是识趣地刹住了车,“最大方了嘿嘿。”
“走了。”凤澈冷着脸,看向孟千泷,“今日多谢你了。”
“客气什么。”孟千泷摸摸眉毛,笑起的嘴角不知怎么都带着一些不怀好意的弧度,“更何况凤太子还有回报我,我们也算互不相欠了。”
“嗯……等等!什么回报?”凤澈瞬间炸毛。
“我卖你个人情让你把脱兔带走,凤太子出于老祖宗礼尚往来的美德不应该有点表示吗?”
凤澈终于知道为什么孟千泷笑得那么诡异了……果然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孟千泷……气得牙痒痒:“那你说,要我如何回报你!”
孟千泷低眸想了想,答道:“我也暂时未想好,不然先欠着如何?”
“你可别太过分!”
“这个自然放心。”孟千泷拂拂衣袖,优雅地起身,“只是凤太子可要信守承诺才是。”
凤澈立马开始装傻起来:“什么承诺?我承诺过你什么啊?绯绯你听到了吗?没有吧……脱兔你听到了吗?没有吧……哈哈大家都没有,那孟太子后会有期啊!”想用这种办法耍赖皮。
这对孟千泷可是一点用也没有。
他打了个响指,顿时安静的周围,屋檐上,房梁上,门口,过道,走廊,像雨后春笋般冒出许多黑衣侍卫。
“你们都听到了吗?”孟千泷提高音量。
黑衣侍卫异口同声:“听到了。”
孟千泷含笑望着脸色苍白的凤澈。
“好好好……欠你欠你!”凤澈无语,涨红脸地妥协。
孟千泷慢悠悠地坐下,饮一口茶:“直接出门右转,凤太子要走,恕不远送。”喝茶的唇畔,笑得暧昧。
“再见!”凤澈拉着绯绯和脱兔翻了白眼就走。
十七、
把凤澈和绯绯送回皇宫后,马车上就只剩下脱兔与扶鸢。
马车颠簸在小陌上跑着,也不知要跑往何处。
伤口又开始疼了起来……坐在马车里的脱兔紧紧咬住嘴唇,不让自己的呻吟让外面的黑衣男子听到。过了半晌,挑起帘子,听到自己平静无比的声音说道:“黑猫,停车吧。”
意思是,我们分道扬镳就此别过吧。
而扶鸢没有理他。
“我说,停车吧,我要走了!”脱兔推推他坚硬的肩膀。
“不行。”
“为什么?你口口声声说我欠你的也都还了吧?”提高音量,后背的伤口就一阵拉扯,脱兔疼得皱紧眉头倒吸一口凉气。
扶鸢侧目看了他一眼,漆黑的睫毛浓密如羽毛。“现在,欠我的更多了……”自顾自地说着,拉着马缰掉了个头,一抽鞭,马跑得更快了。
“喂!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说话啊!”脱兔简直要奔溃了!面前的人,真的听得懂人话吗?
扶鸢自己冷冷说道:“现在我带你去看病,在你伤没有好之前,我是不会离开你一步的。”
“啊?”脱兔吓,“你要不要这样……”
扶鸢不语,只是留给他静静的侧脸。
那时脱兔还不知道,这是扶鸢,独属于他的温柔。
“你可是从长乐宫出来?”凤寂也不强求,淡淡问道。
娄岚点头:“是。”
“也好,随朕去瞧瞧澈儿吧,朕瞧他气色愈发差了。”凤寂挥挥明黄色的龙袖,一股龙涎香的味道吹得娄岚一惊。
虽说平日对凤澈要求严格些,但娄岚打心眼里还是护着这第一个学生的,若被凤寂知道太子殿下偷偷溜出宫去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陛下。”娄岚斟酌片刻,压低声音,故意掩饰住语气间的颤抖,“殿下他现在正在背刚刚布置下的诗词,若陛下前去,恐怕,会影响些学习的效果。”
“哦?”凤寂饶有兴趣地一挑眉,“今日怎么这么乖,不思念着猫咪独守空房了?”
看来还没有人告诉凤寂绯绯已经回来的事情,娄岚吸口气,咬咬牙撒了句谎:“太子在功课上还是很努力的。”
“这样……那朕去考考他吧,检测下这些日子来到底学了多少。”凤寂一笑,就要走。
娄岚拉都拉不住:“陛下……”
凤寂回头,深邃黑华的目光像雨夜里的幽幽光芒,脸色不经意地抹上几分阴沉:“娄岚,澈儿是不是出宫了?”
