阗悯并不关心这个大他几岁的皇子,只当他做了陪玩,心思全在战马上。两人玩了半个时辰,岫昭听得林宣来喊,这才打马把阗悯送了回去。
阗悯只想着在湿地看鹿看水鸟,见着岫昭回去,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岫昭心里想骂又不敢骂,十分无奈地边哄他边往回走。阗悯根本不听他说,一路哭哭啼啼。到了阗风面前,又顿时止了哭,可怜兮兮地抽着鼻子。
岫昭心道这个麻烦精,不会说是被他欺负了?所幸阗悯十分“仗义”,扑到阗风身上也没说半句岫昭的坏话。阗风揉着儿子脑袋好笑,对岫昭道:“给殿下添麻烦了。殿下可熟悉这猎场?”
岫昭不知他这话是何意思,接道:“来过几次,算不得熟悉。”
阗风笑道:“今日打猎,皇上必然选择开阔地,能见着两位殿下开弓。可开阔地你见得着猎物,猎物也自然看得到你。殿下可知哪些灌木后边儿,多的是狐兔獐狍么。”
岫昭点点头,又听阗风与他细说湿地那些地方有何种猎物,该以什么方位惊得动物出来,如何射杀最为有效。两人这一说又过去半柱香工夫,不知不觉间皇家的车马都到了外边儿。岫昭原本聪慧,阗风一点就透,又反问了不少问题。林宣在一旁听得频频点头,深觉阗风这一课教得太及时,这一趟陪着岫昭早出来也值得了。
阗悯被阗风晾到一边,正兀自不满,看着不远处一众随从鱼贯进入,“呀”地喊了一声。来人除了皇帝,更有一众朝臣,正泫着了一身玄色胡服,弓和白色箭袋背在身后,惹眼得很。阗风止住话头,迎上向皇帝一跪:“臣阗风迎驾,皇——”
“起来起来,怎么这么早来了。”皇帝伸手扶了阗风,见着岫昭也在当场,问道:“这是跟阗将军请教来了?”
岫昭脑袋一低,喊了声父皇不作声。正泫在后边儿看见他,挤眉弄眼地招呼他过去。
皇帝见了阗悯,摸了摸他小脸,让随从把人先送回将军府。他与阗风聊上,也没空搭理岫昭,让他和正泫二人在后跟随。
正泫伸手握住岫昭,肩也蹭了过来:“起先父皇见你没到,还发了火,差人去承安宫找你,才知道你先过来了。”
“耽搁了么?”
“就一小会儿,也没什么。”正泫捏了捏岫昭手,“这身挺好看的嘛。”
岫昭听了笑道:“你这身也不赖,箭袋子好,改明儿也给我弄一个。”
正泫道:“这你也稀奇,等会儿结束,我这个给你就是。”
兄弟俩在以后面边走边说些小话,不觉与父亲和阗风走进了围场深处。皇帝远眺了一阵道:“今儿天气好,让众爱卿随朕一起出来。”群臣低头称喏,皇帝又挑了些人吟诗作对的,把眼前美景描绘一番,这才准备上马引弓。
岫昭瞧着众兵士合围,问正泫道:“等会儿还有我们的份么?”
正泫应道:“自然有,父皇又杀不完。”
兄弟俩聚精会神着看着父亲引弓,之后皇帝又叫上了阗风,两人一起踏马射猎去了。岫昭心里期待得紧,见着四处奔逃的走兽和飞鸟,不时发出啧啧的叹声。 等到皇帝回来,指着阗风笑骂:“你还让朕,射了几箭?”
阗风一躬身:“不敢,臣只带了三箭。”
皇帝道:“怎么只有三箭了,留着多余的作甚?”
“想是再过月余,皇上又让带兵出去,留着射人呢。”阗风笑应道。
不多时出去寻箭的兵士回了,把皇帝和阗风射中的猎物都找了回来。岫昭见着自己父亲收获颇丰,共有八箭射中,而阗风亦有三箭中。皇帝摇着头道:“你这三箭虽少,却是箭无虚发,朕一共引弓二十次,比起你来还差了些。”岫昭心道何止差了些,这差得多了,心中对阗风更是佩服。
皇帝如何不知阗风想什么,叹道:“朕要是没你,真不知北方怎么办。今日够了,剩下的让孩子们玩吧。”
正泫听得轮到自己,当即按捺不住,出列道:“父皇看我们的。”
“等等!朕撤了里边儿人,你与岫昭一人二十箭,猎得多的为胜。”也不知是阗风是先闻得消息还是碰巧,皇帝当真撤去所有兵士,让两个儿子进场自行寻找猎物。
此举正合了岫昭的意,少年背好弓箭,翻身上马道:“好!”
