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我了吗?”
无爱者自由,可他想要被爱。
他原本薄薄的生命在逐渐变厚,翻开一页,写着姚琛泽,翻开下一页,还是姚琛泽。
每一页,都是这个名字,怎么可以不要他了。
第91章 都算在他头上
“脱离生命危险了吗?”手术室的灯灭了,纪戎站起身。
有盛怀松坐镇,那边对孟昭获的审理照常进行,纪萧二人便跟着救护车,将姚琛泽送来了宿城城南的第四军医院。
“还没有,狙击枪的子弹威力太大,整个颈后腺呈撕裂性损伤,我们做了简单的外伤处理和急救,情况复杂,这边手术条件实在有限。”姜医生摘了口罩,眉头不展。
“他的信息素在体内乱窜,身体各项指标都突破了阈值,病人一度呼吸停止,没有了生命体征,我们都以为没救了。”
“对于一个持续高速运转的顶级发动机而言,控制器突然失灵,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说起这个,姜医生还有些后怕。
姜愿是第四军医院附属腺体研究所的所长,也是纪戎在军校的室友,萧远岱在首都住院时他去探视过,和当时住在隔壁的姚琛泽有过几面之缘。
他一早就接到了消息,说今天会有突发情况,已经提前预备着救护车了,没想到受伤的是这位。
萧远岱一听就急了,语速很快,“腺体损坏要么修复,要么切除,怎么会没有办法,等级无所谓,保住命最要紧。”
姜医生点点头,“你说得对,可目前这两条路都没办法走,我们在他体内检测出了抑制类的药物,血液检测数据不准确,无法把握实际情况,修复条件这边也不满足。”
“至于切除,代价太大,不是首选方案,而且等级越高,身体对腺体的依赖度越强,谁也不知道如果切除了S级alpha的腺体,病人自身会发生什么。”
“没有任何现存案例,专家组无法做出决断,如果病人家属在,或许可以拿个主意。”
“病人家属…”纪戎重复着这四个字,面色沉重。
姚琛泽的血亲,还有谁需要通知?
母亲和姐姐已经不在人世,父亲是死敌,是凶手。
在病危通知书上签字的是李济航,李副官抖着手说做不了主,说外祖父心脏不好受不得刺激。
姜医生又叹了口气,有些感慨,“也是幸好艾尔诺抑制了他的等级,对信息素失控有一定的缓解作用,否则真就直接没命了。”
萧远岱性子急,只想知道自己能不能帮上忙,“叹气没用啊,那现在怎么办?干等吗?”
“已经联系了首都最好的腺体医院,那边设备先进,医生经验也更足,还在等回复,看是那边过来还是我们把人送过去。”
“不知道搬移过程会不会有突发情况,真就要看病人本身的意志力了。”
姜医生话音刚落,一声沉稳的中年音接道:“跟我的专机回去。”
盛怀松大步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一列卫兵,脚步声整齐,不多时将半大的医院走廊围得水泄不通。
和通过姻亲关系实现了阶级跃升的姚青不同,盛家是真正的军官世家,年逾六十的首都军长,气场强,说一不二。
很快,无菌区内,医护人员推着转运床上了电梯,救护车会将他送往乘机处。
这一趟盛怀松收获颇丰,孟昭获没敢再隐瞒,吐了个干净。
“凭存单是暗网交易的密钥,每有一笔进账,都会有50%的钱款自动打到姚青的海外账户。经侦和技侦在追踪账户流水,暗网和洗钱渠道也要盯着,还有场硬仗要打。”盛怀松简单解释完情况,又点了点纪戎,“你在这边盯着后续工作。”
昨夜潜入档案馆试图销毁凭存单的那几位已经被萧远岱撂倒,两个狙击手也是毫无意外被炸成了碎片。
孟昭获则借机改了口供,事事咬着姚青不松口。
姚青大势已去,听说这边事情刚败露,他就乔装出了家门要跑,消息灵通得很。
“宿城的水深呐。”盛怀松轻哼一声,拍了拍纪戎的肩膀。
党派斗争不断,内奸不少,他现在谁也不信,就信纪戎,三顾茅庐要纪戎进军政处,还破格给了少尉军衔。
一个普通的拳击教练,大概是要发达了。
——
首都加护病房内。
“小寒啊,不好好吃饭怎么行啊。”周阿姨是真的把左寒当成了自己家的孩子,也不生硬地叫他左寒先生了,举着汤匙神色很是和蔼,语气里满满都是关心。
左寒确实没什么食欲,对这样的亲昵也总是有些不适应。
“周阿姨,我困了。”他慢慢缩回被子里,只露出上半张脸。
“那那你先睡,醒了叫我,汤给你温着。”
都说手术后多睡觉是好事,周阿姨没多打扰,收了碗筷后避开输液管,仔仔细细给左寒掖好被角。
左寒确实想睡觉了,他想做回之前的那个梦,有臭老虎的奇怪的梦。
没有追到,总得追到才行。
他在这种事情上显得很是固执。
毕竟是梦,许多细节已经模糊不清,摔倒后他哭得撕心裂肺,隐约记得有只柔软的大爪子轻轻搭在了头顶。
大老虎到底回头没有?
