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下)————婆婆

作者:婆婆  录入:11-25

"或者是,纯粹是想引起我的注意?"他的手指穿过我凌乱的头发,亲近的感觉让身体打起战来。"还会不安吗?"
"不安,当然会不安!怎麽样都不够啊......"我喃喃著,伸手拉下他的脑袋。
面对面看著我的龚限休突然笑了起来。
因为对他的笑容发呆,所以当事情发生的时候也只能怪自己活该。
我懊悔不迭地看著满地脏乱的头发,一时间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麽事。
"你......剃了我的头发?!"
"恩,很完美。我以前在理发店当过学徒,技术比师傅还没话说哦!"他吹著推子上的发茬,笑得眉毛都弯了起来。
"该死的,你要我明天怎麽去上课?"
"这种问题你自己解决呀。"他悠闲地回答。
"刚刚是谁说不管在哪里都跟我一起的啊?"我不敢相信地问。径自陷入石化状态。
"没错啊,意思就是无论我做什麽,你都得无条件配合,反之亦然。就酱。记得把垃圾清理干净。"和式的卫生间门传来关闭的声响。暖气灯也随之暗淡下来。狭窄的洗手间遁入一片黑暗中,我不自觉地抬起手摸上光秃秃的头顶,一阵鸡皮立了起来,好冷!
风风火火地清理过後,拉开门蹬蹬蹬地跑到龚限休的面前。
"干什麽?"他抬起头来,翻起眼睛看我,身子还陷在真皮沙发里处变不惊地按著遥控器。
我坐到了他的肚子上,俯下身体用力地搂住他的脖子。
"重死了!笨蛋,快给我滚下去!"他黑著线用力来扯我的胳膊。
"不要。"我於是更用力地去压他。
"我说过快给我滚下去!"他用力地来揪我的脸。而我当然不甘示弱地回揪他的头发。
然後直到门铃响了起来。
"我刚刚叫了外送。"他朝我举起双手,做了休战的手势。
"外送?"
"心情不好,不想做饭。"
点头,爬下他的膝盖。
他紧接著站起来。
"慢!"我豪气干云地叫住他。
"?"他侧身询问。
"领子歪掉了。"
我哒哒哒地跑过去,指了指他的後颈。
"谢谢。"他翻好後,又从头到脚仔细检查了一遍。就在他打算从脚到头检查第二遍的时候我发了火,"你是去拿外送还是去相亲啊?"於是冲过去率先开了门。
"一份香辣xxx,一份......一共xx块。这是小票。"
"这里是xx/2块,我跟他AA制。"我说完後没有同情心地看著外送员变成保龄球石化的样子。
"不好意思小孩子不懂事。"龚限休的大掌一挥就把我当面拨到身後。於是我对著他的屁股就是一踢。踉跄的龚限休一回头就啪得甩上门。缝隙中,我看到了那个外送的小子面部抽筋的表情。
"你闹够没有?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他抓著我的肩膀开始摇。摇得我七荤八素地开始内疚,却听到他一声惊天的大爆笑。
"语目,你的出其不意真是让人叹为观止。我的天,憋得痛死了!"
呆──
"好想喝冻啤酒......"
"恩,冰箱里好象还有,你去拿。"
"为什麽是我?"
话虽这麽抱怨,仍是乖乖地跑到厨房,先是拿了两罐,拉开其中一罐正想喝,却被不知道什麽时候冒出来的龚限休抓住手腕。
"干什麽?"
"这些酒是我的,AA制。"
青筋狂冒。
"哈哈哈,你的表情有够爆笑的!"结果是他不留情地大笑。
一拳击昏了他,然後痛痛快快地狂饮起来。结果竟然喝到不省人事。
醒来的时候,眼睛发黑。勉强地撑起半身,发现室内有些安静。
"龚限休?"
就著室外微弱的光线,我看到坐在阳台上的黑影,於是出声确定,对方没有回答。
似乎下了雨,淅沥淅沥地响著,安静得一时间分不清现在的时节。究竟是春天还是冬天。
我跑了过去。本来想伸手摇似乎就著那种不适当的姿势睡著的龚限休。却意外地发现在薄薄的云层之间,竟然透出月亮的光芒。
"......"真是不可思议啊!从天空落下来的雨水被照亮了,原本的透明的水珠此时正白晃晃地在眼前闪烁著飘扬著。我忍不住伸手去接,落到手心里的水又重新变回透明。我忍不住笑起来。
"语目......"龚限休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孩子气的举动被当场抓包,忍不住红了脸,一回头果然发现他正瞠目呆呆地看著我。
"干什麽?"我被他盯得不好意思,脸上更加发热。
"语目你的灯泡在我面前晃啊晃的好刺眼......"
"咦?"
"......比白头翁还白的脑袋,真好笑......"
"......(青筋)"
"你明天出门记得要戴帽子,或者用墨水涂一下也许会比较好,那样子一定会很像蜡笔小新......"
"你你这个有脸说我的大混帐!"
就在我破口大骂的时候,他却突然呜咽了起来。
"喂喂!不会吧?......对不起,我道歉。有什麽好哭的?"你是龚限休啊!
"语目,我好後悔!"
"唉?"
"那个时候没能阻止那家夥去比赛......"
我没想到他突然就说起来龚恩其的事,於是只能楞在当场。
"以前听过一个故事。说有一只鱼跟一只飞鸟相爱的故事。神被它们的爱情感动,对飞鸟说,只要你放弃你的翅膀,我就可以让你变成鱼,跟你的爱人永远在一起。结果,飞鸟看了一眼天空,摇了摇头,飞走了。"
"就像那只飞鸟,他适合天空,不会为任何人改变。到现在我都觉得不管怎麽做,结果都会一样。"
"但是事实上却是我错了。"
"就像那家夥自己说的,飞鸟真正离开的原因,不是因为舍不得自由。而是因为那只鱼并没有他想象中爱著飞鸟。"
"其实,从小到大,我都不像一个哥哥,我一直都不了解那家夥究竟在想什麽。所以当我知道他其实爱的人是我之後,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活在内疚中。"
"当你出现的时候,我当时就想,也许能救我出来的就是这个人了。我真的是这麽想的。"
"语目......我也许对你是一见锺情也说不定呢!"
他朝我露出笑容。
伸手帮他擦掉脸上的泪水,同样回应著笑容。
他的告白让当时的我一句话也说不出。
不过我却相信也许有一天,我会告诉他,我的情人在什麽时候最能打动我。

