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未完成的一生————营轩

"你觉不觉得最近你经常给我打电话，经常突然来到我家？"
冥艺没有说话，紧紧握着茶杯，轻轻地点点头。
"为什么？是我让你不安吗？"
冥艺摇摇头，说："不是你。你萧仲平。他......他找过我。"
"轰--"我只觉得一阵五雷轰顶般的眩晕，原以为萧仲平已经和上次一样离开了这个城市，原以为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流浪，原因为想到他之所以会来找我只是因为一时兴起还曾在心里暗暗神伤了一阵子，可是听到他居然去找了冥艺，我心中居然会如陨石冲入海面般掀起一阵狂澜。不是早就想清楚了吗？为什么还是会为他的一言一行所动？我花了一些时间平复心绪，然后佯装镇定地说："他对你说了什么？"我想冥艺一定发现了我心中的波澜，因为我很明显地看出了他的目光一阵暗淡。
　　"他说了你和他以前的事，告诉我他的一些情况。也告诉了我你对他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最后，他说，只要他再次出现在你面前，他就有把握让你和他重归于好。所以，我很害怕，真的。"
　　我喝了一大口红茶。平时我是不会这样牛饮的，因为我一向很注重生活中一些细微的小情调，可是现在，我需要足够多的红茶使我冷静。我承认我不够成熟，尤其是面对选择时，我往往会手足无措，因为作选择就意味着要负责，而我不敢负责任。我放下茶杯，双手抱住冥艺，"放心吧，我不会的。我只是你的。放心吧。"我知道现在我说一句"我会和你一辈子在一起"会让冥艺更安心，可是我无法欺骗自己，更不忍心欺骗冥艺，因为萧仲平说的没错，他是我永远的克星，是我这一生刻在骨头里烙在心口上的人。如果再见到他，也许不用他说什么我就会自动沦陷了。
　　冥艺有些要哭了，但是他忍住了，也许是他不想再让我看到他哭吧。毕竟他是个男人，而男人是不愿在爱人面前哭泣的。"对不起。我不应该这样。以后不会了。"
　　我不知道冥艺是不是真的相信了我的话，因为我自己都无法相信。只盼望上天保佑，萧仲平不会再在我面前出现。偏偏天不随人愿，该来的总是要来。在飘雪的十二月，我第五次见到了萧仲平。

 

 

 

