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站起来如一阵风般掠过两人,脚步轻盈地消失在门后,隔了几秒,闻越终于转头看向自己的好友,语气不爽:“不是说不感兴趣么?”
瞿既明提醒他:“是你说的,需要配合观察。”
“我说什么你就照做?”闻越扯了扯嘴角,“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听话。”
瞿既明没回答,反而说:“你这个学生见过我两次,一直都没有认出来我的身份。”
“你什么身份?没什么大用的联盟执行官?”闻越嗤了声,“小祝天天忙个半死,哪有空看每晚的时政新闻。”
“容我提醒,”瞿既明重新换了份文件查阅,“我这位没什么大用的执行官让你拥有了首都最顶尖的实验室,而你上周刚用我的钱买了那台一百多万的新仪器。”
“买那玩意儿也是给你治病的,”闻越呛他,“不想治就回家相亲去,还有,为什么让我的学生喊你既明?”
瞿既明纠正他:“是靳明。”
“你我都知道这没什么差别,”闻越说,“我能让他参与进来,就是在告诉你他完全可信。”
瞿既明也不恼,头也不抬地用平淡的语气说:“我跟他碰见过两次,但他始终没有认出过我,况且我是谁对他来说并不重要,相反,对一个在校生来说,知道自己究竟参与到多大的事件当中反而会产生不小的压力。”
他顿了顿,补充道:“所以我认为,不需要让他知道我的身份,Omega本来就不经吓,为了你的实验数据着想,瞒一瞒也好。”
“反正这事结束后,也不会有过多的交集。”
闻越却皱起了眉。
“你第一次跟我这么详细地解释一件事,”他堪称严肃地问道,“瞿既明,你的决定是否被信息素影响了?”
过高的契合度会令人更容易受到信息素的支配,甚至失去理智,闻越在怀疑瞿既明突然而来的解释是在欲盖弥彰。
而瞿既明这才抬头看了他眼,藏在镜片后的眼神冷淡至极。
“没有,”他说,“只是觉得你似乎很担心,我会对你的小学生做点什么。”
“比如说,引诱他?”
他说这句话时依然是那副淡淡的,好像兴致缺缺的语气,令人根本捉摸不透他的意思,故而闻越审视般地跟他对视着,片刻后说:“我倒不担心这个,你什么样的Omega没见过,没有对他下手的动机。”
他顿了顿,又道:“但你的确很反常。”
“我不会被信息素影响。”
瞿既明说着,流利地在光幕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嘴角浮起一抹极淡的笑意,矜傲的,带着久居上位带来的运筹帷幄感。
“闻越,我是最顶级的Alpha,”他漫不经心地看向自己的好友,“从来只有我影响别人,没有Omega能影响我。”
顶级Alpha天生就站在人类社会的最顶端,注定不会被任何事物困住。
不管是信息素、标记、还是虚无缥缈的爱。
闻越定定地跟他对视了几秒,一言不发地收回视线。
或许放在从前,这是对的。
但现在,他很期待瞿既明的理念被推翻的那天。
没有人能抵抗天性。
……
祝念慈出来喊人的时候,两人都很一致地低头在忙,好几道光幕静静地悬浮在灯光下,莹莹的光反射在瞿既明的脸上,令他一眼就瞧见了Alpha很专注的神情。
严谨的,肃然的,给那张过于英俊的面容添加了几分迷人的光彩。
他收回视线,将脚步停在几米之外,轻声叫了句:“老师。”
“等我一分钟,”闻越没抬头,“你先坐着看会资料。”
于是祝念慈乖乖地从自己的柜子里翻出资料,重新在他身边坐下,刚看了没两行,闻越就忙完了手里的东西站起身,留下两个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坐着。
祝念慈没忍住,悄悄去觑瞿既明,眼神里藏着不自知的好奇,谁知瞿既明突然抬起头,精准无比地朝他看过来。
“是有事吗?”
祝念慈被他惊得心脏一突,热着脸摇摇头,说:“没、没有。”
这人刚刚不还在看自己的通讯器吗?
