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师道:"啊?不会吧?他这么强啊?"
赖孟平摇头:"正好相反。他的武功不强。刚刚这一抛,招式确实轻灵潇洒,但是没有一丝内力,只是徒具招式而已。如果我没猜错,他已经内力尽失,所以大家都看不出来他会武功。"
慧师道:"那像你说的,那个小男生只要手指一戳,就能把他戳死了?"
赖孟平哈哈一笑,道:"如果比刀剑,他非输不可。但是暗器,主要在于下手的快和灵巧,还有暗器本身,内力倒在其次。所以,他本来应该还有三分胜算。可惜他手却伤了。"
说到这里,他叹了一口气,道:"凤大姐虽然顾及颜面,但是只要那少年能接她二十招,她也就让他入楼了。徐兄这样做又是何苦呢?"
慧师道:"他就是个怪胎。他想什么,你不懂,我不懂,那个小男生更不会懂。"
忽然,听得赖孟平惊道:"赤绵针!这人用的竟然是十年前红烛老怪的独门暗器赤绵针!难道他竟是红烛老怪的徒弟?"
只见台上的徐弑随手一挥,撒开一阵红雾,朝段一扑面而来。赖孟平眼利,看出那并非雾,而是极细的钢针,而且每根的朝向正是段一身上一百零八处大穴。红烛老怪擅长医术,却更爱好钻研毒药,暗器等杀人工具。此赤绵针,正是他毕生心血所在。此针细如牛毛,却坚硬如铁,能极快打进人体内,损毁经脉。而且,此针往往淬以红烛老怪独门毒药,随血游走全身,杀人于无形。赤色取的正是剧毒之意。有趣的是,此针可片刻取人性命,却也可以救人,若它不淬以毒药,位置得当,则能快速深入肌肤,冲破人体中集聚的不良之物,能做针灸和药瘾之用。
段一见那红雾气势汹汹,心里也骇然,那鲜红的颜色宛如毒蛇之舌,张牙舞爪,直取他所有要害穴位,如果硬接,稍有遗漏,便是性命之虞。沉思间,他平举双手,全身猛然一缩,身体从黑色外袍里滑到袍后,单手接住还没落下的黑袍,朝赤绵针一抛,一收,刚才气势汹汹的红雾便被轻巧地囊括在黑袍中。
横生枝节
"好俊的功夫!"有人赞叹道。
慧师心中正暗叹,却听得凤慕月道:"徐弑,击中段一。"
台下一片哗然。段一却站在那里,面色有点苍白,抱拳道:"多谢徐兄手下留情。"
徐弑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这是怎么回事?"慧师皱眉道。
赖孟平沉吟道:"徐兄的赤绵针虽然厉害,但他没有丝毫内力,加之手上有伤,令赤绵针的速度大减。从刚刚小兄弟的身手速度看来,躲避应该不是难事,但他为什么偏偏走了一个偏锋,用外袍去化解赤绵针的来势?"
慧师道:"也就是说,他本来可以躲开了?"
赖孟平点头道:"嗯。要知道赤绵针能够穿透皮肤经脉,如何不会穿破外袍打到身上?虽然徐兄只把赤绵针的功力发挥了一成,但当年红烛老怪凭之独步天下的暗器,还是不是等闲之物。小兄弟这样接,实在太冒险了。"
"小徒弟你是不想救你小媳妇啦?要是刚才......"金无双已经在台下暴跳如雷。
话没说完,白立木拉着他道:"老金,你就安心看吧。小凤是个明白人,你这小徒弟跑不了的。"
金无双迟疑了一下,挠头道:"老白,我这看着着急啊。你说小徒弟要是用衣服卷起赤绵针,改变它来势,然后反攻过去,那红烛老头的小徒还有命么?"
白立木摸摸下巴,道:"你想你小徒弟胜之不武么?况且,对一个内力尽失的废人下如此毒手,小凤绝对不会容许这样的人留在逍遥楼的。"
金无双恍然大悟,道:"老白说得对!说得对!"
