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温——山颂

作者:山颂  录入:06-08

  衡宁无奈地笑了笑,说:“我口语水平肯定不如你,我的英语只有卷面应试水平还可以,口语一直没有太多锻炼的机会……”
  一听这话,杨梦圆有些失望地泄气了:“啊……”
  这孩子雅思托福SAT都考过,还拿到那么多国外高校的offer,英语水平哪会有多差。衡宁心想,自己两个活的外国人都没见过,哪有那本是给她当口语老师。
  衡宁闷闷地想着,却忍不住问:“你爸妈平时没有给你找过外国口语老师吗?”
  虽然他没有接触过大城市的教育,但他平时也有所耳闻,一些想把孩子往国外送的家长,从小就会请英语母语的国外老师,培养孩子的语言沟通能力。
  果然,杨梦圆说:“有啊,但我最近决定参加高考,就已经没有再特意去报口语班了,毕竟专门去上课还是有点耽误时间,我觉得一天练个一小时就够了。”
  一边,一直袖手看着的温言书嚷嚷道:“口语要加钱啊,一小时八百不过分吧?”
  杨梦圆豪气道:“随便开价。”
  衡宁思忖了片刻,这才有些艰涩地做出决定:“我可以陪你练口语,但是我自己的水平有限,所以我一小时只收一百意思一下,你就当我是你的同学,只是个交流的对象,不要太指望从我这里学到很多。”
  他不知道自己受了什么刺激,明明差点都想撂挑子不干了,却又主动揽了更多的活。
  杨梦圆在一边乐得上下乱窜,衡宁脑子却乱乱的,他觉得自己心里确实有种诡异的冲动,但这样的冲动让他有些心慌。
  这似乎并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吃完饭,杨文武想开车送两个人回去,温言书看出衡宁抗拒接触那辆奥迪S8,便道:“我俩消消食,在周围走走散散步,就不麻烦杨哥啦。”
  看着那昂贵的车消失在巷尾,衡宁显然松了口气。
  温言书抬头看他还有些僵硬的身子,轻轻往他身边贴了贴:“你晚上没怎么吃吧?我请你吃烧烤?”
  衡宁没什么胃口,无奈道:“就这样吧,我吃不下了。”
  温言书不得不加快步子,贴在他身边取暖,有些自责道:“早知道就不来吃的。”
  “没事。”衡宁心不在焉地摇头道,“挺好的,只是我吃不惯而已。”
  温言书不敢随便说话了,低着脑袋跟在他身边,好半天才犹豫地道:“你要不愿意的话,我明天和老杨说一声,还是让圆姐换个老师吧,差不多的工作还有很多,我可以再帮你留意留意……”
  “不用。”衡宁毫不犹豫道,“就这样,我需要这份工资。”
  这样的杀伐果断让温言书有些喘不过气来,今晚还喝了不少红酒,他只觉得头又开始突突地疼,地上的雪影晃得他有些犯晕。
  衡宁的身影在视野里一晃,温言书本来就不怎么稳的步子又趔趄了一下。
  还好衡宁伸了手,一把将他捞起来:“你不是千杯不倒吗?”
  衡宁今晚自顾不暇,更是顾不上一紧张就开始给自己灌酒的温言书了。
  这一番晃荡只让温言书更难受了,只蹲下身,坐在马路牙子边脸色泛白。
  他知道自己思维依旧清楚,只是酒精将他身上的怪毛病都激了出来——偏头痛、胃痛、头晕、反胃……
  他也知道自己情绪好的时候喝酒不会有任何问题,一旦像现在这般紧张、困惑、难受,各种各样的生理反应便也都来了。
  衡宁看出来他不舒服,就弯腰询问:“你有没有事?”
  一阵恶心劲儿过去,温言书稍稍缓过来,却顺势委屈道:“你别不理我,别嫌我烦……”
  衡宁被他这么一闹,倒也没别的心思了,只坐到他身边:“我没……”
  温言书晃了晃脑袋,还有一点刺刺的痛,倒是让他的视野更清晰了些。
  他们正坐在长安街旁,沿途澈亮的夜景比头顶的星辰更加闪烁。
  衡宁也跟着他的目光一起看着,看那灯带在夜空划出银河,看那高楼在天地间璀璨。
  温言书一不舒服,整个人说话就软乎乎的,他只抱着膝盖,有些无奈道:“是你让我来北京的,我就来了,我一直都听你的……”
  衡宁的目光也闪烁起来,觉得胸口难受得泛酸,却不忘伸手把大衣给他披上:“北京不好吗?”
