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什么目的,抑或有什么苦衷,全部都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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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合......贺公子!今天怎么得空,来我翠娘的地界了?”
曼妙的少妇款款走来,见到来人后一惊,下意识地就要叫人,被贺雁来瞥了一眼后急忙中途改口。
现在人多眼杂,贺雁来不愿多说,只是捋了捋脸颊边的头发,儒雅道:“自然是有事。”
他这身矜贵的气质扔在这声色犬马的花楼里实在显眼,翠娘不再多说,直接为贺雁来安排了间雅间。
进了屋,关上门,贺雁来便开门见山地问:“翠姑娘,秋野此次前来,确实有事要问。”
翠娘上次被抱剑点了晕穴秘密带回宫中,清醒过后被森严高大的建筑吓得差点再晕过去。还是贺雁来那头安顿好了千里后前来,保证自己不会伤害她,翠娘才慢慢平静下来。
贺雁来也没别的意思,只是翠娘不过见了他一面就瞬间认出了他来,让他心中觉得蹊跷罢了。
问了才知道,这翠娘竟原是大熙人。几年前贺雁来班师回朝,她凑热闹,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遥遥看了一眼,见骑在高头大马上的贺雁来英姿飒爽风度翩翩,便再也没忘掉那一面。
而贺雁来紧接着追问:“你既在大熙过得好好的,为何要来兰罗做这种营生?”
翠娘泣不成声,眼泪划过妆容精致的脸,哭花了妆面:“合敦有所不知,自从三年前与兰罗休战后,大熙元气大伤,国库空虚。仁帝听信杨显谗言,加重税收,底下的那些官员都不是东西,全是群中饱私囊的饭桶。我们实在活不下去,才想逃出来......不想半路我的丈夫为了保护我被山贼所害,我一个弱女子......”她说不下去了,眼泪更加汹涌地漫了出来,哭得肝肠寸断。
若是可以选择,谁会不想安安分分地寻个营生,反而要在这里靠卖笑为生?
贺雁来暗暗心惊。
他虽知大熙内部出了问题,但也没想到仁帝已经昏庸到了这个地步。百姓如此,他家中亲眷又过得如何?
贺雁来心事重重地送走了翠娘,并向她保证为她找到一份新的差事。而翠娘舍不得花楼里那几个小的,便准备再待几年再走。
贺雁来也随她去了。
只是,翠娘每天接触的人多,各个地方来歇脚的都有,消息自然更灵通些。
听了贺雁来的疑问后,翠娘秀眉轻蹙,思索过后把头一摇,犹豫道:“没听说过这么一号人物啊......”
“合敦,这闹市每天来来往往的流贩多得是,很多都是在一个地方呆上几天就换下一个地方的卖货郎,这卖簪子的年青少年......”她露出一个歉意的软笑,“还真没注意过呀。”
贺雁来不怪她,颔首表示知道了,没再多呆便离开了。
他怕千里闻到他身上的脂粉味,该不高兴了。
可没想到他自认谨慎妥帖,也架不住千里对他身上的气味太过熟悉,鼻子一皱就闻到了不同寻常的气味,当下声音就变了:“雁来哥哥去了哪里?”
贺雁来想了想,没打算瞒他,诚实地报告:“去见了翠娘。”
千里心里一跳,下意识地喊:“去见她做什么!”
他可是还记得的,之前他去花楼的时候,就是翠娘灌得他第一杯酒。
贺雁来明明不赞同他去花楼,怎么现在倒是一个人偷偷摸摸地去了!
他越想越气,往旁边一看,贺雁来正矜持地为自己脱去外袍,长发被衣服布料撩起又泻下来,风情万种的,煞是好看,直看得千里心里不住泛酸水儿。
一不做二不休,千里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贺雁来身后,居高临下地抱胸问:“我需要一个解释!”
贺雁来一回头就是小狼这故意装凶的模样,心里发软,含笑捏了捏他的脸颊,好声好气地把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遍,满意地看到千里的表情由一开始的理直气壮变得越来越心虚。
到最后,千里是红着耳根戳他衣服上的花纹,小声控诉:“那下次你带我一起去就好了啊......”
