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说得不可谓不刻薄,那人黑着脸讪讪道:“季少爷这说的什么话……”
“人话啊,”季亚怼他,“你不满意?不满意也给我听着。”
“季少爷的脾气还是这么,率直,”那人主动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我还有些事,就不打扰季少爷了。”
季亚翻了个白眼,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骂了句:“欺软怕硬的小废物。”
祝念慈终于松了口气,连表情都轻快了许多。
“你怎么过来啦?”
“寝室里待着无聊,”季亚轻车熟路地进了柜台,在他身边坐下,“就下来绕着湖边跑了一圈,刚才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就顺便过来等你一起回去。”
祝念慈边继续忙活边跟他聊天:“那么冷的天还下来跑步呀?”
“锻炼是不能缺勤的,”季亚不知想到了什么,语气里带上点怨念,“尤其是Omega,拥有好体力真的很重要,不然会被Alpha欺负得很惨的。”
祝念慈唔了声,没往深处想。
“可以找个不欺负人的Alpha。”
季亚叹了口气。
“你不懂,”他忧愁地托着下巴,“没有Alpha会不欺负人的。”
不知道为什么,祝念慈莫名想到了瞿既明,那张英俊斯文的脸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他还未反应过来,就脱口而出:“我觉得肯定有。”
季亚没忍心污染他单纯的心灵,敷衍地点点头。
“嗯嗯,说不定呢。”
世界上还是存在生理功能有障碍的Alpha的。
……
祝念慈的生活被短暂打断了一瞬,又飞快地获得了全新的生活节奏,他雷打不动地打工和研究课题,在周三下午前往被军部严密封锁的实验楼,跟闻越一起研究Alpha用特效抑制剂。
至少闻越是这样给这个课题命名的。
他偷偷打量着那个面不改色坐在仪器中间的Alpha,瞿既明的脸色似乎有点不好,唇色微微泛白,眼中生了点微弱的血丝,一副有些疲惫的样子。
是药剂产生的副作用吗?还是昨天没休息好?
而事实上瞿既明已经整整连轴转了三天,他支着发痛的额角,在感受到祝念慈的目光时微微侧过头,给了Omega一个询问的眼神。
祝念慈对着他点了点自己的眼下,用口型说:“你看起来很累。”
瞿既明讶异了瞬,嘴角浮出点微弱的笑意。
他还是第一次觉得Omega这种生物拥有可以被称为“善良”或者“仁慈”的品质。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回应这句话,就听见闻越说:“正常情况来说,这支抑制剂能维持一个月的时间,但你的指标已经开始偏高了。”
瞿既明顿时收敛了神情,微微颔首,说:“没关系,你看着调整。”
“行,”闻越对着满屏的数据拧眉沉思,丝毫没注意到刚才发生的眼神交流,“今天就这样先吧。”
一旁的祝念慈旋即得到了可以离开实验室的通知,他看了眼自己的通讯器,上面显示的时间还早得很,他想了想,决定趁着这难得的机会出校逛一圈。
于是他转头,轻声问瞿既明:“你要回去了吗?”
“是,”瞿既明说,“怎么了吗?”
祝念慈笑得有点腼腆:“我今天刚好要出去一趟,一起走吗?”