  “好啊……”温言书把半张脸埋进臂弯里,闷闷道,“好的医疗、好的教育、见都没见识过的大型活动,还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
  罢辽,他就像在邀请一位从未来过北京的客人,真诚地感慨道:“北京可好了,真的。”
  身边的衡宁长久地没出声,温言书知道自己刺激到了他,却因为自己的脑子也被酒精裹挟住了,便也开始胡言乱语起来:“你喜欢北京吗?我是说这里的北京,真正的北京……”
  他扭头,面前这个西装革履的成熟男人就这样盯着他,他的视野有些模糊了,他看不清对方眼里藏着什么情绪,只像一团雾一样,让他拨不开,吹不散。
  好久好久,衡宁才回答了他的问题:“我喜欢,所以我来了。”
  这里有着他年少时的梦,有着他的梦中人,有着他做梦也不敢梦到的幻境,有着他现在依旧异想天开的梦。
  因为喜欢北京,因为喜欢的人在北京,所以他来了,所以他一直在,所以他没离开。
  面前的长安街像是一串断了线的珍宝,散落了一地昂贵的闪烁,叫他想伸手去捡,却灼热得没有勇气去碰。
  就在他也跟着恍惚时,一边的温言书抬头,整整地盯着他,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衡宁?”
  衡宁抬起眼,似乎能猜出他要说些什么,只想趁他开口前离开。
  但那人还是说了,沙哑又软糯的声音,在喧嚣的夜景中,清晰地像是一颗流星:
  “你有没有想过重来?”
 
 
第49章 新房客16
  衡宁似乎早就预料到他要说什么, 盯了他许久,这才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重来……是怎么重来?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回到他们初遇的伊始, 让他们足以规避一切意外, 这样的重来,他当然愿意。
  但他清楚, 这人口中的重来, 只可能是将当下作为起点, 再用他们一以贯之的自欺欺人, 把过去全部抹去,冠上虚假的未来。
  自欺欺人之所以是自欺欺人,是因为一切注定都是假的。
  根本就不可能有重来的可能。
  衡宁的沉默让温言书脑子里的酒精瞬间消散, 他惊觉自己失言, 便慌忙换了话题:“你陪我回一趟书香苑吧, 我破壁机一直在那儿没拿。”
  书香苑的那套房子就在这片不远, 衡宁没有再推脱, 只闷着声, 调转了行进的方向。
  再往后, 他们便不再有话聊了,时光似乎又回到了他们再红豆网吧重逢的那一天,他们各自怀揣着见不得人的揣测和心思,又不敢随意开口点破试探。
  太累了, 衡宁看着这不属于他的高楼大厦, 又一次觉得自己像是繁华市中心的一片不可回收垃圾。
  他憧憬、渴望,但他更知道自己的卑微和渺小。
  寒风里, 温言书又闷闷咳了两声, 这人的免疫力差得叫人无法安心。
  衡宁想牵牵他正放在唇边呵气的手, 他的手一定又冰凉得像一片柔玉,只有捧在掌心里才能止得住颤抖,他还想把他往怀中搂搂,他单薄的身板儿似乎只有再自己的臂膀下,才不会孱弱得像要随时垮掉。
  但最终,他甚至没有把自己的外套脱下给他盖上。
  该狠心一些了,衡宁,再不放手,就真要戒不掉了。
  温言书一路走在快他半步的位置,总时不时缺乏安全感地回头看看他,想确认他还在,想让他多说说话来听。
  衡宁却始终不出一言,认认真真履行回他“沉默保镖”的职责,冷漠,疏离,像是覆盖了北京城的雪,像是钢筋上反射出来的光。

  他觉得胃痛和头痛的感觉愈发强烈起来,这是他第一次觉得和衡宁走在一起是一种折磨,他想快点回家,冲个热水澡,然后忘掉今晚说过做过的一切,睡一个安稳的觉。
  楼下的保安小哥似乎跟他打了声招呼,但他没多少印象,只快步往家冲着。
  此时他异常想念他那安逸宽敞的房间,想念有着暖气和健身房的屋子,想念他宽大的床,想念书桌前那盏橘黄色的灯。