12. 本以为这次萧仲平是为了来说服我和他重修旧好的,没想到他居然是来道别的。
"我下周要出国一趟，可能短期内不会回来。"一个雪过天晴的午后，我们面对面地坐在一间咖啡店里，他就这样静静地对我说着。这次见面是他提出的要约，而不是如以前那样的不期而至。其实我可以选择不见的，但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我无法退缩，无论是为了我自己还是为了冥艺，我都需要见萧仲平一面，把话说清楚，告诉他我早就选择了和冥艺相守，不会因为他的出现而有什么改变。见他是为了把这些话说给他听，当然也是说给自己听。
"是吗？旅行愉快。"既然已经选定，就不再需要对萧仲平有太多的关心。
"我希望在我回来的时候你可以给我一个答案。"萧仲平看着我的眼睛，坚定地说着，仿佛他已经知道那个答案正如他所愿一样。
"不用回来，我现在就可以给你答案。我会和冥艺在一起，请你不要再骚扰我们平静的生活。"有些话原来不是很肯定的，但是说出来以后就会变得异常肯定。我想我的心现在已经十分坚定了。
萧仲平的眼神有了那么一丝的暗淡，一闪而过，却被我牢牢抓在眼底。这算什么？一向那么洒脱不羁的人居然会为了我的一个拒绝而黯然神伤。老天是不是在和我开玩笑？难道他是真的在乎我吗？还是因为得不到的东西总是最好的？
"我希望你再考虑考虑，"萧仲平已经恢复了以前的自信，"我知道你现在离不开石冥艺。可是你别忘了，那小子今年还不到20岁，以后的事会怎么样谁也说不好。你想和他过一辈子，他可不一定会真的跟你过一辈子。"
"这就是我和冥艺之间的事了，用不着你管。"我不想听，不愿想，长久以来因为萧仲平的出现似乎只有冥艺在担心会失去我，而让我遗忘了一个同样重要的问题，也许有一天，冥艺长大了以后就会不再需要我了，到那时也许他就会在我离开他之前先离开我。这个问题很久以前也曾困扰了我很长时间，之后我几乎遗忘了，可现在，萧仲平的话又再次让我想起来。我现在是不安的，但心中越是不安，外表就越是冷静。
萧仲平笑了，我想他是看穿了我的伪装，毕竟他很了解我，亦如我了解他。"那好，你的事你自己处理。不过我要你记住，在离开你的这几年里，我越发想明白了一些事，尤其是后来知道了你居然和石冥艺那个小子在一起的时候，我心里面的那个想法就越发坚定了。有时候爱情要在长久相处中产生，这就是你和石冥艺的感情。而有时爱情会在长久的思念中出现，这就是我对你感情，离开得越远想得越深，爱越明显。我想我这次是真的爱上你了。不然我不会时隔三年还回来找你。我累了，倦了，我今年已经30岁了，我马上就要不再年轻了，所以我想找一个人和我安定地过日子，一个我爱的人。这次是最后一次，完成了这次旅行，我就会回来，不再漂了，我要你，要你整个人，要你下半生的全部。我爱你，这就是我这次来找你的原因。记不记得我曾经对你说过‘爱我，直到我死'？你忘不了我的，那句话是一个咒语。我想我们从前世在前世起就注定要在一起了。不然你怎么会那么了解我，我又怎么会那么了解你？"
我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好像失了魂了似的，脑子里面只有一句话："我爱你"。萧仲平的确是个巧舌如簧的人，但是他又一个最大的优点就是从不说谎。上次他不爱我，所以他只让我爱他，而这次他说他爱我，那么他就一定是爱我的。我一直在乎的不就是他有没有爱过我吗？可笑的是，那个时候确实是没爱过我，可是他告诉我他现在爱我。不愿和他在一起不就是因为他不能给我安定吗？可他现在说他想安定了。那么我还有什么理由拒绝？冥艺，对，我现在和以前不同，我有冥艺了。
"你现在是不是爱我的和我没有关系，我现在爱的是石冥艺。这世上的确有一个人会和我在一起，但那个人绝不是你萧仲平，而是石冥艺。我还有事，先走了。提前祝你一路顺风。"良久的沉默后，我终于回应了萧仲平的话。就在我起身走向门口的过程中，我清清楚楚地听见萧仲平大声地喊着："连天。记住我爱你，不管多久我等你。"
我没有回头，只感到脸上有些湿，是眼泪。怎么可能不哭呢？ 如果三年前萧仲平对我说这句话，我想我一定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可是他却晚说了三年。我哭泣，只是为了哀悼三年前那个失魂落魄的我。我要抓紧时间，把三年前的眼泪快些流完，因为今晚是平安夜，我约了冥艺。今晚我要笑，为了我现在的幸福。

 

 

 

13. 当天夜晚，我和冥艺依偎在床上，什么也不说，只是静静地靠着。我抬着头，悄悄地看着从窗户上泻下的银白月光，心中感觉那么平静。
"今天我见了萧仲平。"没有任何犹豫，我说了出来。
冥艺转过头看着我，眼神是那么地清澈，没有任何的不安，只是笑笑地说："把事情和他说清楚了？"
我有些气他的冷静，原以为他会很激动，没想到竟然是这么平静。我在他脑袋上重重拍了一下，"你就不怕我让他抢走了啊！"
冥艺揉了揉被我打疼的脑袋，向我靠了过来，"因为你说过你只是我的，还让我放心。我爱你啊，你也说过爱我的。所以我相信你不会离开我。我们之间应该有信任的，不是吗？"
我激动的一把抱住冥艺，用力地抚着他的背，心中升起了阵阵暖意。我开始庆幸自己白天的坚持。冥艺已经不再是那个刚和我认识时的莽撞少年了。他真的长大了，成熟了。再也不会为了一点小事就翘课离家出走了，再也不会因为一点波折就不安地时时刻刻地监视我了。原来上次那句"对不起"并不是说说而已，他做到了，做到了对我百分之百的信任。真不知道我是积了几辈子的德才能修到冥艺这样的伴侣。
我握住冥艺的肩，用鼻尖贴着他的，轻轻地说："我不知道你会和我在一起多久，但我希望是一辈子。所以不论以后如何，我们都要好好的。"
冥艺双手捧着我的脸，贴在我唇上细细轻轻地舔吻着。"我也希望是一辈子。"小声地他俯在我的耳边说着。紧接着那灵活的舌便开始描绘我的耳廓，又游进了耳洞里，慢慢探索着。我感到全身一阵酥麻，意识也随之模糊了，只是隐约听见冥艺柔柔的声音："今天换我抱你。"

