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哥一时半会走不掉,那么你实习准备去他那儿,还是住我这里?”谢屿打听。
林秋宿盘算得明明白白:“表面住他的公寓,但他不是被绑在医院吗?实际回这里呀。”
谢屿笑起来:“你打算让他歇多久啊?”
“我没想替他做决定,他身体这副样子,听听医生怎么说。”林秋宿说,“医生讲多久就多久。”
中午时,体检报告全部有了结果,林秋宿来到医院,陪林观清一起去了门诊部。
专家仔仔细细看过单子,开口就是有条件最好调养半个月。
这搞得林观清不仅怀疑人生,还怀疑对方是否合规行医,立即出门去确认了下对方的执业证。
“半个月?整整两个游戏版本日?”林观清匪夷所思,“你知道一个版本就需要投放多少东西么?”
林秋宿说:“我考完最后一门就去实习了,到时候知道了回答你。”
安抚完深受震撼的亲哥,他扭头说:“谢谢医生,接下来半个月有劳您辛苦一下了。”
林观清道:???
等等,他完全没同意这个提议??!
然而他没来得及反抗,便收到了林秋宿递来的眼神。
里面的意思简略概括一下,就是,这件事听你的还是听我的呢?
如果把这桩病和这次拉扯搁在上个月,林观清肯定固执已见,一边再三保证自己会改,一边没日没夜工作。
但偏偏是现在,兄弟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微妙变化。
他已经意识到对方同样强势、认真又坚持的一面,或许该退让的人应该是自己。
林观清败下阵来,全程没敢提自己的项目。
直接缺位半个月不是小事,他向总办请假,告知了自己的身体状况,并提出想修整一段时间。
胃溃疡吐血听上去太恐怖了,饶是总办的人迟疑于假期时长,摸着做人的良心也不好让他尽早上岗。
“我会把开发线安排好,渠道内测的反馈也会跟进,后天的季度会?应该参加不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林观清却不沉重,反而为此松了一口气。
几年来为工作付出了太多,以为越来越优渥的物质条件,就是自己想要的结果。
然而当他筋疲力尽地在凌晨下班,一个人推开异国他乡的房门,看着冷冷清清的屋子,总觉得一直以来期望的画面不应该是这样。
这种感觉在发现林秋宿很需要家人陪伴时,变得格外强烈,到了一种无法忍受的程度。
趁着这个休病假的间隙,林观清也想好好考虑下,接下来的生活要怎么打理
电话对面的总监道:“季度会都不参加了?不像你的风格啊,最好还是线上旁听一会。”
总是模糊生活和工作的界限,久了就是会这样,即便已经生病请假,也会潜移默化地要求自己兼顾事业。
有时候就算有心抵抗,也会在不知不觉间被大环境侵蚀,待到回头一看,原来他已经为工作放弃了那么多个人的东西。
——马上就是述职汇报,要熬几个大夜准备PPT,暂时不联系弟弟了吧?
——开会和回家在时间上只能二选一,这次的会议对晋升很重要,下次带着更贵重的礼物再飞明城好了。
……
——后天就是整个游戏事业群的季度会,一年才开几次?能扛着就扛着?
林观清沉默了一小会,这回张张嘴,含蓄地声称自己不方便。
以他现在的职级,不可能被卡申请,顺利地请完假,他将进展告诉了林秋宿。
“那我后天考完试,后天来找你!”林秋宿说,“你可以吃我做的病号餐。”
林观清想到就是面前这人没收了自己的电脑,心在滴血,脸上强颜欢笑。
“等着了。”他道。
林秋宿和HR约定好了考完试的第三天去入职,这些天有空陪兄长。
他来的时候,要么打包学校食堂的菜肴,给林观清加餐,要么拿出自己下厨做的点心。
因为林观清这些天在吃药和输液,医生告诫过饮食必须清淡,所以林秋宿带来的东西和医院的供餐大差不差。
喝完没油没盐、压根没味道的鸽子汤,饶是林观清在英国这种美食荒漠待了快一年,也不禁歪在病床上,顿感味觉受到了侮辱。
近期唯一一顿味道凑合的投喂,是傅迟跟着林秋宿来看望自己,顺便带了一篮水果和一盒酥饼。
吃到了富含防腐剂和添加剂的酥饼后,林观清对这位疑似弟夫非常友好,温和地招待对方随便找位子坐。
傅迟杵在林秋宿身边,拘谨地摆手说不用。
“听小秋说起你生病了,看他很苦恼的样子,我也有点担心,就过来看一看。”傅迟道,“没打扰你吧?”