  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似乎要把他整个人都抽空了,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冰凉的,直到自己拿出钥匙,尝试了五下也没能对进去,衡宁便伸手,拿走了他手中的钥匙串。
  那人的温热在他手边擦过,那一瞬间,难言的无助和失落从他心底划过去。
  打开门,暖气依旧在运行,屋内被搬得有些空,但衣服、床单、被褥却应有尽有。
  就是为了迎接随时可能落魄归来的自己而准备的。
  他在让他安心的灯光里,跌跌撞撞跑进洗手间,先是一阵撕心裂肺地咳嗽,接着就是叫他眼泪横流的干呕。
  温言书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像一团揪起来的破布袋子,在剧烈的收缩中拧出汁水来,冷汗混着热汗交替地浇灌全身,抓着水池边缘的手指也艰难地蜷缩起来。
  他能感觉到屋外衡宁注视来的目光,他也敏锐地察觉到了对方刻意的疏远。
  他觉得累坏了,无论是眼前剧烈的呕吐还是和衡宁这段时间的相处,他着实有些吃不消了。
  好像把话说开来,温言书难过地心想,虽然他很清楚,这样的结果终究是凶多吉少。
  其实刚见面的时候,温言书更多是抱着攻略的心态去和衡宁相处——那人是他心中埋了多年的一根刺,他最初更多只是想了却自己心中的遗憾。
  事到如今,他发现自己依旧喜欢他喜欢得不行——他知道光是这一点,就注定让他失去了主动权。
  喜欢更多的人终究是狼狈的,他颓靡地瘫在水池边,心想,只是他们俩现在的样子都不好看罢了。
  胃吐空了,又有些出血,温言书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清洗好后,熟稔地拿出一把药吞了下去。
  衡宁帮他浴室放好了热水,甚至拿好了衣服,但只是一言不发,不说,不闻,不问。
  但温言书只一身湿漉漉地站在他缗钱,目光有些涣散,整个人疲惫得像是随时都要倒下去。
  他们之间的对视像是一场无声的战争,只这样遥遥相望了好半天,温言书这才慢慢拖开椅子,把整个人完完全全浸泡在餐桌顶上那片鹅黄的灯光里。
  “衡宁……”他启唇,轻轻唤了一声,声音哑得有些可怜。
  衡宁知道他要和自己开口了,这回,他并没有逃避,似乎也做好了把一切说开了的准备,主动在他的正对面落座。
  温言书看到他做到对面,疲惫地笑道:“还记得上次我们也是这样面对面坐在一起吗?我说为什么你对我过去的这十年都不好奇。”
  在衡宁慢慢沉下来的目光中,他微微笑道:“你不好奇?你确实不好奇。”
  他反问人的时候也没有多少咄咄逼人,甚至脸上还带着些笑意,似乎是真的很诚恳地同意他的观点。
  在衡宁逐渐皱紧的眉头中,温言书慢慢脱下外套。
  室内暖气让他有些热了,而那棉袄下,确实如他所说,穿着宽松的睡衣,领口都快从肩上滑落,锁骨那一片白皙的皮肤敞开着暴露在日光灯下。
  他知道衡宁的视线落在自己暴露的领口处,但他装作没看见,只继续方才的话题:
  “你有什么可好奇的呢?你知道我在北京,你也知道我在报社工作,你甚至知道我家住在哪里。你都知道,你什么都知道。”
  “我说过我最近一年几乎没有再受到过骚扰,因为这一年里都有你默默跟在我的身后,帮我解决掉了很多麻烦,这些我也是到最近才慢慢反应过来的。”温言书的双眸虽然温和地弯着,却盛满了难过的波纹,“谢谢你,衡宁哥,谢谢你一直保护我。”
  “从小到大,一直都是。”温言书说。
  这句话让衡宁很明显地呼吸凝滞起来。
  接着,他在衡宁的目光中,将脸埋进了掌心里。
  他说过,有些话要让衡宁先说出口,但他现在实在有些等不及了。
  他真的熬不下去了。
  “衡宁哥……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吗?”温言书有些卑微地从掌心中挤出一丝声音来,“工作已经可以解决了,经济上也终究不是问题,房子、车,未来生活需要的我们终究会有……”
