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人————猪神的黄昏

作者:猪神的黄昏  录入:11-25
第一章
夜凉如水,狂风卷的沙石乱飞,砸在玻璃上,不时发出沙沙的声响。
窗外街道上,路灯昏黄,窗户关的不紧,于是窗帘被缝隙内挤入的寒风刮的此起彼落,飘荡不安。
蓝天安静的趴在沙发上,闭着眼,任由月光洒在他身上轻轻抚慰着。他舒服的转了个身,正面向上,继续晒月光。
手表突然震动,带动手腕麻酥酥的,他眼睛睁开一条缝,妖异的光泽一闪而过。半抬起身体,瞟了一眼手表。
九点五十五。
又看了一眼月光,蓝天从口袋里抽出塔罗牌,一张张摆好。
无灯的房间,银色的月光,整齐的纸牌。
根据牌面,今天还是没有收获。但是蓝天不想放弃。从兜里掏出小盒,拧开盖子,流动的液体中漂浮着两枚柔软的薄膜,捏起,习惯成自然的贴到眼睛上,然后瞳孔就变成了正常的黑。
搞定。
放送了下,他开始倒计时。
三、二、一。
完全没有浪费时间,林格推开一间卧室门,跻着拖鞋出现。
他在吹口哨,一首古老美妙的曲子,悲伤而哀愁的曲调到了他的嘴里,再度演绎出来,竟然奇异的改变了味道,欢快,愉悦,笑眯眯走了过来。
"又在晒月光啊,还是多晒点阳光好,小天天。"
嘻嘻笑着,林格送了个飞吻。
他总是这么快乐,蓝天淡然看着他,脸色愈发阴冷。
"沉着脸,啧啧,心情又不好?来个热吻!"林格指着自己的嘴唇笑,作出要投怀送抱的样子,被蓝天一把推倒也不以为忤,跑去穿鞋,嘴里继续哼着音乐。
蓝天没有作声,站在门口等他。
穿戴整齐,林格站在门口,搂住蓝天的肩膀往楼下走去。口哨声非常合乎气氛的转为街道上小瘪三的流氓口哨。
蓝天挣了挣,没有脱离他的魔掌,也就随他去了。
反正不是第一次。
楼梯拐角处,蓝天放慢脚步,抬起头。
灯光昏暗,楼梯损旧,人影拖曳。
这里是他呆了两年多的地方,至于今后还要呆多久,他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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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一幢小楼,二楼是他们的居所,一楼辟成酒吧,地下室储藏。
有名的黯夜酒吧,每天十点开业。
"这些人还真无聊,每天来的时间比我们还准时。"林格对着蓝天皱眉,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转过头就是满脸笑意。
没有理睬他,低下头,蓝天从拥挤的人群中钻了过去,找到他熟悉的环境,坐下,立刻有慕名而来的客人坐到他对面。
摸出塔罗牌,按照客人的要求算命,一张张发牌,一张张解说。
外面似乎在下雨,室内温度高于室外,玻璃上刷出层层薄雾。
侧过脸,蓝天怔怔的看。
他的世界,是专门辟出来的寂静角落,两面墙,两面玻璃。左边落地窗,对着花花世界,在下雨;右边落地玻璃门,依然是对着花花世界,红男绿女在作乐。
"有办法拉回他的心么?"对面的客人满是期望,眼泪汪汪,手里的纸巾湿了一张又一张,丢的一地,白花花的好生耀眼。
"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一刀两断,对你对他都好。"蓝天轻轻道,不想再做无谓的解释。
再转过头去,正好对上林格和饮酒的客人聊天,不知说了什么,突然鼓掌大笑。
他好像随时都能和陌生人搭腔,熟捻的像是多年老友。
金发碧眼,一笑就眯成一条线的眼,好像初一的上弦月,散发出令人舒心的光芒,忍不住喜欢。这种魅力以至于发展到了整个酒吧乃至他们三个私下的生意上。不少人为林格所吸引,不该他经手的工作,也得经由他才能转到蓝天和尤尔美手里。
