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呼吸急促起来。
他所知道的, 就只有秦风是隐藏在人群中的怪物。
他用力眨着眼睛,撇过头, 又盯着秦风的侧脸。秦风似有所觉, 转过脸。两人目光对上,白丰年像被烫到似的再次用力眨眼睛。接着,他对秦风露出一个微笑。
好像在说——我相信你。
他相信不是秦风做的。他只能相信。
徐翠翠的目光在两人眼睛上左跳右跳,最后掩着嘴巴, 小小打了一声哈欠。两人黏糊糊的态度, 让她潜意识排斥两人是怪物的可能性。这个潜意识, 她还没有发现。
接着,秦风说话了。
“无论白天还是夜晚,大家都有危险。不过白天只要我们安静待着,不触犯规则,怪物就不会找上来。我们只需要担心那个杀人凶手。不过只要我们不落单,始终聚集在一起,白天就不会有危险。夜晚的话,如果杀人凶手有防毒面具,我们聚在一起,只会被他一网打尽,所以需要分散开了,努力躲着。总的来说,在不犯规则的前提下,怪物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
他知道大家都认为杀人凶手戴着面具才能自由行动。无人知晓,面具早被他扔掉了。
停顿一下,秦风道:“或者……”
“或者什么?!”性急的人问道。
徐翠翠冷眼旁观,除了张月和郑富,没人知道杀人凶手已经被她解决。不过她不能透露出来。否则会有危险。
她不想告诉别人,自己有躲过白雾的方法。他希望夜晚是自己独有的时间,找规则也好,找食物也好。
只是还有一个隐患,那张防毒面具到底在谁手里?
她目光掠过秦风。
秦风继续道:“要不然我们白天争取把防毒面具找出来。就算不知道杀人凶手是谁,也能让他在夜晚出不来。”
徐翠翠闻言,动了动嘴角。王照可不是凭靠面具才保持清醒的。看着秦风努力地提意见,她嘴角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一时间,不少人面露犹豫之色。有人说:
“我们到处乱晃,万一触犯规则怎么办?”
“对啊。这不就有两重隐患了?我们安安分分待着,一定不会犯规,根本就不用担心怪物!”
有个人翻白眼道:“然后等到夜晚,杀人凶手戴着面具大摇大摆走出来,将你们一个个嘎了!杀鸡都没这么简单!”
厨师长忽然锤了锤胸口,然后弯腰干呕起来。摇着手,面色青白道:“哎呦,不得了。老了,身体不行了……找面具的事就交给你们年轻人了。我得回去躺一下。”
众人:“……”
因为一楼楼层太低,缺乏安全感,之前又掀开其中一扇窗户的木板丢弃怪物的尸体,所以大家有点怕,怕怪物活过来,爬进去。所以不怎么乐意待在一楼。
三四楼是最佳的藏身地点。那些带锁的小房间早早有人占据,之前,那些人并不敢强行闯进去。
所以,体虚的人大多在二楼。
厨师长就是要回二楼,他早上醒来,第一时间去摸藏在肚子上的食物,发现不见了。不清楚谁偷走了。不过没关系,他早就在其它地方藏好了备用食物。如果大家要进行分发食物后的第一次搜楼,那么他得赶紧找出那些备用食物!
看着厨师长的背影,大家有些面面相觑。
一位瘦弱的中年女同事闪烁着目光,低声说:“我也不想去。”然后匆匆走了。她知道,只要有人不想死,一定会去搜楼,少她一个也没关系吧!
“哇!一个两个!怎么这样!!!”
“什么时候了,还有这种人!没得到教训!要我看,咱们以后都不要理他们,让他们落单,让他们被杀人凶手找到!!”
心里还有想法的人,一个个在气愤填膺的人面前熄了火。
徐翠翠对不想参加的人没什么想法,反正杀人凶手已经解决了。剩下戴防毒面具的人……她昨晚没有见到过这人,不过去完六楼回来,她在楼梯上捡到的食物不见了,应该就是那人拿的。从这些偷偷摸摸的小手段上看,这人是胆小的。不足为惧。
她只是担心那些藏起来的肉货被人发现。
想了想,决定在搜楼时,先提出她跟张月和郑富一起搜一楼。
秦风看向凝在血里,露出一角的包裹。便从人类的角度出发说:“里面还有食物,我们挖出来,看还能不能吃?”
