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映寒冷冷地看着他:“我不明白尊驾在说什么。”
祭贤微微一笑道:“足下不必多虑,臣服侍王已多年,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如今太子与二公子双双遭难,还请足下能为臣在四公子身边美言几句。”
梅映寒又看了他片刻,才往后退了一步,向他行了个礼。
他也非常客气地回了个礼。
两人便什么也没继续再说下去。
梅映寒回到房间后,一直等到晚上,但那在晚上黎歌没有出现,黎跃也没有。
直到第二晚,黎歌才偷偷地闪进他的屋子,笑嘻嘻从梅映寒身后抱住他说:“君可知,昨日父王去到营地后,发生了什么?”
梅映寒将手中的《易》放到案上,说:“说说看。”
第86章 你笑什么
黎王亲自带着人马赶到营地时, 太子忧和黎跃已被被带进了最大的营账里。只见里面除了可供人稍作休息的矮榻和案几外,还被挖出了一个幽深的大坑。
看上去这里还没开工太久,挖出来的泥土都用来填营账下面凹凸不平的地面了, 地面用泥土填平了之后, 还铺上石板,石板上面又铺上了草席。因怕下雨天坑中积水, 所以就用帐篷将入口遮盖起来。
黎跃看到那入口,顿时就想到了原文中, 作者为了突显黎王不顾百姓的死活, 劳民伤财,让人大修疑冢的情节。
但作者也就只提了那么一句,也没有比细写, 他当时囫囵地看过一遍原文后,很多细节根本没有记住, 甚至可以说根本没注意到。
现在才想起来,为时已晚了。
黎王进入营账后, 在里面唯一一个榻上落坐,蔺伯齐站在他旁边, 太子忧和黎跃都低着头,黎歌却是最先说话的好那人。
他先跪拜在黎王面前, 才非常自责地说:“父王将这么重要的差事交给儿臣,儿臣却辜负了父王的信任,请父王责罚!”
黎王阴沉着脸,也没多别说的话,直接问向太子:“你们为何在此?”
太子忧和黎跃将刚才把罪责推脱到彼此身上的话, 又都说了一遍。
两人谁也不肯松口, 都说是对方硬拉着自己来的。
后来黎跃畏畏缩缩地, 几乎要哭出来一般问太子忧:“您贵为太子,我只是您的弟弟,怎么拉得过您呢?”
太子忧气得满脸通红,恨得不得抽出剑来一剑杀了他。“若是我先发现,又为何要告诉你?”
“您有了上次的教训,害怕又搞错了,特地带我来看了一圈之后,还想让我带着您的一个侍卫回去禀告父王。您就是想,如果这里有什么差错,父王肯定行责备我。但……但我胆小,不敢回去找父王。您还骂我是个……天生的……废物。”
太子忧跪在黎王面前,有口难言,“父王,儿臣的伤才刚好没两天,哪里有时间来调查四弟的事。父王您明鉴啊。”
黎跃也跪下说:“就是因为您的伤才刚好,所以之前只是命人偷偷在此处观察着,直到今日才带着我的一直前来查看。”
太子忧咬牙切齿地瞪着他:“你给闭嘴!”
黎跃把头埋在地上说:“太子哥哥本就是想利用我,现在被发现了又想将祸事嫁祸给我,还不让我说话。”
说着说着突然就哽咽起来,“父王,您知道儿臣的,儿臣论武艺比过不太子哥哥,论智谋又比不上四弟,哪里敢干这种事。”
太子忧又怕又气,浑身颤抖,脊背发寒,指着黎跃骂道:“非人哉!你不得好死!”
黎王听着突然将面前的方几往前一掀,方几摔到了榻下,上面的酒具直接砸到了太子忧的身上。
太子忧立马收住声,也跃趴到了地上。
黎王对旁边的蔺伯齐伸手:“鞭子。”
蔺伯齐回道:“王,您的鞭子在宫里。”
黎王大喝:“那就拿条马鞭来!”