谢谢宝们留评❤后面几章会把两兄弟的恩怨写清楚><我个人还是挺喜欢正泫的,虽说反派……大家似乎都更喜欢阗悯啊?有喜欢岫昭的吗?
第99章 不虞之隙(2)
时值盛秋,一洼洼碧水泛着金色波光,莲荷新败,偶有一两支偷偷绽放的粉。雁鹤雉鸭结群落在湖面,捕猎嬉闹,映着蓝天金粼,更显湿地繁茂。
正泫岫昭一前一后进了沼地,林宣和姚千霖紧随其后。他二人同出一师,在五年前开始辅佐两位皇子。林宣性子温和,处事圆润;姚千霖锋芒凌厉,有八斗之才。两人同窗时期便开始了竞争,当下更因各事其主,相互都攒着一股气。
皇帝见二子都出去了,唤了阗风道:“你看朕的两个儿子,哪个做太子更好?”
阗风微一抿唇,半躬道:“大殿下沉稳持重,二殿下活泼聪颖,依臣看现在说这个还早了些。”
“这也是朕把林宣他二人放在他们身边的道理。三岁看老,两小子要是能变个模样,早变了。”皇帝开怀一笑,又道:“学识策论朕倒是都满意,不知他二人马上功夫如何。阗风,你手上有多少兵?”
阗风眉心一动,据实道:“三十万。”
“朕手中的,也不过区区十万。”皇帝说完又补了一句:“你知道朕为什么问你。”
“不管皇上立谁为太子,阗风都遵从皇上的决定。”
“朕信得过你。朕愧对你,常年在外,这么多年才这一个儿子。”
阗风垂首道:“臣的儿子一个就够了。悯儿虽年幼,不过臣能看到他的将来。”
皇帝没问出什么,目光追着自己儿子看了一会儿,便遣侍卫放狗,去捡二子射杀的猎物。“你来与朕打个赌,赌他二人谁打得多。”
阗风微微一笑,心道主上还是想要套出他的话来,不由道:“臣猜平手。”
“哼,朕不信。”皇帝伸手往阗风肩上一拍,又哈哈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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岫昭背着弓在猎场里猛跑了一大圈,吓得鸟兽四散,成就满满,许久没想起要干的正事。林宣瞧不过去,在后边边追边喊:“殿下别只顾着玩了,二十箭一箭没出去呢!”
岫昭正撵一只先前与他对峙的雉鸡,这扁毛畜生不追它就不跑,比起其他逃跑的同类显得异常冷静。岫昭听着林宣喊,取了背后弓箭,盯着那只雉道:“好,今天就用你来开弓——”
林宣看得哭笑不得,岫昭不猎那些身高体健的,跟一只雉鸡叫什么劲?
少年拉弓对准眼前猎物,刚一松手,那雉鸡一腾空,飞了。林宣一时着急:岫昭这是中邪了?
岫昭见那雉鸡扑腾扑腾翅膀,落在了二十步开外,气不打一出来:“好啊你,今日非要了你的小命。”
林宣忧心着看他放空三箭还未把那雉鸡拿下,上前劝阻道:“殿下,换一只打!”
“我偏——”岫昭正准备射出第四箭,林宣身子一横挡在了正前面。岫昭听得前方一阵振翅声,再去找时,那雉鸡已跑得无隐无踪。
“殿下不想赢了?!”林宣见他还满不在乎,开口问道。
“想啊,可皇兄不是也想么。他既那么想赢,这回我让他好了。”
“既如此,皇上平日里考教,殿下又为什么那般好胜,非要争个第一?”
“我……”岫昭拢起两道细眉,不悦道:“难不成你觉得我不应该赢?”
