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晏清扯了扯嘴角,他目光死死咬住李恕,“是,这一切都可以归咎于巧合。我根本抓不到你丝毫的把柄。”
他一只手缓缓在腰间拔出镇龙剑,“师兄,让你暴露的,不是师父的尸体,亦不是云鹤道人的死相,恰恰是你此时的表现。我现在方能确认,师父当真是死于天劫!”
李恕收紧拳头,一只手用力握住静水流深扇,一条条青筋从他的手背上跃起——
“那又如何?只不过是我看错了!至少我李恕未尝做过任何让长澜蒙羞之事,可你呢?你巧借诡气之名,灭尽清泽一派、虐杀周尚光,闹得天下人尽皆知,你又作何解释?”
“师兄,晏清一生,不负世人、不负天下,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楚晏清掷地有声地回答道。
“我只要问心无愧。”
“哈哈哈哈哈”,突然,浑雄的笑声自政务坊四面八方传来,这声音如巨钵,引得整个政务坊内所有的家具、器皿都在与之共振,就连楚晏清的五脏六腑都在微微震颤,等到笑声停歇,振动停止,那人才说道,“楚晏清,好一个问心无愧!”
“你当真以为自己可以问心无愧么?”
第90章 真相
楚晏清将镇龙剑护在身前,他环顾四周,扯下博古架上的净瓶之中插着的一只腊梅,将腊梅抛向木门的刹那,他高喊一声,“天罗地网,去!”话音落地,那腊梅在空中化作一张稠密的网,紧接着,天罗地网“唰”地拧成一根绳。这根绳越拧越紧,最后竟变作一根木棒。木棒用力地碰撞着木门,发出“砰!砰!砰!”的撞击声。
与此同时,楚晏清剜了李恕一眼,怒道,“师兄,我不知江长鹤许诺了你什么,只是,‘与虎谋皮、焉有其利’的道理你不会不知道!”
李恕双目微闭,明明一心卫道,可面对楚晏清的质问,他却忽地心虚了。他不敢看向楚晏清,须臾过后,方喃喃说,“晏清,你多行不义,为害长澜,你我之间,注定势不两立。”
闻言,楚晏清低头笑了两下,别过头的刹那,眼眶染了一层胭色。他不再看自己的师兄,只朝天罗地网挥手,大喝一声“天罗地网,破门!”,只听他话音一落,眼前那厚重坚固的木门便轰然倒地!
门外的江衍与梅依雪二人早已亮出武器,楚晏清跳至政务坊外的空旷平台之上,大喝道,“江长鹤,何必躲躲闪闪,快现身!”
浑雄的笑声像是跟随着楚晏清的步伐一般,回旋在平台的上空,看不到人影,也辨不出方向。
楚晏清与江衍、梅依雪三人后背贴着后背,江衍朗声道,“叔父,多日不见,江衍不知叔父竟从一代仙师变成了畏首畏尾的鬼魅!当真是可笑!”
笑声渐歇,林间风声响起,不过须臾的功夫,一道黑影“倏”地众人面前闪现,只见江长鹤身着一袭黑色斗篷,如一堵宽厚的墙,堵在他们身前,“阿衍,苦海无涯、回头是岸,我念在你年纪尚轻,又是我江家血脉的份儿上,姑且饶你一命!”
江衍放声大笑,他目光盯紧眼前的江长鹤,嗤笑道,“叔父,你可知江河死前,我也曾向他说过这话。”
听闻江河死前之事,江长鹤咬紧牙关,他双手捏紧玄冰宝刀,“唰”地朝江衍挥舞出去,与此同时,江衍脚尖点地,躲开了江长鹤致命的一击,刀气略过的方向,一棵四人合抱的杨树“轰”地倒地,惊起了一林飞鸟。
江长鹤面容扭曲,“江衍!我三清江氏待你不薄,怎料你如此恩将仇报!”
江衍冷笑,“待我不薄?早在十几年前,叔父便在我体内种下了离魂蛊,该不会是时间太久,叔父已经忘记了吧!”
黑色的斗篷遮住了江长鹤的眼睛,只看到他勾了勾嘴角,浮现出一抹讽刺的微笑,“什么离魂蛊,叔父连听都没听过。你这孩子当真是昏了头。叔父当年既然接纳了你,就自然把你当做自己的孩子看待,又怎会给你种下这种劳什子的玩意儿?”
楚晏清与江衍对视一眼,自知江长鹤不会认错,二人能做的便唯有激他使出魔道诡术!