娄岚暗叫不好,自小苦读圣贤书的他撒谎的功力自然不够深厚,想否认,可颤抖的睫毛却出卖了他。
凤寂一看,心中有数,点点头,不理娄岚,朝长乐宫的方向慢慢走去。
唉……娄岚摇了摇头,苦叹一声追了上去,小心翼翼地跟在凤寂身后。
想必凤寂真的生气了,伟岸的背影上,通体的冷刹之气逼得娄岚心越来越虚。
刚踏进长乐宫的大门,一排宫人侍卫就齐刷刷地跪了下来,头埋得非常低,不是一般的行礼。
凤寂冷冷扫着他们,衣袖一甩,拂过空气就朝内殿走去。
空空如也的华丽宫殿,窗户还开着,夏天闷热的风吹开帷帐,更吹得凤寂的怒火蹭蹭地冲。
“陛下……”身边的郑公公已跟在凤寂身边多年,凤寂的一个皱眉他都大概明白意思,见凤寂不动声色阴沉的脸,就像暴风雨前夕那般平静得骇人。
本以为凤寂会大发雷霆,没想到他只是淡淡地在窗边的小桌边坐下,冲娄岚淡淡地招手:“过来,陪朕下棋。”
“……是。”娄岚一愣,但选择识趣地遵从。
“郑元。”凤寂叫出郑公公的名字,“把棋盘端上来。”
窗边种着一排竹子,清淡的竹香纯粹无华,混着泥土的自然味道,沁人心脾。
凤寂下棋的专用棋盘是一大块墨色的宝玉雕制而成,摸上去手感极其顺滑无暇。边角镀着金边,空增了富贵的奢华感。黑白的棋子都是由墨白两色的玉石制成。
“你先。”凤寂只是看着窗外,说道。
这就是生气中的凤寂吗?娄岚掐了下自己袖下的手,在意这些做什么?你们不就是君臣吗……他深知恭敬不如从命,于是淡淡道:“承让。”双手夹起白子——那份玉石专有的冷意令娄岚一颤,本就紧张,这下更是松了手,白子就落了下去。
白子在半空中落入了一个手掌心中。那双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是个成熟男人的手。
“拿好了。”凤寂把白子递给娄岚,两人双手一触时,凤寂皱了皱眉,反手抓住娄岚的手,问道:“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手怎么这么冰?”
“微臣……没事……”娄岚冰黑的眼里晒出惊慌,挣扎着要抽回自己的手。
凤寂直直地望着他,帝王独有的目光,深沉锐利,逼得娄岚根本不敢对视,只能垂头躲闪着。“为什么那么怕朕?”凤寂握着他的手更紧些了,“连朕的关心都要拒绝吗?”
“陛下。我们乃君臣。”娄岚侧侧头,声音倔强。
“所以……?”
“娄岚的价值,在后宫,在纸醉金迷的夜晚是体现不出来的。”娄岚倏然无奈地苦笑着。
“……也罢。”良久的沉默,凤寂冷漠地收回自己的手,“继续下棋。”
“是。”娄岚在格点上落下自己的子。
……
“该你了。”凤寂望着一盘黑白杀得激烈的棋,终于微微一笑,落下黑子,有点挑衅地看着娄岚。
娄岚以最快的速度看了战况,自知无力回天,摇摇头:“娄岚输了。”
“你还没有认真地和朕下。”
“陛下不亦如此?”
彼此都各揣心事。
凤寂似乎一点也不介意娄岚略微不敬的言语,淡淡一勾唇。
娄岚见陛下没有继续之意,缓缓地把黑白两子分别收好。玉石落下的清脆声,响彻在空荡的殿内。
当把最后一颗的白子放好后,娄岚抬眸的瞬间,看到凤澈和绯绯——两个犯错的小孩,扭扭捏捏地走了进来。
“父……父皇。”从凤澈一溜进长乐宫大门的时候看着一屋宫人古怪的脸色心里就猜到七八分,与绯绯颇为无奈地对视一眼,慢悠悠地挪了进来。
凤寂眼波一扫,淡若无痕的清黑眼眸,看不到一丝怒意,但那是最可怕的平静。“去哪了?”
凤澈的头垂得更低些,绯绯突然伸过手来,纤细的手指紧紧地与凤澈十指相扣,冲凤澈微微一笑,然后对凤寂不慌不忙地说道:“陛下,不怪风车,是我硬拉风车出去的,若要怪就怪我吧。”
“不是!”凤澈护猫心切,连忙着急地否认,“不是的父皇,我自己想要出去玩,不关绯绯的事情了!”
凤寂不恼也不笑,只是一点情感都流露不出来地看着他们,半晌说了句:“真是一幅主宠情深。凤澈,两年过去了,你还没有长记性吗?”
忆起两年前的那一幕,还清晰地在凤澈和绯绯的脑海里闪过,如刀尖上的血滴在记忆的水里阔开千丝万缕的红色花朵,触目惊心。
凤澈捏了捏绯绯的手,传去一道坚定的力量,静静道:“记得。”
“那你还这么做是在挑战朕的心理极限吗?!”倏然语调一提高,凤寂身边犹如炸开一朵火花,漆黑的眼睛,怒意熊熊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