"他们当我是好人,所以相信我啊!"林格会用一种很无辜的表情解释,若可奈何的摊开手掌耸耸肩。
尤尔美会作出呕吐的表情。
蓝天通常默不作声的望天。
"可是,我真的爱他啊!"哭哭啼啼的客人依然没完没了的诉说,一双眼哭又红又肿。
像只兔子。f
蓝天恶毒的想。然后皱起眉头,有点不知所措。
他最怕遇到这种客人,遇到无法解决的事,只有一个杀手锏,哭,好像流泪就能解决一切问题。
他低头看表。r
同一时刻,林格也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钟表。
半夜两点整。e
"但是他并不看重你的爱,如果你依然想受伤,随便。"蓝天开始收牌,一张一张,很仔细的装进兜里。
林格从吧台钻了出来,一路不停打招呼,而后挤进了蓝天狭小的空间。
蓝天没有再理会客人,自顾自打开玻璃窗,人已经站到了外面。
雨很小,淅淅沥沥,带着入秋的寒意。站了这一会,他的头发上落了层水雾。回头再看,林格不知道说了什么话,客人转泪为喜,用充满希翼的眼神看着他,又问了几句,林格从容应对,客人擦干眼泪,终于满意的离去。
"我说,下次别回答的这么生硬,人家可不经吓,小天天。"林格探出脑袋,无奈的说。
蓝天漠然以对。e
摸摸鼻子,林格掏出一张纸条,递给蓝天。
"前几天A市接了一个生意,那里有妖魔作祟,尤尔美去了五天,估计明天才能回来。你今天不是去北城?那就顺便查查这家伙吧。"他搔搔头,有点不好意思总让蓝天追查这种无聊事。
蓝天没有作声,接了过来。
林格顿了顿,还想说什么,偏又找不到话题。
默然半晌,他抬头,专注的盯着北面。
他眼中的世界,完全是另外一个颜色。幽暗,昏黄,偶尔有奇异的生物在空中游曳,散发出或紫或黑的气息。
端详了一会,他说:"有妖气,但是很稀薄,你应付的了。希望今天能查到线索。GOOD LUCKY! 小天天!还有,当心点。"
蓝天顿了顿,点头,身影快的如同闪电,消失在雨夜里。
林格搓搓手,笑容隐退,突然叹了口气。

独目兽

黯夜如铁,原本高悬的月亮,此刻隐在阴云之后。
小雨依然稀疏,蓝天站在高高的屋檐上,漠然观望。
在这个时间,整个城市已经陷入沉睡,喧嚣烦恼一一隐蔽。蓝天点起烟,深深吸了一口。烟气,雨中弥漫的泥土味道,城市中固有的腐朽气息,这些和空气混合在一起,凉沁沁的袭过脑门,他的精神顿时为之一震。
把微型摄像机装进口袋里,这里面是委托人想要的所有信息,他刚刚花了40分钟搞定:一个有了妻子儿女的丈夫,果真在外面有了新的情人新的家。
不过,得到了这些资料又如何?
这个世界已经在不断的颓靡肮脏下去,引得妖物祸乱,又岂止是区区一个小小的富豪?
蓝天冷冷一笑,用力吸了口烟。
香烟急速缩短,红色光电闪的又快又急,他闭上眼,享受般慢慢吐出一口烟圈。
烟雾在半空中袅袅上升,稀疏的雨雾对它竟丝毫没有起到作用,持续上浮,直到在蓝天双目正前方,依然保持了圆滚的形状。
蓝天微闭双眼,然后簌然睁开,他的眼透出奇异的光芒。镜面表象看他只是普通的人类,黑色的眸,实际上却是妖冶的紫。
透过烟圈就能很清楚的看到,距离此处六百米开外,有道妖气隐隐浮动。
猛地扔掉香烟,烟头划起优美的抛物线,落到积水中,嗤的一声熄灭,烟圈随着他的大动作也随之烟消云散。
他的身体从七层楼高的地方,带起呼呼风声,胳膊展开,黑色的风衣张开,他像蝙蝠一样飞速下坠,脚尖沾地的一瞬间再度纵起,眨眼间,他已经飞跃到方才观望到的六百米开外的地点。
这是条非常普通的街道,黝黑狭长的巷子,伸展的一望无际。近处路灯忽闪,远处就看不清楚了。
看上去平凡无奇,但是蓝天却很清楚的感受到了与众不同的气息:妖物特有的刺鼻气味。
