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屏幕的开发干货分享,林秋宿什么都没听进去,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课铃响,却见有个外卖小哥掐着点似的敲了敲门。
一般来讲,F大的学生点外卖都会统一放在校门口,突然冒出个小哥,本就是非常奇怪的事情。
但林秋宿此刻心不在焉,压根没有意识到这点,埋头在ipad上戳来戳去,故意不和谢屿对视。
谢屿道:“请问怎么了?”
外卖员解释:“有客人下单了一束花,送给在这里上课的林秋宿同学,我们放门口了,可以吗?”
谢屿很体贴地说:“我已经下课了,可以帮忙拿过去,要不给我吧?”
这时候大家已经可以散场,却没几个人挪动,左顾右盼想要看热闹。
而谢屿还明知故问:“林秋宿是坐在哪里?”
林秋宿现在害羞得想捂脸,抢在其他人推自己上去之前,率先主动举手:“是这里。”
紧接着,众目睽睽之下,大家眼睁睁看着谢屿接过一捧花……
一捧花坛???
送花送30朵不算少,送52朵已经很夸张,可谢屿手上的保守估计有99朵……
碎冰蓝色的厄尔多瓜玫瑰没有红色的那么艳丽妩媚,但极大一捧被扎起来时,格外地漂亮夺目。
谢屿抱起沉甸甸的花束,风度地走到林秋宿面前,看着少年发红的耳尖,眼底浮现出笑意。
“小林同学,你想收下吗?”谢屿道。
林秋宿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订这束花的大客户是谁,自己也没有办法拒收。
他在起哄声中收下了玫瑰,因为花瓣颜色纯净,像极了收下一片年少时的晴朗天空。
本来自己该落荒而逃,可是林秋宿晕头转向地走到教室门口,又忽地停住步子。
和谢屿装了半天不认识,他一回头,对方也疑惑地看了过来。
这时候谢屿正在解答其他同学的课后提问,被一群人团团围着,可是只要林秋宿的眼神有意飘过来,他就能第一时间捕捉到。
雷达都没有如此精准,但爱和默契好像可以。
林秋宿抿起嘴,被勾魂一样折返了回去,张了张嘴却陷入窘迫,纠结半天也不知道该混在同学之间与谢屿说些什么话。
他晕头转向道:“我能问你要一下个人签名吗?”
话音落下,他恨不得自己没有来过这趟,想出来的都是什么拙劣搭讪方式?
谢屿却没有嘲笑他的冒冒失失,语气不亲近不疏远,措辞非常得体,不教任何人挑出可以指摘的地方。
“写在哪里?”他问。
林秋宿放下玫瑰,递过ipad和触控笔,这次签完是真的跑了。
走到路旁长出一片绿叶嫩芽的大树下面,他这才在湿意渐重暖意渐浓的微风中止步,继而打开ipad一瞧。
对方没有顺从地写下名字,无论是玩世不恭的谢屿,还是凛冽随性的Island,他们在今天都暂时消失。
空白的页面里,在一个所有人看不清所写内容的角度,谢屿垂着眼睫,握住笔寥寥涂抹几下。
往上面画了只叼爱心的小狗。
第62章 银灰
F大有非常丰富的校园文化活动,各个学院每周会推送一系列预告,安排主题各异的报告和讲座。
校方也以修素拓分的形式,促动大一大二的学生参与其中,几乎每场活动都不会氛围冷落。
被邀请来的主讲人往常带有一长串头衔,比如某院曾获过国际荣誉的院长,某大学被评选顶级奖项的博士生导师。
而这堂讲座是一次校企合作,性质以分享和交流为主,整个流程不像学术研讨那般规矩正经。
预告只透露了有开发专家负责该活动,讲《燎夜》的玩法拆解和系统设计,以及如何与同赛道的竞品做出区分度。
光这么一行主题内容,吸引了不少同学报名,今天报告厅本来就是满座,谢屿到场后,又陆续有人来旁听。
