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小斌看见陈诚放在脸颊边的手动了一下,睡脸依然安详,心想这家伙大概做着什么梦吧。已经白天了还在做梦,白日梦。姚小斌嘴角挂起淡淡的笑,看上去满足、平和的微笑。
第 8 章
没过几天就是10/1大假,公司里几个年轻人约好去野营,姚小斌也被邀请去。难得的黄金周,说是去放松玩乐,姚小斌认为实质上还是应酬。表面上都亲热的同事,相互之间要遵循成人间的相处之道,不痛快的要表现得不介意,不愿意的要答"可以",不好的要说“行”,总之违心地保持一种成人式的虚情假意。
加上他考虑着去分公司的事,心里烦,这次野营没给他留下什么有趣的印象。去分公司是一次历险,也是机会,依姚小斌的个性他是不会拒绝的。但他犹豫着,和陈诚合租房子没多久就要拆伙了。扪心自问,姚小斌清楚这只是借口,不想和陈诚分开的心理借口。
一周假期过了5天,野营结束,姚小斌回了家。
一进家门李惠就唠叨儿子放假了不不回家,在外住也不常打电话回来。
“我不是说了单位上组织野营吗?”
本来就很疲倦的姚小斌极不耐烦地说。
他爸爸姚峰在书房里听见儿子回来了,出来客厅,正好看见这一幕。他习惯性地拿出做父亲的威严来:“你这是什么态度?”
姚峰又看姚小斌一张脸绷得死紧,好心情变了质,“果真是你大了,厉害了……”
根本是芝麻大的事用得着这样么?什么时候老爸也变得这么会念?姚小斌心里憋气,回自己房间,听见父母仍在你一句我一句数落着自己,他手一甩,房门被甩得山响。姚小斌躺到床上去补眠,不一会儿听见“劈啪”的脚步声,接着房间门把手被拧得“哗哗”做响,因为反锁着没被拧开。
姚峰在外边拍门:“姚小斌,给我出来!……”听上去是气急败坏,想要修理人。
姚小斌把枕头摔到房门上去,用凉被蒙住头继续睡。本来还想跟家里人商量下去分公司的时,现在彻底不想与他们沟通。
他心里还是有点虚,从小就怕老爸,家教一直很严的他,就算在少年叛逆期也难有摔门这些粗鲁的举动。心想爸爸会不会用家里的钥匙把门打开,进来教训自己一顿。结果门被敲了阵,姚峰隔着门骂了几句,事儿算暂搁下。
在床上气愤了会儿,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姚小斌听到手机在响。
会不会是陈诚打来的?放假后陈诚也回了家,两人还没联系过。姚小斌翻身坐起来,抓起放在床头的手机,看见显示屏上显示的是何珊的名字。
怎么是何珊?她跟陈诚在一起?陈诚让她打来了?
很失望又期待,姚小斌接起电话。
“小斌吗?我是何珊呐。”
“知道。”姚小斌答。
“你是不是住在红旗街?”
“对啊。”
“我正要路过那里呢,到你家去玩。”
“啊?”
这么突然。
“干嘛,不欢迎就算了。”
“不、不、不……”姚小斌忙说,“那个……你一个人?陈诚没和你一起?”
何珊声音变得蛮怨气:“别提那小子了,不想理他。”
又吵架了?好象他们两人时常闹腾。姚小斌感到讨厌,却忍不住又有点点的幸灾乐祸。
姚小斌问她在什么地方下公车,过去接她。
何珊一下车就发现了姚小斌站在路边的站牌下,眼虽然盯着面前的一辆停到站上的公车,可眼神直直的不知发什么呆。招手喊他,姚小斌才看向她。
姚小斌见何珊穿着鹅黄无袖贴身背心,齐膝的素绿裙子,脚上简单的凉拖,脸上画了淡妆,看上去像比平时还漂亮几分。他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何珊的嘴唇上,看她用的唇膏是晶莹透亮的淡粉色。她不用更红的,像那天陈诚从她包里翻出来的那只?
