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此别过,”他起身,向梅映寒行了一礼,毫无眷恋地转身离去。
梅映寒先愣了愣,然后一拳砸在榻上,快速地起身跟了上去。
他一推开门就直冲冲地朝屋檐下走去,风在门开那一刻灌进屋里,灯又灭了。
梅映寒在他冲下台阶前一把将他拽了回去,力气过大拉扯到了伤口,顿时一阵剧痛。只得紧握着他的手腕,咬着牙硬撑了下来。
黎歌返回到廊下,一道闪电照亮了他的脸,梅映寒见他眉宇间透着几邪气,眼神中隐隐还带着些得意,问自己:“君可是后悔了?”
梅映寒一把将他拖回屋里,反手关上门,将他按在房门上,身体向他靠近,深沉的喘息间,两人的呼吸缠绵在一起。紧咬着牙,声音有些冷,还带着些怒气地在他耳边说道:“这可是你自找!”
刚说完,一道巨雷就劈了下来。梅映寒看不清黎歌的表情,只有在下一道闪电路过时,才能看见他眼中的兴奋。
“这么说,你从现在开始,就是我的人了?”
“呵……”梅映寒在他耳边轻笑了一声,笑容一收,又说:“如你所愿。”
黎歌听着,有些兴奋得上了头,忍不住地一直笑着,拉着梅映寒的手说:“君可知,我平生从未如此开心过。”
梅映寒问他:“开心什么?”
黎歌咬着指尖,微低着头,抬起眼睛看着他,嘴角高高地扬起。一闪而过的亮光下,梅映寒见他眼神发亮地看着自己,像个怀春的大男孩。
“我亦不知,怎会如此,”他说。
梅映寒本还积着怒火,还没来得及发作,就在刚刚那惊鸿一瞥间,火气渐渐消散。无奈地抬头,对着黑漆漆地头顶叹道:“你可真叫人为难。”
黎歌抬起双臂捧着他的脸,轻声说:“我会对你好,不会像他那样动不动就打骂你,等我当了王,我一定能把你救出来。我还要带你出宫去走走,让你看看真正的黎国是什么样子。”
说着他又低下头,充满委屈地说:“可……既然你是我的人了,就不能再跟跃不清不楚。”
梅映寒握住他放在自己脸上的双手,挪开后对他说:“我有点累,歇息了吧。”
“好呀,”黎歌笑着回道。
“你要睡我这儿?”梅映寒问他。
“我不能吗?”
“会被人发现的。”
“明日天亮前我就离开,”他又开始装作可怜巴巴地模样说:“雨那么大,你看我刚走进雨里身上的衣裳就湿了。君别再赶我走了好吗?”
他是在顺着杆子往上爬,梅映寒知道知道若不顺了他的意,他肯定又会拿刚才那一套来威胁自己。无奈地回了句,“随便你。”有些疲惫地回到榻上。
黎歌也脱去外衣,躺到他身边。先是一动不动地,然后小心翼翼地,慢慢将手搭在梅映寒腰上,指尖却传来濡湿的感觉。
他收回手,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又放到自己鼻子下闻了闻,脸色一变说:“你背上流血了。”
“不严重,就只渗了点血出来,”梅映寒应了声。刚才拉他那一把太用力,将伤口扯裂了。
黎歌快速地起身点亮了灯,端着灯来到他身边,看到他后背上包裹着的白色布已经染上了一条血迹,对他说:“我帮你换了。”
梅映寒侧躺着说:“别管它,房间里什么都没有,你拿什么换?”