白立木道:"且看你小徒弟如何还击吧。"
台上的段一忽然徐徐走下台,到一棵柳树跟前,伸手摘下一根柳枝,又缓缓走上台。他手持柳枝,道:"徐兄请接招。"
徐弑一时也有点困惑,只有点头做出防御的姿势。
段一一笑,轻轻一捋柳枝,翠绿的细柳叶都飘然聚集他手里。他把柳叶往上一抛,右手在空中划了一个圆圈,衣袖所到之处,柳叶都向着不同方向变得异常坚硬,随着段一最后一推,同时箭一般飞向徐弑。
这细柳叶,如同微缩的刀、剑、箭,其来势包含砍、削、刺、旋的变化,加之柳叶本身的轻盈,速度更比暗器快得多。
徐弑茫然立在哪里,不闪也不避,眼看柳叶就要全数打到他身上。
段一此时也露出惊恐的神色,正欲飞身过去营救,忽然眼前飞出一把蒲扇,不经意一拨,柳叶又变得轻软,飘落地上。
徐弑伸手接住几片柳叶,怔怔地端详,眼角划出一道红色细痕。
"段一,你就用这种方式送人柳叶的?"凤慕月眯眼笑道,轻轻摇着蒲扇,上面绣着的凤凰似乎也跃跃欲动。
段一脸上满是歉意,嗫嚅道:"我......没想到......"
徐弑轻轻擦去眼角的血,平静道:"段兄弟功夫了得,在下认输。"
"如果是我,刚才那招我肯定等死。"慧师叹道,"他真有创意啊!"
赖孟平道:"所以徐兄自然也躲不过,甚至连反应也来不及。"
慧师嘲讽道:"徐弑还真不怕死。他处处维护别人,谁知道别人却差点把他杀了。"
赖孟平轻握慧师的手,道:"小兄弟也手下留情了。他故意使用柳叶这样的柔软之物当武器,而且封住自己内力,否则徐兄此刻恐怕已经断气。只是他万万没有算到,内力尽失的人无论如何无法躲开他这轻轻一击。"
慧师摇摇头,打了个呵欠,悄悄退出了人群。
擂台那边,凤慕月拉起段一的手,朗声道:"我现在宣布......"
话音刚落,段一的手如泥鳅般从她掌心滑走,人影一闪,迅速挡在徐弑面前,伸手接住一块月牙形薄片,道:"徐兄先离开,剩下的由在下应付。"
徐弑点头,连退几步,正色道:"段兄弟切记,不可使用内力,不可自乱心神。"
段一正欲点头,八片月牙薄片同时从身前背后飞来,直取其后颈、后腰、膝窝、脚跟、面门、咽喉、心脏、脚踝。
凤慕月把蒲扇朝段一扔过去,道:"段兄弟小心!"蒲扇到处,把冲向段一心脏的月牙片挡了回去。
段一接过蒲扇,往后一隔,挡住后颈的月牙片,借着月牙片的冲力凌空打了个空翻,同时踢开攻心的月牙片,落在从后攻击的暗器后面,然后轻轻一跳,身子略斜,躲过了攻喉的月牙片,最后轻巧落在地上,口中衔着一片精钢铸成的月牙薄片。
凤慕月朝南方喝道:"你的暗器没有伤人分毫,还是光明正大出来比试比较好!"
一少年声音道:"客栈掌柜叫我传话给楼主凤慕月,她匿藏了客栈的叛徒,如果不在一个月之内交出,就是与客栈为敌,后果自负。"
话音刚落,一个红色身影飞快掠过,没待人看清,就落在擂台上。那红衣人弱冠年纪,头发寸长,根根竖起,五官深邃,皮肤雪白,眼瞳浅灰,左眼迸发精光,右眼珠却无法转动,竟然已经失明。这个异邦少年的出现,震慑了在场的看官。
凤慕月眉头一挑,没有说话。
此言一出,楼下骂声震天。金无双指着红衣少年大声骂道:"你客栈是什么东西?我们逍遥楼收留什么人,跟你哪相干了?凭你这个番邦外族,配跟逍遥楼讨价还价么?"
他身边的白立木也是连番冷笑。
红衣少年怒喝道:"我是什么身份,用不着你这个老头来掂量!"说完铁索一提,如灵蛇般打向金无双。
金无双笑道:"就凭这烂铁条,金爷爷我今天就要把它掰断,再把你这番邦小子赶出去!"说罢正要挥拳还击,忽然被人牵住,道:"此人不需要金前辈动手,由在下来应付。"
金无双一看,正是段一,立刻笑道:"好,好,乖徒弟,你让他见识一下我们逍遥楼的厉害!"
