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脚步声响起,“杨玲”立刻回头。
略带氛围的暖色灯光打在他眉眼,显出他优越的五官轮廓,他定定看着她,眼神略有深意。
她立马惊喜一笑,脆声道:“是您啊!秦经理!”
“杨玲”在四楼上班,自然认得来人,而且熟悉,她就在秦风手下的小组工作。
秦风看着她,她笑起来很灿烂,还有点憨,露出大片肉红的牙龈肉,却恍然未知。
他记得杨玲是一位比较爱美的女性,时常揣着一只名牌包,包里尽是化妆品,上班时间爱照镜子,一旦有空,立马钻进卫生间补妆。
他移开视线,“你怎么不穿衣服?”
“哦哦,这个……”她手麻脚乱地将湿衣服拢在胸前,看自己遮严实了,才回答道:“都脏了,我洗了一下,正找地方晾晒呢!要是不干,等明天大家都起来看见会觉得奇怪,他们会想,为什么我们都好好的,你衣服却湿了,你昨晚干什么去了?”
她苦恼地皱着眉,“秦经理,你有经验吗?你什么时候觉醒意识的?我是今晚诶,有人杀了我,我都不知道是谁干的,好凶,好吓人,死了好多人。哇,真是丧心病狂!”
她话很多,根本没有留出时间给秦风答话,就自顾自说:
“那个徐翠翠很有问题,明明就是很纯正的人类,居然是清醒的,我怀疑防毒面具在她手里。她好奇怪,我本来吃了没有犯规的死人肉,肚子很痛,她一进来就说些莫名其妙的话,然后拿出刀子划烂了我的皮,害得我重新找了一张皮!”
秦风半侧着脸,没有看她,看模样却很认真地聆听,一边听一边听头,让“杨玲”的倾诉欲越来越强烈。
听到防毒面具在徐翠翠手里的语言,秦风弯了弯眼,无人知,面具早被他扔出窗外了。
“我怀疑,那些人就是她杀的。”
她最后作出总结。其实充满了不确定,这句话犹犹豫豫,她感觉徐翠翠身上没有那种疯狂的杀意。
“不是。”
“诶?”
“那些人不是她杀的,另有其人。”秦风淡淡道。
“啊?那……那个杀人凶手在哪里?”杨玲害怕得向秦风靠拢。
秦风向后一挪,“被徐翠翠杀了。”
“杨玲”吞了吞口水,想起徐翠翠面无表情地挥动刀子 ,她当时只捕捉到一道白光,皮囊几乎裂成两半。干掉杀人狂魔的徐翠翠,在她眼中的形象更加恐怖了。
“你原先是谁?”
她听到秦风的问话,注意力转变,对上司挤出微笑:“秦哥,我是小李!新来的实习生小李!”
秦风垂下眼帘,思考的动作。很快重新看向“杨玲”,声音平淡道:“从现在开始,忘记你过去的身份,你现在只是杨玲。”
“哦哦,好的好的。”
“把笑容收一收。笑不露齿,要记得你是一位很注意形象的美女。”
“杨玲”捂住嘴,露出感激的神色。秦风的交代让她记起刚接触工作时受到的教导。
秦风目光掠过面前这个傻乎乎的人,落在对面紧闭的房门上,孟忍出来过,现在不知睡着没有,或许,他已听到他们的对话。
“好了,继续做你自己的事。不要烦我。”留下一句话,秦风转身步入茶水间。
“杨玲”对着他的背影欲言又止。
在上班期间,她很听每一位前辈的话,无论什么工作交到她手上,她都会尽力完成。没有活干的时候,她也不会摸鱼,努力给自己找事做。
但是……现在不是上班。
秦风让她做自己的事,她反倒不该做什么了。
对了!
她看到手上的湿衣服,懊恼地拍了拍脑袋,我不是要去晾衣服的吗?
不知道衣服晾在窗外能不能干呀?
要不,直接穿着湿衣服,用体温将它们弄干?
好像还不错。
她嘿嘿笑,为自己的聪明才智点个赞!
穿好衣服后,“杨玲”没有就此离开,在茶水间门口探头探脑。秦风没有关门,捕捉到她的动静,懒懒地撩开眼皮,眼神示意还有什么事?
