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是。现在满扬州都是白衣卫。他留在这里多危险。”
“那你把他藏到哪了?”
秦更雨看了叶声离一眼,没有说话。叶声离眉头挑了挑,道:“你这是不相信我的表情吗。”
“不是,不是。我只想在想,多一人知道,就多一份危险。”
“那你连我也不信了?”
秦更雨叹了口气,道:“不是我不告诉你。下一回,我会带你一同去看他的。”
“我……”
“好了,很晚了,快去休息吧。如儿也要睡了。”说罢,秦更雨转身出了户。叶声离留在原处,怔怔看着门外,片刻重重叹息。
月色入户,一切都静了下来。叶声离抱着如儿睡去了,秦更雨却没有睡着,而是轻轻推门走了进来。坐在床边,看着她。
“又过一天了。还剩下九天……过得真快呀。”
她低下头,看着睡梦里带着淡笑的叶声离,心中一颤,伸手轻轻在她那如玉的面庞划过。
“我走了,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人这般待你好。不过你放心,我已经跟柳惜玉交代好了。一旦我走了……他会替我照顾你的。这样,你就不会受到欺负了。”
说着,一行泪落了下来,打在叶声离的脸上。秦更雨慌忙将它擦去。
“我……真舍不得离你而去。我不在的日子,你会好好照顾自己吗。你又会不会,想我?”
对于生命短暂的人来说,光阴如箭是真真切切地体会得到。
十天,就这么飞逝地过去了。明日就是最后一日。
清晨起,余梦中在琼楼看见秦更雨站在那棵刻有字的琼花树下。双眼怔怔看着,片刻拿出匕首,划着上面的字。
“二小姐!”
秦更雨一顿,转过脸看着他。
“余医师。”
“你一夜没睡吗?”
秦更雨淡淡笑了笑:“这十天我基本都没有睡。”
“这……”
“我只想多看看她们。过了明天,就再也看不见了。余医师,今天我要带叶声离到柳惜玉那去,让他们远走高飞。哥这边,就麻烦你照看了。”
“二小姐请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替你照顾好两边的。”
“有劳。”
说罢,秦更雨回身往秦楼走去。她回到叶声离身边,坐在她侧旁。看着她在梦里徘徊,直到苏醒。
“声离,醒来了。昨夜可睡得好?”
叶声离点点头,坐起身来:“这几天你好像都起得特别早。”
“睡不着就起早点。是了,还记得我说过要带你去见柳惜玉吗。”
叶声离一顿,看着她:“你的意思是,今天带我去见他?”
秦更雨点点头:“快去梳洗一下,一会抱上如儿去。我到楼下等你。”
叶声离几乎未等秦更雨说完话就点头应允了。待秦更雨下了楼,她走到秦惜花房外,叩了叩。半响,秦惜花带着淡淡未醒的醉意将门打开。
“是你。”
“更雨现在带我去柳惜玉那。你……”
秦更雨神色一晃,酒全醒了。他看着她,道:“我明白了。”
“那,我的条件……”
“事成后,我会兑现。”
柳惜玉待的地方,正是那荒郊的枯塘畔那小茅屋。
叶声离有点诧异,他竟然就这么公然住在这里。兴许,就因为他公然,知道这个地方秦楼的人曾来过,便不会再来。
叶声离有点后悔为什么不早想到这里。这样,就不用煎熬如此多天。
她抱着如儿,跟着秦更雨。秦更雨把门敲了敲,片刻门开,柳惜玉站在屋里,见是秦更雨。他淡淡一笑。
“惜玉,这几天,秦楼的人有来过吗。”
“如果秦楼的人来过,怕是现在开门的人就不是我了真身,而是我魂了。我想他们一定想不到我会回到这个地方来的。”
三人走回屋里,柳惜玉将稻草铺了铺,邀两人坐下。叶声离抱着如儿,起先有点犹豫,片刻还是坐了下去。她选了一个离柳惜玉很远的地方坐着。
不知是心虚还是不安,她的头一直低着。
“我今天来,是想拜托惜玉你一件事情。”
“拜托?有事就直说。我一定会帮你忙的。”
秦更雨笑笑:“我想拜托你,替我将声离照顾好。我……我有事要去一个地方。”
这是,叶声离和柳惜玉皆一愣。看着她:“你要去哪里?”
“去一个很远的地方。”
叶声离皱着眉看着秦更雨:“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我也不清楚……”
“我,我……”叶声离似乎想说什么,却还是没说出口。
“你去哪里。我也去。”柳惜玉说道。叶声离面容一凝,嘴边抿了抿。这正是她方才想说的话。
“你去了,谁替我照顾声离?”秦更雨笑了笑。
“那……你要告诉我,你去多久才回来。”
秦更雨摇摇头,看着柳惜玉:“君问归期未有期。总之,我不在的日子里。一切都要靠你了。什么都别问,你答应我,好不好?”
柳惜玉凝了凝了眉,虽然很不情愿,但他还是点点头:“好,我答应你!”