“好啊,既然叔父死不悔改,那就不妨问过我几人手中的兵器再说!”江衍大声道,“叔父,无论如何,你是我的长辈,你曾教授我江氏刀法,今日一战,我既不用刀、亦不用江氏的功法,我只用碧华剑,使出碧华剑法,为自己讨一个公道。”
江长鹤冷笑一声,“好啊,你们一起来!”话音一落,玄冰宝刀既出,刹那见,刀光剑影、宝器相接。
梅依雪脚尖点地,飞上密林,她手持玉笛,乐声由唇齿间流淌而出。
江长鹤不由得头昏脑涨,他大喝一声,用力摇了两下头,接着干脆利落地挥舞起手中的宝刀。玄冰刀与楚晏清、江衍二人的镇龙剑、碧华剑“咣”地一声撞在一起,迸发出一簇簇刺目的火光!三人都咬紧牙关,汗流浃背,纵然使出全力,却谁都无法将谁击退!
兵器发出“噌、噌”地声响,玄冰刀的刀刃在镇龙剑的攻势下出现一个豁口,江长鹤心道不妙,讥笑道,“楚晏清,你哪里偷来的上古神器?”此言未毕,他趁楚晏清与江衍二人不备,手上猛地撤了力道,收回长刀,而后又径直朝二人刺去!
楚晏清一边使出碧华剑法推挡,一边笑道,“你与江河倒真是亲父子,连说过的话都如出一辙!江长鹤,你当真是以己度人,自己偷来了三清掌门之位,便只当旁人与你无异!”
江长鹤大怒,放声喊道,“李掌门,你还在等些什么!还不快来与我一起剿灭叛徒!”
李恕跨出门槛,他手握静水流深扇,看看江长鹤,又看看楚晏清,不知怎地,双腿却忽的麻木了。他愣在原地,迟迟没有动弹。
江长鹤虽有化神之能,但少了诡气的加持到底还是肉体凡胎,面对楚晏清、梅依雪与江衍三人的缠斗,一时之间亦难对付。他手中的动作越来越慢,原本是世间至宝的玄冰刀遇上同样等级的碧华剑与上古神器镇龙剑也不由得钝了几分,更何况还有梅依雪的笛声干扰!他一边勉强维持,一边大声吼道,“李恕!你这个懦夫,你还在等什么!”
李恕深吸一口气,他亮出静水流深扇,正欲攻向楚晏清与江衍,密林之上的梅依雪却突然落至李恕身前,只见梅依雪身姿挺拔、面容沉静、傲然的姿态像棵不屈的松,立在他的面前,清脆的声音响起,“李掌门,动手吧!”
李恕不由得后退半步,“梅掌门,李恕向来佩服你巾帼不让须眉,也相信梅掌门只是为奸人蒙蔽,李恕不愿与梅掌门动手,请梅掌门速速下山去吧!”
梅依雪冷笑,她手持玉笛,悠悠道,“李掌门究竟是不愿与我动手,还是不敢与我动手?”
李恕生性谨慎,却到底是一派掌门,又哪里受得了如此激将?他鼻子中哼出两声,“梅依雪,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说着,便急攻而去!
梅依雪虽是凭金佛垂泪升元婴境界,可修为和法力却是实打实的,眼见李恕被梅依雪缠住,既无法脱身亦无力致胜,江长鹤颜色大变,情急之下,他聚气掌心,一团黑气由他的掌中扩散开来,他勾了勾唇角,浑浊的双目覆上一层暗红,他高声喝道,“受死吧!”
楚晏清与江衍对视一眼,心道江长鹤终于忍不住使出魔道诡术了!他俩咬紧牙关,奋力相抵,却奈何江长鹤在诡气的加持下愈加悍然不可抵挡!
江长鹤刀法老练毒辣,招招夺人性命,刀气之中,蕴藏着地狱之怒,更加所向披靡。每一个招式,都激发出江长鹤体内的无限能量,周遭的树木横七竖八地倒下,虫鸟在滔天的诡气中口吐白沫,整个长澜山被浓郁的黑雾覆盖!
李恕亦察觉到了这股奇异的力量,他忽的停下了手中的招式,怔怔地望着犹如地狱恶魔般的江长鹤,寒气由心底一路向上攀升,最后连头皮都开始发麻!
见状,梅依雪亦收起玉笛,淡淡地望着李恕,“李掌门,现在你还觉得江长鹤是德高望重的仙门宗师么?”
李恕倒吸一口凉气,他嘴唇颤了两下,“梅掌门,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江前辈究竟怎么了?他是中蛊了么?”说道这里,李恕急促地点了两下头,“对,对对对,他是中蛊了,他一定是中了楚晏清与江衍的蛊!”