瞿既明不由很轻地笑了声,说:“不了,我开车过来的。”
“这样啊,”祝念慈的表情有点惋惜,“那就下周再见啦。”
瞿既明却不紧不慢地说完自己后面的话:“不介意的话,我可以载你到校门口。”
祝念慈犹豫了瞬,刚准备拒绝,就听见瞿既明说:“这两天的气温又降了许多,从这里走到校门口也要二十多分钟,反正顺路,不如跟我一起。”
这话说得确实有道理,但祝念慈还是看向了闻越,准备征询自己老师的意见。
闻越没回头,却好像精准地接收到了他的视线,说:“没事,就当他给你付的报酬。”
祝念慈这才乖乖地跟在瞿既明身边出了门,始终站在门口的Alpha们顿时跟了上来,他不由紧张地摸了摸自己的后颈,又往瞿既明身边贴近了些。
只是还没紧张多久,那些Alpha就放慢了脚步,不远不近地跟着,他悄悄松了口气,丝毫没发现瞿既明不动声色收回的视线和背在身后打手势的手掌。
结果这口气还没松完,在看见那辆停在自己面前的黑色轿车时他没忍住,有点惊讶地转头看向瞿既明。
“这辆车……”他委婉地说,“看起来很贵。”
其实也不算委婉,只是他语气微怯,十分有不敢上车的意思,瞿既明主动替他打开后排的车门,淡然地说:“不贵,就是看起来比较高级。”
祝念慈不太相信,瞿既明笑了声,主动用很真诚的语气说:“真的,一点都不值钱。”
没记错的话,也就七百多万吧。
第10章 答谢
祝念慈是个不太会说拒绝话的人,况且都已经站到这了再临时变卦的话,未免看起来也太失礼了点。
当然,他自己也说不上失礼在哪里,只是腼腆地对瞿既明笑了笑,细声细气地道谢:“麻烦你了。”
“只是件小事,”瞿既明示意他动脚上车,“是需要到校门口吗?”
“嗯,我去门口的便利店买点东西。”
祝念慈轻而易举地被他套了话,接着又看向瞿既明——对方同样上了后座,跟他隔了不远不近的距离坐着,正循着他的视线望过来。
“没记错的话,联盟科技大学的周三下午都是休息日,不准备去市中心逛逛吗?”
“有点远,”祝念慈流利地说出自己的理由,“我等会还要去校门口的便利店打工呢。”
事实是他来到首都求学六年,至今没有去过中心区,那是一个来自边境的贫穷学生不该去的地方,仅仅是街边随便一间店铺里卖的冰淇淋,就是祝念慈三天的饭钱。
但贫穷是不能被宣之于口的理由,因为不管怎样都无法避免博取同情和乞讨的怀疑,祝念慈自认富足,连接受好友和导师的善意都要斤斤计较,想着该怎么偿还。
更不用说是对着只有几面之缘的优秀Alpha。
性别的天然差异更加令这种事无法摊开在阳光之下。
他并不知道瞿既明已经把自己调查得一清二楚,祖上三辈的身份信息早早就被送到了Alpha的桌上,因此也无法明白瞿既明提起这茬事是有什么用意。
于是祝念慈转开话题,问道:“是还要等人吗?”
“等一下我的司机,”瞿既明轻描淡写地说,“本来是想邀请你去喝杯咖啡的,不得不说,有点遗憾。”
他说完,在祝念慈有点不解的神情中自然而然地加了句:“毕竟是因为我,你才少了休息的时间,不表示一下感谢,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这一整套措辞完美地让祝念慈忘掉了“什么样的人会专门请一个司机”这种问题,转而说道:“不算是少了休息的时间,我还挺高兴老师愿意带着我做课题的。”
“况且我其实也没做什么,”他微微红着脸,轻声解释,“就是记录一下数据,打打下手,担不起你的感谢。”
他说话间前排的车门被打开,瞿既明不动声色地朝自己的Beta下属看了眼,眼神里带上了点微弱的不满。
“不管怎么说,你都参与了这件事,”他将表情放得极尽真诚,“而且,打抑制剂的手比闻院长温柔。”
这样的吗?
祝念慈愣了愣,犹豫地说:“应、应该也没有吧。”
“你对病人的关照也很到位,”瞿既明说这些话的时候面不改色,“上次按照你说的那样试了下,的确减轻了大部分的不适。”
祝念慈听他这么说,不由弯了弯眼,很开心的样子。
“那就好,”他轻快地说,“但真的不用为了这种小事感谢我。”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瞿既明的表情像是有点意外,可再等他仔细端详时,那张过度英俊的脸上只有始终没变过的温和笑意。
瞿既明问语气如常地问他:“为什么不用?”