贺雁来温声问:“一国之君陪着合敦一起逛窑子?”
千里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窑子”是什么意思,但也大概知道贺雁来指的是什么,鼓起一边脸,有些不服气:“我自己还去逛过窑子呢!”
“嘶。”贺雁来懊恼地啧了声。
......一个没注意,把以前军营里的荤话拿来给这孩子说了,这可如何是好。
没办法,贺雁来只好哄他:“那,我们说好了,以后去哪里都要跟对方坦诚相待,可好?”
千里知道他还在点自己之前偷偷去花楼的事。
可是贺雁来今天也没跟他说明,他俩一人一次,算扯平了。
想到这,少年帝王克制地从喉咙里发出一个“嗯”。
这事儿就算这么过去了。
良久,千里又不禁担忧地问:“那,要是一直找不到明彰,可如何是好?”
贺雁来道:“他是贺家军,如果还活着,自然早晚都会来见我。”
千里本想说“可是他消失了三年多”,可目光下移瞥见了贺雁来握紧的手心,心下便知他没有表面上表现出来的这么云淡风轻。
这些日子里,贺雁来虽没让千里插手,但自己也来来回回跑了不少地方,试图找到一些明彰出现在兰罗过的证据。
......他心里又甜又酸。
那天贺雁来一句“我确实动过心”在他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让他捉摸不透现在贺雁来对明彰到底还有没有男女之情。
若是贺雁来与自己结亲真的只是为了责任,以后明彰回来了,贺雁来还愿意给他做合敦吗?
带着这样的担忧,千里晚上睡觉的时候不禁抱贺雁来抱得更紧了些。
贺雁来对突然环紧的怀抱莫名其妙,但看着千里收紧双臂后似乎睡得更香了,便也随他去了。
第47章 练字
新年过后,便是千里的成人礼。
这意味着大祭师会彻底松手对兰罗朝政的过多辅助,一切都以千里的政策为主,再没有人能像以前那样随意左右他的选择,他真真切切在各个方面成为了兰罗的新王。
所以成人礼是非常重要的仪式,贺雁来为这忙前忙后了好几天,大到整个仪式的流程,小到那天千里的吉服上要绣什么花纹,事事亲力亲为。
这几日,千里几乎被贺雁来当成个小娃娃打扮,一天能换好几套衣服,然后在贺雁来纠结地问他铜青和石绿哪件颜色更好看的时候麻木地发表自己的意见:“我看不出来有什么区别。”
“......”贺雁来一锤定音,挑中了千里就第一次换上了的绛红长衫。
饱尝这种甜蜜苦恼的千里第一次觉得,他家雁来哥哥可能真的是上了年纪了。
……啰嗦死了。
贺雁来自小养在大熙京城,出身钟鸣鼎食之家,以前没当将军那会儿也喜欢收拾自己,审美自然不错。他为千里挑的衣服,乍一眼看着虽普通,但只要上身一瞧,它竟能将千里的细腰长腿完美地勾勒出来,抬得他肤色都白了一度。
总之就是,好看。
怀揣着“吾家有儿初长成”的老父亲心态,贺雁来欣慰地为千里筹划好了一切,自以为万无一失,直到千里睁着双懵懂的眼睛问:“雁来哥哥的衣服呢?”