蔺伯齐急忙出去,让外面兵卒速速去取鞭子,取来后又迅速双手奉给了黎王。
黎王对着太子忧就是一顿猛抽。由于他跪的是中间,黎跃和黎歌跪在他的两旁边,偶尔鞭子会落到他们身上。
黎跃也不敢躲,黎歌则始终埋着头,死死地咬着自己的手臂,紧闭双眼,强迫自己不能逃走。
具体的细节黎歌已经不愿去回忆了,他记得太子被打得实在受不了,就对黎王说:“你再也生不出来孩子,你的孩子都变成了石头。把我打死了,就只剩下一个孬种和一个疯子!你给自己修那么坟墓,不仅可以埋下你自己,还可以让整个黎国为你陪葬。到了下面,你依然是黎国的王!”
然后,黎王抽出腰间的宝剑,一剑砍下了太子忧的头颅!
鲜血喷到了营帐的篷布上,脑袋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儿后停了下来。停下时,太子忧的眼睛猛瞪着,两颗漆黑虞歙的眼珠直直地盯着黎跃。
但眼中很快就失去了光,像两颗死去的黑色宝石。
黎跃捂着嘴冲到营帐外吐了。黎跃一向胆小,即使受不了眼前血腥场面,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黎歌跪坐在梅映寒面前,绘声绘色地讲述着整个过程,其中除了太子忧挨打那一段外,其余时候都面带着笑。
在昏黄灯光的映照下,他笑容里透着股说不出的邪气,好像昨天发生的一切能都让他产生抑制不住的兴奋感。
梅映寒静静地听完,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黎歌拉着他的手说:“你真厉害。你让大将军推荐我做修建新一座疑冢的监工,又故意引起黎跃怀疑,然后又将太子拉下水。黎忧死了,而黎跃哪怕是装的,现在他在父王心中也就是个不成器的怂货,这样一来,太子的位置就是我的了。”
他又问:“现在你总算可以告诉我,你是如何收服大将军的?”
梅映寒跪坐在长案边,右手撑着头,右手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地上轻点着,“现在还不能说。”
“你不说我就来猜,”黎歌微笑着思忖道:“一定跟我父王想从你身上你得到的那个秘密有关,蔺伯齐也想知道。于是你答应他,让他想办法将你救出去,你就将秘密告诉他。”
梅映寒没有回答。
黎歌不悦地问他:“你都是我的人了,为何不能说?”
梅映寒却突然问:“昨晚你为何没来?”
黎歌一顿,又笑了,向他靠近了几分,降低声音说:“你是不是一直在等我,等到天亮也没等到,心里非常失望?”
说到这儿,笑容一收,又有几分担忧,“你生我的气了?”
见梅映寒还是沉默着,他轻搂着梅映寒的腰身,将头靠在他肩上,轻声说:“我也想快点来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你的。但昨晚不知怎地,我感到非常疲惫,昨晚一回到家就睡着了。睡得不好,做了一晚的噩梦。最后……我梦到你变成了一个块黑漆漆的石头,给我吓醒了。”
梅映寒侧过头,看向他,见他微努起嘴,眼神中略带着委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问他:“咬的哪只手?给我看看。”
他松开搂着梅映寒腰身的双臂,将左手放到他面前,拉起自己的袖子,小臂上一个已经咬出血的牙印清晰地留在上面。
梅映寒看着那血印说:“我这里还有医官留下的药膏,等着我去取来。”
黎歌拉住他,“我不涂什么药膏,你给我吹吹就行了。”
梅映寒拍了拍他的手,“等着。”
然后去找榻边的取出一个小陶罐子,打开,里面是一罐不知道用什么熬制出来的晶莹剔透的绿色药膏,闻着有一股非常浓郁的草药味。
再回到黎歌身边,拉着他的胳膊,动作轻柔地替他涂上。
黎歌闷闷地看着他,直到涂完了,梅映寒在他伤口处轻轻地吹了一下,他脸上的阴郁才渐渐消散。
“还疼吗?”梅映寒问他。
“嗯,”他点点头。
梅映寒又替他吹了吹,才替他拉下长袖说:“以后……别这样了。”
黎歌看着他放回罐子的背影说:“你一直留在我身边,我就答应你。”
梅映寒回到他跟前,见他仰着头等着自己的回答。伸手揉了把他的头顶,说:“咱们的事,被祭贤知道了。”
黎歌眉头一蹙,“他怎么知道的?”
