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少年足年少——夏时希

作者:夏时希  录入:06-11

凤澈的手心密密出了一层的细汗,绯绯担忧地看他一眼,凤澈的侧脸非常好看且精致,柔软白皙的线条,长长且不显娘气的睫毛,就是脸色不太好看。凤澈小心地抬起眼帘瞄向一边的娄岚,只见他的老师神色愁重,轻轻地摇头。

“绯绯。”突然凤寂叫起绯绯的名字,“既然是你怂恿凤澈出去的,那朕惩罚你就是了。”

凤澈急了,脸色大变:“不行!”

对天子用绝对的口气说话,凤澈简直在找死。绯绯凝重地拉住他:“主人,没事的……”

凤寂深沉地望着他们两人:“凤澈,朕最后提醒你一次,你养猫朕没有意见,但要是玩猫丧志,就不要怪朕狠心了。”

凤澈如遭晴天霹雳,不可置信地看向一向开明疼爱自己的父皇。

“你是一国太子,却为一只猫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你觉得朕该怎么放心地把皇位传给你?”

一句话却触得凤澈浑身发颤起来,他埋着头,忍不住握紧了拳头,脸笼在阴影里看过去非常阴郁:“绯绯他……不只是一只猫……如果那样,”猛地抬头,一双不再好脾气的眼睛,“父皇大可把皇位传给皇弟们!澈儿自知不够优秀,当着这个太子早就臭名远昭了,若不是父皇保着澈儿,澈儿哪能当着这太子高枕无忧?所以澈儿恳请父皇,废了儿臣吧!”

十八、

“风车!”

“太子!”

绯绯就算是只猫少年但也清楚凤澈说这句话的严重性,更不用说娄岚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太子,怎么能说这么不负责任的话……

凤寂无法再平静自若下去了,他深深地灰暗地望着凤澈,不由感叹,这真是澈儿吗?他袖下的手握紧,一圈打在了桌案上,棋盘一震,黑白两子弹起,摔碎了一地,响彻云霄,一地晶莹。上好的玉石,碎得就像在场所有人此刻的心一样。

“凤澈。”凤寂语气还能很平稳地叫出儿子的名字,但心底,真是恨不得把他这个混蛋儿子给阉了。“你真这么想?”苦涩地冷笑着。

凤澈刚想回答,绯绯与娄岚同时“咚”地跪了下来,绯绯拽着凤寂的衣角,水蓝的美丽眼睛淌着泪花,死命摇头:“不是的陛下,你别听风车的,他全是胡说的!全是胡说的!”

娄岚整个脸苍白毫无血色,但跪着非常决绝,一字一句咬牙说道:“陛下万万不可草率啊!”

凤澈紧抿着唇,一言不发,他了解父皇,父皇是个看似随和却冷漠狠辣到极致的人,这点倒和孟千泷很像。他发狠要做的,就一定会做到。而他,真的只有这个太子的头衔可以保护绯绯了……

“你给我跪倒外面去。”凤寂很努力地在平息自己的火气,不去看凤澈,语速飞快,深怕自己下一秒就会冲动地废了凤澈。

凤澈不反驳,这时风度翩翩得不是时候,静静地走出大殿,在殿外阳光最烈的那处坚定地跪了下来。

盛夏酷暑,骄阳似火,刺目的阳光照得人都睁不开眼。空气里翻滚着一层层的热浪,水汽蒸发。

才跪了不到五分钟,凤澈就一头大汗,紧紧咬着发白的唇。

天气这么热,跪着简直要出人命!绯绯可怜巴巴地看了凤寂一眼,凤寂正在气头上,不理他。绯绯看着主人受罚,巴不得去挠墙,想了想去找了把伞,摇摇尾巴地跑了出去,在凤澈边上跪下。

地上非常炽热,和跪在烤炉上一样,绯绯皱皱秀眉但忍了,打开伞,在凤澈头上撑开。

素白色的青花伞,像一朵洁白的花朵盛开,遮住阳光,投下唯一的小圈阴影。

凤澈掐了下自己的手心,使自己头脑要保持清醒,推推绯绯:“你干什么?快回去!”

