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人————猪神的黄昏

后者打了个哈欠，极为无聊，"这些我都知道啊，也没打算阻拦，不过......"他指着悬崖下灰蒙蒙的城市，对着三个人笑的好不开心，"不过，我不认为你们能通过第一座魔城，只是第一座哦！"
他的身体摇晃的幅度更大，衣角刷刷的，在静谧的空间带起莫名的虚风。
"虽然我是魔王，但是我也不敢自夸可以杀出重围，闯过一座魔城而不受丁点伤害，更别说在这这后你们起码还要找十一座魔城哦。"
他皱皱小鼻子，道："想要挨个魔城寻找那个叫阿姜的家伙，你们可别打算能从这里安然蒙混过去，有些家伙的鼻子比狗还厉害，可以轻易分出谁是人谁是魔。他们很久没有吃过新鲜的肉了。"
双手模拟抓住东西放到嘴边做啃咬状，一边咬一边表现出吃的香喷喷异常享受的表情。
"如果你们被抓住，下场就是这样。"
林格早先挡在两人前面，此时双手在背后作出一连串的动作，虽然迅疾无比，但那两个人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墨迪像是什么也没看到，兀自玩的快活。
尤尔美从鼻子里发出冷哼，转身走开几步远，不屑一顾，"自以为是，懒得看你。"
蓝天默不作声，向右拐过去，走到悬崖边，眺望下方的城市。
"你的意思，魔界中这样的城市很多。我们要挨个城市寻找阿姜根本不可能？"
他直截了当问。f
墨迪歪着头看他，想了想，用力点头。
"对啊，就是这个意思，无论你们用什么办法，都不可能过去。"
他一笑，灰蒙蒙的魔界中像是骤然升起一轮太阳，光芒万丈。
"无论什么办法哦。"r
此时，三个人呈品字型半包围住墨迪，背后就是悬崖。
虽然他可能是魔王，虽然他拥有深不可测的实力，虽然和他敌手很可能死于非命......但是，三个人没有后路。
千辛万苦等了三年才进入魔界，为了寻找失去的朋友亲人，不可能放手。
就在墨迪转头和蓝天对话的同时，林格拔地起身，口中吟唱起他熟练的净化曲，双手微拢，光球刹那迸发，从他手中连珠发出。
他不是墨迪的对手，就算是全胜时期的他，也依然不是堂堂魔界之主的对手。即便说出去他也是鼎鼎大名的使徒，面对可以和天神对抗的魔王，他的力量微不足道。
现在他能盼望的是可以籍由突击，结合三人的力量在墨迪这里打破一个缺口，可以冲进魔界。
等了三年，没道理连魔界第一座城市都无法进入，就被魔王挡在大门口。
蓝天全力以赴，二十二张牌顷刻飞出，对着墨迪右边开足火力攻过去，纸牌破空，发出咝咝的撕裂声。
尤尔美不声不响，手握黄金剑，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照准墨迪腰部刺去。
三个人的攻击犹如一体，分毫不差，起步在同一时刻。
但是，他们面对的是墨迪，真正的魔界之主。e
他笑嘻嘻的，甚至还有时间做鬼脸，"我说过啦，你们不是我的对手，为什么不相信呢？"
凌厉的攻势，令人措手不及的联手，在他眼中似乎只是个玩笑。凌空飘起半空，他只意思意思挥挥手，光球骤然熄灭，无声无息。
林格脸色大变，双手连环出击，光球一个接一个毫不间断猛击向墨迪。
小魔王在意的，似乎也只有他的攻击，对于蓝天的塔罗牌攻势，他连眼神都懒得瞄一眼，任凭二十二张牌尽数击打到他身上。甚至连尤尔美的黄金短剑，他也不过用了一个办法，就安然躲过。
虚幻。e
他的身体在空中虚幻变化，突然形成九个一摸一样的墨迪，组成一个反包围，把三个人牢牢围困当中。
所有的攻击全部落空，包括林格的第二次连环击。
墨迪可爱的笑脸在九张脸孔上同时显现，但是蓝天等人却找不到哪个才是本体。
"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说一会话了吗？"