他是千里的合敦,自己丈夫的成人礼,自然也是要盛装出席的。
贺雁来一怔,恍然:他竟是完全没考虑过自己在典礼上的穿着。
不过很快他便整理好了表情,对千里温和一笑:“我既不是主角,又何苦费心思收拾,寻件以前的吉服上身便是。”
“不行。”千里执拗道,握着贺雁来的手,不赞同地蹙起眉头,“你既是我的合敦,当然与我荣誉与共。不然那些臣子见你穿的还是陈衣,怕不是以为你不受待见,是我故意冷落你给他们看,那他们以后是要轻慢你的。”
他平时话少,这时候倒小碎嘴子起来了。贺雁来听得心头滚烫,故意不说话,笑盈盈地望着千里不断开合的唇瓣,直到那孩子的耳根渐渐红了,眼神也开始躲闪起来。
千里渐渐地也回过滋味来了,皱着鼻子控诉他:“雁来哥哥拿我寻乐子。”
“我怎么舍得。”贺雁来笑着答了一句。
“......”千里不说话了,趁贺雁来去确认尺寸的时候狠狠拍了两下胸口。
“不许跳了!”他凶巴巴地低声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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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祭师亲自拿着兰罗历法来与贺雁来敲定日期,将成人礼的仪式定在了半月后。
在这期间,千里要完成一件历代兰罗大汗都要履行的仪式。
那就是刺青。
刺青这件事,在兰罗的文化里有着重大意义。传统兰罗人认为,人的身体受之父母,不能随意损坏受伤,可是又是在马上跑大的游牧民族,磕磕碰碰在所难免。为了避开父母的忌讳,他们会选择等伤口痊愈后,在留疤的位置纹上一个小小的花纹做遮掩。
这个习惯渐渐演变开来,成为了兰罗的重要传统礼仪之一。而刺青也从最开始的掩饰伤口之用,慢慢变成了力量的象征。
——只有强大的人,才会把伤口作为自己荣耀的勋章,虽本意是遮掩,但无疑是在炫耀自己的赫赫战绩和功勋。
所以,后来兰罗的领导人甚至会特意在肩头纹上狼的花样,一方面是想以此向守护神寻求庇护和力量,一方面也是体现自己的强大威猛。
而千里成人礼中的一个重要流程,就是脱去上衣露出肩头的狼头纹样,与自己的子民共饮狼血,彰显志向。
大祭师把这件事交代给贺雁来后,便不再叨扰,起身就要告辞。临走前,他突然补充了一句:“这件事我心中已有人选。过几日我就让他来为大汗行刺青之礼。”
贺雁来应了声,亲自将大祭师送出门外。
人走后没多久,千里那边也结束了政务,小狼崽子迈着轻快的步伐踏进贺雁来的宫门,明明才半日不见,他声音里的思念就像快要融化的蜜糖一般溢出来:“雁来哥哥!”
“哎。”贺雁来闻声放下狼毫,推着代步车从内室走出来,正巧被千里扑了个满怀。
他还没在贺雁来面前学会喜怒不形于色,因此此刻眼角眉梢都快活得上扬,方才在书房里的焦虑苦恼皆一扫而空。
千里抱着贺雁来的腰肢,满足地喟叹一声。
贺雁来任他抱着,抽手出来揉了揉千里光滑平整的额头。他手心温热,抵在额头上煞是舒服,千里贪恋地蹭了蹭,又抱了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起身,探头越过贺雁来的肩头看他方才正在书写的纸张:“雁来哥哥刚才才做什么?”
贺雁来随着他的视线往桌面看去,并不觉得有什么稀奇,无非是打发时间的琐事儿,便如实相告:“闲来无事,练练兰罗的文字,以后可以不请旁人代笔了。”
“旁人代笔?”千里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关键字,瞳孔微微放大,这才意识过来自己曾经到底错过了多少好事,“怎么不让我代笔?!”
贺雁来哭笑不得,揉了揉千里的手指,好笑道:“大汗日理万机,我这点小事,怎么舍得拿来烦您?”
千里知道他这是在逗自己,并不上当,只瘪着嘴表忠心:“你的事情就没有小事。”
贺雁来心里妥帖,不由得粲然一笑。
千里又被迷得五迷三道。回过神来后忙清了清嗓子,收回发怔的目光,上前拿起那张纸看了一眼。
泛黄纸张上,写满了“明安乌勒吉”。
那是千里的名字。
千里心里泛起点儿甜丝丝的水,刚想开口问问贺雁来为什么写他的名字,眼光随意一瞥,就在另一列看到了明煦的名字。
“......”他翘起来的嘴角瞬间耷拉了下去,如果脑袋上真的有狼耳朵的话,此时此刻也真的要垂下来了。
贺雁来见他突然不高兴了,心里正疑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眼便见到了“明煦”两个字,心里恍然。
他轻轻从千里手中抽出那张纸,把自己的笔迹上下扫了一遍,装作不经意道:“你的名字我练了多次,写出来倒也还算好看。倒是写起别的字来就现了原形,东倒西歪的,还是得多练练。”
他就这么装作随意地向千里传达了一个消息:千里的名字,贺雁来其实已经写过多遍了。
以至于这两个字写得非常美观,其他的字写起来便平平无奇了。
千里猝不及防被人点明了心事,不由得一惊,待反应过来以后,又咬住下唇,不知作何回应了。
真是的,贺雁来总是这样!