“不!”绯绯只是一样坚毅地跪着,扬着小嘴。

凤澈摇头:“父皇只惩罚我,你身子弱,别闹了。”

绯绯还想争辩,却听到凤寂冷漠的声音:“绯绯,回来。”

皇上下令那就没有不遵从的道理,绯绯已经热得两眼一黑了,可见凤澈多煎熬。绯绯拉着凤澈的衣袖,不想离去。

“不要朕说第二遍。”凤寂已经开始下最后通牒。

绯绯苦着脸,只好拿着伞挪着小碎步地走回去。

过了大概一柱香的时间,凤澈体力明显吃不消了,脸色苍白如纸,加上平时身体就不算好以及前几日的劳累,凤澈的眉拧成一条线,腰板却依旧挺直。

娄岚琢磨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心底也担心凤澈身子,站出来说道:“陛下,殿下已跪多时,再这么惩罚下去,怕殿下体力不消,恐伤着身体。”

凤寂睫毛眨了几下,回身,无视了娄岚的话,往内殿走了几步,一边声音幽幽:“娄岚,和朕下棋。”

而却看到碎了一地的棋子。

“陛下……”

“罢了。”凤寂无奈地摆摆手,走到门口,看着凤澈,“你可知错?”

“儿臣知错。”凤澈态度还算好,但随后话锋一变,“可若父皇要伤我绯绯,那我……绝对不会允许!”一双漆黑像黎明的双眸,在充沛明媚的阳光下呈着暗金的色彩。

“好!真是朕生的好儿子!”凤寂冷笑一声手一颤,扬袖就走。

娄岚追着他的背影失声:“陛下!”若凤寂就这么走了,那凤澈要跪到何年何月啊!

凤寂一步也不停留,冷漠地绝情地义无反顾地离开。

“风车你这是干什么啊……”绯绯哭了一张玲珑的脸,愁眉在凤澈身边半趴下,“平时不是挺机灵的嘛?怎么今天就……”

凤澈伸出因炎热而发烫的手,抚了抚绯绯的脸颊,微微一笑:“也许我天生就不适合当君王吧。我真的不能拿你,去赌。”

“主人你……”

“回去。”一拧眉,凤澈闭了闭眼睛咽下难受与晕眩,“我自己跪着。”

“不要!我帮风车撑伞!”

凤澈抿抿苍白的唇:“父皇说了不可以的。”

绯绯眼睛一眨:“现在陛下又不在这,他不会知道的。”摇着凤澈的手臂。

“唉……”轻叹一声,凤澈苦笑着,“你觉得这一屋奴才,是我的奴才,还是父皇的奴才?”

“唔……”绯绯也清楚,垂下了眼睛,有点失望。

娄岚望着他们,他一身忧郁,一言不发地也走了,脚步声每步都响得很稳。

“诶。”绯绯看着他离去,“娄岚怎么走了……”

凤澈摇头:“让他走吧,他留在这里也没用。”

凤寂如此生气是有原因的。

一是因为这几日凤澈的表现。凤寂虽打心眼里对凤澈和绯绯的关系一清二楚,也打算睁只眼闭只眼当做不知道,但目睹了凤澈的伤心,的愤怒,的颓丧以后他还是诧异了。他想不到绯绯已经完全可以控制凤澈的喜怒哀乐了。一国太子,被只猫——不,或者说被个人给左右,那还像话吗?

凤澈坐在桌案前,低眸看着茶杯里的茶水静静泛着涟漪,有些迷茫。自己立凤澈为太子,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为了对她的愧疚,就要赔上整个江山吗……

二,则是因为两年前的那件事。

那时凤澈比现在还胡闹,刚捡到绯绯高兴得跟得到至宝一样,带着绯绯偷偷跑出宫去玩。本来凤寂还想着,小孩子生性贪玩,他也就不计较了,可直到那一天,凤澈和绯绯上街被叛逆份子给抓了当人质,凤寂才意识到事情非常严重!

