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未完成的一生————营轩

那时候我还太小，觉得爱情既然是无罪的就没有什么好隐瞒的，还很看不起那些在人前遮掩自己性取向的人。直到很久以后我才明白其实有的时候隐瞒并不是因为不勇敢，而是为了保护自己爱的和爱自己的人。而坦白有时是罪恶的，它会带来永远无法弥补的伤害。如果可以重新选择，我当时一定会否认，甚至也有可能和其他同性恋者一样用一段婚姻遮掩自己的性取向，为的只是保护我的父母。可是一切已经无法挽回了。我有我现在新的生活，但是过去的罪过却会背负一辈子。

 

 

 

16. 我招待岳群在沙发上坐下,拿了杯子正要泡茶,岳群却打断了我,说："不用了，添双碗筷，我陪你吃会饺子。"我笑了，玩笑地说："原来是到我这里找饭折来了。"
拿了碗筷，我和岳群边吃边聊着。
"你小子怎么都不吭一声就回来了？"
"想给你个意外惊喜。想我了吧？也有三年没见了吧。"
"有了，上次你是为了回去过节才走的，刚好三年。"我说的平静，但其实心里还是很高兴的，毕竟已经有很久没有人陪我过年了。自从上大学以后我就是过年的时候也没有回过家，其实已经很习惯春节时独自一人了，今年能有人陪我过年，我是真的很高兴。更何况这个人又是岳群。"你回来多长时间了？"
"不长，昨天刚到。行李放在我家以前的老房子里了。休息了一天就来找你了。不用想也知道你肯定又是一个人，所以过来跟你凑个伴儿。"
"其实我今天差一点就不在了。冥艺的爸妈本来是让我去他家过年的。"我们虽然三年没见，但是彼此还是经常通信，所以我的事情他都知道。包括冥艺的事，也包括萧仲平的事。这么多年来我几乎把在我身上发生的一切事情都告诉了他，只有一件事是我一直瞒着他的。
他听了我的话笑了笑，说："我知道你是不会去的。你早就不是十年前的那个毛小子了。现在的你应该已经学会照顾别人的感受了。不去冥艺那里是因为顾及冥艺父母的感受吧。"
他还是那么了解我，一如既往，毕竟他是看着我这一路成长的人。可是在我的印象里他好像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像现在一样成熟了，总是那么懂事，那么明理，不管我发生了什么状况他都会尽量帮我化解。一直以来他都好像一个兄长一样照顾着我，要知道，事实上他比我还要小两个月。我是3月15日出生，双鱼座；他是5月14日出生，金牛座。"这次回来有没有去过别的地方？"我问得多少有些心虚，但愿他还没有去过那间我们一起建的酒吧，要是他知道我把他花了大量心血设计出来用来钓美眉的天堂改成了非男莫入的gay吧，我相信他一定会杀了我。
他奸笑着搂住我的脖子，"有，当然有。我去了我们的酒吧，那天你不在。有一件事很奇怪，里面居然一个女人都没有，而且还有不止一个的男人们找我搭讪。我是不是应该好好谢谢你给了我一次展示我男性魅力的机会呢？"说着岳群笑得越发狰狞了。