红衣少年一见到段一,眼中杀气立现,怒喝道:"段一你这个走狗!你不做诚王爷的狗,跑来逍遥楼干什么!"
段一大惊,道:"小兄弟可是误会了?我从来没有为王爷效力!"
红衣少年冷哼一声,道:"你装疯卖傻,葫芦里面究竟在卖什么药?不过,任你再狡猾,今天也逃不过一死。你欠客栈几十条人命,我要你血债血偿!"说完,右手一提,铁索如灵蛇跃动,从段一剑边沿飞离,横扫段一面门。
段一边躲边道:"这是怎么回事?客栈现在究竟怎么了?"
红衣少年道:"走狗!你不是应该很清楚吗?"说完挥动铁索又是一抽。
奇毒发作
段一举剑一挡,一阵撞击的火花。铁索反身飞到红衣少年手里,他啐了一口,扭腰横扫,卷起阵阵黄土。
段一纵身一跃,沿铁索一路滑行到红衣少年身侧。红衣少年手腕一扭,铁索蛇尾一拐,缠向段一脚踝。
段一脚点铁索,加快速度趋向红衣少年,铁索则在他身后一寸左右的距离追赶。离红衣少年尚有一尺之际,段一忽然飞离铁索,任其攻向红衣少年自己。
红衣少年似乎早已猜到他有这一招,轻轻一笑,伸手抛出数块月牙片,钉在铁索上。铁索经月牙片的撞击,又改变方向,带着月牙片重新飞向段一。
段一赞道:"兄台果然好武功!"脚下却不停,绕着红衣少年数尺游走。
红衣少年往铁索一推,钉在上面的月牙片忽然从段一身后攻去。
他冷笑道:"你可知道客栈数百伙计,武功在你之上的有多少?为了把你捧上天字一号的位置,掌柜暗地里承受了多少流言蜚语?你不知感恩,反而把掌柜和客栈害成这样!"
段一心里忽然一阵剧痛,失声问道:"大哥他现在怎样了?"这几年大哥和他寥寥数次的见面又清晰浮现在眼前。每次提到客栈里的伙计,大哥的眉头就微微一皱,还假装开怀说一切顺利。为了保护他和百灵不受伙计的责难,大哥一番苦心安排他们在岛上居住,尽管如此,他还是对他们十分愧疚。其实,大哥自己承受的压力和委屈,是段一和百灵的百倍。他所能做的,只能是遵循大哥的意愿,尽量减少他的压力。他万万没想到,上次任务的失败竟然连累他陷入非常艰难的境地。震惊之下,一时竟然忘了闪避月牙片。待他反应过来时,月牙片已经打入他腰间。
段一忍住剧痛,奋力躲开剩下的月牙片,颤声道:"你告诉我......大哥他......怎样了?"
红衣少年道:"你还有脸问?你跟王爷有那种......那种肮脏的关系,残杀客栈的伙计,掌柜念着旧情,不去追究,但大家都不服!"说完又是一鞭打来。
段一愣道:"我?肮脏的关系?残杀伙计?我害了大哥?"痛楚和震惊交加之下,他的身体竟然开始僵硬起来,无法躲避红衣少年这致命一击。
"慢着!"一声娇叱传来,几缕火红的红绸从四面轻盈飞向红衣少年的铁索,把铁索包裹起来。
红衣少年嘴一瞥,欲再次挥动铁索,却被红绸从四面固定住,不能移动一寸,唯有冷笑道:"逍遥楼主果然名不虚传,好管闲事。"
凤慕月也不理他,朝段一道:"段兄弟,现在不是走神的时候。"
段一点头,腰间的伤,似乎令他的反应速度开始变慢,身体渐渐不受控制,只能速战速决。于是,趁红衣少年的铁索被制住之际,他提起真气,却感到一股刺痛,于是又收回内力,飞向红衣少年。
红衣少年当下一啐,扔掉铁索,带上一副金色手套,冲向段一。
段一身形猛然一坠,紧贴着地板滑动,举剑横扫红衣少年脚踝。
红衣少年弯腰,双手钳住段一的剑,竟然一下把他连人带剑举了起来。