墨迪裂开嘴，双手捧着脸，天真的问。

真相

半空中聚起烟雾，从清淡无形到四肢可见，墨迪的身影顿现。九个包围林格等人的复制品接二连三升到空中，融入墨迪体内。
那九个"墨迪"，居然都不是真正的魔王。
虽然表现的非常无赖，超乎想象的力量依然证明了他的身份，他就是魔界之王。
"讨厌哦，好吓人，你们欺负我。"眼圈里泪光滚滚，墨迪一副饱受欺辱的可怜相。
尤尔美并没有被表相吓倒以及迷惑，在她心里，此刻最重要的事莫过于找到阿姜。"别玩花样，你让开，不然死我也会拖着你垫背。"
墨迪垂下眸子，嘴角噙起的狡黠微笑以及眼底闪过的精光并没有逃过着意注视他的三个人，或者说，他也压根不在乎是否被别人看到。
"滚开。"尤尔美冷冰冰，挺着短剑道。
墨迪寸步不让，从空中落下之后就堵着唯一下山的通道，玩弄着指头当作听不到尤尔美的恐吓。
"干吗要下山，会送命的。"
他突然消失，下一秒出现在蓝天身旁，伸出胳膊努力想要环住蓝天，却发现身高不够，于是跺跺脚，下一秒就凭空长高了二十公分。
一个长着可爱娃娃脸的小男孩，可是拥有将近一米九的身高，单臂拥着蓝天，好不开心。
"我很喜欢蓝天呢，所以不会让你去送死的。"
这种废话不被尤尔美接受，迫切的心情让她根本忽视双方悬殊的能力，一剑刺了过去。
林格拦住，不着痕迹横在她前面。
蓝天没有动，仅仅斜过眼望着墨迪。
从开始动手到现在，他一直有种奇异的感觉，到了此刻更加确定。
墨迪对他们毫无恶意。
如果要杀掉他们，凭堂堂魔王的力量，虽不说手到擒来，也并非难事。正如刚才，如果墨迪有心杀死他们，既然他们已经被幻象所迷惑，只消在空中发力，三个人无从觉察的情况下，能躲开的几率极小。
他......似乎只是在玩闹。
虽然承认己方三人在墨迪面前像见了猫的老鼠有些自我鄙夷，但无力逃出生天，只有苦苦挣扎却是事实。但这只猫偏巧吃饱喝足，并没有伤人的意思，甚至连搭在蓝天肩膀上的胳膊都是虚软不曾含力。
递出去一个眼神，林格了然。
"我很喜欢你，不然留下陪我吧。"
墨迪歪着头倚在蓝天肩头，语气有玩笑，也有一丝认真。
林格笑了，没作声。蓝天左右拍开墨迪的手，缩脖子弯腰躲开他的拥抱，慢慢走了几步，到林格身边，停下，转身，肩并肩对着墨迪。
墨迪的胳膊仍然呈搂抱状，但臂弯中已无人，可怜兮兮垮着脸对着蓝天作出一副苦相。
"为什么你这样对待我？不公平，我有什么不如他？"
蓝天几乎是目瞪口呆看着堂堂魔王瞬间哭的泪流满面。
尤尔美眼角一跳一跳，宝剑探出，"滚开，我要去找阿姜，没空陪你玩。"
下一秒，眼角的泪消失，墨迪重新稳坐虚空，轻描淡写道："他又不在这里，为什么要放你们进去？"
一句话震的尤尔美几乎失神。
"他不在这里？"
"嗯哼。"
"那他在哪里？"
"我怎么知道，总之不在魔界就对了。"
尤尔美失魂落魄，宝剑握不住，当啷落地，口中念念有词，"那他在哪里？为什么不回来见我？"
扶住软绵绵站立不稳的尤尔美，蓝天深思。
望着无聊玩弄自己手指的魔王，他问道："为什么阻拦我们进入魔界？"
打个哈欠，墨迪摇摇手指，"两个原因，一，你们杀进魔界，最后还要我收拾残局，没空也没兴趣增加工作量。二，我喜欢你啊，你又喜欢这家伙。"他指了指林格，一脸不甘心，嘟囔半天我有什么不如他之后，又道："所以我也不想杀了你们永绝后患，不如告诉你们实情，以后怎么找人不关我事。"
这个理由，虽然牵强，但是完全说的通。
尤其在见识到这个所谓魔王的家伙如何没心没肺之后，任何不可能，也成为了可能。
回想起高风亮节说过的话，像是为此刻的发展结果做了良好的注脚：阿姜并没有在魔界，而是依然存活人界，只不过出了一些不为人知的问题，以致于三年不曾出现，没有消息，让一干人等牵肠挂肚。
回望，尤尔美闭着眼流着泪，但笑容，却分外轻松。
"他真的没有死，我还能见到他......他真的没有死，我还能见到他......"