“可明天会被发现的。”
“我就说晚上风将门吹开,我摸黑去关门时不小心摔了一跌。”
黎歌听后,慢慢地伏下|身去,拨开他两颊的头发,用悲悯地目光看着他说:“真可怜。”
梅映寒说:“你要真可怜我,就赶紧睡了,没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第84章 完了完了
这一场秋雨过后, 天气变得寒冷,庭院里的树在经过了昨夜的狂风暴雨之后,只剩下最后一片枯叶还挂在枝头, 等着一阵风来, 随时将它带走。
梅映寒站在门口,双手插在袖中, 呼吸着冷嗖嗖的空气,望着远处的天空。
清晨的天看上去无比澄澈, 好似经历了一场来自天神的洗礼, 真干净。
黎歌如他自己所说,在天亮前就已离开。
梅映寒不想去深层地思考他和黎歌之间到处发生了什么。就像他不会安慰人那样,他也不太会处理这种, 与别人会产生深沉勾连的关系。
来这边之前,他离群索居, 靠写作为生,朋友很少, 且都是君子之交。他的成长轨迹与黎歌有诸多相似之处,这让他从小沉默寡言, 与人之间的感情也相当淡漠。
好在他终于走出了曾经的自己。此时既不想回忆过去,也不想展望未来, 需要做的仅仅是等待。
时间在等待中又过去三日。直到离他的计划,只剩下最后半个月。
那天晚上,黎歌正在他的房间里胡闹,说他在房间里呆太久,身子肯定不适, 要给他按按肩。
自从上次答应了他那莫名其妙的要求之后, 他越发肆无忌惮, 每晚都要留到天亮才离开,而且还总会见缝插针地动手动脚。
他跪坐在梅映寒身后,双手搭在他肩上,动作轻柔地按压着,很不得章法。
梅映寒研究着晦涩难懂的经书,提醒他:“用点力。”
黎歌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给他按了一阵,又慢慢地松懈下来,双手顺着肩背滑下,环着他的腰,将下巴搭在他的肩上。怕碰到他背上的伤,不敢贴得太紧。有些委屈地自顾自说:“君现已是我的人了,可为何还对我这般不冷不热。”
有顷,见梅映寒不回答。他取走他手中的竹简,扔到案上,愤愤地说:“成天就知道研读这《易》,好似真的参透天机。”
梅映寒平静地看了看他,又默默地将竹简回到手中。
黎歌再次给他扔出去,和他对视了一阵,又低下头,叹了口气,喃喃地说:“我每晚只有两三个时辰能见到你,每次见你都害怕自己入睡得太快,和你说不上两句话。”
梅映寒说:“你说,我在听。”
“你就不能多应我两句?”
梅映寒双手交叉着放在自己腿上,安静了片刻才回道:“我天生话少。”
黎歌抬眼幽幽地看向他,问他:“你可是在记恨我?”
“我记恨你什么?”
“威胁你!你表面答应我,实则只是在拖延我。就好像你答应我了父王,但总会想办法报复他那样。”
“我没想过要报复你,”梅映寒说:“不管你信不信。”
黎歌缓缓道:“我讨厌别人接近,身边的侍人我都让他们有多远就离多远。你是除了我母亲外,第一个和我这么亲近的人。”
说着又急忙问他:“那你呢?你以前还是君王时,是否也像我父王那样,身边美人环绕,数不胜数?”
梅映寒暗想,此事不太好讨论,便冷声回道:“再多美人,也不够你父王杀。”
“你果然是怨恨我的,”黎歌将头靠在他肩上,失落地说:“毕竟是我父王毁了你的一切,你会这么对我,也合乎情理。”
“但……”他话锋一转,“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你自己亲口答应我的。就算心有怨恨,也别想离开我。”
梅映寒转头,沉默地与他对视着,两人许久都没在说话。
最终还是黎歌主动地靠近他,轻轻地在他嘴唇上触碰了一下,又迅速移开,然后嫣然一笑,笑得像偷到腥的猫。
就在这时,黑影突然告诉他们说:“黎跃来了。”
黎歌脸上的笑容顿时沉了下去 ,一把抓起案上的竹简猛然砸向地面,带起的响声在这安静的夜里异常突出。圄匸
梅映寒立马把他拉起来,寒到被子里。没过多久,屋外就响起了敲门声,一个侍卫在门口问道:“己美人,您可还好?”
“没事,”梅映寒对他回道:“刚才不小心将书卷掉到了地上。”
“您安歇,”侍卫回了一句,便离开了。
梅映寒这才对躺在被子里,还一脸愤恨的黎歌说:“我跟你解释过的,他对我没有你那种想法。他这时候来找我,必定是有事相商。你好好在这儿躺着别动,知道吗?”