“你每晚都来,总有不小心被发现的时候。”
黎歌沉默片刻,突然站起来说了声:“我去杀了他。”
梅映寒拉住他,“别冲动。他既然选择告诉我而不是告诉你父王,说明他是站在咱们这边的。”
黎歌只好作罢,凑到他面前,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满是疑惑地说:“先是蔺伯齐,然后是黎跃,现在又是祭贤。君到底是如何收服这些人的?”
梅映寒微微一笑,“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说不上什么收服。”
门外突然响了两声敲门声,两人对视了一眼,梅映寒看着房门问:“谁?”
“祭贤,”门外的人回道:“可有打扰到己美人?”
“请进。”
祭贤进了屋,看见黎歌也毫不意外,向他行着礼说:“臣提前恭喜四公子。”
三人落座后,黎歌问他:“我何喜之有?”
“太子已死,王必定会另选储君,”祭贤回说。
“我二哥还没死,依照顺序,还轮不到我。”
祭贤也不再继续说下去 ,而是说:“往后四公子有用得着的地方,您尽管吩咐。”
“说起来,我的确需要你帮个忙。” 梅映寒突然说:“几日前,市井上就在流传,王城来了一位很厉害的术士,天底下没有他解不开的诅咒。这事儿,还得麻烦尊驾向王转告。”
“王正需要这么一位术士,二位放心,王很快就会见到他,”祭贤应道。
祭贤离开后,黎歌问梅映寒:“什么术士,我怎么没听说?”
“咱们之所以会被祭贤发现,只是因为,没有人提醒咱们外面有人。”
黎歌这才想起来,四处瞧了瞧,问他:“你的影子呢?”
不等梅映寒回答,他又恍然大悟道:“那个术士就是你的影子?”
梅映寒只是说:“时候不早了,我要睡觉了。”
黎歌看着他走向榻旁边,背对着自己脱去外衣,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子兴奋,三步并作两步冲他身边冲了过去。
梅映寒刚躺来,他就猛地扑了过来,从背后抱住了自己,梅映寒提醒他,“轻点,我伤还没好。你父王现在正在气头上,要是我这伤口又一裂开,说不定他一动怒,把祭贤都给砍了。”
“砍就砍,你舍不得他?”黎歌虽是这么说着,却还是松开了搂着他的力道。
“他还有用。”梅映寒说。
黎歌想跟他讨论那个侍人,额头在他颈窝处轻轻地蹭着说:“我想你跟你一起睡。”
梅映寒转了身,抱着他一起躺下,拉起被子盖好,“睡吧。”
黎歌紧搂着,整个身子都贴在他身上,“以后,我每晚都要跟你一起睡。”
过了一阵,他问:“你怎么又不说话了?”
梅映寒说:“尽量吧。”
他一听,眼神一沉,猛地推开梅映寒,“什么叫尽量?”
这一把将梅映寒的背撞到了墙上,幸好身后有被子挡着,虽然痛但咬咬牙就忍过去了。梅映寒对他说:“如果这件事结束后,我还能活着,我就答应你。”
黎歌捧着他脸,非常自责地低声说:“我不故意的。”
“没事。”
他又说:“我不会让你死的。”
梅映寒先是静默了片刻,突然抿着嘴轻轻一笑,笑声好似从胸腔里发出的一般低沉,渐渐地笑声连成了一片。
黎歌问他:“你笑什么?你不相信我?可我说的都是真的,你若真的要死,我就陪你一起。反正这世上除了你,也没人在乎我。”
梅映寒止住笑说:“那我就……尽力活着吧。”
“这还差不多。”他总算又开心起来。
第87章 让我想想
他俩的事反正都已经被祭贤知道, 有他打掩护,黎歌在梅映寒这里睡到第二天天亮后,直接去上了早朝。
大殿上, 一众臣子都在商议着立谁为太子之事。
不少人说, 按照礼法,应该立公子跃, 但蔺伯齐坚定簇拥公子歌,一时间两派人吵成一团。黎王好像对此事并不怎么关心, 一直坐在王座上隔岸观火, 神情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