梅依雪冷笑,“李恕,要么说陆掌门当初一心将掌门之位传给晏清呢,你可当真是又蠢又毒!”
这话自然戳中了李恕的痛点,他伸出静水流深扇对着梅依雪,恼羞成怒道,“你胡说!我乃师父座下大弟子,掌门之位传于我天经地义!是楚晏清那厮人心不足蛇吞象!”
梅依雪挑了挑眉,不再与他争执,只微微摇头,叹息道,“人贵在自知。”
李恕怒道,“梅依雪,这是我长澜家事,岂容你置喙?!”
梅依雪摇摇头,轻声道,“李掌门,我无意管你长澜家事,只是——”
“我不忍看你走错了路,平白害了长澜百年声誉!更不忍看陆掌门死不瞑目!”梅依雪淡然道。
李恕看着江长鹤周遭的那团黑雾,不由得后退了几步,“不,这不是真的,这不可能!三清乃四派八门之首,又怎会,又怎会背叛四派八门呢!”这太耸人听闻了!
梅依雪厉声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李恕,你乃长澜掌门,遇事怎可软弱退缩!”
李恕眼神木讷,“我……我当真被骗了么?”
眼前,江长鹤愈战愈勇,震天撼地的力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霎时间,长澜狂风呼号,风雨欲来,他的眼睛越来越红,像是燃烧着一团火!
楚晏清与江衍在他强劲的攻势下节节败退,他们发丝凌乱,身上出现一道道血红的刀伤,他们的气息愈发混乱,手上的动作也迟钝起来!
梅依雪大怒,冲李恕吼道,“倘若这是晏清与江衍下蛊所致,如今危难当头的又怎么会是他俩?李恕,你不要自己骗自己了!”
说罢,梅依雪不管李恕作何感想,跃至楚晏清与江衍身侧,三人齐力抵抗江长鹤的进攻,却仍是节节败退。
“江长鹤,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身后,突然传来李恕的叫喊,这叫喊初初听来中气十足,可到了末尾便开始发颤。
江长鹤手中的攻势未停,只嗤笑一声道,“愚不可耐,李恕,你当真比我想象的还要愚蠢,无怪乎当初陆兄更中意你师弟!”话音一毕,李恕手持静水流深扇发疯一样朝江长鹤攻来,江长鹤刀上功夫不放松,另一只手臂推掌向前,李恕便被他一掌击退,倒地吐血不止。
“不自量力的蠢货。”江长鹤啧叹一声,连一眼都不屑于给李恕。
须臾过后,江长鹤眼中的红光更胜,“还有你,楚晏清。”
正说着,江长鹤的嘴角勾出浓浓的笑意,“你当真以为自己能够拯救苍生么?我告诉你,无论是十二年前还是现在,你所做的一切,无非是让这天下更糟糕混乱罢了!”
楚晏清三人顽力抵抗,不欲理会江长鹤的歪理邪说,可江长鹤低沉的声音仿佛从地狱冒出,蛊惑的音调声声钻入所有人的耳朵,“这百余年间,修真界诸多弟子修仙多年,却再也没有一人飞升成功,你们可知这是为何?”
江长鹤的话正中在场几人下怀。这正是他们思虑再三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答案的问题。为什么几百年前,每隔几十年便会有化神境界的人扛过天雷飞升成仙,可近百余年间,却一个都没有。究竟是这些年修真界众人天赋与功夫不到家,亦或是有其他缘由?
长久的不说,单说近来,长澜前任掌门陆庭枫天资卓绝,号称百年难得一遇,最后却死于天雷,而云鹤道人修仙七十年,说一句焚膏继晷、夜以继日也不足为过,亦死于天雷之中。而江长鹤明明已是化神之躯,修为却停滞不前,以至于多年未曾飞升,难道是因为他们勘破了天道?
三人对视一眼,沉默的片刻,江长鹤步步紧逼,质问道,“那么多化神修为的大能死于天雷,你们难道不觉得奇怪么?”
怎么可能不奇怪?修仙修仙,修的是得道成仙,可现如今修真界之中,多的是因天雷而死,却无一个飞升成仙!这怎么可能不奇怪?
江衍不敢再想,他猛地摇头,“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天道之事,又岂是我等凡人可以左右的?你休得妖言惑众!”
江长鹤大笑,他猛地一推手中的玄冰刀,几人便“咣当”几声摔倒在地。只见江长鹤收起手中的玄冰刀,闲庭信步地在三人面前踱步,“你们可知,这丰都结界不单单封住了万千妖魔,更封住了天境与人间的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