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阗悯在那枪架后蹲了，摸出一把一丈来长的小枪，嚷嚷道，“哥哥来跟我比试。”
岫昭看着那把玩具枪欲哭无泪，阗悯拿在手里长度刚刚好，也不重的样子，想着阗风还真是从小培养，才回来几天就给阗悯做了一把趁手的神兵。他目测着一用力就能把他这神兵给折了，笑了道，“打不过你，你舞给哥哥看吧。”
“哼。”阗悯下巴一仰，酝酿了会儿，便像模像样地舞了起来。
岫昭见他虽年幼，握枪姿势却不错，动作也舒展大气，眉宇间还隐约有一丝傲气。有些惊奇这小子的天赋，又盯着阗悯上下看了一遍。脸蛋有一半像阗风，一半像将军夫人，这身子骨却是阗风的亲儿子没错了。学了几天就有这架势，难怪阗风要想把他带走。
舞完一套枪法，阗悯有些气喘，岫昭原本以为他要休息，没想人又开始另一套，竟和先前的截然不同，这套却是遒劲刚猛的路子，阗悯却比划得行云流水，收放自如。
“……”岫昭想着或许阗悯再大几岁，比划起来还真打不过他，真心实意地鼓起了掌。
阗悯侧头朝他看了一眼，嘿嘿一笑，将那套枪法剩余的部分舞完，便收了招。他把那支小枪又放回兵器架背后藏着，一蹦一跳地向岫昭扑了过去。
“阿爹说我耍得好！”挂在岫昭身上的小孩此时汗涔涔的，岫昭只觉得一股热气扑在脸上，他向后挪了挪，想跟阗悯刚拉开点距离，无奈几次尝试，都被阗悯给轻松化解了。真是块膏药……狗皮的……
“是很好，你娘看过吗？”岫昭想着或许将军夫人见了，就不会难过他去跟着阗风了。见阗悯又要挂他身上，赶紧用手帕把他脸上的汗擦了个干净。
阗悯想了一会儿，“没有，阿爹不要娘看这些。”
两人正说着话，听得一个声音道，“阗家枪法，百闻不如一见。”却是正泫到了，想是看到了阗悯耍的最后一段。
岫昭略略皱了皱眉，父皇到已经够头疼了，正泫又跑过来做什么？
“听说你不见了，我还担心你会不会出事。”正泫走到两人跟前，“母后也听说了，就叫我过来看看。”
“……”岫昭想着你是想自己过来玩儿吧，还能拉了母后说，“我也没那么不中用，皇兄这一趟白跑了。”
阗悯抬头望着这个更大一些的哥哥，有些怕生地拉着岫昭的衣服。正泫见着人有些怕他，蹲下/身道，“小公子今日生辰，我带了好东西过来，还从母后那顺了盒吃的。”
第44章
阗悯眨了眨眼，见他使唤身后的人拎过一个小巧细致的食盒，还没问是什么，岫昭便先动手抓了，“给我给我，果然是好东西。”
正泫拍掉岫昭的手，“你吃过多少回了，怎么还这样？你让小寿星吃不好么？”
只见岫昭看了眼阗悯，慢吞吞地道，“那要看他爱不爱吃了。”
眼见着阗悯喉咙动了动，岫昭琢磨着八成是没他的份了，打开那方食盒，里面九块软糕，有橙红，赤金，月白三种颜色，软糕上印着一个小小的月字，压在一堆鲜花瓣中。岫昭捏了一块递到阗悯跟前，“来尝尝，宫里百年丹桂做的，只此一家，过了这个季节，就吃不到了。”
阗悯见了那糕点，却是双眉打结，小手一挥。岫昭原本就不敢用大了力，怕捏碎了点心，被他这么一碰，那丹桂糕便掉到地上。
“不要。”
正泫见岫昭那呆愣又心痛的表情，突地笑了起来，“他不喜欢，正好便宜你了。”
“这个很好吃的。”岫昭犹不相信有阗悯这样的小孩儿，先前不是很喜欢吃甜吗，又不死心地挟了一块，递到他口边，这次却多了一只手挡在糕点下面。