她不停的喃喃自语，说出的话，同样在蓝天心底反复回荡。
阿姜并没有死。
那么，是不是代表，他心底的最后一个结也可以打开，从此可以毫无芥蒂毫无懊悔和林格一起渡此余生？
就算他无法恢复正常人身，而要以半人半鬼面目继续存活下去，但是，毕竟曾经最要好的、第一个把他视为普通人的朋友，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这种认知让他忍不住要欢呼雀跃。
不过还有最后一点疑虑。
"可是，当年我们眼睁睁看着他受了重伤掉进魔眼，怎么可能不在这里？"蓝天勉强维持住心神，声音却有些颤。
林格看了他一眼，捉住他的手，合在手心。
墨迪无奈的翻个白眼。
"你们好罗嗦，问题还真多呢。我和上面有过协议，"他挑起大拇指向上顶了顶，郁闷的瘪嘴，"必须维持好这里的秩序，上一次打开魔眼的日子也就是三年前的今天，魔界正好出了点乱子，你那个朋友掉了下来，我不耐烦收拾他那摊子麻烦，就这么一挥手......"
他随意的摇晃手臂，赶蚊子一样的动作，"就这么嗖的一声，又把他送出去了。至于落到哪里，我可不知道。"
瞪着他，三个人同时考虑是不是再冲过去大战三百合。
这一次不是为了杀人报仇或者闯过难关，就是想揍这家伙一顿出气。
就算明知不是他的对手，但他那么轻描淡写的动作，让人看了忍不住来气。就这么一挥，三人挂念了三年的人就飞的无影无踪，死活无法查究。
尤尔美俏脸铁青，半张着嘴，露出白森森一口整齐的牙齿，来回摩擦，发出吱吱的切齿声。
"他的伤虽然重但是不致死，所以如果救的即使，一定死不了，所以......"墨迪尤不知死活的插话。
尤尔美忍不住扔出出短剑，黄金短剑划出优美的一道抛物线，剑尖直指墨迪，嗖的飞了过去。
墨迪正巧又在打哈欠，大张着嘴用力吸了口气，短剑的飞行速度倏地猛增。等他放下捂住嘴的手，眼泪汪汪又吐出一口气，短剑像是遇到无法攻克的铜墙铁壁，当啷落地。
"说过你们伤不了我，还真是不死心呢。"墨迪低声道，不忘送个白眼。
尤尔美决不示弱，怒气冲冲回敬两个白眼。
蓝天突然觉得可笑。
原本严阵以待、全副武装的魔界之行，现在变成了家家酒的游戏，三个人和一个连年龄都不清楚的魔王在一起吵闹纠缠，这让他有仰天大笑的冲动。
"我说......"