我深感大事不妙，看来岳群这回是要发飙了，一顿打是在劫难逃了。我嬉皮笑脸地看了他，结结巴巴地说："岳哥，对不起了。我......我趁你不在的时候小改了一下酒吧的经营范围。你要打就打吧，记得轻点儿。"
岳群也真的不手软，上来就一顿臭揍，看来是真的在酒吧受了不少委屈，搞不好被人吃了豆腐也说不定。等他打痛快了，我轻揉着被他打得遍体鳞伤的身体，认认真真的问他："岳群，你就真的那么不能接受同性恋吗？以前我追你的时候也没见你很烦我啊。"
岳群打舒服了，痛痛快快地边吃饺子边回答着我："那还不是因为那个时候追我的是你嘛。要不是我的好兄弟我早就大嘴巴抽上他了。"
我听了这话惊出了一身冷汗，还好我是岳群的兄弟，要不然被他这种虎背熊腰的人抽一嘴巴不毁容也得掉两颗牙。那个时候岳群对我就像平常一样没有什么特殊。渐渐地我对他的那种有些懵懂的爱情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深厚的友谊。我是什么时候不爱岳群的我自己也不记得了，只知道好像是因为岳群对我一直像哥们，而我也习惯了以前那种相处方式，把他当哥们多过当爱慕的对象，而且又是那个浮动的年纪，所以很自然的就把这种爱情渐渐转回友情了。岳群对我是真的很好，这种好超越了友情，更接近于亲情。
"你这次回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还用问吗？学成回国，为社会主义建设做贡献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个人，爱国得很。"岳群说得眉飞色舞，慷慨激昂，我听得却直想吐。他这个人的确如他所说的那般爱国，早在高三他出国的时候他就对我说过，总有一天他会回来的，因为这里才是他的国家他的土地。可是这话让他这么一说，总让人觉得那么搞笑，我尽量憋着笑，不敢再招惹他，只问："你这次是不是不走了？"
"当然不走了。以后我就住你家，工作我已经找好了，以一家和你家隔了两条街的设计公司，住你家方便，也近。还有免费厨子。"
他这一番话把我吓了个半死，不是我不够朋友，只是他住在这里的话会有很多不方便，尤其是我和冥艺那个的时候。一想到做爱的时候都有可能被人偷窥就让我浑身不自在，要是平时我会毫不犹豫地拒绝，但是今天才刚刚把他惹毛，要是在来一下，我就真的小命不保了，于是我决定先来个缓兵之计，"行，没问题。你这个星期应该放假吧，反正你今天也没带行李，不如先在你家老房住两天，等过些日子上了班再搬。我也好先跟冥艺打个招呼。"
岳群听我这么一说，露出了奸诈的笑容，"这么说你是同意了?好，那咱选日子不如撞日子。你等等，我行李就在楼下车里，早就带来了。我这就下去拿，你也过来帮把手。"说完便放下筷子，起身准备下楼。
我呆呆地呆在沙发上，心里的那个苦啊。居然被这小子算计了，真是上辈子欠他的。