瞿既明不动声色地扫了眼祝念慈细白的脖颈,鼻尖的微弱橙花香在某个瞬间突然一浓,颤巍巍地在空气中抖动,像是被风吹得摇曳的柔软花瓣。
柔软的,惹人怜惜的,令他心头微微一痒。
他这么想着,重新看向祝念慈的脸,对Omega露出个堪称温和的微笑。
“我还以为,是需要提前跟我讲解注意事项。”
心中的羞窘令祝念慈的坐姿有点僵硬,顺着瞿既明的话往下说:“靳先生需要的话,我可以给您讲讲。”
这个严肃的称呼从他口中吐出竟显得有些违和,瞿既明将神情放得更加温和,专注地盯着祝念慈。
“叫我靳明就好,”他发出声似乎是笑的气音,“你这么叫我,会让我觉得自己已经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家伙。”
“抱、抱歉,我没有这个意思,”祝念慈只觉得脸上更热,轻声说,“您很年轻。”
他顿了顿,主动转移了话题:“其实过程很简单,只需要您提供一点信息素作检测,老师会根据您这周的身体情况调配特效抑制剂。”
瞿既明对他微微颔首:“感谢你的解释,我的资料上说,一支抑制剂的有效期是一周?”
祝念慈想了想,告诉他:“其实得看每个人的身体情况,正常来说,一支药剂的有效时间是20到30天。”
说到这他又反应过来什么,歉然而尴尬地垂下头捏自己的手指:“老师很厉害的,到后期他会根据您的身体情况对抑制剂的成分进行调整,有效时长还会增加的。”
瞿既明很淡然地笑了声:“没关系,我的紊乱症状已经很严重了,也只有闻越能治。”
他不出意料地发觉祝念慈的神情中顿时多了点很可爱的惋惜。
“一定能治好的,”他安慰着这个身患重症的Alpha,“您要喝杯水吗?”
瞿既明面不改色地点点头:“麻烦你了。”
于是祝念慈站起身去给他倒水,杯子还没来得及递到Alpha手里,闻越就走了出来。
“可以了,”他对祝念慈招招手,“你先过来戴好口罩,以免被Alpha的信息素影响。”
祝念慈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体情况,他欲言又止地看向闻越,所有的担忧都明晃晃地写在了脸上。
“放心,”闻越淡淡地说,“单个Alpha的信息素并不会对你的病情产生影响,他也不需要释放太高浓度的信息素。”
他这么说了,祝念慈便没再多问,他对闻越从来都是信任的,反倒是坐着的瞿既明听到他们的对话,眉尾微微一动。
祝念慈的确如好友所说的那般,很……好骗。
他这么想着,也站起身朝那扇门走去,跟闻越擦肩而过时,他听见好友的低语在耳边响起。
“克制一点,”闻越警告他,“别把我学生弄发情了。”
瞿既明低笑了声,难得生出点恶劣心思,说:“我尽量。”
他坐上那张摆在各种仪器正中的座椅,眼神看向正在给自己穿实验装束的祝念慈身上,宽大的衣袍令Omega显得愈发娇小,口罩掩去了大半张姣好的容颜,只露出一双晶亮的,微微湿润的杏眼。
灵动得像是林间的鹿。
瞿既明微不可查地吸了口气,连自己都未曾发觉,直到闻越冷淡的声音提醒他可以开始了,才终于收回视线。
祝念慈抱着纸和笔,认真地盯着仪器上各种复杂的数字,倏然间,骨血深处钻出了点微弱的潮热。
浅淡的,如雨后森林般的湿润气息渐渐在鼻尖变得明显,他失神了瞬,又在滴滴作响的警报声中迅速惊觉。
他看向瞿既明,那双雾蓝眼睛如清晨的湖,清醒而自持地朝这边看过来,在跟他对视上的一瞬间,清浅的湖面似乎荡开了微弱的涟漪。
英俊的Alpha眼含笑意,用礼貌而克制的表情对他勾了勾嘴角。
“……橡木苔。”
祝念慈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喃喃自语,心脏剧烈地在胸腔中搏动,几乎要失序。
这个Alpha的信息素,是罕见的橡木苔。
第8章 接触
闻越盯着屏幕点点头:“保持得不错,上周使用的药剂是有效的。”
祝念慈愣了愣,不由对自己曾学到的知识产生了怀疑——每项数值都在极高的危险数字上浮动,而闻越居然说这男人的身体状况维持得不错?