  “你也还是喜欢我的……不是吗?”他颤抖地问道。
  此时,温言书只觉得头痛欲裂,要是衡宁能给他个痛快就好了。
  “温言书,你有着光鲜亮丽的工作,前途无量的未来,理应找个配得上你的人去照顾你。”此时衡宁的情绪却异常的平稳,柔和得像是一名提问学生的温柔老师,“你了解现在的衡宁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衡宁的声音不大,却像是锐剑一般刺得温言书耳膜生疼:
  “他现在游荡在通州区最烂的白马桥,是个没有正经工作的混子,甚至就像你刚刚猜到的,他还是个偏执跟踪变态狂,偷偷跟着你,摸清你的家庭住址,偷窥你的工作生活。”
  温言书苍白无力地辩解道:“都会好的,现在不都在慢慢变好了吗?工作、钱、生活……明明没有什么是不能解决的……”
  “温言书,饶过你自己吧。”衡宁哀哀地道,“有些事情是努力也改变不了的。”
  “你真的想跟一个杀人犯过一辈子吗?”
 
 
第50章 匆匆那年01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很久以前,发生过太多事情了。
  太多千丝万缕的因由,造就了最让他们承受不住的结果。
  和温言书对他糟糕的初印象不同, 衡宁第一次见到温言书时, 就意外得蛮喜欢这个看起来谨小慎微的男生。
  那是高一刚开学的时候,衡宁拼了命从县里最偏的初中考到市里来, 满脑子都想着要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根本无心去想其他。
  他记得很清楚, 开学第一天他来得很早, 特意选了个离讲台很近的位置,那时候前排稀稀拉拉没人愿意坐,只有一个一看就有些瘦弱怯懦的男生, 极不情愿地把书包塞进了他旁边的抽屉里。
  那时候衡宁正在刷题, 抽空瞥了他一眼, 是个一看就不讨男生喜欢的类型——长相有点儿太清秀文弱了, 乍一看像是个漂亮的女孩子, 胆子也小小的, 很好欺负的样子。
  但衡宁没那闲心去欺负人, 反而觉得他长得挺好看的,或者换句话来讲,第一次进城里,和这样弱势的人相处, 会让他心里的不安全感少很多。
  那时他还在做题, 脑子里没空想那么多,便也没顾得上初见的礼貌, 就看对方小心翼翼凑过来, 紧着嗓子跟他打了个招呼:“你好……我叫温言书……”
  衡宁正刷题刷得上头, 忍着被打断的痛苦伸手推了推眼镜:“嗯。”
  低下头把断了线的思路重新串起来,才不咸不淡地自我介绍道:“衡宁。”
  那孩子瞬间受到打击一般不敢吱声了。
  衡宁不用看也知道,这家伙选择坐在这个位置,百分之八十是被老师或者家长强迫的。
    第一节课,这家伙就开始上课开小差。
  他完全是在无意识的前提下就开始目光涣散了,拿着笔在草稿纸上乱涂乱画,等收回神来发现半节课过去,整个人就开始极度懊悔和痛苦,一会儿就急得满头是汗。
  这书念得也太遭罪了,衡宁看得出他有好好学习的心思,可他偏偏自控力极差,这个自我博弈的过程便成了极致的痛苦与折磨。
  那时候,衡宁并不想管他的闲事,毕竟他自己的时间都争分夺秒的,便也没管这个成天把自己泡在焦虑里唉声叹气的小同志。
  撇开叫温言书不要打扰自己学习之类的话,衡宁第一次主动跟他搭话是在开学后的第三天。
  那时候摸底考试的成绩发下来刚不久,自己拿了第一,温言书也考得不错,出乎衡宁意料地拿了全班第五。
  那家伙短暂开心了一会儿,没想到还没等放学,就又开始焦虑起来。
  上课的时候,衡宁总听他“咔哒咔哒”摁着自动笔,老师订正卷子也显然没听进去,下课之后,他反复翻看着自己桌面上那几张考试卷,居然眼睛一红,悄悄抹起眼泪来。
  衡宁有些莫名其妙,寻思这家伙莫不是想要考第一,结果就听他捂着脸自言自语地哭道:“我怎么考这么好……这可怎么办呀?”