谢屿自我做介绍时,沿袭行业习惯,使用了一个代称。
他没有用[Island]这个更令大众熟知的名号,而是拆了名字,在屏幕右下角写着[山与]。
宣传没表明开发专家是哪位,大家奔着游戏过来当观众,在乎的是项目内容而不是个人标签,也没注意主讲人的落款称呼。
而且Island没有对外露过脸,谁都没把眼前俊气有礼的青年与圈内个性嚣张的大魔王挂钩。
光是现在这样,场面已经很热闹,报告厅里观众爆满,下课了大半天,还被同学带着疑问求解答。
有的询问新版本迭代思路,有的好奇新英雄的三技能怎么放,还有的打听他和Clear谁才是组内颜值门面。
如果大家知道来的人是Island,这个报告厅根本不够用,校方要另外做准备,还得多派几个安保。
待到终于从人堆里挤出来,谢屿与对接的老师打过招呼,婉拒了去接待室喝杯茶的提议,继而说要在学校里随便逛逛。
实际上当然不是漫无目的到处乱转。
期望目标此刻扛着浮夸的美丽花束,回头率和讨论率非常高,很快就被谢屿找到。
“怕你拎起来太沉,我收敛着买了,但现在看起来好像还是有点重。”谢屿评价。
林秋宿坐在路边的长椅上,人缩到边角,其他凳面空间全被鲜花挤占。
他说:“这重点是沉不沉吗?我走过来的一路上,所有人都停下来行注目礼,我今天可能会上校园新闻。”
说起这个,他再不解:“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塞我一大捧花,你不会难为情?”
谢屿调笑道:“不会啊,别说送花了,只要你不介意,我给你念誓词戴戒指都可以。”
林秋宿:“。”
人与人的脸皮厚度真是天差地别,单方面害羞的林秋宿决定不去刺激这个流氓。
随后他顿了下,后知后觉:“我都没答应你谈恋爱,你在脑补结婚?”
“秋秋年纪小,还在读书,考虑这些是太早。”谢屿说,“但你的这位追求者,已经在社会的大染缸里浸泡好几年了,整天遐想这些才觉得生活还能过得去。”
林秋宿:“……”
谁敢信大半年以前,也就是这个人,自得其乐地住在空荡荡的大平层里。
而且面对自己的惊讶,对方一开始不以为意,故意跑公司加班不愿意回家吃饭。
甚至又臭屁又欠揍,刚见面就主动宣称没兴趣搞感情,即便自己惦记他,也得被他晾着!
靠,风水轮流转,这人现在是说没了自己过不下去吧?
“你刚才说什么?可以复述一遍吗?”林秋宿立即道,“我这次要录音!”
谢屿垂下眼:“喜欢听?这个怎么好意思经常讲,岂不是显得我很不值钱?”
林秋宿“噢”了声,见这招不行,耍赖:“一般般喜欢吧,可以在想我哥的时候把录音发他,保证第二天就能看到他杀回来。”
谢屿道:“那你可能十天小半个月看不到我了,Clear和Island你更偏心哪个?”
林秋宿对他所说的时间段很困惑:“为什么是两个星期见不着你呢?你上了我林观清的黑名单,他怎么说也得防你个十年小半辈子吧?”
谢屿道:“感觉到时候要毁容,那点时间是拿来养伤的,养完了就绕开他撬你家墙角。”
林秋宿“噗嗤”笑了出来,说:“不会吧,《燎夜》组里就剩下你一个门面了,林观清不得顾忌一下老东家的颜值死活?”
“和他弟弟比起来,他才不会管前任上司破不破相。”谢屿说。
不过正好提到了林观清,谢屿问:“你会主动和你哥说想他么?”
林秋宿把玫瑰放到了地上,伸手拍拍身旁的空位,让谢屿也坐下来休息。
与此同时,他回答:“很早以前会的,家里刚出事那会儿,我记得自己每天一睁眼,见不到他的话就要给他打电话。”
谢屿道:“从我认识你开始,好像没见过你这样跟他念叨过。是因为他当时没有处理好?”