“不要吃。”阗悯声音这次大了些，脾气也渐长，“不要吃！”
“……”岫昭见他说不通，不悦道，“暴殄天物。”把那块糕塞到自己嘴里，享受地眯起了眼。
正泫见只他一个人吃，也夹了一块。阗悯似是不感兴趣，见着他们吃也毫无反应。
“曦琰，你这小朋友怎么不吃呢？”
“谁知道他的。”岫昭一直觉得阗悯的性格有些奇怪，喜怒无常的，有时候真是一点征兆都没有。“还带了什么？”正泫过来想也不会空手，桑雎宫随便掏点东西，也比他送的强了。
听得正泫道，“我把那颗孚光珠带来了。”
岫昭听了一愣，“传言能解毒辟邪的那件？”说起这件宝贝，是两年前皇帝考查正泫功课后赏下的，岫昭眼红了好久，正泫也是舍得拿出来。
“我与父皇请示，父皇说阗将军常年在外，确实也更需要这个，就准我带过来了。”
想来正泫也听说阗悯这次会被阗风带走了。这礼物说是给阗悯的，实则给了阗风。岫昭想着那解毒效果不知真假，笑道，“皇兄试过没有？”
“解毒吗？未曾试过。”见岫昭蹭了过来，正泫呵地一声笑，“又想做什么了？”
岫昭一双眼在阗悯身上上下，向正泫伸了伸手，“来试试有没有用。”
“他中毒了？”正泫从一方软木盒子里拿出一颗指甲盖大小的莹白珠，珠子由一个镂空银坠包裹，串在一条巴掌长的银链上，泛着星彩华光，灼灼耀目。岫昭见着心喜，心道果然看着像宝贝。
“他没中毒，可他昨天，明明要吃甜的。”见着手里的坠子被正泫抽了回去，岫昭一拉抓了那根链子，丝毫没注意到阗悯看他的眼神，“干嘛呢，用一下又不会怎样。而且你原本不就是要送他的？”
“是，可你这么用……”
“也没什么嘛！”岫昭拉过那根银链，见阗悯腰上并无带钩，便索性对折了银链套在他的手腕上。
阗悯握了拳，晃了晃手腕上的东西，觉得累赘无比，就想扯下来扔了，岫昭道，“你可别想着丢，等会给你阿爹看一看，就知道是个宝贝了。”
正泫心道就算阗风见了，也未必知道这东西的好处，不亲自介绍一番实在是对不起这珠子的价值，岫昭也好意思先问他拿来用了，他又当如何去跟阗风说呢。
“哥哥……”阗悯喊了一声，就巴望着正泫给他解开，那一脸生无可恋的楚楚可怜，正泫看得一喜，意会了他的意思，就伸手去解阗悯手上那搭扣。
“对我的小朋友做什么呢。”岫昭嚷嚷一声，把阗悯圈进怀里，他二人一人抱着身子，一人拽着手，拉扯着互不松手，阗悯的模样更我见犹怜了些。
岫昭心道，若不把阗悯治好了，以后记着他的仇，那怎么得了。他可不想跟阗风的儿子有什么过节，他那个了不得的爹，连父皇都敬他三分。他想着想着的也想明白了，小阗悯一见了甜点就朝他看，那皱眉纠结的模样，不吃不就是因为昨日那一丁点儿破事嘛。
另一方正泫也不撒手，心道岫昭这个鬼机灵的，自己做了东西送阗悯，还不让他去阗风面前美言几句，那他这礼物岂不白送？
阗悯见着两人没完没了，把手上链子一解，正泫岫昭立刻分了开，各向后退了一步，阗悯人靠在岫昭怀里道，“不要了。”
正泫拿回那颗孚光珠，也不再去抓阗悯，见岫昭和阗悯抱成一团，笑道，“你这是上瘾了怎的?”
岫昭听懂正泫是在笑他带娃，面上红了红，把阗悯往前一推。
阗悯朝身后看了一眼，抿了嘴便不说话了，撇下岫昭独自朝前厅方向跑了。
“……”岫昭犹豫着想追，见正泫一副看热闹的表情盯着，停下了腿，“看什么看!”
“哈哈哈。”正泫毫无形象地笑了几声，对岫昭摆了摆手，“我要去找父皇和阗将军，你去不去?”