 

 

 

 

17. 大年初一一大早我就被冥艺从床上踢了下来，冥艺气得一张脸紫青紫青的，指着和我睡在一起的岳群问："他是什么人？我才一天不在，你就出去勾三搭四的。你想起死我就直说，不用这么拐弯抹角的。"
我揉着还有一些惺忪的睡眼，从地上爬起来，左右拍着岳群的脸，喊着："浑蛋！起来！不是让你睡客房吗？怎么跑我床上来了？"边叫着岳群，我一边陪笑地看着冥艺，说："没事，老朋友。刚从国外回来。我让他睡客房的，可能是半夜梦游过来的，他从小就有这毛病。你放心吧，我们什么都没有，他是个异性恋。"
听了我的话，冥艺的脸色稍稍好看了一些。正在我以为危机已经过去了的时候，岳群却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地哼着："宝贝，来，啵一个。"说着就把我的脑袋拉了下去，对着脸颊就亲了一口。
"啊--"三声尖叫同时响起。我一把推开岳群，上去就是一脚，"王八蛋！你没事吓犯什么病！"冥艺上来就抓住我的衣领，眼睛里简直就要喷出火来，"你还敢说你们没有什么？！"
岳群在吻上我的时候已经醒了，被我踢了一脚以后，疯了一样从身边抓起床单就在嘴上抹，海边抹边说："这能怪我吗？还不是你凑得我太近。真恶心！梦里还是个大胸美女，怎么一睁眼就变成个臭男人了？恶心死了。我要你经济补偿......"说到一半岳群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凑了过来，围着冥艺左转转右转转。冥艺原本还揪着我衣领的手放了下来，没好气地盯着岳群，问："看什么看？没见过活人啊？"
岳群把冥艺全身上下都打量了一遍，用手拍着我的肩，说："连天，你小子行啊！咱嫂子可够标志的。"
"啪--"我和冥艺同时从两边恨拍了一下岳群的脑袋。冥艺的手已经转而揪住了岳群的领子，举着拳对着他，一字一顿地说："你说谁是你嫂子？"
岳群双手在胸前不停地摇着，笑着摇头说："没有，没有。没有嫂子。没有嫂子。是冥艺弟弟吧，我是岳群，连天从小到大的朋友。刚从加拿大回来，借住贵府。幸会幸会啊。哈哈哈哈哈。"说着此向冥艺伸出了手，示意要握手。我真想告诉岳群他自己现在笑得有多假，话说得有多恶心。
冥艺静静看着岳群的手，半天才放开他的衣领，使了狠劲地握着岳群的手，示威地说："幸会！别打连天的主意！不然你会很后悔认识我。"
其实看见冥艺为我吃醋我还是很高兴的。尽管从很早以前我就知道他又多爱我，但是每次他把对我的爱表现出来的时候，我还是一如既往地欣喜若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我觉得我确实很爱他。
冥艺和岳群的相处并没有像初次见面那样火药味十足。我想那天冥艺是气得有些头脑不清醒才会对岳群那么刻薄。从那次以后两个人见面都是和和气气的，心情好的时候冥艺还会缠着岳群给他讲一些国外的事情。刚开始时冥艺还会寸步不离地看着我，时间长了，也就知道岳群是个彻彻底底的异性恋了，便不再像以前那样缠着我了。
就这样我们三个人挤在一个房檐下生活，也都相安无事，只是在和冥艺做爱时不能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地了，毕竟多了一个人，总要有些顾及。
关于酒吧，起初我还担心岳群会让我改回普通酒吧，但是岳群并没有那么做。在埋头做了一个月的设计图之后，交给了我一份酒吧的整修计划。他说既然要做GAY吧，就要有些GAY吧的样子，再说三年前的装修也有些过时了，所以不如借机重新装修一下。我觉得这主意不错，更何况还后这个设计大师主刀，肯定只赚不赔，于是便同意。就这样，我的酒吧停业了，开始了为期两个月的整修。

 

 

 

18. 三月来临的时候，我迎来了一个小客人。一个六、七岁的梳着羊角小辫的小女孩熟门熟路地按响了我家的门铃，指名点姓地说要找我，还说我是她爸爸。我简直要被逼疯了，要知道我这一辈子从没和女人做过，如果只和男人做爱也能生出孩子来，那我可真的可以名垂青史了。艺知道了这件事自然是气得不得了，但是在我一再保证下也就相信了我的清白。本来是想把这个小女孩送到派出所的，但是她吵着闹着就是不去，还说我要是不要她，她就告诉警察她是被我们拐骗的，给我来个彻查。其实警察自然是不会把我没做过的事往我头上扣的，但是做酒吧生意又身家清白的人简直是寥若晨星，就算我没有做过什么违法犯罪的事，但是不代表我的酒吧里从没有人做过不正当交易，为了不给自己惹上大麻烦，我只有放弃了把她送给警察的打算，准备自己先查查看。就这样，我家又多了一个米虫。（岳群是从不交伙食费的！！尽管他心智成熟，但不代表他不会做卑鄙的事情！！）

 

