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碎......」从凉子口中喃喃飘出来的话。
小蓉呢?她缩在床边发抖着看着凉子。看着那不属于女人的眼神,看着那不属于女人的力气,不属于女人的适合血腥!
许老板还有些气息,他似乎是无意识的抓着凉子的脚,抓着那只灰姑娘的高跟鞋。凉子一脚把他踢开,许老板就没有任何动静了。
小蓉的喉咙紧的发不出声音。
这都在预料之外,他心想,不过,这种会和比自己女儿还小的人发生关系的杂碎他也不需要同情。倒是这双小羊皮高跟马靴沾满了秽气。他不悦的皱了皱眉。
这双鞋子......
算了,他看看小蓉,小蓉连尖叫的勇气都没有了,瑟缩在床角。凉子看着她像看着一个性奴隶,他舔舔嘴角,对小蓉说,「乖乖听话,我就不杀你。」上帝替他钉上十字架,他的确没有想要杀这名援交少女。
小蓉急促喘着气,她已经认定自己会死了。高跟马靴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像死亡的祈祷,每一步似乎都会开出花朵似的高贵脚步,鞋跟一声又一声敲击在地板上,像报祭的钟声。他慢慢的接近小蓉。
「吶,你也说说话啊......」小蓉只希望他不要在靠近了,「你也说说话嘛,我一个人,很无聊耶......我的生活,都被无意义给填满了,你说呢?」他拍拍小蓉的脸颊。
「不要杀我......」小蓉干涩的挤出这几个字,她拉紧了被单。
「讨厌,你只会说这种话吗?没有什么想跟我聊聊吗?」那粘稠的血腥飘荡在空气中,小容脸上沾上了凉子手中的血。
「求求你,不要杀我......」小蓉开始哭泣,不是为了想劝服那把刀,而是打从心底的恐惧让她痛哭。
他突然按住小蓉的头,那把刀在灯光下仿佛摇曳着鬼魅的光芒,小蓉瞪大了眼睛,没想到这把刀就直插入她的右眼,她挣扎的尖叫,又踢又抓,想要脱离凉子的掌控,但是凉子还是硬生生挖出右眼珠,滴着水晶体的右眼珠黯淡失色,凉子舔了舔嘴角,他把刀扺着小蓉的脖子,在右眼的窟窿间说着甜言蜜语,嘲讽的甜言蜜语,如祈祷文般呢喃不清的甜言蜜语。
这把刀子继续在小蓉脸上如作画似的刻烙出血纹,他笑着宛如艺术品,小蓉想昏过去却无法,她尖叫,凉子就拿床单塞近她的口中,施加的力道属于这双纤纤素指,他强拉开小蓉的口,为了塞进更多的床单让小蓉闭上嘴,他扯开小蓉的下颚,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听见刀子加上不属于女人的纤纤素指的力道,小蓉终于断了气。
最后,连尖叫的机会都没有。他还在小蓉的双腿间留下了刀。
最后,他看看房内两具死尸,不是很满意他的艺术品,但是不论他怎么甩头,都不如这双被沾上许老板的指纹的污秽的高跟马靴来的重要。
他穿上大衣,新买的这件还有皮革内里,到化妆室洗洗小蓉沾上他脸上的血,抹口红,补补妆,泰然自若的走出宾馆,伸个懒腰,打个哈欠。
除了招牌一切都回归于夜晚的宁静。除了一个美艳的女人引来的回首,除了一个美艳女人脚上的高跟鞋的足音。
像猫一样轻巧,像猫一样敏锐,他疾走在巷弄中,奔驰在黑夜里,没有人听到他的声音没有人察觉到他的气息。
我不会被上帝饶恕,我会比七倍罪行还重,他这么说,用着没有人听到的声音述说,对扑面而来的风如刀割似的刷落脸颊。
我、不会被上帝饶恕──
张开你的眼睛,张开你的双手,张开你的心房;像个器皿盛入我,像个器皿装入我的灵魂;他脱下高跟马靴,他脱下皮裙,脱下满身的血迹,脱下如同一场演奏会的辛劳,他脱下成熟女人的风韵。