 

 

43
"龚限休?"
"唉?"
"......对不起,我认错了。"
迎上对方那张惊讶地询问的脸,我皱起眉头,尴尬地报以苦笑。
仅仅因为声音相象而已,却竟然会认错这种事,天底下也大概只有迟钝如我的会做出来。
"没关系。"对方不在意地笑著,与我擦肩而过。
我拐进了旁边的一家早餐店,重新拉上门。暖炉的热气顿时驱走了满身的寒意。
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我取下了围巾放在膝上,满脸笑意的老板娘很快就走过来问我要什麽。咬字不清晰的浓重外地口音听起来却相当好听。──那家夥的普通话有时候听起来也会有一种奇怪的腔调......想到这里,不由自主地感到脸上发热。
"要不要来碗蛋粥暖暖胃?或者一杯热牛奶加蛋糕?面包今天没的卖,蛋糕倒是新鲜得很。"
我这才听清了她在跟我说话,顿时尴尬不已。
抬头看到坐在不远的那位客人正挥著油条吧嗒吧嗒地跟旁边的人讲得兴起。我於是对她说,"我...想吃白粥跟油条!"
"好,白粥,加油条。"记好笔记,她转了回去。很快,热腾腾的早餐就被端了上来,受潮的油条没有想象中好吃,但是我仍是急忽忽地连吃了几大口,然後吐出长长的一口热气。
用完早餐走进高楼林立的住宅区内,彩虹,已在身後了。
周末的楼道非常安静,因为天气的缘故,连平常总会唧唧喳喳的小孩都仿佛消失了一般。
跟著父亲回家,已经有差不多有一个星期了。不知道龚限休现在在干什麽。
不知道他会不会为我的不告而别担心。
"......我会尽快回去找你!"
"好。"
前一天的电话里,他简单的回答让我听不出情绪。所以到现在都还觉得不满。
总觉得他也许会像童话里那样从天而降,过後又觉得这种事情还是太扯。
小楼里虽然安静,但是每户人家门前高挂的大红灯笼和倒贴的福字还是轻易看出了年节的气氛。
前一次被父亲强硬叫回家的时候也是过年。当时的母亲被送进了疗养院。於是父亲也成天跑去陪母亲。所以即使回了家的我,也是孤孤单单地一个人,在年夜的时候默不作声地看著玻璃窗外满天的飞花,脑袋里一片空白。
直到後来,才有大概被拜托清扫的年轻保姆过来。当我回过神的时候,就听见她在客厅看著电视抱著肚子傻乐了。
见到我,指著手里的零嘴问我,"可以吗?"
"哦。"
我事不关己地胡乱回应了一声,然後回到房里倒头大睡。
往死里响的爆竹声即使是隔音再好的房间也像闹了地震一样。
不过,我还是很快就睡死了过去。
揣著外带的早餐回家,开了门,在父亲的书房门口敲了几声。被回应了之後推门进去,把早餐放到他的书桌上。
"爸,您的早餐。"我跟父亲都对家事没有什麽天分,也讨厌做饭。
这次回家,不知为什麽,父亲辞退了寄宿做饭的保姆,所以变成了现在这样常常是由我出去为他外带早餐回来。
"啊,放这里。"
父亲自顾地看著电脑上的医疗记录,头也不抬一下。
"爸,您先吃吧,免得呆会儿凉掉了。"本来外面风很大就已经凉的差不多了。
"你小子,"父亲总算回头看我。"怎麽学你妈那麽烦啊?"
"我妈可不会带油条白粥给你!"我嗤了一声。
母亲以前是千金小姐,对吃很讲究,所以从来不许我们跑去外面吃她所认为的次等食物。
而讨厌雕琢的父亲为这种事也跟母亲吵架。常常长时间地住到医院不回家。
默默陪著母亲吃饭的我,常常被母亲哀怨的眼光盯到头皮发麻难以下咽。到现在没得什麽严重的胃病实在是我运气好。
所以虽然我同情自己的母亲,但也并没有支持她的意思。
"啊,下午去接你妈吧?"咬了一口油条,父亲突然想到什麽似的抬头对我说。
"哦。可是,爸,你确定妈会乖乖回来?"看到父亲这副叼著油条,随便得完全不象一家有名的牙科医院院长的样子,我不禁要这麽问。
"呵,你比你妈还倔不是照样乖乖跟我回来了吗?"
我哑然。
在脑中努力回想当时被骗回来的情景──
"语目,最近胖了。"
那天单独回家,在路上,碰到一个奇怪的大叔,我很快就认出是自己的父亲,於是怔在当场说不出话来。
"你怎麽会来这里?"
好不容易我才像看到怪兽一样终於惊叫起来。担心父亲已经知道我没有如他预料地去合适的医院实习而去了在他眼里肯定无法理解的演艺人员培训班。
但是他没有跟我提起这个。
反而一脸阴霾地反问我。
"你要把你爸冻死在这种鬼地方啊?"
於是我满心惊惶地就近找了一个茶餐厅,叫了一杯乌龙茶恭恭敬敬地递给父亲。
没想到他又自己点了一份小蛋糕,吃饱喝足了,他才漱漱口抹抹嘴,敛起表情对我说。
"语目,你还没玩够啊?过年打不打算回家?"
"我抽不开身......"
"过年也请不到假吗?"
父亲突然笑起来,仿佛看穿了我的谎言。
我发起抖来,於是不是不是地说了个不停。
"那麽就回家吧,你妈很想你。"
就这样,当我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在飞机上,而整个过程父亲根本就没有任何胁迫我的意思。
真想一头撞死算了。
"你对你爸的态度很奇怪......"
有一次,龚限休在我旁边听过我跟父亲的通话後,突然有所触似的发表感想。
"......"我呆了半晌才避开他的眼神回答,"就算是家人,也是,也是需要交际的吧?"
"交际?"他张大嘴看我,"就算我从小就没跟我爸在一起,但是我至少知道有父子天性这个词吧?"
"那是因为你不了解我父亲是怎麽样一个人!"我打断他。
"你自己也不见得了解吧?"龚限休微笑地反问。
我当时顿时红了脸,干脆调转开脸,恨恨地说,"你如果跟他相处过就知道了。"
现在想起来,难道真的是我太过偏颇了吗?
至少不能否认的是,把家人之间的交往也当作交际这一点,确实古怪。
在去扬司镇接母亲的车上,我一直不由自主地想著这件事情。
直到司机通知我已经到了。