我问过小女孩她叫什么，她说她名字叫小玲，既然找到了爸爸，自然是随我姓连，从今以后就叫连小玲。我爸妈要知道连家的香火由人继承了一定会很高兴，不过不知道面对这样一个不明不白从天而降的孙女他们是会笑呢还是会哭。
小玲喜欢冥艺胜过我这个"爸爸"，她说以为我看着她的眼神总是凶凶，冥艺却天生了一张老少通吃的娃娃脸，一向掏小孩子喜欢。岳群她也是很喜欢的，因为那个向来是吃饭住宿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居然总是三天两头地给小玲买吃的买玩具。每次我一问他，他就说："咱俩谁跟谁啊。你女儿就是我女儿，你不痛她，我痛她。"一听到他这么说，我就想找个夹子把他的舌头给夹下来，伪善！其实他还不是对女人不分老少都一样的好，其实有些时候我是会怀疑他有诱骗幼女的肮脏动机的，所以也就把小玲看得格外的紧。尽管不是我的女儿，但是好歹人家也一天到晚"爸爸，爸爸"地叫着，万一要是被色狼骗去了，我也是会与心不安的。
三月十五日了，是我的生日，也是冥艺的生日。是的我们是同月同日的生日，我比他大了整整八岁。我曾经听说两个双鱼座的人在一起会即甜蜜有长久，我希望我们可以这样。
今年的生日比往年都热闹。我一个人住久了就没有了过生日的习惯，所以尽管去年的这个时候有冥艺在身边，但我们都没有对彼此提起生日的事。我和父母关系一直不好，平时基本是不说话了，他们也不会给我过生日。高中的那几年都是岳群帮我过生日。后来岳群走了，剩下我自己一个人，生日也就无所谓了。不是有那么一首歌吗，"孤单的人总说无所谓......"，其实不是真的无所谓，只是因为孤单一人，即使有所谓，即使在乎又能怎么样呢？寂寞久了，总是需要个伴儿，需要个人让我想念，所以那个时候当我看见萧仲平时，就想落水的人捞到了救命的稻草，一抓就抓得死死的，不肯放，去不知道一棵稻草如何能救得了我的性命。直到后来遇见了冥艺，我才真正地安全了，不寂寞了。
其实生日的时候有冥艺和我两个人相依相伴就已经足够了，今年老天爷算是对我超值奉送了，不但有好兄弟相伴，还多了个莫名其妙的女儿。我忽然有了一种一家团圆的感觉，那真是一种久违的美好感觉，让我觉得塌实，安心。
今天我们大家都很高兴，兴致一上来，就说要喝酒，而我平时是个滴酒不沾的人，家里怎么会有酒。岳群说让我去买，我是懒得动换的，于是说："我喝不喝无所谓，你们谁想喝谁就去买。不买就别喝。"这句话是很有效果的，冥艺和岳群都是很馋酒的人，平时被我管着也喝不到酒。两个人见机会难得，二话不说就一起下楼买就去了。
房间里只留下我和小玲，小玲吃着吃着蛋糕，忽然停了下来，每头每脑地问了一句："爸爸，你这辈子最爱的人是谁？"
我看都没有看她一眼，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电视荧幕，不假思索地说："还用问，当然是你冥艺哥哥。"
小玲对我的回答显然有些失望。沉默着不再说话。

 

 

 

19. 过了好久，小玲好像还不死心地问我："那就没有别的人了吗？"
"没有了，没有了，没有了。"我有些不耐烦地回答着她。
有过了一会儿，小玲接着问我："那最让你着迷的人呢？"
我本想告诉她是冥艺，但是话到嘴边怎么也无法顺畅地出来，我知道，这个答案决不是冥艺，因为我的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了萧仲平的身影。我终于将目光移开了电视，看着小玲那双带着期盼的眼睛，一本正经地对她说："我跟你说真话，你不可以告诉冥艺哥哥。"
小玲卖力地点着头，说："不会，绝对不会。但你一定要说真话。"
"这半辈子里，最让我着迷的是另一个叔叔，他叫萧仲平。"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如此认真地回答一个小女孩的提问，只是下意识地觉得自己不应该骗她。
小玲听了我的话满眼含泪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间。片刻之后，拿了一个信封出来，递到我面前，说："爸爸临走之前让我问你两个问题，他说你是他这一生最爱的人，如果他也是你最爱的人，就让我什么都不说带着信走，免得你难过。如果他是最让你着迷的人，就把信给你。如果都不是，就......就让我告诉你，他已经走了，再也不会来烦你了，请你放心地过你的日子。我不叫小玲，我叫萧玲，萧仲平就是我爸爸。"
听了小玲的话我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飞速地打来信封，里面是萧仲平给我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