 

 

 

14. 第二天一睁眼我就有一种杀了石冥艺的冲动。自从和萧仲平分开以后我就没有被别人上过，已经空旷了许多年的身体被突然占据，弄得我一大早就浑身酸痛。
我扶着腰满屋转了一圈，没有找到冥艺，却看到客厅的桌子上摆着已经做好的早餐：三个煎蛋，一碗粥。盘子下面压了一张纸条，我拿起来一看，是冥艺留的：
天：
早上好(也许是中午好，这要看你的体力了)!我上学去了，圣诞节学校是不会放假的。早餐已经做好了，我放在桌上，你要是起的晚了记得吃之前热一热。别吃凉的。粥锅里还有很多，不够再添。周末见。
想你，爱你
冥艺
臭小子，以为做顿饭就能让我原谅你？！门儿都没有！！昨天晚上真是折腾死我了。这个小混蛋，看我周末怎么跟你算账。
我这些话可不是说说就算了，周末的时候我是真的狠狠地揍了冥艺一顿，冥艺没有还手，只是傻傻地对我笑，边笑边说："我知道你是觉得没面子了，被一个毛头小子上了，心里不舒服吧。打吧打吧。反正打在我身疼在你心。对，在使点劲。"
本来我是没觉得心痛的，让冥艺这一说我倒真的觉得心里好像痛了起来。于是我有胡乱在他身上锤了几下，便收手了。
我在沙发上坐下，打开电视，没好气地看着他，见他也看着我便没好气地说："看什么看，都六点半了。还不做饭去？你想饿死我啊？"
冥艺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笑着转身走进厨房，边走边说："你啊你啊。就是这么不讲理，以前没有我给你做饭也没见你饿死。"
我从沙发上抓起靠垫向冥艺的脑袋上扔过去，转眼间人也到了他背后，冲着他的屁股就是一脚："再胡说八道我现在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下不来床。"
冥艺这次是真的急了，推了一下我的肩，有些不耐烦地说："你还没完没了了。"
我一看他急了，我更急了，三下两下把冥艺拖到了卧室的床上。
上大学以后，冥艺长了一些个子，大概又175公分了，但是身体还是很单薄，根本就拗不过我。
我三下五除二地脱了冥艺的裤子，径直地用手指捅进了他的后穴。本来还有在激烈挣扎的冥艺在这个时候忽然不动了，只是静静地看着我。我见反抗停止了，便也愣住了，望着冥艺。
"你要是真的在乎被我抱了就做吧，做了以后心里就好受一些了。要是早知道你会那么在乎我就不做了。其实我也会有想要抱爱人的时候，毕竟我也是个男人，你那天又没有反对的样子。所以我就......今天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我忽然有一种抽空了的感觉。其实我又不是只作"一"的那种，并不是不能接受男人的拥抱。但是当这个抱我的人是冥艺时，我就不能接受了。因为一直以来我和冥艺的关系有很大程度上像一对师生或者是父子，而我一直是哪个绝对支配者和保护者，但是当冥艺抱了我之后这种关系就改变了。我这个时候的心情其实更像是被忤逆了的父亲，在知道自己不再有能力控制这个儿子的时候我就失控了。其实如果把冥艺纯纯粹粹当作情人，这一切就没有什么不好接受了。我想我是该好好适应一下了，毕竟冥艺早晚会长大的。
我帮冥艺穿好裤子，拍了拍他的脑袋，说："对不起。是我不好。这本就没有什么。休息一会儿做饭去吧。"
冥艺抱住我趴在我耳边说："尽管抱你感觉很好，但我还是更喜欢被你抱。所以只要你不愿意，我以后就不会再抱你了。"
我笑了，也抚在冥艺的耳边，小声地告诉他："以后，只要你愿意，而我的身体也没问题的时候，你就可以抱我。我们是情人。有需要就应该互相满足的。"