 

 

44
直到回家後,我才听说从去年5月份母亲搬出疗养院开始,之後便一直住在扬司的山间别墅。父亲在工作闲暇的时候便也搬来小住。
记忆中的父母亲非常冷淡,所以这样的平静反而让我感到惊讶。
扬司是一个漂亮质朴的地方。因为四面环山,所以在严寒的季节也不感觉到冷,车子经过崎岖泥路,橡胶轮胎轧过路边打了霜的野草,发出沙沙的声音。
眼前是一片白蒙蒙的霜雾,在下了车之後,我一时四顾茫然。
结果是司机替我按的门铃。
因为去之前忘记先打电话通知,到了之後却听说母亲刚去了城里。
我一直等到了傍晚。
天气突然变冷,然後下起了雪。
房间里开了暖气所以没有感觉到什麽,不过一旦撩开厚重的窗帘,便可以看到玻璃上白茫茫的一片。我不禁开始担心母亲。
"太太现在非常开朗,身体也很健康呢。"
帮佣的欧巴桑给我准备了水果,一边笑著告诉我。
我不置可否,直到去年在疗养院看到的母亲还是一副病恹恹又郁郁的样子,现在不过才过了一年,能改变到哪里。
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不是没有可能。
扬司这个地方,确实有它神奇的一面。
九年前,当我还是一个半大的孩子的时候,因为缺乏交际的能力,所以有一段时间,不知道怎样跟外界交流,然後又受到了感情的挫折。那一段时间,我总感觉同学们都在讨厌我,所以开始拒绝去学校而整天躲在家里哭,不管是谁问我任何问题我都一概不理会。
被我的沈默弄到心力交瘁的父亲不得已把我送到了扬司──这个原本是母亲的家乡的偏僻小镇离家大概有20里,在这里没有人认识我,所以我觉得欣喜。但是当时的父亲并不知道,因为我仍是没有开口说话。
在这里,因为我是所谓的城里来的娇惯少爷,所以刚开始也被欺负。
但是也有人会保护我。那个人很强壮,是校内的兼职老师,不过大概只过了半年,便失去了联系。无论怎麽打听都已经没有了消息。然後我就开始开口讲话,我想如果有一天他能回来的话,就可以听到我的声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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