“殿下既想要皇位,怎能生了退让之心?难得今日阗将军也在,万万不可以输。”林宣说完,侧身让出了路:“大殿下那边,我观之约已猎了三头鹿了,箭出去五六支,现在追还来得及。”
岫昭未料他一直在看正泫,闷了一肚子气。“你看我就好,看他做什么?哼,赢给你看。”他话一落,重新查看一遍周遭环境,勒转马头,冲先前遗忘的地方去了。
林宣舒了口气,岫昭玩归玩,哪些地方他去过,哪些地方没动依旧记得。这也是他最过人的地方,能迅速地从变数中调整自己的状态。岫昭驾马冲得越来越猛,围着先前阗风指点的地方快速驰骋。不少野兔飞鸟被他惊出草地,还未来得及逃走便被一箭洞穿身体。
岫昭杀心不止,一心想着要赢,挽弓如飞,动作越发熟稔飘逸。林宣看得暗暗道好,心道阗风看罢不知会作何想法。岫昭虽幼,不过也是嫡子,加之与正泫年龄只差三岁,日后登基也是极有可能的。阗风常年在外驻军,朝野上下褒贬不一,不时有些削军建言。皇帝丝毫不为所动,依旧十年如一日信任他的将军。那之后阗家长盛不衰数十年,已到举国闻名的程度。
阗风虽有改朝换代的能力,可他心里却只装着他的主子。阗风能忠于皇上,可不一定会忠于新王。那三十万的军力,谁也不敢去试运气。——谁得了阗风的支持谁就能坐稳这天下,林宣知道,姚千霖自然也知道。
岫昭转瞬之间便已抽空箭袋,除了最初的三箭落空,后十七箭都较稳定,大部分都中了。他回头望了望正泫,正泫似乎也已射完箭,在远处冲他招了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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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派出去的人不多时带着狗回了,将二人射中的猎物按箭杆上标记分做两堆。正泫的一堆,大大小小总共十一只;岫昭的一堆,也是十一只。皇帝听得人回报,顿时锁了眉头:“都射完了?”
“回皇上,完了。”
此时岫昭正泫也双双策马归来,在马上嘻嘻哈哈,时不时在打闹。皇帝看了看两个儿子,又问阗风:“你这是怎么猜中的?可能算着北地的蛮子几时撤军?”
阗风只是笑:“皇上可问着我了,我不过随口一说,没想过能说中。”
“这可难着朕了。总不能让他二人都拿第一?”
正泫二人回了皇帝身边,齐齐喊了声父皇。林宣二人也跟着回了,将二位皇子的马匹交于兵士,垂手立在一旁。
“你们过来看看。”皇帝指了指二人射获的猎物,“谁赢了?”
岫昭上前数了数,看了正泫一眼,开口道:“孩儿瞧着是一样的。”
“你呢?”皇帝又转头问正泫。
“父皇赛前就已和我二人说了,按射中数量定输赢,儿臣看着也一样。”正泫低着脑袋,听着岫昭那头有声,偷偷一看,却是岫昭在眨眼。
“不行,朕只赏一人。谁说服了朕,谁就是第一。”
两小听着不敢应声,一问便是让对方第一。皇帝觉着他二人有意谦让,又问阗风:“依你看,这怎么断?”
阗风看了看地上道:“大殿下射中的多是獐鹿,虽是易中,较之它物数量上少得多,也难寻;二殿下猎物多是狐兔,数多量大却是难射中。臣看来,二位殿下各有各的喜好……”
“停停停,朕是听出来了,你就只会说平手。”皇帝打断阗风:“朕听你一说倒是有了决断。北清的个儿大,若是寻常猎户打猎,理应算胜了。至于曦琰所获,多为狐兔,兽小灵敏,更考验手上工夫。既是你们兄弟比,当按难度做准,这次算曦琰胜。”
正泫听得一愣,没能答上话。岫昭喜道:“如此是我赢了?”
林宣初闻也是一喜,随即又疑上心头,看了看那两堆猎物。姚千霖此时的表情反倒像是意料之中,目光淡淡扫过阗风。
“你赢了,想要什么赏,说吧。”
岫昭想了想,伸手拉了正泫道:“想让父皇同意我们出宫玩上一日!”
正泫忽想起以前二人偷摸着商量无果的事,抿着嘴想笑又不敢。
“还要一千银子!”岫昭忽又想到什么似的开口。
“一千银子就够了?朕给你两千。今日记着早些回去,免得你母后叨念。”皇帝开怀一笑,招呼阗风一众臣子继续,放正泫和岫昭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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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小牵着手出得南囿,一时高兴,也忘了谁输谁赢。正泫吩咐姚千霖道:“今儿不要你跟着了,你自回去等我。”岫昭扭头没见着林宣,奇怪着“咦”了一声,并未没放在心上,只盼着同正泫同游。姚千霖躬身应了,也没回宫,反而又朝里边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