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本应该将这种想法立刻从脑海中清除,然而谢屿想要这么做的时候,反而让自己大脑有些卡机。
如此结果只能证明一件事。
于情于理的确不合规矩,的确应该清除,但——
自己又做不到,又无法自己骗自己。
毕竟他是真的被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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泳池边发生的小风波没有影响出游的好心情,林秋宿后来又碰见南希,两个人还一起打了沙滩排球。
“我朋友自信过头,你不要把他的话当回事。”南希抱歉地说,“直男遇到他大概觉得很痛苦吧?”
沙滩边的酒水摊上,他请林秋宿喝了菜单上唯一没酒精的冰柠茶,林秋宿则请了他一杯鸡尾酒。
“我没有对哪个女生产生过好感,也不能断定自己会喜欢,可能算不上直男?”林秋宿疑惑。
南希说:“诶,那你对男生嘞?”
林秋宿摇头:“也没有,我的高中有很多校规,惩罚也非常严格,没几个人会想恋爱。”
“你的先后顺序搞错啦,碰到心动的人才会想恋爱,这是一场随机的意外事件,不受自身意识驱使。”
南希举起鸡尾酒,与他的冰柠茶轻轻撞击,做了个干杯的动作。
两个人在异国萍水相逢,但相处时很融洽,南希的言语全然出自于真心。
林秋宿问:“这样不是有一辈子都碰不到的概率?”
南希打了个响指:“对哦,但爱情本来就是很稀有的东西,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拥有啊。”
林秋宿觉得他讲得挺有道理,思索着:“我对我的运气不是很有信心。”
可南希却不这么想:“不会吧?你就从来没有过,一记起对方就很开心的人吗?”
“我想到家人和朋友,都觉得很幸福。”林秋宿回答。
南希被回答难住了,磕绊地说:“你真好,我想到我朋友只会苦恼他们怎么还不发财,让我占个便宜。”
对他来说,情窦初开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酝酿悸动的始末早已模糊不清,无法给纯情的林秋宿提供帮助。
不过其他的还能分享几句。
“性取向挺好判断的吧,我天生就知道,不过我男朋友不一样,他说他对我有感觉。”南希说。
林秋宿竖起耳朵:“什么感觉?”
南希原本很委婉,见他居然没有秒懂,只好诚恳地做出陈述。
“会硬啊。”他咬字清晰地解答。
短短一句话,当天就搞得林秋宿夜里失眠了。
凌晨,谢屿出来倒水喝,发现林秋宿盘腿坐在地上,面朝海景落地窗,看架势等着看日出,不禁顿住脚步。
“你昨天和南希出去玩,回来睡不着么?”谢屿问。
林秋宿说:“思考点事情。”
谢屿坐到他身边,好奇地让他说来听一听。
紧接着,林秋宿安静地望向谢屿,澄澈的眼睛很亮也很专注,好似能看到人的心底。
“因为南希跟我说了点事,想着挺有道理,但问的话有点没分寸,我随便讲讲,你可以选择不回答。”
谢屿心想你俩聊的怕不是情感话题,那点有关于理想型的事情,自己早在各种真心话游戏里,被提问过无数遍了。
他轻描淡写地应声:“你问?”
“你有过对某个具体的人,产生生理冲动么?”林秋宿好奇。
谢屿:“……”
确实挺没社交分寸。
不过,唐突的类似的隐私询问,谢屿不是没有撞见过。
但由于自身坦坦荡荡,所以很好回答,一点都不会觉得哪里棘手。
眼前这个问题但凡放在五天前去问谢屿,他都可以风轻云淡地表示没有。
但它偏偏出现在此时此刻。
他看向林秋宿,淡声道:“那我不回答了吧。”
林秋宿听完却来劲了,单手撑住地板,往谢屿这边前倾了些。
“就是有的意思嘛!”林秋宿说,“谁啊,什么时候,男生还是女生?”