他张开眼睛,他张开双手,用手承接着莲蓬头洒落的热水。冲不掉骨子内的血腥味,冲不掉十年的梦魇,但是他还是让水冲着身体,希望获得一点温暖,希望哪个人来拥抱他。
谁都好。
希望和谁依偎着,希望和谁用甜言蜜语温暖身子,希望和谁一起躺在被子里。
希望和谁恋爱着。
那沾满血的女用衬衫与裙子和高跟鞋孤单的躺在地板上。
他仿佛还能听到「凉子」的冷笑声。
「妳不是我!你是『凉子』......」热水冲刷他的身体,连带着冲走他的眼泪。
***
「子茗,好久不见。」
「对啊,好久了。」
林立维虽然这么说着,但是却不敢正眼看他的高中同学,梁子茗。
他还是那样的笑容,淡淡的微笑,默默的腼腆,浅浅的温暖,在冬天包覆着寒冷的心。和高中的时候一样,连外表都是当初的俊秀。令他更不敢直视。梁子茗很清楚这点,所以他也不勉强。
他们多久没见了?林立维说,有五、六年了吧?他很讶异梁子茗还会打电话给他,约他出来吃午饭。他们约在林立维所在分局附近的咖啡厅。
两人都不说话,林立维看着对方自在的用餐,反而增加他莫名的紧张。
于是他试图打破沉默,「那个......子茗,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梁子茗停下手,认真的注意林立维。明明没做什么,但是林立维真想找个洞钻进去,被梁子茗盯上的眼睛比雷诺瓦的画中美女还要「眼波如水」,但是如今却被寒冬给冻结。
「没有事我就不能找你吗?」
「不......」
梁子茗的声音还是一样好听,林立维心想,梁子茗就像钢琴,敲对了琴键排列出来的乐曲越动人,或者,性感。
「我知道你不喜欢这样的场合,甚至是回避,我只是最近突然想起你,所以想见见你,放心,我没别的意思。」
他永远搞不懂梁子茗葫芦里卖什么药,但他也非避着他。
「还是,你没有这个勇气和旧情人叙旧?」梁子茗一派轻松说着,倒是一针见血的说中了林立维不知道怎么表达的话。
那双眼睛已经不知道勾住多少男人的下体了。而如今这双眼睛连带着一抹微笑,他像从地狱的浮尸中开出的花朵,但是你不知道花苞里躲了什么。
「子茗,我......」
「我不会要向你要求补偿任何东西,我说过,我只是单纯想见见你。」
「子茗,对不起......」
「我又没怀孕,你跟我道歉干嘛?」林立维看过人工子宫的报导之后就再也笑不出来了,反而是说话的人自己先笑了,「抱歉抱歉......」看到林立维脸都绿的模样让他克制不了,「立维,你还是一样,一点都没变......」
他很温柔,梁子茗很温柔;五、六年后给人的感觉还是很温柔,像个高雅的少爷,像个摇篮边的母亲,撑着头的模样温柔的注视着你──而他尚未从摇篮里毕业。林立维偷偷吸了一口气,打算问出此次最终的疑问,「子茗,你对我......我是说......虽然我曾经那样对你,但是......你还有什么感觉吗?」
而梁子茗也能轻松化解他的疑虑,只不过多了叹气,「我对你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林立维搅着咖啡匙,或许梁子茗只是说出他希望的答案,或许他只是比较擅长处理这种场面......更多的或许把他淹没了,那又何妨?
「但是我依旧不会对你有任何隐瞒。」
林立维不知道要说什么才能避开梁子茗温柔的目光,他只好从口袋里拿出烟盒,为了化解尴尬。他拿出一根烟刁在口中,但是梁子茗先一步抢走了打火机。
「这么快就忘了我吗?」
林立维楞了一下,把口中的烟收入烟盒,他才想起梁子茗不喜欢烟味,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抽烟的呢?
