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屿表面端得一派道貌岸然,故意逗林秋宿,说话拿腔拿调。
林秋宿几乎要咬碎后槽牙,想要做出澄清,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的心态。
尽管他比同龄人懂事,可也有年幼闯祸的时刻,并且次数还不少。
比如洗碗时不小心摔碎瓷勺,下雨天光顾着写作业,忘记去阳台收衣服……
叔叔婶婶往往会絮叨地批评他,有时候也教训他,跟他讲做错事就是要付出代价的,没谁有义务惯着谁。
他听多了这样的数落,也对类似的埋怨习以为常。
现在林秋宿等待被惩罚,却被谢屿一阵插科打诨,其实没有太多如释重负的感觉。
他动了动嘴唇,一边苦恼地纠结措辞,一边眼神落在谢屿身上,表情写满了复杂。
谢屿不知道是有意为之,还是真的会错意,为难一般地说:“好吧,讨厌鬼,过来让我打一下。”
……来了。
林秋宿屏住呼吸,身体有点僵硬,很不自然地朝谢屿这边凑近了些。
然后,谢屿散漫地伸出手。
他不轻不重地弹了林秋宿的额心。
谢屿若有所思,直勾勾地望着不知所措的林秋宿,眼眸里有遮掩不住的笑意。
明明是熟悉的恶劣,却莫名其妙地有什么不一样了,在林秋宿的眼前和心里,不约而同地陌生起来。
那只手没有直接收回去,反而用干燥温热的手掌在林秋宿的脑袋上揉了两把。
林秋宿在慌张和不解之中,听到谢屿笑着琢磨:“唔,明明也没有水声啊。”
第10章 界限
外界以为Island注定要度过一个不眠之夜,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个账号没有连夜冲分夺回排名。
林秋宿与谢屿各自回房间睡觉,关门时林秋宿忽地停住,重新反方向推开。
门后面,他冒出了半个毛茸茸的、被揉乱的脑袋。
“还有事?”谢屿问。
林秋宿貌似在网上看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认真地打听:“想问问你可以被包夜吗?”
发现乌龙后他没有干等着煎熬,默默找过不少弥补措施。
有个办法看着比较靠谱,花钱约大佬双排,估计花三个晚上就能打回去,可以节约很多力气。
不知道这种手段究竟能不能行,以谢屿这种臭屁性格,或许受不了被别人这样帮助。
林秋宿转念一想,谢屿有能力自己上分,请网友带飞不如直接请Island本人动手,还没中间商赚差价。
浪费在重新冲分上的时间,就给谢屿折算成相应的费用。
“大概两三个晚上的样子,具体看你手速快不快。”林秋宿眨眨眼。
目睹对方表情纯真却说着令人想歪的话,谢屿:“……”
林秋宿本来打算委婉铺垫,慢慢抖落自己的想法,见谢屿不吭声,气氛有点尴尬。
他干脆将计划一股脑全说完,再问:“行不行呀?”
谢屿斜靠在门框上,一手插在运动长裤的裤兜里,左腿伸直撑着身体,右腿自然地交叠屈起。
“懂了,我给你陪玩,你自己不下场,我一个人打。”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林秋宿雀跃地点点头。
“那你包我的话,准备出多少钱?”谢屿谈价格。
林秋宿不懂行情,《燎夜》公测没到一年,相关产业诸如电竞赛事、直播陪玩等,发展得还不完善,网上能查到的信息寥寥。
不同水平的报价差距很大,从几十到几百不等,想来谢屿这种应该是最贵的。
林秋宿浏览到的信息里,一百六七十就是天花板了,但对方的排名离谢屿远远差了一大截。
他问:“三百?”