从口袋里掏出塔罗牌,放在手里无意识的上下翻动,蓝天的脸色,越发凝重。
看看表,正好,两点四十七分。
捻起一张塔罗,中指拇指搓动,牌就像是长了眼睛,迅疾飞舞在半空,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物线,绕了一个半圈,紧接着反方向绕回。
忽然,塔罗牌像是有了自己的生命,猛地停顿在半空中,牌面嘎吱嘎吱,发出刺耳的声音,好像在提醒主人。而后果断的直落下去,噌的插入了灰泥土地中。
随着这一插入,地面下有人发出尖锐的呼叫,痛楚而凄厉,地面一拱一拱,嗖的窜出一个奇形怪状的物体。
两只尖耳朵,一只眼睛横在面孔中央上下翻滚,身材矮小而且满身污秽,吱吱的发出憎恨的嚎叫。它的双眼火红瞪着蓝天,颇有随时进攻的意思。
只是个低级独目怪。
蓝天淡漠无语,招了招手,落在地面的塔罗牌有生命似的漂浮而起,回到他手中。
垂下眼,蓝天看着纸牌。这次扔出是战神,勇往直前的战神。
轻轻抚摸着纸牌,蓝天微抬头颅,盯着奇形的妖怪,没有说话。
被迫现身的妖怪耐不住,尖着嗓子吼叫:"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我也没有伤害过人类,为什么袭击我?"
"没有伤害过人类吗?"
纸牌在手中上下纷飞,蓝天的声音是淡淡的:"那我也只问几个问题,如果回答,我就放过你。"
"什么问题?"提这个问题的同时,小魔物浑身肌肉紧绷,尖锐的指甲弹出,如果这个人类有不轨企图,自己就拼命。
"你是怎么离开魔界的?还有,又该如何回到魔界?"
独目怪翻滚着唯一一只眼睛,突然裂开嘴,露出枯黄的牙齿,腥臭气滚滚而出。
"原来是想打听入口魔眼在哪里啊,嘻嘻,我不说,为什么要告诉你们这些肮脏的人类,偏不说,嘻嘻,偏不说。"
"不说吗?"蓝天轻声重复,嘴角略微上扬:"我没时间和你浪费,不说?我会让你说的。"
他的声音很温柔,但是手急速抬起,夹起一张牌。骤然间,小魔物看到了他的眼,尖叫道:"你的眼是紫色的,你不是人类,你也是妖魔,大家都是同类,为什么要对付我?"
蓝天根本懒得回答,丢出的纸牌化成乌鸦形状,飞速冲向小魔物。
那速度既快且猛,小魔物惊叫的同时根本来不及躲闪,只窜了几下就被飞鸦扑到了背上,顿时惨叫连连。
乌鸦像火一样炽热,烤的它的背乃至深入内脏好像要化掉,让它几乎以为自己此刻落到了魔界炎火浆之中,马上就要化作灰烬。
用力在地面滚动,希望借由水花熄灭火焰,但那火如影随形,根本压制不住。
太疼了,完全无法忍受的疼痛,低级独目怪无法忍受,蓝天刚悠然换了个姿势站立,小魔物就颤着声音哀叫:"我说,我都说!"
蓝天点头,弹了个指响,附在独目怪后背的飞鸦,立刻化成纸牌,飞回到他手中。
用力喘口气,小魔物恨恨的,却无法可想。
"我说,魔眼每三年才在万圣之夜打开一次,两年前因为好奇人界,我溜到这里,早知道如此肮脏,见鬼的我才不要出来。至于魔眼我比你更想找到,可是,除非等到今年的万圣夜它自动打开,或者你有本事找到魔王陛下,否则不可能有别的机会。"
它咬着牙,眼里冲着火光。
"魔界多好啊,比这里干净多了。"
蓝天闷头抽烟,眼光扫到魔物脸上,怨憎,悔恨,希望,非常多的感触,而且它的身上,果然没有人类的血腥气。
难得的善心妖怪,居然真的没有伤害过人类。
"知道了,谢谢。"
蓝天转身欲走,小魔物反倒叫住了他。
"你......应该不是人类吧,你的眼睛是妖魔的紫色,还有,你真的只是问这个问题?"
蓝天停了脚步,似乎在想什么,然后不紧不慢向前走,他的声音很低,但听到独目怪耳中正好。
"我就只想问这个问题而已。你,既然只是躲藏着等待时机回魔界,以后注意,别让另一个叫尤尔美的女人遇到,否则......"