梁子茗把打火机放到林立维手掌中,细长的手指中,有林立维的体温的触碰。他知道他们不是小孩子了,梁子茗抽回自己的手。尴尬持续飘逸在空气中。
「你有女朋友了吗?」梁子茗突然问道。
「没有。」
「这样啊......」他似乎沉默了一下,「警察的工作很辛苦吧?」
「这倒是,最近又出了个杀人魔,」林立维终于有话题了,他在心底窃喜,「已经有四位牺牲者了,都是在宾馆被发现,就有同事猜想是不是哪个心理不平衡的女人干的。手法俐落,在墙上留下『凉子』二字,因为有议员死亡,媒体争相报导。唉,如果可以的话,我倒希望去问尸体凶手是谁。」
「呵呵,尸体怎么会说话呢?」梁子茗笑起来的模样也很好看,林立维还是忍不住多看两眼。
「会就好了,我们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说的也是,」梁子茗还是长的很美丽,高中时就有不少人为之倾慕,而他又用销魂的语气说道:「立维,要加油喔!」
那句「要加油」有如催眠一般,听的人无不栽进其中肯定回答;与其说他是冰晶棺材里的公主,不如说是有咒术的皇后。最后他还会给你一个信任的微笑,似乎将他生命的重担填满了你的心房。
该不该称做孽缘呢?
他曾经和梁子茗「若有似无」的交往过。他不是不相信梁子茗的「爱情」那一套,比起念书考大学,他觉得挂在口中的爱太不实际了。连梁子茗本身都带着随时都会消失的飘逸感,他的存在被刻意淡化,犹如敲过的琴键只留下缥缈的绕梁余音,曲终人散。
「那,再见啰。」
「子茗!」林立维突然叫住他,「你也要好好过日子!」
「我知道。」回眸一笑百媚生,他总是能轻松应对这种场面。
****
二 「敲想」。第Ⅱ乐章。
记忆是阵阵琴声,由远而进飘进耳里。
林立维张开眼睛,又是穿上黑白制服去上课的一天开始。
记忆是阵阵琴音,赤子之心说好谁都不能忘。
是谁先悄悄走开?
上男校就是这样子,林立维叹了口气,看到的风景和男女合校不同,但是打著名校的旗帜,他自愿进到这里来,打起精神度过今天,第二节有英文小考,第四节有数学周考,下午还有国文小考。
「立维,早──安!」
「早......」这家伙说话只差句尾没有加个爱心了,林立维偷偷想着。
温柔的阳光下,长满羽翼的花朵齐开放,我在其中迷失了方向;看见你的导引,让我有更多的心思放弃路上的野花,因为我知道,跟你一起走过的路上,花朵会不断开放。
「这是什么?谁写给你的?」林立维问道。
梁子茗摇摇头,一派微笑轻松的说:「真讨厌,你看不出来我的笔迹吗?」
「哦,那干嘛给我看?」
「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想给你看──」听别班说他撑着脸颊微笑的样子最动人,但是坐梁子茗隔壁的林立维天天在看也没看出名堂。
「有时间写这些有的没的,不如多念点书。」
「唉,你真冷淡──」
「你真无聊!」林立维不想扯些五四三的,他翻开自己的课本。
「但是,」梁子茗撑着脸颊说着,「可以一早来就和立维聊天也不错。今天还有考试,立维,要加油喔!」
林立维懒的响应了。梁子茗没有翻开课本,倒是自然的看小说,虽然林立维劝说过很多次了,他就是没有心思放在课本上,他就是与其去看科学杂志也不愿念化学课本的人。
或许有才能的人都是这样吧,轻松的像去便利商店,林立维不想承认,这家伙的成绩不好但业余知识挺丰富的。真是奇怪,有才能却不发挥,或许该是没地方发挥吧。梁子茗和同学不一样,连身上的气质也是,那么淡淡的,那么像撑着头就会从窗口飘走,害他偶尔得瞄一下他是不是在位子上。
「嘿嘿,林立维又再偷看梁子茗!」后面的同学拿笔戳戳他的背,被林立维瞪了一眼后吐了吐舌头,「林立维偷看梁子茗!嘻嘻嘻!」
「少不正经了好不好?」
「你想否认吗?连学长学弟都喜欢来偷看他唷!」
「你太夸张了吧......」
刚好下课钟响起。
「立维,」当事人一派轻松的叫他,「要不要陪我去厕所?」
他的骨架也好细,他撑起身体从位子上站起的模样像许久未鸣的鸟,慵懒的,但是也搭载着一鸣惊人的迷思。
「立维?」
「不......不...不用了!干嘛去厕所也要人陪?你...你很奇怪耶!」
梁子茗微笑着说,「很奇怪吗?那你在外面等我。」
「这有什么差别?!」
梁子茗撑着脸颊微笑着说:「当然有,立维,你要看我尿尿的样子吗?」
「什么!」林立维大叫。
倒是梁子茗哈哈大笑的走开了。错愕一群人。
「立维,他是『单纯』想耍人而已吗?」这是听到他们对话的附近同学的共同疑问。
「我...我怎么知道......」
记忆是阵阵琴音,每一个音符都要求不能忘。
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弹钢琴?