何珊拍他肩,“你这样盯着女士看很没礼貌哦。”她这样说的时候双眼含笑,又微微带着羞涩。
姚小斌把何珊带到家,还在打家庭冷战的父母,立刻春风满面。
姚小斌简单的将父母与何珊相互做了介绍,何珊叫:“叔叔、阿姨。”李惠连声答应,不苟言笑的姚峰此刻也温和地笑着点头。
这个时候快要到中午,李惠忙着准备饭菜,一边抱怨姚小斌有朋友来也不提前说一声。
平时跟儿子话不多的姚峰跟何珊话家常,打击面宽广,问到何珊在哪里工作,文凭及家庭。姚峰接家里的电话时,何珊对坐在旁边看电视的姚小斌说:“不解释一下,我不是你女朋友的事?”姚爸姚妈这么热情过度,肯定有点误会。
姚小斌按着电视遥控板上的键,漫无目的地翻着电视频道:“让他们误会一下也好,免得他们成天计划让拉我去相亲……”他从沙发上站起来,“到我房间去吧,躲躲他们。我有扑克,咱们打牌,我要一雪前耻。”
姚小斌大话放下了,事实上没一雪前耻,只一加前耻。
何珊笑着催抓着牌犹豫不决的姚小斌,“快出牌、出牌!怎么想这么久?”奇怪她跟姚小斌这种一点挑战性的对手玩得还挺有劲。
姚小斌不服气地抬眼看她。何珊抿抿嘴:“有没有人说过你的眼睛很漂亮。双眼皮,眼睛这么大,眼白特别白,黑眼仁又特别黑,很灵气哎。”
“有。”
“谁?”
“陈诚。”姚小斌终于抽出一张牌,扔了下去,“你说的跟他形容的差不多哦,你们俩不愧是一对儿。”
何珊的脸色明显暗淡了些,没立即接话,沉默了会儿,突然问:“姚小斌,你怎么不交女朋友呢?将来做你女朋友的人一定很幸福。”
“为什么?因为我比较帅吗?”
何珊掩着嘴笑,笑过后说:“不光是这样。你有责任心,非常温柔……是那种打不还口骂不还手的类型。”
姚小斌听她半抬举半寻他开心,“这么看得起我,也不怕陈诚吃醋?”
何珊的表情很不自然地僵硬:“不是说不要提他了吗?……他才不会吃醋什么的……”
气氛不再如开始那样轻松,这局牌两人手上还各剩三张的时候,何珊突然掩面哭了,姚小斌摸不着头脑,手忙脚忙,问她怎么了。
何珊摇头,“不好意思……”她擦着脸上的泪,“一定是个大花脸了,很难看吧?”
“有一点,不是很难看。”
何珊破涕为笑:“你这人也太诚实了吧,善意的谎言不会说么?”
“陈诚惹你伤心了?”
她怎么伤心呢?和陈诚在一起应该永远都快快乐乐,永远都不会令人感到人生乏味。
“……我也有不对的地方……”她说,“可是有时我会想跟他在一起是不是错误的,跟他其实并不合适……恋爱前是不知道这些的,恋爱后才怀疑起那个人是不是就是我这辈要找的人……”
“合不来的话就及时分手啊,如果是勉强的话……”姚小斌这样说,及时止住话头,虽然他很想说下去,但这种是事只能是劝合不劝分的,他做为陈诚的好友话更不能乱说。
但何珊低下头没有看他,似乎也没对这突兀的话语多一分介意。
何珊在姚小斌家吃过午饭,玩到下午离开,姚小斌送她去车站,回家后果然父母就轮番盘问起来,姚小斌也故意答得暧昧。
李峰拍拍姚小斌的肩膀:“我还以为你真要一辈子闹独身呢。这姑娘不错,虽然只是在超市做收银员的……”完全看不出来早上还跟姚小斌拍门吼骂,脸红脖子粗的。
虽然平时跟父母之间有严重的代沟,但姚小斌此时有点内疚了,他可怜天下父母心,特别是他的父母更可怜,同时他也可怜自己。
送走何珊姚小斌想着这个黄金周一个电话也没来过的陈诚,他是不想主动地打过去,他等着陈诚打给他。但陈诚又有什么理由一定要主动联系自己。最终姚小斌还是拨通了陈诚的电话。
“你呀,野营玩得好不?”