 

 

15. 在那之后冥艺并没有要求抱我，也许是不敢了，也许是他真的天生喜欢别人抱。对此，冥艺的解释是他天生懒人不喜欢做主动的一方。
今年的春节来得很早，寒假后第一个周六就是大年三十。冥艺本来在为难究竟是陪我还是陪父母，但我执意坚持让他回家去陪他的父母，所以冥艺也就没再多想。
今年的大年夜如往常一样的冷清。我一个人边吃着速冻饺子边看着越来越无聊的春节晚会。晚上六点的时候冥艺的父母打来电话要我过去和他们一起过年。我想也没想就推辞了。尽管冥艺的父母已经接受了冥艺是个同性恋的事实，也承认了我和冥艺的关系，但是我知道让他们亲眼见到自己的儿子和一个男人出双入对还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十年前我没有体谅自己的父母，害得他们伤心，十年以后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我没有得到的我要尽量让冥艺得到，我欠我父母的我要尽量补偿给冥艺的父母。当一切已经无法挽回时人还是喜欢做一些无意义的补救，为的只是让自己心里可以好过一些。
"铛铛--"
　　真不敢相信大年夜我居然会有访客。打开门以后我更是被眼前的人吓了一跳。
　　岳群是这个世界上和我相识时间最长的朋友。我们是真正的发小。从出生到高中毕业我们都是邻居加同学。曾经有很多人说过羡慕我们俩的关系，有很多人告诉过我想和我一样有一个像岳群这样从小一块滚大的朋友。其实我也很庆幸有这样一份长久的友情。高中毕业后岳群和家人一起移民到了加拿大。这几年间我们一直保持着联系。他曾经回来过一次，就是我父母逝世的那一年，他代表家人来送葬，也是因为担心我，于是多留了半年。岳群在加拿大学的是室内装潢设计,我的酒吧里所有的东西都是他亲自设计亲自选购的,甚至有些在市场上找不到的装饰品都是岳群亲手做的。为了帮我，他甚至放弃了自己在加拿大的第一份工作。我想所谓知己良友就是我和岳群了吧。
当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是个同性恋时，我理所当然地喜欢上了岳群。没过多久我就写了一封信告诉了岳群我对他的感情。岳群是个天生的异性恋，对于我他有的是友情甚至是亲情，但绝没有爱情。我以为岳群知道后会骂我一顿和我断交。但是他并没有。记得收到信的第二天放学后，岳群拉住了急匆匆要逃跑的我，温和得一如往日地说："我当你是兄弟。我不会干涉你的性取向。不管你以后爱上谁我都会支持你。我尊重你的性取向，所以也希望你尊重我的性取向。你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兄弟，不管现在还是以后，只要你愿意我就会永远在你身边支持你，帮助你。也希望你原谅我，我不能像男人爱女人那样爱你。对不起。"
那天晚上是我这辈子也忘不了的噩梦。我给岳群的信被他父母发现了，拿到我父母面前兴师问罪。岳群一再地帮我辩解，说只是兄弟之间的恶作剧。但我那时就是意气用事，觉得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便毫不犹豫地承认了。记得那个时候父亲很生气，扇了我一个耳光。我也不觉得自己有错，理直气壮地说："我爱男人就像你爱女人一样，这没有什么可耻。"说完便离开了家，直到一个星期后才回去。但是我和父母的关系已经在也回不到从前了。从那以后，我和父母陷入了很长时间的冷战，直到他们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