岫昭朝阗悯跑的方向看了看，“去。”
第三卷 螳螂捕蝉
第45章
岫昭夜里醒来，出了一身冷汗。他许久没有做过梦，更少有被梦迷惑。只这次的……仿佛是很早以前发生的事，他抱着铃音一遍一遍地喊，人却再没有醒过来。正泫跪在母后面前，拼命地摇着头，他脑中无端地进了些不明白的东西，又与五年前的事串在了一起。
阗悯……突然想起这个少年将军，拉拢他利用他，对抗正泫或许就多一分胜算。岫昭翻身下了床，握了茶壶，沉思着倒了杯水。冷汗稍微退了点儿，又被夜的寒凉浸得头皮发麻。室外响起了打更声，岫昭重新燃了碳，指甲拨弄着铜炉，叩得一声一声作响。
“王爷?”里间耳房传出少女的问询，岫昭一惊，看着那张似曾相似的脸许久没回过神。梦和现实交织着，难以分辨，他一瞬间以为那人活了过来，正想问个清楚，又惊觉那人应当也二十多了，面前的不是她。长长呼出口气，岫昭自嘲着笑了。铃音披了件夹袄，揉了眼出来，却见岫昭坐得端正，身上也没件御寒的衣物。“王爷这是怎么了?”她拿了挂在床边的貂裘，给岫昭披上，立在一旁纳闷。
“你知道……你这名字怎么来的么?”岫昭收回手指，撑在耳后，侧头看着铃音。
铃音心中一跳，直觉他要说什么，这样被岫昭看还是头一遭，面上忽冷忽热，“不，不知。”
“本王之前有个侍女。”岫昭一双清透的眼在她面上留了一会儿，“她就叫这个名字。”
铃音此时却有些惶恐，不知岫昭想讲个什么故事，见岫昭忽然起了身，赶紧低下头。
“抬头。”
“……”铃音正犹豫着，岫昭伸手托了她脸，轻轻抬了起来。
“她在十二年前，为救本王死了。”那一双眼此刻有着刻骨的凉意，只一瞬间铃音就再找不着踪迹，胸腔起伏得像一只受惊的兔子。
铃音也是第一次听他说，她依稀记得第一次见岫昭的光景。那时候岫昭盯着她看了好久，她甚至以为这位亲王要赶走她。黄彬招她入府的时候也没说过王爷有什么为难下人的习惯，岫昭沉思许久，只说了句‘好像’，便让她叫铃音这个名字。原来……这名有另外一个主人。她想问这位侍女是怎样的人，又是怎样而死的，只期望岫昭能多说一些，让她得以窥见一角。
岫昭见人已经有些六神无主，撤了手道，“更衣，本王想出去走走。”
舒桐听完龚昶的故事，手中酒碗与林宣一碰，饮了干净。林宣抄起酒坛，借月光看了看，坛中酒已见底，对面的饮酒人却丝毫没有醉意。
“舒将军好酒量。”林宣一口干下半碗，却不像舒桐一般豪饮，第二口才慢慢饮完。
“林掌柜又何尝不是，别再叫我将军了。”舒桐牵起嘴角笑道，“要是王爷见着我们在这闲着，指不定会怎么罚呢。”本与林宣说着小酌，这会儿却换成了牛饮，难得地有点儿心虚。舒桐已忘了上次饮酒是什么时候，依稀记得是阗风打了胜仗，他和阗悯醉了两日才醒转，差点被阗风罚去站岗。
“舒统领。”林宣听他一说也有些笑意，“王爷这会儿怕是休息了，你还有什么想问的，林宣知无不言。”
林宣不知怎的对龚昶特别在意起来，虽听得林宣说她身手已位列十八掌柜首位，却还是感觉不太真实，那么一个小姑娘……他突然又想起初到王府时地上见过的太极图纹，犹豫了下道，“确实有些疑问，不知王府里的那太极……”
“舒统领是什么时候见到的？”林宣忽然收了笑，有些严肃地问。
“才进王府的时候，不小心走迷了路，当时贺掌柜在，还不知犯了什么事儿，就被赶走了。”舒桐歉然一摇头，见着林宣点了点头，放下了那空酒坛。
“舒统领也是误打误撞，贺川就那个样，原本没有什么，有他在，舒统领怕是也会以为有什么了。”舒桐听他一堆话也没说明白，原本也是随口一问，林宣不答也在他预料中。只听得林宣又道，“舒统领不要多想，林宣敢让舒统领问，自然也得到了王爷的许可。”
这话说来却是让舒桐微微一讶，心道阗悯已经和岫昭如此熟了？连他这个外人也沾了些便宜，得知一些机要事务。
“舒统领可是在想王爷许可的缘由？”林宣一张脸又恢复了惯有的亲和，“林宣跟着王爷已有十六年，说长不长，但也不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