说完后,正想要离开时,黎歌突然抓住他的前襟,在他唇上重重地亲一下,忿然道:“那么多人他不找,偏生盯上你。若非是你像主动接近我那般,也主动接近过他,那就一定是他对你心怀不轨。绝无其它可能!”
梅映寒对他说了声:“你不就在这里听着吗?”说完一把拉起被子盖在他头上。
回到案边坐下,静等半晌,黎跃才偷偷摸摸地推他的房间,无声地走了进来。
毫不客气坐到他对面,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口后,才压着嗓子说:“刚才有侍卫在廊下走动,我差点被发现了。”
梅映寒问他:“二公子冒险前来,有何要紧事?”
黎跃盘着腿,呵呵一笑,一根小木棍在指尖灵活地转动着,“也没什么要紧事,就之前我跟你说过的那个,我又偷偷观察了他几日。非常确定,他绝对是在练兵。”
“那二公子是打算要告诉王了吗?”
“先生你觉得呢?”
梅映寒思忖道:“我倒是有个想法,但不知能不能行。”
“你说。”
\"若是贸然告诉王,出了差池,二公子受到的惩罚怕是比太子还重。不如就……将此事告知太子。若确有此事,能拉近二公子与太子间的距离;若又是个陷阱,还有他在前面顶着。\"
黎跃转着木棍思考了一阵,问他:“太子会相信吗?”
“这就得看二公子如何说服他,他对四公子心中充满怨恨,二公子可以利用这一点,假装与之,同仇敌忾。”
黎跃听后,又想了想,不太甘心地问:“若是真的,就这么拱手将立功的机会让给他,会不会有点吃亏啊?”
梅映寒说:“机会以后还有,但命只有一条。如何选,就看二公子你的了。”
黎跃端起水杯,稍顿片刻,喝了口水。然后放下杯子拍了拍梅映寒的胳膊说:“听先生的。”
梅映寒没再说话。
他坐了一阵后,又问道:“对了,你的伤怎么样的?我前两天听说你不小心摔倒,将伤口撕裂了。”
“不碍事,”梅映寒淡淡地回说:“二公子如何知晓的?”
“我父王知道了这事儿,大发雷霆,把照顾你的那几个侍人都砍了。这一传,不就大家都知道了。”
梅映寒继续沉默。
他静坐许久都没有在离开的意思,梅映寒暗中瞟了眼隐在黑暗中的矮榻,问他:“二公子可还有别的事?”
“没事儿,”黎跃懒懒地半躺在地上说:“我就是想在你这边坐坐。你知道吗?我身边一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每天这心中压抑得不行,也就只有踏进你这房间,才能放心大胆地喘口气儿。”
梅映寒只好任他呆下去。
“我跟你说啊,要在这个地方活下去,只能自己当王。哪怕是身边再得力的大臣,他也能说杀就杀。”他叹了口气,又继续说:“我每天都提心吊胆地过着,再这样下去,怕是要被他逼疯。”
梅映寒给他添了点水。
“诶你知道吗?那老四精神就有问题,你挨打那天,你可能没看见他那样,我是专门留意过的。吓得脸色惨白,最后一个人疯疯癫癫地跑了。”
“我与那位公子只有过几面之缘,也不曾打过招呼,倒是没注意到这些。”梅映寒说。
生怕他再说下去,黎歌会控制不住自己,从被子里钻了出来,又说:“夜深了,二公子明日还得早起上朝,若是没休息好,脑子不灵光,恐会惹得王不开心。”
“对对对,还是先生想得周到,”黎跃又坐了片刻,才无奈地站起身,“那我就先回去了。”
梅映寒也跟着站起来,想要给他行礼时,他一把扶住梅映寒的胳膊说:“你背上还有伤,咱们私下见面,就别老是行礼了。”
梅映寒退了一步,依然他向行了个礼说:“礼不可废。”
黎跃看着他,欣慰地说:“先生可真是位君子,跃今生能得先生相助,深表荣幸。”
“二公子过誉了。不知二公子为何突然有这样的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