谢屿嗤笑:“你怎么回事,前面提出来的时候可不是这副态度,跟我很讲礼貌的。”
“这是关心你呀。”林秋宿说。
谢屿慢条斯理地应声:“谢谢关心,我觉得你能顾好自己就不错。”
林秋宿就是对自己的状况弄不明白,所以干脆转移矛盾,兴致勃勃地开始搞别人的事。
“你怎么这样?我要伤心了。”林秋宿开始试图撒娇耍赖。
谢屿道:“高数作业写完了没,再过八个小时就要返程,到时候看到一面白纸,你的老师也会很伤心。”
这些天林秋宿有在认真完成课业,四周是漫无边际的大海,玩过两天后早就没心思到处跑,就待在酒店里研究定积分。
他垂头丧气地说:“我们马上要分开了,你怎么不跟贴心的小林同学讲讲真话?”
谢屿不踩他布下的温情陷阱:“回到学校不该特别期待?全是能聊到一块儿去的同龄朋友。”
林秋宿摇了摇头:“也不是完全没有难过的事情。”
谢屿一怔,怕他在学校发生了麻烦却没吭声,玩世不恭的表情随即恢复了正经。
“有谁害你不高兴了吗,还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他耐心地问。
林秋宿磨磨蹭蹭地小声说:“因为你啊。”
谢屿:“。”
合着就是要自己的那点龌龊心思摆到当事人面前?
不要脸地承认自制力不足,竟然昏了头脑,曾于某个时刻,对前任下属的弟弟有过那种冲动?
他沉默地胡思乱想之际,林秋宿轻哼着别开脑袋。
落地窗外海天一线,微弱的光线从海岸线后面亮起,两人各自僵持的房间还很昏暗,情绪就在暗处蔓延。
林秋宿自顾自盯住地板,用后脑勺对着谢屿,而谢屿扭过头,望着林秋宿露出来的耳朵根。
两个人的姿态像是在单方面怄气,不过林秋宿并没有在耍性子。
他只是说完以后不太自在,干脆故意避开视线,不想与谢屿对视。
这使得谢屿没能看到,唯有清晨的日光作见证,林秋宿的面颊其实有点发红。
观察得再细致一点的话,他的脸上是一种很微妙的神色,如果被第二个人瞧见,必然要打趣他是害羞了。
但林秋宿自以为是,一边回忆开学以来偶尔空落落的滋味,一边觉得自己正苦着脸,是在认真地为此郁闷。
他还补充:“因为我会想你的。”
第34章 对视
国庆放假结束,第一堂课是C语言,机房里大家打完代码,趁着老师不在,交头接耳地讨论假期行程。
“这几天好像都没在学校看到你,是不是回家了?”隔壁寝的男生问。
林秋宿摇了摇头:“出去玩了几天。”
男生问:“哪儿旅游啊?好玩不?”
“看海。”林秋宿道。
大家发散话题闲聊,问他有没有吃美食,玩没玩过潜水,看没看过日出日落。
林秋宿解答完,回忆着海边日出时的景色,心里的第一反应却不是画面有多么美丽。
他记起来的是自己怦怦作响的心跳。
其实林秋宿把话说出口,就开始后悔了,这种烦恼听上去稚气又任性,很像是无理取闹。
听到他的诉苦,谢屿倾过身看向他,发现他抿紧了嘴唇故意板起脸,漫不经心地笑起来。
笑声落在林秋宿的耳朵里,他以为谢屿又要打趣自己。
于是林秋宿咬牙切齿,闷闷不乐地瞥了对方一眼,恨不能立即撤回刚才的话语。
但在他赖账前,谢屿揉了揉他的脑袋,说:“我也一样,想和小秋多见面。”
林秋宿很少会被别人摸头,大概因为气质安静,教人不禁保持得当的距离。
同学之间从来不会对他这么做,傅迟很难得才会随手揉一下,林观清则是总爱把他头发弄乱。
但谢屿不一样,动作很温柔,让人想往他掌心里蹭一蹭。
然后林秋宿就像炸毛完又被安抚好的黏人小猫,安安静静地凑到谢屿身旁。
“不过我也没有特别想,没有非见不可哦。”林秋宿解释,“你不要觉得有负担。”
他其实过惯了那种长期处在想念中的生活,兄长就是和谢屿一样事业繁重,自己可以体谅其中的不易。
而且关系要想稳定长久,讲究平衡的有来有往。
自己还局限在象牙塔里,能给予的实在有限,从某些角度或许还显得单调乏味。没办法像谢屿这样,每次出现都带有无法拒绝的惊喜。
即便是约谢屿一起吃饭,他之前也是思前想后。
自己一个大学生有很多可支配时间,对方作为公司高管,却不一定能抽出身,反而成了累赘。
这种细致的考量让他有点患得患失,不敢去贪心太多。
不过谢屿说:“这个不会是负担。”
“因为你工作很忙嘛。”林秋宿嘀咕。
谢屿见他这么替自己着想,说:“刚说完我俩一样,现在看来好像也不是,那算我非见不可,可以吗?”