“那个……我想去见一见徐翠翠。”
她挠挠脸,望见茶水间的一隅,墙角铺设几层厚纸板,熟悉的上司屈腿坐着,姿态随意,身旁蜷缩着一个人,盖着衣物,虽然看不清脸,但能猜出他是谁。
白丰年经常到四楼找秦风一起去吃饭。
奇怪!
“杨玲”不禁想,既然秦经理已经觉醒了本体的意识,还有必要维护从前的情债?
他们已然不是同一种类,而是趋向人与鬼的殊途了。
秦风听到她的话,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你要找她?”
“她没有杀我,我太想问清楚了。而且她知道我的身份,明天一告诉别人,他们组团来搞我,我却不能还手,会死的!”
她握住拳头,继续说:“我也不想现在就离开,我还要完成任务呢!保证灭掉这栋楼的人类!”
秦风动了动手指,触碰到白丰年的耳垂。
“她在一楼,”秦风保持淡淡的语气,“记得不要透露我的事。”
“我当然没有这么笨!”她不是大嘴巴,也没有随身携带喇叭,哪里会蠢得到处叭叭叫。
“杨玲”得到徐翠翠的地理位置,迫不及待下去找她。走了几步阶梯,她突然惊醒自己对秦风交代一切,而她对秦风的困惑却没有得到一点解答,他何时觉醒,他有何计划,他为何守护那名人类?
她一概不知。
但,作为人类,他是他工作上的上司;作为怪物,他是她时间上的前辈。
他有权威,令她不敢追究。
想这些干什么?他是同类,能对她怎样?大不了抢她一顿食物。她天真地排除同类相杀的情况,竟一时忘记,姜饼死在谁手里。
现在最令她费解的是徐翠翠。首先,徐翠翠是人,而“杨玲”吃人,天生敌对,不可能相视一笑就泯恩仇。朋友也理所当然,没得做。她始终记得自己的任务。
快到一楼时,她的脚步轻了,蹑手蹑脚,仿佛两人地位颠倒,徐翠翠才是那名猎食者。
“杨玲”有些纠结,徐翠翠会给出答案吗?
她的询问是有意义的吗?
第98章 崭新的路
现在是晚上十点四十二分。放在从前, 夜生活才开始不久。徐翠翠不断盯着手机上的时间,一旦屏幕熄灭, 她便用力一点屏幕, 迫使它永久连续不断地工作。
大堂空间很白,每一只灯泡都发着刺目的白光,似一只只趴在墙壁上的白虫子。
透过窗户上的木板缝隙看出去, 外面很白, 每一团“云朵”都白得朦胧似光。
徐翠翠有点分不清白天黑夜了。
尤其“天色”很白,而同伴睡得很香。她有时会产生一点错觉——为什么肯定现在是黑夜?会不会现在是白天?白雾进来的时候, 大家都在睡,睡得不知天地为何物, 睡觉的时候外面是白的,一觉醒来外面还是白的。
有没有一种可能,大家在某一次睡过了头,其实现在才是白天?
如果有一天等到了救援, 众所周知,夜晚都很危险,救援队必定在白天进行。而救援来的时候, 大家睡得昏天胡地,救援队不知情, 以为没有活人, 从这片区域离开了……
不是没可能的。
徐翠翠想,在白雾中生活的小怪物不提,就提那些拥有伪装之力的大怪物。当它们伪装成人,几乎就是人, 若不是亲近之人感到些许违和感, 谁能识破?
她深深认知到, 它们拥有着智慧。
看似小怪物只在夜间活动,可知那不是隐藏?好比伪装成人的大怪物,它们跟随人的习惯,白天活动,夜间休息。大怪物能改变,小怪物又为何不能改变?
她盯着屏幕上的时间。
时间告诉她,现在是晚上。
可是,她天性多疑。白雾仿佛大海,深不可测,她不确定,它能不能使人出现幻觉,假如现在的时间是虚假的?
徐翠翠胡思乱想,自己吓自己,自己给自己出难题,实在是杞人忧天自寻烦恼。
这个夜晚,她难以入睡了。
她咬牙想,不是没可能,不能把希望寄予救援队身上。靠自己才是最真实的。
她冥冥中的感觉时刻提醒着——找出规则!
