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跟鞋女王————张子阳

作者:张子阳  录入:11-26

朱唇微起,他说,我漂亮吗?是的,他很漂亮!
长长的褐色卷发从颈间滑落,白细的肌肤着了脂粉味,但是即使未施脂粉也剔透得不比只有穿礼服就能勾引王子的仙度瑞拉差。颈项与锁骨都是那么想令人留下指纹,这种美人只有梦境中的船过水中才从芙蓉间生出。
中年男子听着一步步高跟鞋的声音如倒数计时,最后敲响的尖叫都是高跟鞋。美人配上刀子。他瞪大着比子夜还深的双眼,面对眼前只是只畜生在等待,他的血液没有沸腾,高跟鞋的清脆声音让他舔舔牙齿,随着每一个击入的颤音,刀子也落下在中年男子的心口中。
正对准心脏毫无偏差。正对准心脏毫不留余力。
中年男子发出杀猪似的叫声,在美人面前,他逃不胜逃。因为每一刀都在左胸,俐落的刀法留下窟窿似的痕,全部集中在心脏,仿佛被剖开,不,就已经被剖开!没有诊疗台没有吗啡,一片片的垂涎欲滴却沾满黑金。
被垂直落下的刀子慢慢剖开。
垂直的、垂直的,美人的笑意更深了。盛开的血红如丹顶色的牡丹,谁说下死做鬼也风流?即使是鬼也不能逃脱被穿刺的命运。即使是鬼也不愿死在杀人鬼手下,即使是鬼也不愿意脱下杀人鬼的衣服倒在他的石榴裙下。
无法逃,中年男子早已休克死亡。在心脏的第二刀。
白晰的手指像极少做家事,握着黑色刀柄的手掌非常喜欢细胞被撕裂的声音。被撕裂、被撕裂、被撕裂,撕裂的不只是冠状动脉还有心房,血液从胸口渗透;他还来不及挤出中年男子的脑浆喂猫!
他皱了皱眉头。今天这么简单就结束?
他皱了皱眉头。在个男人身上花的时间与乐趣这么少?
他皱了皱眉头如深锁的桃花。心中觉得这人体真是恶心,流出的血液好象还掺杂着脂肪,都是臭的。
恶心死了!
他把刀子插在男人的胸口上,用力得像要挖出脂肪壁后的小血管,不过这都不重要了,他挖到了勒骨的声音。他嘻嘻的笑了笑。就这样让刀子当签名笔。
高跟鞋的声音在地板上回响;中年男子死前听到的就是这段优美的节奏,带着浓厚血腥味的每一个声音,从鞋跟中敲击出来的如踏入骨髓的声音。
凉子拿出包包里的黑色大衣,穿上它,遮蔽了沾上身的臭血,这些血液沾上了胆固醇变得一点都不甜蜜。
他到浴室里洗洗手、补补妆。
高跟鞋的声音一直延续到世纪末尽头。
空气会一辈子记着高跟鞋的絮语,像是呼应好的暗号,他带着高跟鞋离去。关上房门,某某Hotel的三零二室房门也会记得,因为才刚一刻响起。
不包括那个无声的微笑,无声的美貌。以及让他安心的高跟鞋的足音。
晚风静静吹着,清冷的空气改变了温度。
***
鉴识组在拍照,林立维戴上口罩还是很讨厌满房间的味道。
他可以想象待会儿媒体收到通知大肆报导的模样,警局里一定会挤满了人和摄影机,不停的问话──死者是现年五十三岁的黄义侥议员,这近乎仪式般的血祭,沾满血的凶刀和裸露的下半身变得十分匹配,缺少了那刀只是个毫无生气的肉团......