把脑袋凑到蓝天面前，一双圆滚可爱的大眼看着他。
"你真的不打算留下来陪我吗？"

明天

那样一双眼，透彻透明，偶尔有抹狡黠，看不清岁月的痕迹。
忽然有点模糊，蓝天转头看林格，同样的蓝眼，多了份温柔理解，目不转睛的望着自己。然后，扣在一起的手双双用力，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墨迪已经蹲在地上，胳膊杵着膝盖，手捧着腮，笑嘻嘻的看着，突然叹了口气，"算了，留下你也没意思，你都只喜欢这个傻瓜。"
他唉声叹气转身，举手在空气中胡乱划拉两下，指着上方道："你们的朋友既然不在这里，那还是赶快走。"
魔眼本来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缩小，这个时候已经只剩下拳头大小一个小洞，三个人根本不可能离开。但他的手这么乱比划一通，居然又渐渐敞开，恢复成年人也适应的大小。
"别打算来了就不走，如果真把你们留下，我可要费很多口舌，好麻烦哦。"
墨迪掉过头，两根指头扒着眼角，做鬼脸。
三个人站立悬崖，上方，有回到人界的通道，下方，是前路不明的魔界。
尤尔美坚定的回身，几个纵跃，人消失在通道里。
哪里有阿姜，她就去哪里。
看着她的背影，蓝天又看了看墨迪，轻声道："谢谢！"
"不客气，我又不是杀人如麻的‘魔王'，这点小事不在话下。"墨迪终于有了魔王的架势，矗立风中，微笑着对他们挥手。
"如果不送你们回去......我猜，你们压根没想过怎么回去吧。"
剩下的两人但笑不语。
林格想了想，道："欢迎以后来黯夜，我想......我们会成为朋友。"
他搂着蓝天的肩，脚尖点地，人也慢慢升起，进入魔眼。
蓝天低头，突然嗯了一声，拉着林格的手向下望去。
墨迪孤零零一个人站在山头，似乎在发呆，嘴里反复嘟囔两个字，根据口型看上去，是：朋友。
他......其实也是个寂寞的......魔王。
不知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多少年，和神达成协议，守卫着魔物的世界，天天月月年年枯燥乏味的度过，所有的魔物都惧怕他，而不会诚心对待。
甚至不知未来会如何。
所以才会忍受不住长久的单一落寞，所以才会百无聊赖时潜入人间享受另一份生活，所以，才会需要有人关注。
也许以后他们会有个新的朋友。
林格和蓝天对视一眼。
微笑。

就这样......出来了。
三个人到魔界报到打转一个来回，出来的时候看看手表，凌晨四点。
他们在魔界中只不过耽搁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
蓝天合起双掌，自己都可以感觉到冰冷刺骨，只觉得心里空荡荡。
路灯闪烁跳跃不安定，像是随时都会熄灭。一条长长的巷子，绵延伸展，像是没有尽头。
他也一样，突然不知道接下去的路该怎么走。
"就这么......结束了。"
他低语，缓缓阖上眼。
下一步该如何？
尤尔美比林格两个人早出来一会，站在魔眼旁没有走，两个人出来的时候拧着眉头在想什么。现在昂起了头，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我要去找阿姜。"
"既然他没有死，我就一定要找到他，我的丈夫。"
她的眼睛雪亮，握着拳头，用力点了下头。
夜风拂过，吹的她一头秀发迎风飞舞。远处的喧嚣声并未停息，远远的送来放肆的嬉笑声。
这还是万圣节前夜。
而尤尔美，已经复活。
蓝天看着她，一刹那竟然有看着火焰的错觉，熊熊燃烧，斗志昂扬。
阿姜没有死，这就是对她最大的安慰。无论她的丈夫现在面临什么样的困境，起码他还活着。
活着就有希望。
他慢慢醒悟到这一点，所以也慢慢有了期待。
就如同此刻的尤尔美，昂首挺胸大步，迎着即将升起的朝阳的方向走了过去，身形逐渐模糊。
她去自由的翱翔天下，寻找自己要找的人，那么，他就留下来，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或者，阿姜有一天会回到这里。
需要有人等待。
他靠在林格的肩膀上，微笑着目送她离去。
他还没有尤尔美那么勇敢，不过，相信慢慢的也会学会。
一切，要慢慢来。
"你为什么喜欢我。"
蓝天突然问，林格笑笑，"不是给过你答案？喜欢就是喜欢，没有理由。"
同样报以笑容，蓝天安心的继续靠下去。
其实有个人信任依靠，还真是不错。
他突然这样想。
一起迎接明天的太阳，面对人生的挑战......期待未来的希望。
明天......还真是值得期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