他的紊乱症状究竟是有多严重?
警报声依旧在滴滴作响,他一边思考着一边迅速记下闻越需要的数据,房间内的信息素浓度在片刻后缓缓变低,祝念慈顺手打开通风装置,终于敢大口呼吸。
即使保护措施做得再到位,他也不可避免地会受到影响,心底不由产生点压迫感,还有微弱到不可察觉的,试图跟瞿既明亲近的欲望。
“小祝,”闻越叫了他声,“你出去把数据整理好。”
“嗳,好的。”
祝念慈离开的脚步明显仓促了许多,他的鼻尖似乎还残留着浓郁的橡木苔气息,似无形的钩在体内刮挠,令他几乎没办法再在这个房间内待下去。
直到在外面的椅子上坐下,他的脑海中依然有着那双含着微弱笑意的雾蓝色眼睛。
以至于一段文档反反复复敲了数次,连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片刻后,他有点迷茫地停下动作,抬头环顾空荡荡的房间,心跳依然急促,像是有什么亟待宣泄的情绪堵在喉咙中,却又根本无法描述。
噎得人莫名焦躁。
“我这是……怎么了?”
……
瞿既明随意地将视线从那道纤细的背影上收回,祝念慈离开时顺便带上了门,他等了片刻后看向闻越,用陈述般的语气说:“我还是闻到了他的信息素。”
“正常现象,你们契合度太高,”闻越说,“我试着给你调整一下。”
瞿既明没说话,意思就是默许了,他若有所思地朝门口看了眼,问道:“能够彻底消除影响的可能性有多大?”
“目前是0,”闻越给他泼凉水,“最好的状况是一支药剂能帮你维持一个月,但你每周都要过来跟小祝短暂接触一段时间,我需要知道这种高契合度的信息素会对有效时长造成多大的影响。”
“知道了,”瞿既明往椅背上一靠,语气随意地下了决定,“我会把每周三下午空出来。”
他说完,若有所思地支着脑袋,突然想起闻越说起“状况维持得不错”时祝念慈的神情——平淡的,完全没意识到闻越话里透露的意思,也压根没想到在外面等待时的自己完全不需要他来介绍后续的流程内容。
还真是……单纯。
跟他和闻越完全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这念头很快地在他脑中消逝溜走,瞿既明看了眼通讯器上收到的新消息,淡声说:“前两天的袭击事件开始发酵了。”
闻越不甚意外地噢了声。
“又打算让你下台?”他说着,冷笑了声,“一个个的,也不怕撑死自己。”
瞿既明没有应答,于是闻越接着问道:“军部那边怎么说?”
“那几个老不死的不肯退,”瞿既明的语气有点冷,“快到选举期了,他们肯定会有动作。”
室内顿时安静下来,闻越不知想到了什么,很明显地嗤笑了声。
“反正跟我也没关系了,”他说,“我现在只是个搞研究的,顺便兼职一下你的私人医生。”
瞿既明一听这话就发出声低笑:“行,你不想管就好好窝在这儿当王八。”
“当王八多好,”闻越才不会被他激到,顶着扑克脸语气平平,“安稳有家,脑袋一缩命比谁都长。”
他转过身,手里拿着针筒,神色依旧是淡漠的。
“你知道的,我只想好好活完这辈子。”
门口传来两下轻巧的叩击声,他们的谈话戛然而止,祝念慈从门缝里探进来一颗脑袋,说:“老师,我整理好了。”
“嗯,”闻越用眼神示意他进来,“刚好,你帮他注射一下抑制剂,他的药比较特殊,需要直接注射进腺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