被这么一问,林秋宿又矜持起来。
“我读书特别用功,期待和我玩的朋友也不少,没比你清闲到哪里去。”他摆架子道,“你要适度惦记。”
谢屿好笑道:“行,我向林观清学习,给你留够自由空间。”
林秋宿对他挑的学习对象很不满意,林观清折腾几年都跑大洋彼岸去了,留给自己的空间未免太广阔无垠了一点。
但他面上没有显露,高冷地应了声,再语气硬邦邦地分享:“林观清每两天都要和我汇报现状。”
醉翁之意不在酒,这是一句略微委婉的提醒,他不知道谢屿明白没有,总之谢屿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等林秋宿有心思去观赏日出,太阳早就升上了海平线,没有遮光帘的遮挡,还有一些刺眼。
回了国,上了课,这时候被同学询问景色怎么样,林秋宿只能胡说八道。
他中午和班里男生一起吃饭,坐在傅迟的对面,收到谢屿的定期汇报。
[下午开项目季度会,要和你哥视频连线,能不能提到你跟着我一起去了大溪地?]
林秋宿说:[不要讲吧?他这人喜欢疑神疑鬼的,知道了又要找我念叨一堆。]
谢屿回复:[明白了/苦笑]
林秋宿觉得他这句话说得阴阳怪气,发了个问号过去。
谢屿:[换算一下,就是我还没有在林家上桌吃饭的资格。]
林秋宿:“……”
“小秋吃饭还手机聊天呢?”夏庭安问。
林秋宿熟练地把锅甩给林观清:“我哥问了点事。”
住在他们隔壁寝室的陶俊明感慨:“你家里感情真好,我和我哥都不怎么讲话。”
林秋宿说:“大家差不多。”
“不啊,你看到他的消息还会笑诶。”陶俊明说,“我只会觉得很烦。”
林秋宿怔了怔,心想,我在笑吗?
“傅迟也爱吃饭玩手机,你俩生活爱好很同步啊。”夏庭安叹气。
傅迟说:“我只是在好奇,现在英国应该是几点?”
这会儿大家的高中地理知识还没全部还给老师,夏庭安立即说:“凌晨五点呗。”
傅迟拖着语调,恍然大悟似的:“这样啊!”
他没有再讲什么,只是望着自己的竹马,一切尽在不言中。
林秋宿被他瞧得心里七上八下,将餐盘里的鸡腿夹给对方。
他轻声道:“如果有人五点还醒着,应该失眠挺严重的吧。”
傅迟听着他的狡辩,然后把自己的红烧排骨夹了过去。
“是啊,不过英国气候差,东西还难吃,精神差也正常,家人要多小心一点。”
林秋宿心虚地笑了下,说:“确实,万一开始发疯,家人就是最大的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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组里去大溪地玩的人,大多来自于策划和程序部门,美术组从原画设计到场景特效全跑去了非洲。
假期上工后,大家在公司一碰头,氛围非常热闹。
小七买了点特产送给苏应钟,和他聊:“你的好朋友这次也和我们一起去玩啦。”
苏应钟一愣:“好朋友?”
“就是林秋宿呀,不是你朋友么?”小七讲。
苏应钟对林秋宿被带去旅游压根不知情,沉默半晌,干巴巴地说:“噢,他算我半个弟弟。”
“怪不得啊,你放心,Island对他可照顾了,回程的时候Island陪我们缩在经济舱,看到小秋犯困就让他去前面坐头等舱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