“啊?!”“杨玲”不可置信瞪向他。
不是要慢慢消耗他们的生命?有了食物补充,岂不是要多费时间?
秦风没有作出解释,也没有看她。
对他来说,只要不是彻底销毁,都一样。现在人们脸上的表情看着是不能忍受,等没了粮食,饿得受不了,还不是会来找?或者,不需要等到那时候,等人走光了,趁着搜楼的行动,有人就会悄悄挖出来。
大家没有迟疑多久,用工具挖了起来。
挖出来七八个袋子。那些袋子没有扎紧的,血渗入进去,污染了食物。就算是这样,也不舍得扔。他们把食物全部拿出来,晾在外面干净的地板上。按干净和不干净的分类排列,然后大家分了起来。
张月:“那两个人……”
徐翠翠说:“不管他们,这些就当作我们搜楼的报酬。”
事关自己的利益,没有人提出反对。
郑富浑浑噩噩,一时看看屋里被挖掘得乱七八糟的赤黑血块,一时看看窗外洁白无瑕的“白云”。
没有人注意到他。
他望着窗外,久久地凝望着。似乎透过密密麻麻的“白云”,看到了自己的家乡。记忆中,那些属于亲人的脸一张张浮现,飘在半空,对他微笑。
微笑。洁白。微笑。洁白。
轮到张月挑选食物,按照规定,一人选一个干净和一个不干净的。她放开了郑富的手。
郑富感到束缚消失了。
他轻轻走上去。
他轻轻推开窗。
他看到亲人的脸渐渐远去,有些虚幻。他们一边飘走,一边回头。微笑。好像在招呼他快点过来。
他一头扎下去。
会飘着吗?
会飘到家乡吗?
什么都不知道了。无声地,意识已经停止了。
张月听到了窗户开户的声音,徐翠翠听到了窗户开户的声音,秦风听到了窗户开合的声音……大家都听到了窗户开合的声音。
他们转过头。
风好像轻轻吹过,窗户微微震颤。看不见树,看不见阳光,看不见那决绝的身影。
*
那一跳好像割断了他们紧绷的弦。
女人在二楼搜寻面具的踪影,她沉默着,埋着头,眼睛看似目不转睛,实则茫茫然地落不到实处。
她的同伴紧紧跟随着,不敢落单。
四楼有踹门的痕迹,为他们消除了一个隐患。他们的搜寻很成功,没有得到任何阻碍,有门锁着,不能打开就合力踹开。
仔细搜索每一个角落后,没有收获。厨师长在旁边晃晃悠悠道:“哎呦,不行哦。找不到怎么办?”
女人忽然爆发。
她狠狠一推厨师长,用力且毫不规律地甩着四肢,嘶声力竭地大吼:
“怎么办怎么办?你只会干说不做事吗?!大不了就是死能怎么办!从外面跳下去,干脆利落,落得干净——!!!”
厨师长楞楞地坐在冰冷的地上。
这些话好像已经耗尽女人全部的气力,她双腿发软地跌倒在地,头发眼泪鼻涕全糊在一起,连眼睛都看不见了。
她喃喃道:“多好……跳下去好快就没了,干干净净的。不用再担惊受怕,不用再饿肚子。再也不用怕了……多好……”
沉默着。消极的气氛传遍每一个人。
他们心头绕着一个念头:
是啊,多好?
……
有人心底怀疑白丰年。
他握着三楼老板办公室的钥匙,并且声明为了里面的男孩的安宁着想,不准他人进去。这岂不是很好藏东西的地点?