沙拉,沙拉。
门外霍然传来窸窣声,叶声离一惊,连忙站起身子。恐慌地看着窗外。秦更雨亦跟着站起来,看着她一脸惊慌,连忙问道:“怎么了?”
“我,我好像听见……有声音。”
秦更雨走到窗边,往外探了探,只见着春回的大地被一片烟雨弥漫。碎雨落在枝叶上,发出了沙沙声响。秦更雨笑道:“你多疑了,只不过是雨打叶的声音。”
“下雨……哦,原来是这样。”叶声离抱着如儿慢慢坐下,脸上却煞白一片。
“声离,你今天怎么了?”
“我,我没事。”
秦更雨担心地走上前,伸手抚了抚她的额头,叶声离连连躲开。片刻她站起身子对柳惜玉说:“惜玉,这里……我觉得也不太安全。还是快点走。”说罢,叶声离上前一手拉过柳惜玉正要往门外走。柳惜玉却站在原地。
“放心吧。这十天来秦楼的人都没有找来。这里很安全。你不用担心了。”
“不是,我只是怕……万一,凡是都有万一啊。你快离开这里。”
秦更雨站在一旁,眉头一蹙,她上前拉过叶声离的手,紧紧握在手里:“声离,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如此反常。你实话告诉我。”
“我……”
“哈哈哈,柳惜玉。踏破铁鞋无觅处,找了这么多天,终于把你找到了。”
一阵声音临空而将。三人一惊,叶声离更是吓了一个踉跄。
“惜花!?是惜花的声音。难道,他找来了?”柳惜玉凝紧神色。
秦更雨脸色一沉,连把柳惜玉一推:“你快走!一切我来挡。”
“不用走了。白衣卫已经将整间茅屋包围起来,你无处可逃。”秦惜花的声音越来越近,只见门被推开,吱——啦。
光线驱逐了屋内的昏暗,三人回首,看见秦惜花为首,身后跟了密密麻麻的白衣卫。秦更雨深深吸了一口气。
“哥,求你放了他。只要你答应我,我什么都答应你。”
秦惜花看着秦更雨,片刻冷冷一嗤:“你犯不着为他求情。你竟然窝藏柳惜玉。这笔账我回头再跟你算。”
“哥……”秦更雨欲要说话,身子却被一掰,柳惜玉站前了一步,他凛凛看着秦惜花:“一切都是你我恩怨。不用迁怒无关的人。我这就跟你回去。只要你别找她们的麻烦。”
“哦?开始逞英雄了。我记得当初你被我关在地牢下时,是怎么苦苦哀求我放过你的?要不要,我把当时的情形,在这里说一遍。”
柳惜玉面上一苍,当日那不堪的回忆涌现在目。他攥了攥拳头,侧开脸去。
“哥!这辈子我别无所求。现在,我最后一次求你。你放过惜玉,让他带声离走。好不好。”
“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恨透了这个男人。再说,柳家和秦家的仇恨是与生俱来的。你莫要忘了,爹娘是被谁杀死的。”
“可柳家庄上下也不是被秦楼屠了尽吗?这样,就算扯平了好不好?”
“扯平?我的妹妹,你不要把事情想得太简单。这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你应该明白。倘若我放过他,你能担保他日他不会重振江山,将我一击而败。”
秦更雨无言可驳。她看着柳惜玉,柳惜玉皱了皱眉,神色缓了下去:“惜花,你总是怕我跟你争。由始至终,我都没有想过跟你争呀。”
“你现在不想是因为你还打不过我。但未来就说不准了。所以,我不可留这个如此大的后患在。来人,把柳惜玉押下。”
“是!”几个白衣卫上前,将柳惜玉架起。柳惜玉没有挣扎。秦惜花看着秦更雨,半响一笑:“更雨,你不要恨哥。这是迫不得已了,我想终有一天你会明白这个道理。还有,我要告诉你的就是,你真的要好好感谢一下你这个红颜知己。没有她,我怕把天涯海角都翻了过来,都不会知道原来柳惜玉就在我眼皮底下躲着。”
秦更雨身子一震,她颤颤回头看着叶声离。叶声离咬着唇不敢直视她。
秦更雨沉默了许久,她深深叹了口气:“罢了。”
“回楼!”秦惜花把手一招。一片浩浩荡荡,最后,只剩下雨水打落的噼啪响。
黄昏落日,秦更雨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她紧紧咬着唇,心里甚是委屈。眼里有泪却也流不出来了。
她看见门口有个身影一直在犹犹豫豫,徘徊了许久,最后还是离了去。
秦更雨叹了口气:“难道你连来向我承认错误的勇气都没有了吗。”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敲响,秦更雨心中一顿,飞跑下地把门打开,站在门外的,却是余梦中。秦更雨那大起大落的表情尽显,虽然没有说出口,却早如余梦中所料。