谢屿笑了笑,没有对自己的身价提出质疑:“好,周末来上工,谢谢小林老板的惠顾。”
·
之前林秋宿路过花店,捧回两束鲜花摆在玄关点缀,短短几天过去,已然在瓶中渐渐枯萎,证明着夏天的悄然流逝。
趁着它们还没凋谢,他动手做成了干花,指尖灵巧地编织成花环,正当好挂在门把手上。
茂盛葱郁的香樟树里,蝉躲在枝叶间日复一日地鸣叫。
周五早上九点半,厨房光线充沛,洒满了温暖的阳光的味道。
“林观清,你怎么这时候打电话过来?”林秋宿歪过脖子,用肩膀和耳朵勉强夹住手机。
他一手扶着沙拉碗,一手拌匀酱汁,鼻尖满是蔬菜、鸡胸肉和水果的清香。
林观清感动地说:“你还记得我名字呢?这么多天没一点声音,我以为你把我忘掉,认姓谢的当亲戚了。”
林秋宿冷漠回应:“没什么事的话就先挂了,我在做两个人的早饭,谢屿上班要打包一份拿走。”
在啃面包的林观清:“……”
啊,他也想吃弟弟亲手做的早餐!!
他无语地噎了一会,问:“你好像和Island,处得还不错?”
最初还以为林秋宿会闹着出走,没想到这些天没有任何风吹草动。
察觉他们俩似乎相处融洽,林观清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又有点不是滋味。
林秋宿皮笑肉不笑地回答:“毕竟亲哥见不着人影,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处崩了就要去睡桥洞了。”
虽然这个安排出于无奈,但做得确实糟糕,林观清自认没能尽责,被对方数落和埋怨也是应该的。
不过,他正要道歉安抚的时候,林秋宿转移话题。
“伦敦好玩吗?”他好奇地问,“你去那边之后忙不忙?地理课上说英国多雨,你出门要记得带伞。”
林观清顿了顿,说:“不是很忙,但也没怎么玩。等快回来的时候,给你带纪念品,到时候顺便逛逛。”
林秋宿“嗯嗯”了两声,两个人聊了些日常琐事,林观清提醒他暑假可以多多享受,不用太急着考证或是学习。
“昨天有新电脑发售,我看挺适合你的,发照片给你瞧瞧?”林观清询问。
“最近下单赶得及月底去门店提货,到时候可以去店里试他们外接键盘的手感,合适的话配一把。”
挂掉电话,林秋宿看了图片,介绍里说它是一款高性能笔记本,重量看着不沉,适合带去教室和图书馆。
他不懂电子设备的好坏,任由林观清帮忙挑选,并不担心到时候是否会用得不称手。
从小到大,即便在家庭的低谷期,林观清都是力所能及地给他最好的东西。
过了一小会,林秋宿装完便当盒,主卧门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推开。
“有我的份?”谢屿问。
林秋宿看向挂钟:“在家吃可能来不及,你带去工位吧。”
他今天约好了要考驾照最后的科目,这会儿已经临近规划的出发时间。
于是他没有等谢屿一起出门,背上小挎包换好运动鞋,朝对方挥挥手就去赶电梯。
等他再准备回家,已经是傍晚时分,揣着正热乎的驾驶证,告知林观清自己已经全部一次性通过。
发完消息后,他切出页面,看着底下和谢屿的聊天框。
林秋宿动了动手指,同样和谢屿说了一声。
[你现在在哪儿?]谢屿问。
林秋宿发去实时定位,谢屿很快也给了一个新的坐标,位置在一家鸿拟园区附近的日式烤肉馆。
[待会下班组里要去那儿聚餐,餐标按在职员工的人头数叠加的,Clear出差,你想不想替他吃?]
[苏应钟讲这几天没看到你人影,他有点想你。]
这句话跳到页面里的下一秒,被涉及的苏应钟露出嘲讽的笑容。
他过来谈事,刚听到谢屿担心周围外卖难吃,今天林秋宿一个人吃的话会不会很凑合。
然后谢屿望向无辜的自己,转手就是一个利用。
苏应钟不爽:“哪个怂比邀请别人吃饭,还他妈把同事搬出来?”
谢屿理直气壮地回复:“之前你不是一直嚷嚷说想他?”
苏应钟在没日没夜地赶图,右手和肩膀贴满了膏药,累得可以眼睛一闭直接升天,脾气跟着不太耐心。
“本来死线就来不及,我没打算参加聚餐,被你这样一搞,我不去就变成放鸽子了。”
谢屿说:“最近你每顿只吃几口盒饭,怎么扛得到下星期?正好休息两小时吧。”
这时候苏应钟满心满眼都是工作,强硬地表示只出去二十分钟,多一秒都不愿妥协。
下班后。
“小秋,牛眼肉上得比较慢,估计要等半小时。”
苏应钟撩起袖子,爱心满满地准备投喂:“我烤得可好吃了,你留点肚子待会尝尝!”