毫无睡意,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徐翠翠精神奕奕拿出纸笔,冯赠的死亡确定了一条规则——不能高空抛物。
她数了数,已经确定了五条规则。
徐翠翠叹气,不知道总共多少条规则。
她浏览着笔记本上存疑的猜测,把那些不是规则的猜测划掉。
比如,在楼梯间打闹;浪费水;在公司大吼大叫;偷取东西……打杀大怪物时,同事们在楼梯走廊追逐和吼叫过;王照死后,她检查过四楼,发现他曾在开水房浪费大量水,满地水痕;而杨玲偷取了老板办公室的防毒面具,王照偷了食堂的食物……他们都没有受到来自怪物的侵袭。
继续划掉“破坏公司财物”这一行字时,她突然停顿。同事制造武器时曾经拆卸了桌椅拖把等物,王照踹坏了许多扇门……但是,白瑞雪破坏了唛架室的人偶娃娃,违反了规则。
白瑞雪如今死而复生。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题。
还有一个更奇怪的孟忍,他死后变成了木偶人。在笔记上记录着,郑富说孟忍在自动售货机买过啤酒,开了没喝完,放在售货机上面没有丢进垃圾桶里。
这一条记录,可以分解成三条规则:
一,未成年禁止喝酒;
二,不可浪费酒水饮料;
三,垃圾要丢进垃圾桶里;
徐翠翠想了想,受害者被吃空身体,落在地上的残物,在某种角度上来说,也可当作垃圾;休息时,大家压扁纸箱铺在地上,那也可当作垃圾;她在清洗身体时,脱在地上的脏衣物,也可当作垃圾。
她划掉了第三条,接着看向第二条——不可浪费酒水。
在食堂有一条不能浪费粮食的规则的情况下,连在水房浪费水都不能算作一条规则,凭什么售货机不能浪费酒水饮料?
她把目光放在第一条——未成年禁止喝酒。
这栋大楼里只有三位未成年,有一条员工打卡上下班的规则对未成年不起作用,那是否另有一条针对未成年的规则?
如今,三位未成年中,孟忍变成一只不能动不会说话不知有没有意识保留的木偶人(徐翠翠对孟忍的情况不了解),白瑞雪死而复生,郑富就睡在旁边像头猪。
白瑞雪死过一次,她很好奇,他是否打破了规则。
如果再让他触犯规则,他还会不会死?
若死,还能不能死而复生?
不过,好奇归好奇。她知道,经此一事,白丰年看他看得比眼珠子紧,无论如何不可能让他冒险。
她想,若自己用死而复生的秘密要挟白丰年还好,若是去要挟白瑞雪,恐怕白丰年会起坏心思。规则中不禁止自相残杀,白丰年想杀她的话,不会那么复杂,总归是一个成年男性。
不过要挟白丰年,那秦风就不高兴了。
秦风也不好对付啊!
徐翠翠摇摇脑袋,思维发散太快,歪了正题。现在要思考的是未成年喝酒问题?
白瑞雪那里不可行,拔萝卜似的能拔出一大串。她慢慢将目光移到郑富身上。
郑富才是最佳选择。
我是他姐姐,弟弟怎么能不听姐姐的话?
不不不,先不能让他送死,郑晶晶的死亡之谜在他身上。他还有用。
徐翠翠没有睡着,“杨玲”自然是高兴的。如果等她睡着了,“杨玲”没有勇气将她唤醒,保不齐她以为她想害她。
她不信,干掉杀人魔的人没有警惕心。
说不定,徐翠翠睡时还藏着一把刀,一惊醒,那把刀肯定会冲着她来。她对这张皮挺满意,暂且没有再换皮的想法。
“杨玲”在食堂门口偷看,始终不敢踏进来,她有点担心,徐翠翠见到她,会改变想法,来一个除魔卫道。
不过……她摸了摸脸,徐翠翠能认出她就是那只怪物吗?
“杨玲”眼珠一转,要不,还是别见徐翠翠了吧。反正换了皮,她也认不出呀。她指认不出谁才是怪物,那些人类又如何识破她的真实身份?
可行又好像不可行。
这张皮的原主人死在五楼,若是徐翠翠进去过五楼,记清所有在这一晚死去的人,那她白天大摇大摆出来,不就露馅了吗?
她一蹬脚,决心弄清楚徐翠翠的想法。
这么不明不白地吊着,可难受死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