因此,在秦风和白丰年说去搜寻三楼时,后面跟着还有好几个人。
其实,他们昨晚睡在哪里,就负责搜哪层楼。
他们都是睡在三楼某一个房间的人。
一个戴眼镜的年轻男人率先提出去老板办公室一探究竟。他的眼镜在上次追捕怪物时,因为害怕得想躲起来,逆着人流,差点被绊倒,眼镜飞了出去,被踩碎了一个镜片。
一只眼睛模糊,一只眼睛清晰。看久了,眼睛不舒服,脑袋也眩晕。还会增加眼睛的度数。
因此,他成了“独眼龙”。
一只眼睁着,一只眼眯着。
他说出了自己的质疑,其余人将信将疑,目光投向白丰年。
白丰年身体强健,而多数的幸存者都比较瘦弱。看着他,便不想得罪他。
他们给他一个狡辩的机会。
白丰年不善于说谎。对着眼镜男高高耸起的鼻孔,他默不作声。钥匙装在他左侧口袋里,他下意识想去摸,行动到一半,又停住了。
“唉——”眼镜男捕捉到他的行动轨迹,伸出手想去摸他的口袋,被白丰年皱着眉抓住了手臂。
“干什么干什么?!”他色厉内茬道:“被我说中了是不是?!”
他使眼色,想让周围的人一起抓住白丰年。
却不想,那些人害怕得往后退。要是被眼镜男说中,白丰年就是昨晚戴面具的杀人凶手,那……那……他们怕呀!
眼镜男意识到这些人的不靠谱,也意识到只凭自己,只是送菜。惊慌中,将求生的目光投向白丰年身后的秦风。
刚要求救,他看到秦风的脸。
秦风嘴角带着微妙的笑意,眼睛微微眯起一个戏谑的弧度。
他仿佛坐在云端上,冷静而轻淡地看一场没有硝烟的厮杀。
眼镜男都有些怀疑自己了,秦风好自信,难道那间房里真的什么也没有?
那就说明白丰年不是杀人凶手?
那就不需要怕了!
“快放开!”他重新昂起下巴,“我叫人了啊!一个两个你打得过,二三十个你打得过吗?”
他身后的人没有走,用迟疑且怀疑的目光在三人身上流连忘返。
白丰年目光晦涩,松开对眼镜男的桎梏。
眼镜男连忙退后一步,一边嘶气,一边甩手。手腕已经红了。他记仇地瞪着白丰年。
“告诉你,没完!还不快点带我们去大老板的办公室?看你们藏了什么鬼,做贼心虚的样子!”
白丰年深吸一口气,像是做了一个决定。
他看了秦风一眼,做了一个咬后槽牙的动作,接着对眼镜男说:
“好。跟我来。”
声音简洁有力。有些不寻常的冷静。
……
“杨玲”跟在徐翠翠和张月的身后。
而“杨玲”身后,还有两人。
她们负责搜寻一楼的范围。
徐翠翠面无表情,她想着自己包里那些肉货,如今塞进冰柜底下。如果他们不害怕上面的皮囊,那就可以翻到了。
下到一楼,她突然一顿。后背立即被人撞上。张月有些恍惚,脑门撞到徐翠翠后背才回神,有气无力问怎么了?
徐翠翠说没什么。
她深深看一眼立在墙边的红色自动售货机,它静静站在那里,货架上面闪烁的灯仿佛是它的无数只眼睛。充满红色的不祥之意。
第一排货架上,有480毫升一罐的啤酒。
用来验证未成年能否饮酒的郑富,死了。
轻飘飘地,坠在地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还有,关于郑晶晶死亡之谜也没有了头绪。
她有些后悔,不该看郑富精神不对就停止追问。她给他缓和的时间,他却不想要了。
进入食堂后,五人四处分散。
张月走到一扇窗户前,这大概对应着郑富从六楼坠下来的位置。
她双手扒在钉死的木板,用力往外掰。
“杨玲”终于能和徐翠翠单独说话,她刚要说什么,发现对方注意力不在她身上。徐翠翠正看着窗前的张月。
然后,她听到对方轻轻一叹。走过去,顺手捞起一根不知被谁遗忘在地的木棍。
“杨玲”也怔怔地看过去。
徐翠翠先是和张月一起用力掰开其中一条木板。然后顺着空隙,打开了窗户。接着用木棍撑开其它木板。
眼前豁然开朗。“白云”在眼前飘。
两人同时感到些许晕眩。
徐翠翠往后退。张月捂着嘴巴,把头伸了出去。
她使劲睁开眼睛,睁到最大,睁得眼睛有了酸意。泪在眼眶里滚动。
她看到了什么?
她什么也没看到。所见之处,无一不白。
她看不到郑富那支零破碎的尸体,所以也不知道,他逝去前是什么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