手指头抚摸过琴键,他消失了笑容。
按下那只琴键,声音渐渐变弱,他的手已经不再适合弹钢琴,但是他忘不了昔日的小男孩,昔日陪伴他弹钢琴的小男孩。纵使对方已经忘了他。
跳舞,钢琴,从小被排了愉悦的课程。
还是露出属于男孩的笑容。
随着音乐,两人在天花板的日光灯不如宫廷的吊灯精采的空间,但是他们却仿佛纵身花丛,拉着手优雅滑过地板如同是滑过一道静水。
那是国三的时候。他们牵着手,牵着柔媚的手,三拍子舞步踏过地板,旋转个圈,他对划过的舞步是那么熟练。
国三的时候,对,就是我们现在这个时候,他轻声的说,但是牵着手的一方没有听见。似乎他沉醉在自然的旋律中,这个年纪还没有人能够像他配合的这么好。
因为有毕业的学长学姊的乐团的演出,梁子茗被排定在礼堂表演的钢琴演奏被挤掉了,他自嘲的笑笑,谁叫人家不喜欢古典乐呢?况且他也不是特地练习,只不过是比赛曲罢了。是的,他一点也不在意,还能够跟王子跳舞。
跳舞犹如优雅的在被时光倾泄若水的庭园,水珠在身边转荡着如丝绸上的珍珠。
但是他忘了舞伴的脸,他忘了拉着手的对方是谁,他极力想要想起,钢琴声却敲下最后一个音符。
「齐崴,我想告诉你件事......」
「子茗,钢琴演奏的事就别说了,我知道你很遗憾,但是人家学长学姊回来,又弄了个名气的乐团,学长还说要教我弹吉他!」少年笑了笑,他从小就开始玩音乐了。
「齐崴,我觉得他们不适合你!你想玩乐团不一定要跟着他们!」
「拜托,子茗,老实说你是在忌妒吗?子茗,你什么时候变成和老师同一挂的?」
他渐渐走远,梁子茗的眼神渐渐黯淡。你以为这样子很好玩吗?你以为这样子很好玩吗?你根本不知道他们的品行多不好!即使声音说破了嘴依旧故我,梁子茗静静的呆立在原地,上课钟声不识趣的敲响。
他记得他不只一次劝过齐崴,不要和那种三教九流的人来往。
在这天放学后,他看到齐崴被某个他叫不出名字的乐团学长威胁。他跟着躲在音乐教室门外,并不是正好,当他听说齐崴被学长叫去就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拿出包包里的美工刀,从门上的玻璃偷窥里面。音乐教室的隔音很好,所以他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
好象有争吵。
齐崴和学长们拉拉扯扯的,梁子茗握紧口袋中的美工刀。
接着,他看到......他最不想看到的画面,他最讨厌的画面,阵阵都勾起了他的回忆,发白的手指握着美工刀,无法控制发抖的双脚,他的身体随着墙壁慢慢无力下滑,他低垂着头。
他拉着他的手,在花般的水池中跳着水珠;随着琴声,随着风声,随着花香。
「这家伙在这里偷窥耶!」
梁子茗慢慢的站起身,双手从口袋中拿出来。
「喂!你看到了多少?」
「从你们一开始的所作所为!」梁子茗猛然抬起头,齐崴也看到他了,黑着眼眶的,「我要去告你们!说你们欺侮他!你们怎么能够下的了手?」
「这家伙都看见了!难道你也有这种嗜好吗?长的挺白晰的!」
「去死吧!」
他没有如他预期的拿出美工刀,他却掉头离开他们,向前跑。
他们要追他,不管要封住他的口还是要做对待齐崴那样的事都无所谓了,反正他加紧了脚步向前奔跑,在毫无人烟的走廊上,双腿疾驰如快马,跑到楼梯前他犹豫了一会儿,眼看他们要抓住自己,梁子茗一个转身脚却扭了一下,瞬间摔下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