陈诚接到电话便开门见山的气势。
“没什么好玩的,浪费假期。”
“是吗?到我们这里来玩怎么样?带你去爬山,还有一天假期不要浪费了。”
陈诚家的附近有山可以爬?这个平原城市有山可以爬吗?
“好啊,准备好食宿哦,我不客气的……何珊刚到我这来的。”姚小斌把话锋一转,像早有预谋。
“……是么?”
“她哭了。”姚小斌手指轻轻绞着T恤的下摆。
“她在你那儿去哭?”陈诚反问,接着无言,半晌叹口气,“哎,不去管她,她这人隔两天就好了……”
……
陈诚好象真是不会吃醋的人,像是少根筋。
姚小斌挂了电话,患得患失……有点挑拨离间的欲望么?姚小斌自嘲地笑,自我厌恶。
陈诚在家里翘着脚看碟,接到姚小斌说是到他们那儿了,不知道他家具体什么位置,问怎么走时,陈诚吓了一跳。的确让他到这边来玩儿,没想到当天就来了,现在太阳都快下山了,还以为他明天才会来。
陈诚家离姚小斌下车的公车站很近,很好找,不一会儿姚小斌很顺利到了陈诚家。因为在电话里姚小斌就说自己还没吃晚饭,肚子饿了,很想吃陈诚炒的蛋炒饭。陈诚家刚开过晚饭了,正好饭锅里还剩有饭,姚小斌到他家时,陈诚正在为蛋饭起锅。
陈诚的爸妈也都在家,姚小斌还认得他们,从前大家做过邻居的,但他们第1眼还真没把姚小斌认出来,后来得知是姚小斌都笑说小孩儿长大了变化太大。陈妈徐淑见陈诚就端出盘炒饭招待客人,忙问姚小斌想吃点什么,她给他做去。陈爸陈建国见姚小斌说不用,笑劝他别客气。
“不是……叔叔我没客气,我真就想吃蛋炒饭呢。”
陈诚把饭端到桌上,“这小子好将就着呢,不用操心。来,尝尝哥哥手艺。”
徐淑和陈建国看他们哥儿俩的关系的确也不须去客套,也就由他们。陈诚炒的蛋炒饭上放着切成丁的泡菜,姚小斌吃口炒饭嚼口泡菜,觉得比什么都美味。
吃完饭又吃陈妈妈切好的西瓜,姚小斌已经肚子鼓鼓的了,摸着肚子说快消化不良。
陈建国警告:“小斌吃完饭不能摸肚子哦,不然会长出我这样的肚腩。”陈爸中年发福,有啤酒肚。
“对啊,我爸就是吃完饭摸肚子,越摸越鼓的。”陈诚也一本正经地附和。
姚小斌果然把手放好,不摸肚皮了。陈诚一家人笑作一团。
徐淑笑着说:“别管他们,哪有摸一下就鼓出来了,你这样瘦还真能长出大肚子?去散散步吧,有助消化。”
姚小斌耳根红了,一半是害臊,一半是开心。陈诚的家庭跟自己的家庭截然不同,陈诚就是在这样的家庭成长起来的,如果可以,姚小斌真想成为这个家庭的一份子,将它保护,得到它的快乐与温度。
郊区的空气比闹事区好得多,噪音少人流车辆也少。从陈诚家所在的那个小区一路散步到马路边,姚小斌一路上举目在四周望,也没见到山什么的,只有马路对面一个不大不小的山丘。
“陈诚,这里的山呢?”他说可以爬山的。
“那儿。”陈诚手指向马路那边的山丘。
果不其然……
“有眼不识泰山者,就是你这样的表情。泰山不去登,不会知道是泰山的。要不要去?”