千里抿了抿唇,眼珠一转,突然生了个想法出来。
他抬起头望进贺雁来的眼睛里,努力摆出一副诚恳的模样,说:“雁来哥哥,我的汉语老师也是兰罗人,我又从没去过大熙,没见过你们那儿真正的书法作品。正好,雁来哥哥出身腐书网,想来写字定是好看的,那写给我看看好不好?”
千里自以为伪装得妥当,其实那点小算计全被人看了去了。
倒也不是贺雁来多会观察人心,只是千里那冒出一个点子以后亮晶晶的眼神实在不容人忽视。
贺雁来被他可爱到了,刚想答应下来,脑海里又把千里刚才说的话过滤了一遍,那句“当然”便突然卡在了嗓子眼里。
他总不能告诉这孩子,就自己以前那皮猴样儿,不把书法老师气个半死就已经是他刻意收敛过了的结果吧......
以前贺老将军就曾望着贺雁来的狗爬字止不住摇头叹息,说他们贺家满门儒将,怎么就出了贺雁来这么个人物。
不过自打他死后,贺雁来倒真的渐渐敛去了锋芒,将自己伪装成了父亲曾经温文尔雅的模样。
只是如果贺老爷子泉下有知,不知是高兴更多,还是心疼更多。
然而,不管贺雁来多么想活成父兄的模样,他最多只能学来三分形,父兄多年的底蕴和修养他还是难以望其项背。不然也不至于现在跟一个十九岁的孩子面面相觑,犯了难。
千里歪了歪头,疑惑道:“雁来哥哥?”
“......”不管了。贺雁来心一横,执起毛笔蘸了点墨,提笔,屏气凝神,以他有史以来最端庄的姿势和最诚恳的态度,认认真真在纸上写下了“千里”两个大字。
“好了。”贺雁来坦然地放下笔,八风不动,矜贵温和。
千里探头一看。
接着他默默咽下了一句“哥哥写得真好也教我写写吧”,违心地夸奖:“倒是有几分大家风范。”
贺雁来噗嗤一乐。
他一笑就如积雪初霁,格外好看。贺雁来边笑边说:“傻小孩,怎么,只要是我,就什么都好么?”
不想,千里竟真郑重地点点头,理所应当地说:“那是自然。”
贺雁来笑不出来了。
这孩子无形间的撩拨,比起其他的刻意为之,倒更令人心神激荡。
眼见气氛就要向奇怪的方向发展了,贺雁来忙换了个话题:“对了,刚才大祭师来了一趟,说过几日要找人来为你行刺青之礼。”
接着,他眼睁睁看着千里的笑容僵在了嘴角。
作者有话说:
为什么没人发现我把大祭师打成了待机室!!!
(过于丢人心情复杂中)
第48章 熠彰
堂堂少年帝王,竟然连兰罗人最习以为常的刺青之苦都受不得,这说出去还不得让人笑掉大牙。
千里在树立人前威信这方面一直很上心,这点从他十六岁那年明明只能喝果汁还要用小酒杯装着上就可见一斑。贺雁来知道他的脾性,自然觉得,千里最后还是会同意刺青的。
结果没想到,其他事情都好说,只有这件事,千里咬住了不愿意松口,一双碧绿剔透的眼眸紧惕地盯着贺雁来,头摇得快重影,说什么都不松口:“我不想刺青!”
贺雁来头痛,纤长冰凉的食指轻轻揉了揉眉心,无奈道:“可是,这可是你们兰罗的风俗啊,千里。”
千里抿了抿唇,上齿将下唇咬出了一圈白色,他知道这是自己不懂事了,但就是不愿意答应,只好愣杵在原地,气氛一时间有些僵滞。
贺雁来一向是不愿意强迫他的,见千里一时半会儿是不会答应了,想着孩子大了十九岁了不能事事顺着,但嘴唇翕动几下,竟是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那些什么“责任”、“表率”云云都被什么东西堵在了喉口,贺雁来努力了几番,最终还是妥协了,轻叹口气:“也罢,我去跟大祭师商量商量,如何?”