林秋宿坐在他旁边,期待地说:“诶,好啊。”
这次聚餐来了好几个部门,整家店直接包场,大家热热闹闹分成好几桌坐下。
林秋宿刚到就被苏应钟招呼过去,和美术组的人坐一起。
一开始谢屿想凑过来,走近的途中却被其他人喊走,他看了眼聊得融洽的林秋宿,默默扭头和程序员们一桌。
他的背后,几个美术叽叽喳喳,跳脱的话语挤进大家的耳朵。
“这个弟弟我曾见过的!没错,就是昨天月老托梦,拿过他照片说是我未来小男友。”
果然美术组九个人能染出十种发色,有个女生的头发粉中带绿,在人群中格外显眼,略微拔高的声调流露着看到帅哥的喜悦。
她这么瞎扯完,没搭理同事的调侃,活泼地问林秋宿能不能加个微信。
因为苏应钟没主动介绍林秋宿的来历,所以大家只当林秋宿是他叫来的朋友。
他们很开心地接纳了这个少年,至于所谓的部门餐标,反正每次都超额,顶头大老板Island会爽快买单。
不过被瞩目的林秋宿有一些局促,难以接上女生的胡说八道。
“你脸皮这么薄?好单纯啊,这就要害羞了?别怕,我乱讲的哦!”女生说。
另一个人附和:“我们不是坏批,只是和组里那群不要脸的混习惯了,嘴上不太有谱。”
林秋宿笑得青涩,回复:“没有关系,我扫你微信吧。”
他们加完好友,女生满足地收起手机,朝他说有空一起出来玩。
林秋宿礼貌地点了点头,记起自己第一次去鸿拟的时候,其实对这儿的员工有点犯怵。
高耸的写字楼灯火通明,森严的安保教人觉得疏离,而且众所周知,互联网行业更新换代的节奏很快。
鸿拟作为名列行业头部的企业,每个季度的淘汰率可想而知,以至于光是遥看总部大楼,就有种挥之不去的高压感。
而他当时初来乍到,揣着慌乱茫然,与一丝微妙的自卑。
似乎自己即便是路过类似的华丽建筑,都会显得格格不入,更别说与待在里面的男男女女打交道。
不过也就是当晚,他坐在谢屿的椅子上,见到形形色色的工位,喝着苏应钟买的果汁,隔阂感在饮品中的甜味中消减。
……突然觉得那天谢屿带着自己去公司加班,不止为了赶时间,也是让他尽早融入繁华的新环境。
“弟弟,有女朋友了吗?”另外一个男生八卦,“或者有男朋友了吗?”
林秋宿扯回思绪,面对后半句话,陷入了沉默。
“你们一个个的急着给小秋制造桃花?”苏应钟看热闹。
男生无辜地辩解:“难得能看到帅哥,很难不替自己的姐妹做打算,这是人之常情啊老大!”
苏应钟说:“人家年纪小没来得及琢磨这回事,别逗他了。”
林秋宿略微不安地点头:“对,还没想过找女朋友。”
“哦,异性恋。”男生揣摩他的措辞,“有理想型不?”
谢屿坐在这个男生后面,闲散地撑着头嗤笑,悠悠开口。
“明明我坐在烤肉店里,怎么感觉来到了公园相亲角?”
虽然谢屿往常和周围打成一片,时不时能被开玩笑,但在其他人心里,待他有几分尊敬和崇拜。
听到他这么说,好奇的男生立即收住话题。
转而桌上开始提起这周末有新片上映,问林秋宿要不要一起去看。
林秋宿打算周末陪谢屿打游戏,亲眼看着对方重新回到前30才能放心,于是心不在焉地摇了摇脑袋说有事。
“办什么啊?有要帮忙的么?”苏应钟关心。
林秋宿说:“周末两天已经和一个陪玩预约好了,想要打游戏。”
“多少钱的陪玩?你要冲分么?”
“嗯嗯,差不多,三百块这样子。”
苏应钟愣了愣:“这么贵!他什么段位?这玩意水很深,小心不要被坑了。”
他看样子挺懂行,林秋宿觉得自己的确不太了解这方面,虽然已经和谢屿订好价格,但不妨碍有机会再打听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