吴警官拍拍林立维的肩膀打断他的思绪,场景又被拉回汽车旅馆的三零二室。
「想当个刑警就得学会和这种画面相处,这可是课堂上没教的。」吴警官说,「不过这也太惨了吧?真不知道这家汽车旅馆还能不能继续营业。」吴警官嘲讽的笑了笑。
一位警员跑过来向吴警官报告,他们调出了监视录像,只见到议员和一位美女走进宾馆,却没有美女走出大门的画面。
「一个人好端端会从空气中消失吗?」吴警官不敢相信对方的报告,「立维,现场交给你,等一下要是有媒体和家属就交给你应付一下。」吴警官说完就去亲自验证那名员警所说的话。这间汽车旅馆的老板和发现尸体的清洁工都在一旁焦急的搓着手,不知所措。
林立维叹了口气,他看了看鉴识组的进度报告,他觉得凶手一定是个艺术家,能够做到让血染了一片白色床单还不留下有任何经过的蛛丝马迹,他是个高手。虽然不愿承认,但是被完美处理过的现场让林立维心中十分佩服。
隔天,媒体就如同林立维所想的开始大肆报导,并取了「宾馆杀人魔」这个称号。警方不愿意做太多说明,事实上他们也身陷五里雾中,警界高层更是发出了新闻稿,一定严加缉捕凶手,林立维也成了这件案子的侦办警官。全台湾的人都可以知道了。
**
那颗头颅从水中慢慢浮起,张开两颗黑珍珠似的眼瞳。
眨着眼,他知道他还躺在没有水的床上。
红色的、黑色的、豹纹的、羊皮的、绿色的、白色的、绒毛的、塑料的
热情的、神秘的、放荡的、柔软的、保护的、圣洁的、赤谎的、婉转的
宛如细腰的形状。
如佛朗明哥的热情,敲击着心扉,踩下去的瞬间唤醒了深渊的魂魄。
他们的觉醒是世界的末端,被风甩着头发,蒙蔽不了的声音。那是美丽的声音,抬头挺胸高傲的美丽的声音。
「凉子」也看见了新闻报导,媒体替她取了「宾馆杀人魔」这样的称号。
「你看,」凉子说,「太好了,我们成名了呢!」凉子看着电视笑着的那副表情让他忧心忡忡。
就像小说中所写的,「脑子里这么想手却不听使唤」......
「这只是我们的一个出场的序幕。」凉子轻声细语的说,「这只是一个开头......」凉子的声音附在他耳边,「这只是个开场白......现在,好戏才要上演......」
十年前的记忆历历在目,如昙花一现飞逝了十秒钟。
他甩甩头,发尾如低落的晨星;喷上发妆水,把睡翘的头发梳直。黑眼圈可以用粉饼掩饰吗?他最近都睡得不太好。昏昏沉沉的脑袋,深呼吸还不太灵光。
草草吃了点东西。他有种想自杀的疯狂感。他看着光洁的手臂,心中克制住凶器。胸口烦闷着,他按摩太阳穴,又倒回床上。
柔软的被褥间,他好想一闭上眼睛从此不醒来,不醒来在纷乱的世界,不醒来在复杂的今天,但是王子公主从此以后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只是故事。他紧抓着棉被,这只手更希望抓住更多的爱。而不是冰冷。
关于爱......
爱是什么样的温度?爱是什么样的触感?
如亲密的棉被般有着自己的味道吗?
他自嘲的笑了。爱得太浅会不安,爱得太沉重是负担,连我都不喜欢属于自己的形体,这样的我,谁要来爱呢?
他打开计算机,键盘宛如琴键,似乎也是叮叮当当的。登入不一样的聊天室,用私密聊天约了个人。
很快就找到了。
他笑了笑,对于未见面的刺激感他很有兴趣。不过他可不是单纯想见面就算了。
他走到浴室冲澡,让热水淋着身体,让热水顺着身体的曲线往排水孔流,宛如被流失的血液,从头顶一直到脚指头。心中的沮丧没有跟着热水流失,没有被洗涤,一切还是一样污秽,而他再用上妆补起来。
他关上水龙头,拿下架子上的浴巾,包覆住身体,慢慢走出浴室。
看起来多么漂亮。这张脸,这头发,这身体,就像用粘土捏造的都是假的,等待谁来吹一口气,让他真的活起来。只要有一个形体,就可以复制好多个。
男人与女人,还不是相同的模式诞生?
──你听不到吗?你那血浓于水的另一半在嘲笑啊!