“没有为什么,”祝念慈很随意地说,“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事情嘛。”
他说完,抿着唇笑了笑,左边嘴角显出一点可爱的凹陷,很不好意思说这种话的样子。
瞿既明的视线微微一顿,又不着痕迹地移开。
“这样啊。”
他似乎感慨了瞬,却没再说什么,于是祝念慈侧过脸,看向车窗外萧瑟的秋色,坐姿拘谨而乖巧,小小一只地缩在座椅上,有种惹人怜惜的娇小感。
瞿既明静静地注视着后视镜中的他,心情难得复杂。
好简单的原因,他想。
好……难得,不求回报的善意。
……
但祝念慈还是在一周后收到了瞿既明的谢意。
他犹豫地看了眼桌上摆着的热拿铁,又看向闻越,对方抬头瞥了他眼,说:“他凑单买多了,自己又不能喝,就留给你了。”
一旁的瞿既明微微颔首,自然地解释:“来的时候看见这家店做活动,第二杯半价,觉得不买有点亏。”
祝念慈这才接过纸杯,微微烫手的温度令他冰凉的指尖好受了许多,瞿既明看见他微微眯起眼,似乎是呼了口气。
惬意得像只猫。
而低着头坐在闻越身侧的祝念慈自然是没发现的,那杯拿铁里额外放了块方糖,甜丝丝的,是只有亲近的人才知道的小习惯。
鬼才信这个Alpha是为了凑单买的。
这么想着他转头瞄了眼闻越,他的导师一脸坦然,对他视线里的疑问恍若未闻,只说了句:“喝完就进去准备吧,我看他今天状态不好,还要再打一针,你记得把需要的药剂准备一下。”
“嗳,”祝念慈欢快地应了,“那我等会出来再喝。”
瞿既明闻言笑了声,揶揄他:“待会就冷了,你老师都不急,你紧张做什么。”
“那我本来就是来打下手的嘛,”祝念慈不太小声地嘟哝,“准备事项很多的。”
闻越不冷不热地瞥他一眼,说:“别整得我好像在压榨学生,这人反正空闲时间多得很,慢慢来就好。”
瞿既明只是露出个礼貌的微笑,什么都没说。
但祝念慈还是加快了进食速度,最后放下了还剩下小半的拿铁进了实验室,收拾东西的速度都比平时要快乐几分,闻越难得直接地表示了自己的赞许,说:“不错,做得很细致。”
“吃人嘴软嘛,”祝念慈笑着说了句,“肯定要好好干活呀。”
闻越听着他这话,嘴角微微一动。
“很好,”他意有所指地说,“就保持这种态度。”
对待这种心脏的政治家就不能滥好心,听几句卖可怜的话就把自己给换了。
但祝念慈哪里听得懂他话里的意思,只当闻越是在夸自己,眉眼间的欢喜愈发明显,连带着给瞿既明注射抑制剂的时候,还特别关注了一下那块肌肤是否紧绷,柔软的指腹尽职尽责地揉了好几下。
瞿既明压抑着呼吸,额间都渗出了点细汗,最后只得徒劳地闭上眼,嗓音半哑地低声说了句:“没事,可以了。”
祝念慈认真地观察一会,发出声疑惑的鼻音:“但还是有点紧绷啊。”
远处的闻越难得浮出几分笑意。
而瞿既明只能无奈地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放松下来。
这算什么?
闲得无聊给自己找难受?
纯属自作自受了。
第11章 白鸽
祝念慈的人际关系简单到根本无需刻意窥探。
父母、老师、同窗、唯一称得上挚友的季亚、还有不知道该被划分到哪一类里的瞿既明。
也不该说是不知道怎么分类,而是这个存在本身就若即若离地待在祝念慈人际关系网的边缘,用冷静而理性的目光观察着这个Omega,试图去了解这个威胁。
是的,威胁,瞿既明始终如此认为着,有人称过高的契合度为天赐恋人、命定爱侣,但对于一个政客来说,感情和欲望本身就是最不能碰的毒药。
因此在祝念慈的手指再度碰上自己的腺体时,瞿既明在无法克制的生理本能中思考他究竟是无意还是存心,正常的Omega不会不知道腺体意味着什么,偏偏祝念慈也不能算在这个范围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