千里眼睛一亮,很快又黯淡下来,小心翼翼地说:“大祭师不会同意的。”
大祭师其本人,就是兰罗传统教条的化身,对于这些习俗向来十分上心,那是半点都马虎不得的。
这些情况贺雁来自然是知道的,可他一见千里受了委屈光往肚子里咽、敢怒不敢言的情态,就只觉得心里一块地方塌了下去,那是千里说要天边的星星都要想办法给他摘来的地步。
于是,贺雁来想了想,没把话说满:“哥哥会帮你尽力争取的,实在不行的话,我们可以纹个稍微小些的,好不好?”
他存了些心思要哄人,声音放得又缓又柔,千里最吃这一套,望着贺雁来水润的眸子,把头一点,紧张兮兮地说:“雁来哥哥加油。”
“嗯。”贺雁来轻快地应了。
说要争取,贺雁来当天下午就动身去了大祭师的府邸。
这里是京都除了皇宫之外最好的位置,特意找人算过风水,进宫、入集市都方便得很。贺雁来在这里混了个眼熟,守门的小厮一见了他便扬起笑脸,亲亲热热地迎上来,未语先笑:“是合敦来了啊,快请进,小的这就去跟大祭师通报一声。”
“有劳。”贺雁来含笑回了一句。
“那请合敦先去候客室稍等片刻,小的随后就来。”
这里的小厮不亏是大祭师亲手调教,个个机灵懂事,礼数周全。贺雁来应了一声,便在另一个丫头的引路下来到了候客室。
他来过这里多次,对大祭师府内的陈设大概了解,因此没有半点不适。那小丫头也机敏,很快便为贺雁来送上他爱喝的热茶,微微福了一礼,便去外边候着了。
贺雁来端起茶杯,茶盖在杯沿轻轻刮了刮,悠悠吹凉。可还没等他喝上一口,从外边突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那是个少年,看模样与千里差不多大。眉目清秀,眼型与贺雁来有些像,微微上扬着,可走势比起贺雁来的却更加柔和,整张脸便少了几分凌人的迫意,多了些温婉乖顺。他端着个什么东西进来,似乎是没想到贺雁来会在这里似的,抬眸看到他后微微一愣。
贺雁来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见那少年只是怔怔望着自己,眼眸中情绪不明,也只以为是他没见过自己紧张,并未多想,只是勾起嘴角温和一笑。
他这一笑立刻让那少年回过神来,后者眼神渐渐变得清明,对着贺雁来微微福身行礼,却没开口,那双相像的眼睛在贺雁来身上看了又看,最后停留在贺雁来的眼眸上,情绪肉眼可见地往下沉了沉。
贺雁来向来不注意这些繁文缛节,倒是看着孩子抿起嘴唇不说话,以为他是紧张,便善意地挑了个话题:“你是新来大祭师府中的?”
少年回答:“是的,合敦。”
贺雁来从未见过他,可现在这少年却能清楚叫出自己的身份。
不过,以前贺雁来也以合敦的身份与千里共同出席过几次重要的巡街大典,这个男孩要是当时在街市上遥遥见过一眼,现下认出他倒也不是很稀奇。
“你叫什么名字?”贺雁来温和地问。
“熠彰。”少年目光灼灼,舌尖不由得在唇上扫了一圈,莫名补充道,“熠熠生辉的熠,欲盖而彰的彰。”
他满意地看到贺雁来瞬间凝滞的表情。
不过只是那短短的一瞬间而已,贺雁来很快就回过了神,竟还是笑着的:“星光熠熠,悬垂而彰,好名字。你不是兰罗人?”
少年沉默地摇了摇头。
“这样。”贺雁来见他不愿多说什么,便也止住了话头。
少年见状,便将之前拿进来的大祭师书册找了个地方放下,哑声道:“合敦没有吩咐的话,熠彰就先告退了。”
电光火石之间,就在熠彰转身要走时,贺雁来突然开口:“熠彰,你是大熙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