那颗头颅重新张开他的眼睛,水花,水花,水花。
高跟鞋的蹴音造就的男人的迷梦。
他敲敲Hotel的门。叫我凉子。他说。
眼前这个色眯眯的男人盯着他的胸部看,当男人的手摸上胸前的双峰到他的裙下时忽然脸色大变。
凉子的嘴角诡谲得像银月勾,男人的眼睛瞪大如铜铃,他惊讶的看着眼前的女人变成蛇蝎,右手的刀子就是证据。
他记得这次的男人是个医生,他不管他是什么科的,脱下裤子还不就一样,他自嘲的笑了笑。不过这个男人似乎有玩SM的倾向,看他的公文包了装了红绳子,既然如此......凉子不管对方的惊讶,牙齿咬着刀柄,十只纤纤细指拉开红绳子。
男人本来想用绳子绑住援交的「妹妹」,但是这次被吓呆了,是谁掉进上网援交的陷阱?身为一个男人居然对这美女如此恐惧?那双眼睛,因为那双眼睛,那双眼睛不属于现世,那双眼睛不属于单纯援交拿钱的少女,那双眼睛也不属于一个穿高跟鞋咬着刀子逼近的成熟女人。
但是男人也描述不出,他也不用继续描述了,因为在凉子眼中,男人的死期近了,这条红绳子绑过多少人?他没有兴趣知道。
涂着口红宛如涂着鲜血,凉子笑着,如豹子般轻巧的跳到男人面前,红绳子瞬间捆着他的脖子,勒紧,男人当然也不甘示弱的挣扎,但是他不懂女流之辈哪来的力气。
忽然,凉子松开手,用刀子刺向男人的背部,穿破了肺,男人死前还想夺回刀子,但是高跟鞋的声音让他分了心,因为那声音属于多么美的一个「女人」,女人的香味,女人的躯体......但是有凉子会让他做鬼风流不起来!
凉子重新咬着刀柄,用红绳子绑起这个男人,他不太懂绑的技巧,但是这不重要。他只想完成像钢琴那样的伟大艺术品。他把这个男人五花大绑吊在房间正中央,让他从背后的伤口失血过多。但是凉子还不满意。
这样不够!他要更多!
他重新拿起刀子,划破男人的裤子,露出阴茎,男人想大叫,但是凉子先他一步把刀子刺入他的口中,直挖入声带,男人早已失去知觉。凉子闷哼了一声,用刀尖划开男人的衣服和男人的胸膛,男人像个血淋淋的肉块被红绳子挂在室中间。凉子还没准备大釜把男人从下垂直剖开,他用右手把刀子当作阴茎似的插在男人的下部。
他拿出口红,在一面没沾血的墙上写下日期和他的名字──凉子!
他穿上黑色大衣以遮蔽他染血的女性衣物,并进浴室补补妆,微笑的看着镜子里美丽的自己,然后踩着高跟鞋的声音关上门离去。
***
又来了!林立维最受不了残忍的命案现场。
偏偏他是这件案子的侦办警员,虽然残忍,但是被好奇心胜过,他也想知道凶手是怎样的人。
根据鉴识组的采集证据,又是除了凶刀和墙壁上的「签名」之外,完全没有任何凶手来过的痕迹,难道这刀子有意识会飞吗?监视录像器也中出现了和上次的黄姓议员搂着手的美女,这是她搂着是陈姓医生,但是却没有她出宾馆的画面,一个人会好端端的消失吗?
林立维没有头绪。
「这次多出现了一个名字,『凉子』!」吴警官说。
林立维看着墙上的口红,突然神来一笔,「凉子是女的吧?」
「这还需要问吗?」吴警官白了他一眼。
「没什么,当作我想太多了。」
「对了,他们好象把从监视录像器调出的那位美女的模样撷取下来了。想不到这次动作挺快的。」吴警官把画像递给林立维看,「上网公布,发送给各分局。」
「我觉得,这张脸......真的是这个样子吗?真的是一个女人吗?女人有办法拿刀肢解男人的躯体吗?」林立维疑惑道。
「谁规定犯人一定要是个男人?」吴警官不经意的一句却让林立维深思许久。
「这个女人挺正点的!」这句话却是林立维盯着画像许久做出的结论。
****
在黑白键上流转得适,叮叮当当击弦的乐曲。梁子茗记得当时的他只有十岁。
莫扎特的小星星变奏曲。
属于一个天性活泼,甜美可爱的小孩,也一个蠢得像张白纸,他这么想,他浑然不觉当予青老师收起笑容的模样。
予青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闭着眼睛听属于小孩的乐曲,属于那份天真青涩。
予青老师当时赞许鼓励,他还依稀记得。
从予青老师开始教他弹琴为止,他对音乐充满着期望与怀抱,他非常向往予青老师的手飞跃在琴键的模样。
他的母亲是个美丽的女人,真的很美丽,有种历经沧桑也不会让皮肤粗糙的美,她有一头染红的卷发,纤细瘦弱的身材跟他一样,好象风一吹就会被带走似的漂泊。她总是打扮的很漂亮,像只燕尾蝶,等待街上的顾客一遍遍走过;他看过他母亲直接了当的跟予青老师说──他知道他们是母子,因为他们有相同的眼睛──这孩子被别人养去了还比较幸福。
所以他几乎每天跑去予青老师家,放学和假日,这么频繁的练习连那些才艺班的学生都比不上他──因为我喜欢老师,喜欢老师的钢琴!──和老师一起弹琴,希望老师会摸摸他的头,然后跟他分享草莓蛋糕。
──冰箱里有蛋糕,你要吃吗?