他醒得太快了。
左寒打定主意,不管有没有回头,等姚琛泽回来后,他都要认真控诉这件事。
自顾自跑开不等他,在他摔倒后不管不顾,都要算在姚琛泽头上。
手机安安静静,一天一夜过去了,姚琛泽一条信息都没给。
带队出秘密任务断了联系,也是常有的事。
左寒随意翻了翻聊天记录,寥寥几条,算是少得可怜。
他们其实很少在手机上交流。
他是不爱发信息的,姚琛泽则是喜欢有话当面说。
如果见面时抱得很紧,那就是想他了。
他真的很想要一个拥抱。
他这次要主动伸出手。
手机提示忽然响起,左寒心里一喜。
“再不来又要到秋天了,你们家那位大少爷不放心就一起来呗。”原来是阮老板,问他想不想去民宿看海。
“再说吧。”左寒垂下眼睛,无端有些不高兴。
“咋又是再说呢,你不是早就想来玩了,还说要来看我养的小狗。”
左寒犯起困,没再回复。
再说吧,等姚琛泽回来再说吧。
第92章 为什么梦不到了
半梦半醒间,气流被划破的嗡嗡声不止,像是割草机工作的声音,又仿佛有一只超大号苍蝇,停在耳边吵个不停。
左寒艰难地撑着坐起身,一手举着输液瓶,凑去窗边看。
楼下和往常一样,树荫下只有零星的行人走过,因为安检非常严格,能进来的车辆很少。
仔细听,声音似乎是从医院顶楼传来的,据说那里有个停机坪,应该是直升机旋翼旋转的噪音。
是有谁性命垂危被送来急救了吧。
住院住多了,按理说总该会对生老病死麻木些,不知为何,此时听着格外心慌难受。
左寒没立即躺回去,对着窗外发起呆。
做了腺体手术后,他的听力和嗅觉都敏感不少,像给一只失灵的机械玩偶除去锈迹,重新上了发条。
身体里没有了曾经如影随形的阻塞感,只是依旧懒洋洋的不想动弹,也不知道手术恢复期过去之后,会不会好一点。
术后排斥反应不明显,医生说这是因为他的体内细胞呈惰性,是好事。
左寒总觉得那老头是在暗示他懒。
楼层高,视野开阔,铁栏杆外街道边,繁茂的树冠连成一排,绵延出去,不知尽头。
已是夏末秋初,渐黄的落叶铺到街上,很好看。
左寒想去踩一踩。
隔一段时间就会有环卫工人去扫,得算好时间。
也许再过几天更好,秋天的落叶会脆一些。
何况现在每天都有输不完的液,周阿姨盯他盯得很紧,没有大少爷的许可,出门是不现实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院,没完没了的消毒水味,今天闻着格外刺鼻。
左寒又觉得有些烦。
摸了摸口袋,烟也被收走了。
每次姚琛泽出去,他都会这样等着,乱七八糟的思绪走上几个来回,时间就过去了。
每个人对时间的丈量方式大抵是不相同的,对他而言,时间像一张没味道的大饼,被频繁的聚散离合分成了一段一段的面皮。
现在他手里的,是最没味道的饼。
见不到姚琛泽的每一秒,他好像都在等待。
左寒立即为自己矫情的想法吓了一跳。
据说器官移植之后,有的人会出现性格变化,他现在这样奇怪,大概率是因为移植了别人的器官。
又慢吞吞挪到了床边。
挂好输液瓶之后,避让着颈后挂着的引流管和负压瓶,左寒一点点躺了下来。
腹部力量实在有限,过程显得有些艰难。
左寒摸了摸自己软绵绵的肚子,觉得有必要做几个仰卧起坐练练。
再说吧。
不知道每天输液都输了些什么,总要连输三四瓶,手背戳肿了,胳膊麻了,上厕所也不方便。
像被拴在了输液架上,一拴就是好几个小时。
真的烦。
直升机悬停的噪音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显得病房内格外安静。
躺了片刻,一直没能睡着,梦更是没做成,左寒心里无端慌乱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在急什么,又在慌什么。
没办法再继续躺着了。
刚折腾着想坐起来,病房门就被推开了。
“诶哟小寒,怎么自己起来了,有事你按铃叫我,或者叫护士呀。”周阿姨人还没进来,声音先到了。
她赶忙放下手里的保温杯过来扶,“要拿什么吗?还是要去卫生间?”
“没什么。”左寒便又老老实实躺下了。
病床边的小桌板架起,各式饭菜摆得满满当当,左寒吃得实在少,不一会儿就搁了筷子,垂着眼睛说吃不下了。
“不用做这么多,太浪费了。”他偏不承认自己不好好吃饭,要从源头上找原因,
周阿姨性子软,劝是劝不动的,只能去跟李副官告状。
“每顿只吃这么一点点,统共不晓得有没有两口。”周阿姨认真比划了一下,又强调:“我真没有夸张。”
“要叫大少爷打电话好好劝劝,动了手术的人,不多补充点营养怎么行哦。”
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絮絮叨叨拉着李济航说话。
“我知道了,这段时间辛苦您了。”李济航的脸色看起来很差劲,一副没睡好的样子,显得忧心忡忡。
“小李啊,你怎么也…”
赶在周阿姨把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之前,李副官道了句别,赶紧开溜。
周阿姨偷偷摸摸回来时,正赶上医生查房。
“有没有哪里不适应,或者感到奇怪的地方?”和蔼的老医生帮忙换了纱布,照例问了几个常规问题。
左寒破天荒的点点头,面色严肃,把周阿姨吓了一跳。
“我总梦到自己是一只猫,以前从来没有过。”他说得郑重。
“因为你的兽类第二性征是猫。”老医生见怪不怪,脸上的笑纹更深了,“换上腺体之后,陷入休眠状态的身体机能陆陆续续被激活,梦到自己的兽形很正常,说明你在慢慢恢复,是好事。”
无论遇到什么,这老头都说是好事,也不知真假。
左寒轻轻咂了咂嘴,再次沉默了下去。
那为什么梦不到大老虎了?
他断断续续做了不少梦,梦里他总是在四脚着地奔跑,跑得越来越协调,也越来越快,却再也没有梦到大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