那时他不顾大臣属下的反对,投入了大量的兵力财力与叛贼对峙了半个月余久,最后还只身一人应叛贼要求前去救人。虽然最终救出来凤澈与绯绯,可凤寂却被捅伤,凤澈和绯绯也被折磨得不成人样。当时可谓在全国都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凤澈也被下令关在宫里三个月哪里也不许去。

可今天……凤澈还是不知厉害轻重的溜出宫去,这真是触到凤寂最深处的雷点了。

所以,凤寂叹口气,揉着发疼的太阳穴,今日狠心一次,绝对要给凤澈一个非常牢的教训。

“殿下。”清润的声音在凤澈耳边响起。

舔了舔干涸的唇瓣,凤澈迷糊地睁开因汗水而黏在一起的睫毛,眨巴几下,勉强看清眼前的人。

娄岚蹲下来,深夜般的眼睛里全是担忧,皱眉扶着凤澈的肩问道:“殿下,还坚持的住吗?”

“嗯。”凤澈轻点头。

“用这个。”只见娄岚的手里多了两个小碗似的棉布,见凤澈神色不解,娄岚慢慢道,“这是套在膝盖上的,我以前冬天用这个。那时候太冷,膝盖冻得发疼,现在你套在膝盖上,应该会舒服些。”

要是平日娄岚才不会教着凤澈投机取巧,但今日比较特殊了,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学生,心疼总是有的。

凤澈把绯绯赶走后绯绯又不知道能干什么,只好趴在阴凉处眼巴巴地看着凤澈,娄岚来后他就跑了过来,附和地点头:“是啊主人,套上吧。”

本来就不是什么英雄,凤澈虚弱地点头:“也好。”

娄岚扶着他站起,但跪了太久两脚都麻得没有知觉,凤澈一个不稳就要跪下去,多亏的娄岚扶住。

凤澈低头看着自己的膝盖,有些后悔起来,平日怎么就不多锻炼些身体?不过此刻他已经昏昏沉沉了,心里就算想吐槽也没有力气。

十九、

“陛下,皇后娘娘求见……”郑公公恭敬地俯身,话还没说完,就被墨槿给一把推开了。

凤寂抬眼看了气势汹汹的墨槿一眼,娇若白玫瑰的雪肤两侧因闷热而抹上淡淡似桃花的红晕,束发用一条蓝带扎着,耳边垂下几缕细碎的发。含若碧波秋水的眼眸此刻满满溢出不高兴的情愫,妃色红唇,美艳不可方物。

用脚趾也该算到墨槿赶来的原因吧,凤寂苦笑一声,继续低下头审阅手里头疼的公文。

果然,墨槿开门见山地一掌拍在桌上,紧紧瞪着凤寂:“陛下!”

“听不到。”凤寂不理他。

“惩罚的也够久了吧!”从一听到那个消息起,墨槿就有些不安,不过总想着那是凤寂的亲儿子,凤哥哥总会心疼的。谁知等了这么久还没有人来告诉他凤澈不跪了,墨槿这才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再这么跪下去,小澈的腿都要废了!”

“别杞人忧天了,不可能。”合上,准备拿另一本,凤寂说。

墨槿秀丽绝伦的眉不可思议地一挑:“凤哥哥!你去长乐宫看看,小澈已经被折磨得没有人样了!你还要惩罚他到什么时候啊?”

凤寂手一顿,眼眸静静一暗后摇摇头:“那小槿可知澈儿说了些什么?”

墨槿一愣,收敛几分气势,手指不自然地一攥衣角。他早有耳闻凤澈那死小孩扬言要不当太子,也怪不得凤哥哥会被气成这样了……凤澈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这次,凤哥哥必然是铁了心的。墨槿瘪瘪嘴。

“今日若不给他些教训,他怕是永远也意识不到自己是姜国的太子。”凤寂写着些什么,声音像盘沙子。

墨槿还是心软:“可是……”

“没有可是。”凤寂看向墨槿时眼瞳里是温润的光,虽然眼底依旧覆盖着淡漠,“小槿,不要妨碍朕。”

妨碍……

墨槿细长纤弱的长睫识趣地覆下,后退几步,心里呢喃着,反复回味那句“不要妨碍朕……”眼角晶莹的泪痣,为他如画的脸容抹上一缕古刹的忧伤。

凤寂似也觉得这话说得有些重,于是开口道:“小槿,你……”

“若有一日我也惹了陛下,你可会治我的罪?”