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蓝天拖着脚步,继续走。
"你难道不是妖魔吗?可是你的眼睛?"
独目怪没有死心,继续追问。
蓝天笑了笑,扬长而去。
耳边似乎还能听到小魔物的喃喃自语,问着自己不能理解的问题,同样都是魔物,为什么攻击完了又不杀掉自己,还温柔的嘱托今后小心?
纵身而起,蓝天站立在北城最高建筑拉尔斯克圣教堂顶尖,俯视。
肮脏的人类世界,呵呵,说的真有道理。
连妖魔都鄙弃的世界,正在腐烂的世界。
而他自己,也不过是一个半人半鬼的怪物,仅此。

凌晨四点,蓝天回到小楼,暂时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
小雨里淋了两个钟头,衣服已经湿透,粘在身上很不舒服。于是洗了个热水澡。走出浴室,蓝天一边擦头一边翻开衣橱,然后怔在当场。
衣橱内空无一物,只有件米黄色的睡衣。
蓝天死死盯着睡衣,拎出后的第一反应就是丢出窗外,这压根不是他的喜好。
米黄色的长衣长裤,印着可笑的小白兔图案,明显是给小朋友穿的风格,尽管他现在依旧顶着十六岁少年的脸庞,但是穿这种衣服,哪怕是在卧室,依然滑稽到了极点。
可是除了这套衣服,其他的衣物统统下落不明。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是林格搞的鬼。
蓝天吸了口气,用力咽下去,再吸,再咽,反复数次,终于心情平静下来。
走出去,敲敲林格的房门,没有应声。推开看了看,黑洞洞没有人影。甚至连林格的衣橱内也找不到一件衣服。
蓝天有点想磨牙,这个家伙,居然用这么卑鄙的手段。
恨了半晌,无法可想,他还是穿上了。
衣服很合身,很温暖,很舒适,布料贴着他的肌肤,轻的像是羽毛在抚摸。坐在沙发上沐浴月光,蓝天突然有些怔忡。
像是身临梦幻,回到了16岁的年纪,一切如此不真实。
彭的一声,大门被粗暴的踢开。
只要尤尔美在,这是每天一次必定的戏码,踢门的声音如出一辙。
蓝天从沙发上直起腰,没有回头,淡淡的道:"回来了!"
无人回应,风声从门口呼啸而过。
"这趟生意,辛苦了。"
依然没有回话。z
叹了口气,他转过头。
身材高佻的尤尔美高高昂着头站在门口,火红微卷的长发在风中摇摆,像跳动的火焰,一脸挑衅的对着他。
她总是这样,眼瞳中的怨怼仿佛永远不会消退。
两个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集,对了半晌,一如既往的又是蓝天率先收拢目光,默然。
尤尔美哼了一声,转身欲走,又像想起了什么,转身,对着蓝天冷冷的说道:"已经是个鬼人了,还吸阴气,不知死活!"
还是同样的话,连停顿的地方都没有改变。
"明天和我一起去东郊。"y
没有询问,没有解释,只有命令。
蓝天微笑的接受了,眼睁睁看着她进入自己的卧室,用力甩上门,徒留下一室震的四散飘荡的尘埃给他做伴。
大门没有关,被风吹的吱吱扭扭,林格站在门口,一脸无奈。
蓝天笑了笑,转身继续坐在沙发上,面向窗外。
从林格的角度看,此刻的蓝天只是个无助的孩子,蜷缩在柔软的沙发里,黑发湿漉漉的贴着头皮,水滴顺着睡衣流下,然后慢慢渗进去,留下道水渍。
突然很想揉揉蓝天的头发。
大脑在一瞬间好像停止了活动,等到蓝天疑惑的眼神抬起,林格突然恢复意识,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搭到了蓝天的头上。
他的头发很软,很冷。b
林格垂眸,嘴角慢慢上扬:"你的头发太湿,容易感冒。"
丢了块毛巾在蓝天头上,林格慢慢揉擦。
蓝天嘟囔了一句什么,林格没有听清楚,再问,蓝天的声音徒然放大:"衣服,还我。"
林格耸耸肩膀,颇为欣赏的上下打量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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