“什么呀?”竟然用泰山来比喻 ,可姚小斌还是有兴趣的,不过天都快黑了。“要去玩也是明天去才好吧。”
“反正散步,现在应该比白天好玩,那里有神像哦,现在去比较有神秘感。”
还有神像?这么神奇!姚小斌立刻被挑了好奇。
走进那山丘才感到原来这山丘并不像站远了整体看的那么小,抬头望望,看来走到顶也是要走一阵的,是刚才见它渺小是错觉,还是人实在太过渺小。陈诚说它是山,姚小斌也且承认它是山吧。
此时已暮色四合,天上没有星星已经有一轮郎月悬在苍穹,天空有白日未完全收回的青光。“山”上有明显的踩出来的土径,这地方看来常有人来的,土径的两边是夏日疯长的深草,踩进去可以没膝,晚风吹过传来“沙、沙”的声音,一浪一浪的推动着蝈蝈的鸣叫,萤火虫在其中飘飞,光点明灭。姚小斌觉得自己像置身在了奇幻的海洋里,和陈诚一起,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海。
通向顶端的道路不陡,平平缓缓,可要一直往上走仍是挺累人的。没走多远,姚小斌有点耍赖地拽住陈诚的衣摆,让他拖着自己走。他微微得意时候,陈诚的手伸过来拉住了他的手腕。姚小斌像突然被接触到的体温烫到,他脸上辣辣的全身像火在烧,幸好天色已暗,让人发觉不出他的脸有多红,看不清他抑制不住的笑意在唇角弯成了怎样一种幸福的弧度。姚小斌本来还在扭啊扭的手不动了,乖乖地任陈诚牵着。
但在这幸福里突然窜出不比晴天霹雳杀伤力小的话题:“何珊……今天跟你说了什么吗?”
已经快不知天南地北的姚小斌像被当头一盆冷水浇下,笑意僵在脸上,眼角肌肉都在颤动,他想都知道自己现在有多难看。
“也没什么……就说和你吵了架……”姚小斌企图将手从陈诚手里抽走,陈诚却把他的手抓得更紧,将他拉到面前岔路口的分出的另一个方向,不是通往顶端的。
“走这边,带你去看神像。”陈诚的话锋转了,姚小斌又恨他不痛快。
他再表现得在乎何珊一些啊,为她发牢骚,甚至为她吃醋而对自己有顾忌……何珊应跟他如胶似漆,在这时不是只有他们两人,而是三人同行,让自己感到在这相亲相爱的一对中插足不进!这样让自己死心,不要期待,不要越陷越深,不要像是在深草中迷路,彷徨无挫。
姚小斌自虐地想象着,像是勇气不够要去自杀的人,刀放在手腕上自己割不下去,期待有人下手帮他去死。姚小斌想问陈诚:“你是不是很爱她,就算有闹得不开心的时候?愿意让着她,宠着她,一辈子和她在一起。”但他最终没说出口,他怕听到肯定的答案。
陈诚拉着姚小斌走到山丘的一颗老树下,老树下有一块半人高的石头,头身分明有点人的形状,但那只是天然的岩石,一看就知道不是人工做出的。
“神像,看到了吧。”陈诚竟然指着那半人高的石头说。
“你耍人哦。”姚小斌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好兴致,把声音放得冷冷的。
陈诚当他在跟自己假“威”,哈哈一笑,“你不觉得它很神么?石头竟然自己长出人型来,说不定真的是什么山神公之类化做成的,望着‘山’下保佑守护着一方人。你看它的脸不是望向对面那条公路的?”
“你这家伙又骗人玩儿,我还以为这小土包上真有什么神像想来看看,结果只是骗我走路的。”心情转入低谷的姚小斌真有点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