余梦中将门合上,看着她:“如果站在这里的是叶姑娘,你一定很高兴。”
“算了。我不想计较这些小事。”
“可明天就是你最后的期限。”
“在他们眼里,明天也只是普通平常的一天。”
余梦中蹙着眉:“你当真不肯告诉他们吗。最起码,让他们陪你度过最后一夜。”
秦更雨摇摇头,脸上却流出了泪:“我之所以不告诉他们,只是不想被虚伪的快乐欺骗。至少,我现在知道了,无论我再怎么努力,也始终比不过她对哥的那份爱。”
“那是因为叶姑娘她自小就跟在楼主身边。儿时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此情此意,定是难分难舍。”
秦更离苦苦一笑,抬头看着余梦中:“余医师,枉你称作神医。百病是瞒不过你双眼,只是,有一件东西,怕是你也没有弄清楚。”
余梦中一愣,看着秦更雨。
“我跟哥长得是一模一样。除却性别以外,没有什么是不同的。所以,爹娘便以男女装扮得以让外人区分我们。”
“这是自然。”
“在我跟哥十岁那一年,我们玩了一个游戏。看一看有多少人能分得清我们。于是,我跟哥在别人不注意的情况下,交换了衣衫,因此,也交换了身份。”
余梦中神色一顿。
“没有想到事后,就连爹娘都将我们分错了。当时我们觉得好玩,便一直这样下去,直到十二岁那年彼此的分开才恢复身份。”
余梦中恍然大悟:“这么说,陪在叶姑娘身边的人不是楼主,而是……”
秦更雨看着余梦中,正色肃然,然后,点点头。
入夜,秦更雨提着一个食盒往地牢走去。她换上了一袭男装,还特意将眉描得更浓些。
“属下参见楼主!”
秦更雨点点头,在数十把手的白衣卫眼前,走进了地牢里。直到最末,有一些幽幽光束燃着,地上剪影凌乱,不同的喘息声错乱的传出。秦更雨蹙了蹙眉,走上前一探究竟。
只见那牢里,几个壮实的男人围起来,似乎在等待什么。一个男人在爬上石桌上,只听铁链叮当一声,石桌上的男人便开始抖动着。伴着频率,他发出快意的吟声。秦更雨心底更是感到莫大的好奇。牢笼的门是虚掩着的,她讲门打开。这是,屋里人把目光投来。见了她,却全然快感一笑。
“楼主,你吩咐下的好差事我们都照办了。把这个小子伺候得甚是舒服!”
说罢,几人让开一个缝隙,石桌上四肢被缚,全身赤裸的男人让秦更雨一惊。那人正是柳惜玉。只见他一面泪痕,嘴里封着铁链,嘴唇被咬出了血。秦更雨欲要动怒,半响想起自己是以秦惜花身份前来的。只见她把手招了招,压低声音粗道:“退下。”
“是。”那几个男人应道。纷纷捡起地上的裤子穿上,然后陆续离开了牢房。待人全都走尽,秦更雨走到了石桌便,把铁链从柳惜玉口中拿开。只见柳惜玉吐了一口含血的唾沫。愤愤看着她。
“秦惜花,你竟然派这些男人来上我。你想折磨我?我偏偏就不会屈服于你。你杀我呀,我不怕死!”
秦更雨面容一哀,伸手擦了擦他额上的汗水:“对不起。”
柳惜玉一愣:“更雨……怎么是你。我……糟了,你快转过身去,不要看我。我现在这个样子,很难看。”
秦更雨摇了摇头,她俯下身子,掏出绢帕替他擦拭着身上的污垢。泪水溢出,落在柳惜玉的身上。
“更雨,你别看我。求你,不要看我。”
“惜玉,你不要忘了,我是你的妻子。”秦更雨淡淡说着,柳惜玉一愣,他慢慢抬起头看着她,半响泪水一晃。
“妻子……”
“在六年前,我就嫁给了你。你休书未写,我就仍是你的正室妻子。既然这样,妻子伺候丈夫,亦是天经地义。对不起,我哥将你折磨成这样。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去。”
柳惜玉啜泣着,他看着秦更雨,半响说道:“更雨,我,我很开心……”
秦更雨摇了摇头,解下外衣,盖在柳惜玉身上。伸手拭去了他的泪水。
“我想,我已经明白了。这个世上,值得我去无条件付出和牺牲。并且不求回报的人,不是秦惜花,而是你……只有夫妻才经得起患难的。不是吗。更雨,倘若我能出得去,你愿不愿意随我回到世外桃源去,然后,一辈子都不出来了。”
秦更雨看着他,半响点点头。
“太好了……更雨,你现在,能不能,能不能……”柳惜玉脸上有些犹豫,他双眼期盼看着秦更雨。
“能不能什么。”
“亲,亲我一下。”
秦更雨一顿,看着他。柳惜玉一慌,连说道:“我,我开玩笑的。我知道你不会喜欢我这样的人,我……”话未说外,一记吻迎面而来,深深落在柳惜玉的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