林观清打量着他:“没事,你这么在乎我弟,我很意外……”
此时正好谢屿也在,原因无他,季度会开完了,被高层嘱托,给林观清带点口信。
看到林观清对傅迟如此客气,就知道这人云里雾里,还把人家当成是林秋宿的男友。
他抱着胳膊靠在墙边,不禁嗤笑了一声。
随后,傅迟对谢屿和林秋宿说:“我有点渴了,但不知道医院的超市在哪里,能不能帮我去买瓶水?”
林秋宿问:“你爱喝什么?橙汁好吗?”
傅迟点了点头,轻而易举地打发走这两个人。
见到这种支开旁人的阵仗,林观清心里七上八下,默默地想,不是吧?不是要当场坦白拱了自己弟弟吧?
就算傅迟看起来态度还不错,他也不可能马上接受!
紧接着,傅迟对他开口。
“实际上没哪里值得惊讶,可能你有点忘了,但我总是受林秋宿的照顾,我反过来在乎他也非常正常。”
林观清忐忑地在内心里咆哮,完了完了,他怎么这么理直气壮?
傅迟道:“我爸是个滥用暴力的家长,小时候他经常在家,我躲到你们这里来,然后他找上门,我就缩在卧室里不敢出去。”
“那种砸门的声音很可怕,可能换做其他同学,早就把我交出去了,可林秋宿从来没有,他是个很勇敢的人。”
傅迟讲着讲着,无奈地笑了下,看起来乖巧的林秋宿自幼就不软弱。
“他决定骗你的时候,我考虑过和你坦白,可最后连短信都编辑好了,又一个一个删掉,觉得自己应该尊重他的想法。”
听到这里,林观清脸色微变。
关于来自林秋宿的隐瞒,他没有深究,更没有责备。
但这不代表他无所谓,并且事实恰恰相反,这块大石一直压在心头。
“这些年我后悔过好几次,可他是想清楚了才会这样做,我去毁掉的话会不会像是背叛?万一插手把事情搞得更糟了怎么办?”
事分轻重缓急,相比于林秋宿的遭遇,傅迟自己左右为难,遇到点小麻烦,诸如此类无关紧要。
可如果后续失控,本就缺乏安全感的林秋宿既失去了可以信任的竹马,又失去了期待团圆的兄长,那要怎么收场?
背后的代价太沉重,他不敢冒风险,只能支持林秋宿,一步步走到这里。
傅迟低下头,说:“我甚至不敢断定你对他有多少感情,一年到头只活在手机里的哥哥,这样的人我可以相信么?”
林观清猜测对方诉说这番话的用意,迟钝道:“你可以放心,我明白他有苦衷,没怪他……”
傅迟打断说:“看出来了,但我这么讲,不是怕你找他算那笔烂账。”
他再道:“作为朋友的我好像只适合做到这样,引导和教育之类的事情,应该是家长的责任。”
说完,他回归看望病号的主题:“赶紧痊愈吧,好好当哥。”
两个人聊完没多久,林秋宿就蹦蹦跳跳捧着饮料回来,向傅迟递过去橙汁。
他给自己买了乌龙茶,谢屿则拿着一杯美式,里面大半杯都是冰块,望过去就令人胃部绞痛。
不得不说年轻就是有嚣张底气,谢屿喝着冰美,干嚼冰块也没事。
而林观清在这么一圈人中,只能喝保温杯里的热水。
“秋秋,晚上我想吃粤菜。”林观清忽地说,“点外卖吧,我请客,你们谁要一起?”