凤寂良久才道,声音在过于宽敞的御书房里拉开秋风般的萧瑟之意:“小槿,别像澈儿那样逼朕。”

墨槿一怔,微微发笑,殷红的唇抿出一弯明月的弧度:“我明白了。”眼光如鳞波闪闪,转身走了。

凤寂疲倦地闭上深邃的眼,骨节分明的手指捏住眉心,倏然窗外的风袭来,吹开桌案上的纸卷,翻出刷刷的声响来。

陷入一段回忆里的凤寂,样子像睡着般安静。

“凤哥哥,她是谁啊?”

“她吗?是我的妻子。”

“妻子?”

“她是澈儿的母亲。”

“小澈的妈妈?”坐在青年大腿上的孩童眼瞳一暗,不自然地捏了捏青年的小拇指。

想到他自小丧母,平日又不受宠,青年的心猛地一揪,温柔地微笑起来,把孩童抱得更紧些,用像糖果般宠溺的语气慢慢道:“小槿,没事,我疼你。”

良久不见怀里的人说话,青年低下头,看着怀里的小孩童,原来是睡着了。青年唇畔一勾,轻松地单手搂起孩童,就往里屋走。

把孩童轻轻放到床上,盖好被子,青年眉目一腔温柔。晒着嘴角有点得意是笑容,小孩嘛,养大了就可以一口吃掉了……

“天寞。”听到背后有人唤他的字,是那种温婉安静的女声。

青年回头,看着站在门框处的素衣女子,白净的脸颊未施粉黛,眼波柔柔得似弱水般。不似那些富家女子一般爱好荣华富贵,一泻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散在一旁。

青年眉头一皱,他对这个柔弱无骨的女子可是一点好感也没有。“怎么?”他听到自己不耐烦的声音,眉梢不羁一挑。

女子咬了咬下唇瓣,盈盈一腰似风中若柳:“小澈吵着说要见你。”

“嗯。”青年颔首,走了几步后倏然说道,“以后莫要叫我的字,你也是大家闺秀出身,怎么一点礼数也不知?”

女子一怔,后低下头,声音细细地说道:“臣妾知错……”

青年满意地点头。

刚踏进门,刚学会走路的儿子就咿呀咿呀地跑了过来,撒娇地扑进青年的怀中,贪恋父亲身上霸气的味道。

青年刚刚的坏心情一扫而空,虽然他不喜欢自己的妻子,不过怀里的人可是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啊。小小的手,小小的脸,稚嫩的嗓音糯糯地唤他“爹爹……”,他可是满心欢喜。

门框处,女子静静地站着,一张恬静的脸没有丝毫委屈,只有欣慰,岁月安稳平静的欣慰。

“要去山水关?”女子替青年束好腰带,有些诧异,“怎么这么急?”

青年神情如冰般严肃:“战事紧急。”

“那……”女子眼睛眸光耀耀,“天寞,万事小心。”

这是她再一次唤他“天寞”。青年愣了愣,随即抿着锋唇沉重地点头。“在我不在的日子里,务必帮我照顾好澈儿和小槿。”

“殿下放心。”女子坚定地点头。

在她印象里,青年似乎永远不急不慢,悠然自得,难得露出紧张的神色,可知如今战况有多危急了。

青年的手搭在挂在腰间的古刀上,转身离去。

路经小亭,斜眸一瞥,只瞧着玲珑红亭内,墨槿蹲在椅子上看着周围一簇粉色小花。而更加年幼的凤澈,则坐在一棵大树下,静静地与一只雪白的猫咪对视。明媚夏光,绿意青葱,二人的笑颜似天下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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