不知谎言的小孩用力点头。
他很喜欢老师。
或许这个年纪不懂什么叫「喜欢」。
但是,
他会长大,他会学到更多的喜欢,学到更多大人世界的喜欢。
是这样吗?
这个答案没有人可以回答。
不过,他对老师的印象就是:不会生气,淡淡的微笑,温柔的拥抱,拍拍他的头......
那抹残影跟着他十年。
那些甜言蜜语哄了他十年。
跟着夜晚的冷冷清清的风,如今,他又走回到这个地方,猜想可能传出的岁末枪响。毕竟是多虑,这里的人潮渐渐涌现。看着捷运电车的车站出入口,无法猜想接下来的长相。
这里变得不多。真的不多。或许是时间在他身上留下太少证据,所以不多。他轻轻的叹了口气,没有人注意到的气息。
突然间,在脑中遗忘了曾经有他们的气息的冰冷的公寓。白色的墙壁的触感还是那么冰冷,好相似。
好相似强押在背上,透过衣物隔绝还能感觉到的冰冷。好相似穿上那见红色洋装,好相似抽出了那把刀──
他握紧双拳,无奈这里不会降下银白色的世界,届时会更美吧?更符合「凉子」这个悲剧角色?
高跟鞋的脚步声让他提起了希望,这里是行人徒步区,两旁的商家灯火旺盛,仿佛留下他一个外来客。留下他一个外来客如吉普赛女郎似的跳着外来舞步。
今天,他不想赴某个网友的约;计算机的辐射线太伤人了,这个虚构的形体会被辐射给溶化掉。但是从小巷口、从每对情侣间透露出来的剩余眼光,他都知道男人的下体在想什么。他撇撇嘴角,嘲讽着笑笑自己与所有人,所有与他同流合污活在世界的人。
他也会沉下污水中,看不到顶端淋漓的光线摇动的,看不到自己的手在挥舞着挣扎。他握紧了拳头,在大衣口袋里。人来人往的人潮,如山如海的人潮,仿佛每一个视线都打击着他的心,每一道嘴角的上扬都割伤了他的身体。
他没什么心情对付这个上网找到的男人。他穿著很整齐,看起来一表人才。他问了他的职业,他说他是某家连锁店的老板。好吧,他说,我们走吧,一如往常的那么轻松的说。一如往常用抹着口红的双唇吐出如晶的言语。
他发现许老板还另外叫了一个少女,这叫做什么?3P?她的打扮就像这里常见的年轻女孩一样,会让高中男生回头看一眼。她说她是许老板的常客了,她还说他是她的干爹。小蓉亲昵的搂着许老板的手臂,他们站在一起像父女。
他突然没了兴致。他说叫我「凉子」就好。他还说你们到地狱去还会记得我的名字,记得对渡船人报上我的名字,这样他就不会把你们丢下去。
他调头就走,许老板还拼命想留下这个美艳的女人,有着成熟又华丽的美艳的女人,但是他说他对少女没兴趣。许老板拉着他的衣服,不想让他离开。
他一阵火冒出来,打了许老板一巴掌。急速调头离去。但是许老板认为自己受侮辱,他抓回凉子将他丢上床。
随即,宛如一阵污水从急流中冒现,宛如一阵血水从自然水管流出。他的眼神都变了。那把刀子就如同生长在手中似的,一刀划破了许老板的咽喉,如同待宰的无毛鸡被割断喉管,血从颈动脉倾泄而出,许老板还在血腥的惊讶中,凉子借着刀顺刮过颈椎,并且抽出刀子划破他的裤子,直朝阴茎落下刀。
许老板死前的大声尖叫或许他自己也没料想到,一个男人能发出的声音,报丧女妖的哭号都比他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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