话音落下,另外两个人一声不吭,唯有林秋宿淡淡地做出回答。
“我刚去超市的时候,顺路订完你的晚饭了,是五谷杂粮配猴头菇,医生说了这食谱对你身体好。”
林观清:“……”
正所谓越得不到的东西越想要,在食欲没被满足的情况下,他更加想念自己的电脑。
可是林秋宿不给他假期干活的机会,几乎是严防死守。
在林观清提出想用电脑看电影后,林秋宿扬言用自己的设备来看,反正不让对方有打开游戏编辑器的机会。
搜索片源的间隙里,林观清又有了别的事。
“明天你办完入职,坐哪个工位,导师是谁,主管又是谁,和我讲一声?”
林秋宿的入职函里就有直系主管的名字,报上了沈光意这三个字。
“听说你和他相处得不怎么样,别凑过去让他放水哦。”林秋宿提醒。
林观清立即反驳:“谁说的谣言?我和他怎么可能关系差?一起通宵加过班,那都是过命的交情!”
不过他听进去了林秋宿的话,保证:“我不会打扰你工作,只是随口问问。”
林秋宿笑了笑,这时加载影片完毕,病房里开始响起演员念台词的声音。
而林观清酝酿了下,似乎一直难以启齿,但在嘈杂声的掩饰中,尴尬和局促能于空气里被稀释几分。
“其实我有时候不止为你高兴,也害怕你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伤心。”
他顿了下,道:“遇到伤心事很正常,我希望在那种时候,自己是和你站在一起的。”
林秋宿没想到他会这么讲,不禁愣了愣,说了声“唔”。
要是林观清没有听错,林秋宿还轻轻地说了句“好的”。
林观清道:“以前是我没做好,总以为提供了足够的物质条件,就能让你无忧无虑去做选择,不小心忽视你也有自己的困境。”
“哥。”林秋宿纠正道,“没有做得不好,你一直支撑着我往前跑。”
“跑不过去也没事,想退到后面都没事。”林观清说,“你哥是很成熟的大人了,不需要你全是好消息,需要的是一个完整又真实的弟弟。”
林秋宿垂下眼,睫毛颤了颤,这次很清楚地再度说了句“好”。
他们不再是隔着电话沟通,这么面对面,消除了许多距离感,也更能感知到彼此的细微情绪。
尽管林秋宿没有说太多,不过林观清感觉得到,对方真心实意地答应了自己。
于是他在黑暗中舒了口气,这才有心思继续看电影。
一桩心事了结,林观清也活络许多,和林秋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他的视线也从林秋宿的侧脸,跳跃到病房窗口的万年青,继而游荡在清晰的屏幕上。
电影画面唯美,演员功底过关,不过林观清不着声色地蹙了下眉。
……平台会员的VIP用户名为什么会显示Island?
第93章 监控
这下再没意识到哪里不对劲,就实在不应该了,林观清默不作声地看了林秋宿一眼。
林秋宿独自吃着水果,指尖满是橙子的香气,专心致志地盯住眼前画面,没有发现兄长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直到进度条过半,他后知后觉,注意到自己尚且登陆着谢屿的账号没更换。
林秋宿登时后背一凉:“。”
此刻的紧张程度不亚于当着家长的面干坏事,电影也观赏不下去了,所有台词左耳进右耳出。
他安静地抿起嘴,忐忑于不知道林观清是否也察觉了这个细节。
然后,林观清突然说:“这部片是不是有点无聊?”
“有一点点。”林秋宿干巴巴地接话,“我明天早起去签实习合同,要不先去洗漱吧。”
期末考完这几天,他带了随身物品和换洗衣服,一直留在医院陪夜。
照顾病患没那么轻松,林观清表面安然,背地里阵阵难受,打架留下的伤口结痂发痒,时不时犯一会胃疼。
林秋宿每次帮忙涂碘伏、倒热水,挂点滴时频频抬头留意药水瓶的余量。
今晚也是一样,他睁着亮晶晶的狐狸眼,不停打量兄长额头伤口。
“你说这么打了一下,会不会有内伤?”林秋宿困惑。
林观清说:“感觉没影响,我的视力很清楚,思路也很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