林秋宿摇了摇头:“不,他一直做得挺好,但我后来不再那么幼稚,慢慢独立起来了。”
刚被送到叔叔婶婶家的时候,两个大人尽管觉得棘手,但对他还没那么恶劣,至少表面上能过得去。
可他每天都很害怕,好像被留在了爸爸出车祸的那天,在巨大的创伤中始终走不出来。
他没办法从叔叔婶婶身上得到安全感,只有兄长才可以,所以总是往林观清就读的高中门卫室打电话,让保安帮自己找哥哥。
这使林观清迟迟无法放心,即便住宿在学校里,也要隔三差五请假出来,看看林秋宿到底过得好不好。
林秋宿其实不想给对方带来困扰,也在极度的缺乏依赖之际,害怕这样下去对方会厌恶自己。
而且婶婶开始当着他的面,说他是没人要的拖油瓶,还讲林观清总有一天受不了他这个累赘,断了他的生活费送到福利院去。
或许这在大人嘴里是一句挖苦,可年仅八岁的林秋宿当真了。
那时候他可怜兮兮地向老师请教,这里的福利院往哪里走呢?自己要去提前瞧一下新的放学路线。
时隔多年再回顾,他聊起这个,没了那些恐惧感,只觉得当时真的非常脆弱,也很容易上当受骗。
不过是别人几句用来挑拨的刻薄话,他仿佛陷入风雨的温室花朵,瞬间被粗暴地摧折。
怀疑自己不被坚定选择,也怀疑哥哥不会坚定选择自己。
“还好没有跟林观清开过这个口,否则他要被气死。”林秋宿笑着感叹。
从林秋宿说起自己被称为拖油瓶开始,谢屿的脸上没了笑意,听到他如此调侃,沉默半晌后才出声。
“你担心被他嫌麻烦,所以后来不和他讲了,是么?”谢屿问。
林秋宿说:“不能否认有过这个因素,主要还是自己长大了,他想让我黏人一点,我也没办法跟他肉麻。”
谢屿顿了下,一改惯常的散漫语气,淡声道:“抱歉,不应该和你提这个。”
“如果我不想说,可以永远闷在心里。”林秋宿说,“但我今天想尝试讲出来。”
他弯起眼睫:“我能收到花很高兴,发现倾诉其实也很高兴,希望你的心情和我一样好。”
怕对方强行附和,林秋宿扭过头,想观察谢屿是什么表情。
然而他刚有一点动静,就被谢屿伸出手揉了揉脑袋。
“很荣幸你的好心情里有我一份。”谢屿说,“摊上一个不擅长表达感情的哥哥,你这些年忍受我司员工忍得太辛苦了。”
林秋宿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撑起这个家不容易。”
谢屿勾起嘴角:“奖励你一下吧。”
林秋宿:???
等等,为什么刚表扬一句,环节就跳到奖励了呢?
再者说,Clear早就不是《燎夜》的主策,Island怎么还替前任员工照顾家庭?
“现在天气很好,你想不想去追一下太阳?”谢屿问,“我的副驾驶缺位乘客。”
林秋宿喃喃:“我本来要去图书馆还书,然后打算去实验室工作,寝室里还有两件衣服没有洗……”
只是书本可以明天再归还,工作可以明天再推进,衣服也可以明天再洗晒。
可头顶晴空万里的好天气,眼前眉眼锋利目光温柔的人,明天不一定能再来。
他怔了怔,却藏起少年心事,绝口不提留恋。
林秋宿只是抱起独属于自己的大捧玫瑰花,和谢屿说:“但你可以教坏我。”
以前他在高中走廊往外望,这个节日的街边,时不时有人携一枝红玫瑰匆匆地赴约,不明白那些人怎么满脸幸福。
后来他途径大学的鲜花订购窗口,也曾对购买花束的顾客很不解。
那么虚无缥缈的东西,那么容易凋谢的东西,分明无法被紧紧抓住,也无法被久久保存,为什么他们如此前仆后继?
现在林秋宿对此有了答案。
他敢于争取的爱太少了,敢于接纳的爱太少了,拥有过的爱也太少了。
他不知道这是多迷人的存在,发生的每分每秒都让世间陶醉。
而他如今终于顿悟,成为了为此着迷的众生之一。
林秋宿还说:“谢屿,我也想奖励你。”
谢屿问:“奖品是什么?”
林秋宿道:“你不想教坏我的话,今天可以算作是,我自愿跟你私奔。”
谢屿愣了一会,继而笑起来:“果然没名分是吧?”
“你要把我留下吗?”林秋宿微微歪过脑袋,询问。
谢屿回答:“不,我想要教你坏得很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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