一股浑厚的内力沿着剑源源向段一袭来,红衣少年竟然跟他比拼内力,显然一定要跟他分个高下。段一靠着剑尖倒立在半空中,本想弃剑躲开,却被红衣少年的内力紧紧吸附着,不能移动半寸,唯有催动内力和他抗衡,等待空隙逃开。
又是那股刺痛,原来徐弑的那根赤绵针,正紧紧牵制住他的内力。生死关头,段一再也顾不得徐弑的嘱咐,积蓄全身内力,冲破了赤绵针的封锁,真气立即顺畅在全身游走。
随着真气流动,幻觉不断在他脑海盘旋。段一看见他和大哥、百灵小时候街头讨饭,被人追打,大哥挡在他们身前,紧紧把他们包裹。那时,他的眼里只有灰色的天空,衬托着大哥因痛苦而扭曲的脸。他不断眨眼,让自己的眼泪不要流下来,但大哥的脸还是渐渐变得模糊,最后和灰色的天空混为一体。
"阿一!不要乱心神!"一声穿破了灰色的幻觉,传到段一耳里。谁?段一茫然寻找,却累得连眼睛也睁不开,只觉得大哥的怀抱放松,把他轻轻圈在怀里。他的颈边,大哥在喃喃细语,却听不清在说什么,轻软的呼吸让他心里升起奇异的感觉。他看不到大哥的脸,只看到晚上的星星如双双沉醉的眼睛。慢慢地,大哥抬起头,轻轻抚摸他的脸颊,清澈的眼里倒影着黑夜和星星,还有自己不知所措的脸。大哥冰冷的嘴唇亲了他一下,他羞涩地笑,但大哥却流泪,身体慢慢飘开,伴随着被鲜血染红的绿色上衣消失在夜色中。他升起一股不安,正要追赶,却被一股强大的气流从后面冲击,整个人凌空飞起,被一层暖风卷走,身体、幻觉和意识同时被冲散。
"逍遥楼主又管闲事了?"红衣少年挑眉道。e
凤慕月轻轻放下昏迷的段一,缓缓道:"段一是逍遥楼的人,我自然不允许外人伤他。"
红衣少年道:"除了秦轼之,逍遥楼又多窝藏了一个客栈的叛徒。"
凤慕月道:"首先,逍遥楼没有人叫秦轼之,另外,既然客栈掌柜已经开口放过段一一命,你便没有资格杀他。你既然只是个传话的,话我已经收到了,你也应该请回了。"
红衣少年道:"楼主是说,不肯交出秦轼之和段一了?"
凤慕月道:"逍遥楼里没有秦轼之。"
红衣少年道:"那么,逍遥楼是执意与客栈为敌了?"
凤慕月道:"除了你们掌柜,我无需向谁交待此事。"
红衣少年冷笑道:"好,逍遥楼主,你好自为之。"说完抽回铁索,飞身上了屋檐。
楼下又是一片咒骂,有人跃跃想追上去,被凤慕月出手阻止。
白立木皱眉道:"看来小凤惹了不好惹的人。"
金无双轻蔑道:"就客栈那帮黄毛小子,能够撼动逍遥楼么?"
白立木摇头道:"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
金无双道:"小凤是轻易出卖别人求自己安稳的人么?小徒弟伤成这样,小凤不管,老金我也是要管的。"
白立木道:"隐患不在你的小徒弟,在于另外一个人。"
金无双道:"那个什么秦轼之?他究竟是谁啊?"
白立木沉思一会,道:"这既然是小凤的意思,我们就静观其变吧。"
金无双忽然惊道:"小徒弟呢?"
白立木道:"被唯一能救他的人抱走了。"
舍命相救
段一被一连串的幻觉惊醒。幻觉里全是血,血淋淋的大哥,带着一层黑纱,倒在隔岸的桥头上,悲伤地看着他。自己手里,却拿着一把淌血的匕首。
一个凄厉的声音在他耳边盘旋:"是你杀死他们的!该死的明明是你!"
段一拼命摇头,想否认,说出来的却是:"我不知道会这样,是我害了大哥......"
那个声音道:"你只会伤害自己的爱人,对他没有任何价值,还不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