  衡宁的第一反应是气笑了,他以为这人是在装模作样地炫耀,但那股子扑面而来的悲伤又确实不是假的,便出于好奇问道:“你哭什么?”
  温言书大约是把衡宁当成木头了,突然被搭话吓得直接噎回去,三两下把眼泪擦干,这才痛苦地道:“我这次考了第五,我妈就会让我下次拿前三……我这次是超常发挥,下次连前十都不一定行啊……”
  那时候周遭大多的学生,都并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学习,温言书显然就是为了应付家长而拼命的典范。
  衡宁觉得他有些夸张过头了,只拍拍他让他别那么有压力,便就继续钻进课本里了。
  那段时间,他的右手边依旧是每日被唉声叹气包裹着,但衡宁抗干扰能力强,哪怕温言书把他的肺叹出两个窟窿,也不会影响到他半分。
  那时他的心思也很单纯——三年高中生活,他就要实实在在学满这三年年,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阻碍他的步伐。
  直到后来有一天周清,一边的温言书拿起笔没多久,就“哐当”一下整个人栽倒在地面上。
  一桌之隔的衡宁在原地震撼了十几秒,这才在监考老师的授意下把人背去了医务室。
  夏末还一片燥热的天气里,这人手脚冰凉得像是个死人,脸色也白得跟张纸似的毫无血色,阵仗看起来吓人得很。
  虽然他对这个刚认识还没熟悉起来的同桌没什么感情,但恰巧,衡宁的爸爸那时候也正病着,动不动就在家里轰然倒地了,他便对这样的场景充满了恐惧。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慌得不行,直到校医给他注射了一针葡萄糖,那个看起来都快死掉的人,突然就慢慢回过神来——
  就是普通的低血糖,早饭没吃,加上心理压力过大,直接绷不住栽倒了。
  “你有点儿营养不良啊。”那时候医生掐着他细细的手腕儿,比划道,“太瘦了,是不是平时都不吃早饭的呀?”
  衡宁这才看过去,那人像犯了错误似的躲在被子里,怯怯地不敢接话,似乎生怕被人批评了一般。
  虽然确认没事后,衡宁便几乎回去考试了,还照旧拿了个全班第一,但这一遭属实把他吓得不轻。
  下课之后等那人回来一盘问,就见听他支支吾吾解释道:“我在攒钱……我想买个MP3……”
  衡宁便又给他气笑了——不吃早餐,每天省个几块钱,就为了买个影响学习的东西,那时候衡宁觉得,这人简直已经傻到不可理喻的地步了。
  但他真的怕温言书又晕了,衡宁可不想再利用考试时间送他去医务室,就每天抠出自己一半的早餐钱,给他买豆浆和豆沙包。
  这是学校附近最便宜的早餐,是衡宁唯一支付得起的,糖分含量也充足,他便没想着要变个花样,每天就拿着一模一样的东西打发他,强迫他必须吃掉。
  但他依旧不能理解拼命攒钱买MP3的行为——似乎拿不到这东西,他就要死了一般。
  那时候,衡宁隐约能感觉到温言书这人的精神状态有些恍惚,总是绷得很紧,脆弱得像是随时随地都要断掉一般,时常焦虑不安,几乎看不到他面上露出轻松快乐的表情。
  而且他似乎什么都怕——老师拍讲台的声音能吓到他、同学打闹的动静也让他紧张,就连自己有时候下意识清清嗓子的声音,都有可能让他一激灵。
  衡宁隐约知道原因,似乎是温言书的妈妈对他要求太严格了,强势的性格也造就了温言书的怯懦。
  但他并没有时间细究,直到有一天,温言书罕见得戴了一副眼镜儿来上课,他以为是这家伙终于在被窝里打手电看小说,把眼睛看坏了,没想到却是用来遮住哭肿了的眼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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