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那些人的照顾,沙赫尔恐怕已经进化为顶着乱七八糟的头发,裹着被单在地上乱滚的蓑叶虫了。
于是可以想象他的仆人们每一天的工作,将不修边幅、懒惰成性的主人捆好,扔进浴室全身清理,连指甲缝和头发梢也不放过的清理!
于是,在他们的努力下,拥有美貌的沙赫尔才不至于拥有完全对不起天生的美貌的外形!
“礼,我有一件事情要问你?”
他突然说话了,正在为他洗头发的木鹤礼停住手。
“你对我真好?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他低低的问着,木鹤礼却呆住了。
确实,自己为什么对他那么好?
他不是自己的亲人,也不是自己喜欢的人,只是一个捡到的麻烦,而且,算上今天,他们认识也不过三天的时间,算不上有多么深厚的交情,为什么自己会忍不住地对他好?
“我不清楚为什么我要对你那么好,也许——”
“母性爆发?”
沙赫尔随便说出的四个字,让木鹤礼无话可说。
“……我是男人,母性是女人才能有的感情!和你的母亲年纪接近的女人对你好,才是母性爆发!”
“是吗?那我宁可不要母亲的爱。”
沙赫尔抱紧了他,湿漉漉的身体让木鹤礼的衣服变湿,黏在身上。
“怎么啦?”
“我刚刚做了一个梦,梦中的事情也许是过去发生过的事情,很让我害怕。有一个女人掐住我的脖子,她——要杀了我!”
“那只是一个梦。”
即使木鹤礼怀疑那是沙赫尔的部分记忆,可也必须哄骗他。
“不,我知道那个女人,她……她是我的母亲……我们……曾经做下肮脏的事情,生下不堪入目的儿女……可是那时候的我完全不知道这是犯罪,我……我没有接受过学校的教育,也没人告诉我,和母亲做那种事情是不对的……”
这——
轰的一声,木鹤礼的大脑因为不堪忍受这沉重的事实,停止了运作。
只有沙赫尔的声音再继续。
“我已经想起了一部分过去。我的母亲是个专断独裁的女人,她拥有世界的一切,我是她最杰出的作品,她……从我出生以后,她就阻隔了我和世界的联系……我在她的怀抱中长大,在我的身高和她接近的时候,她……”
停顿了。
“在她的囚笼中,我不能自由,我和她生了我的弟弟,但是我已经明白了,我的母亲的欲望是无底的黑洞,永不能填满的黑洞,于是,在她专心的照顾我弟弟的时候,我选择了逃离,我……我将弟弟抛下,一个人逃走了……”
这是真实的世界吗?
透出不真实的味道,宛如神话一般,沙赫尔的眼中流出恐惧与已经历的冷静。
“这是犯罪,你自由以后,为什么不——”
“因为没有用,没有人能制裁她。她……”
他紧紧的靠着木鹤礼,那份无助令木鹤礼不能退却。
“……后面的事情,还没有想起,但是好像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我的身体变得很难接受女人,后来就……开始……开始喜欢和男人做了。”
这是真实吗?
荒诞的事情!
他的母亲到底是拥有怎样的权柄的女人,能让他完全与世界隔绝,生下他的弟弟以后,也不会被任何人怀疑孩子的身份!
疑问抓住了木鹤礼,但是不能问。
沙赫尔的嘴角流出呻吟。
“抱紧我,我好害怕。我能感受到她的存在,我深夜离开家,就是因为……在梦中,她追杀着我……她要杀了我……杀了背叛了她的我……黑勒尔……”
恐惧中流出一个奇怪的名字,沙赫尔在发抖。
“抱紧我,不要松开,因为,黑夜是她的领域,一旦进入黑夜,我就不能抵抗她的力量。”
整件事情都透出诡异。
黑勒尔是个奇怪的名字,虽然沙赫尔的名字会让人想到阿拉伯,可是黑勒尔这种名字真的是女人的名字吗?
至少不算是个流行的名字吧。
欧美人也很少会使用如此古怪的名字。
木鹤礼想着也许是多余的事情,抱进了怀中的沙赫尔。
不论沙赫尔的话有几分真实,他的恐惧和颤抖都不是虚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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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主人也许正在和新的情人相亲相爱,你就一点也不着急或是嫉妒吗?”
看着站在落地窗边悠闲地喝酒的拉斐尔,查尔斯也有些焦急了。
他本就是个耐不住性子的人,今天的铩羽而归更是让他胜过往日的急躁。
“虽然我是败了,但是我也不想看见沙利耶这个男人占得上风!”
拉斐尔只是冷笑。
只有在主人面前才会露出的微笑的他,此刻展示的笑容并不是能被归类为友好。
“他是主人,即使他想要一个后宫的男人,我们也没有抗议的资格。最重要的是,我并不觉得这次的事情可以归类为简单的出轨。”
拉斐尔将酒杯放下,他的手敲打着桌面,带着欢快的节奏。
“飞机的残骸已经回收,技术人员作出的鉴定结果让我非常吃惊。原以为飞机会坠毁,是因为我们的技术还未完全成熟,但是结果却是,外力!飞机的坠毁的真正原因竟然是外力。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他用轻松的旋律说出令人吃惊的事实,果然,查尔斯惊讶了!
“外力?这怎么可能!这款飞机本就是为了在最危急的时候保护最重要的人离开而设计的,它的抵抗外力攻击的能力虽然不是顶级,但是导弹的等级以下的攻击,对它的机身的破坏几乎等于零。模拟实验的时候虚拟过龙卷风等恶劣天气的情况,可以说,我们唯一还存有缺陷的就是控制中心的这一块!”
“确实,所以最初的时候我也以为是控制电脑的出错。但报告证明,事实确实是外力导致坠毁!”
拉斐尔扔给查尔斯一叠照片。
“注意看飞机碎片的切口。”
虽然因为坠毁的时候原始的切口也变得毛躁,但是在专业的技术人员的复原下,已经可以确定最初的切口是光滑的,仿佛刀切豆腐的光滑。
切口是光滑的,这种绝对不可能的事情怎么会发生!
而且,拼凑复原的图像暗示着另一个可怕的事实:飞机拦腰折断,被某种尚不知晓的可怕兵器斩断了!
“是谁!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查尔斯惊讶了,这简直就是科幻小说!
15.香水=情药?
一直以来他们都掌握着最尖端的科技,他们自信自己的能力是最接近神的能力,但眼前的照片击碎了他们的自信。
究竟是谁,竟能将他们研制的飞机拦腰折断,而且是在空中!
荒诞!
绝对的荒诞!
可是照片没有作假,这是事实!
“也就是说,主人其实没有失忆,但是他……他不想被他的敌人找到?”
“可以这样解释。我们是最了解他的人,也不能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失忆,如果是他的敌人,依靠现在的演技,确实能将最后的对决延迟。”
拉斐尔吐出悠长的叹息。
“那么,主人的敌人又是谁?”
拉斐尔转过头,没有回答查尔斯的问题。
“这就是我真正开始担心的问题。诸神之黄昏……真的即将来临……”
“诸神之黄昏?”
循着他的视线,查尔斯看向墙壁,挂在墙上的油画没有作者的署名,画上绘满火焰与死亡,在火焰中隐约看见无数灵魂的挣扎以及并不美丽善良的天使们的砍杀。
画的一角,写了一首诗:
“当太阳转入黑暗,大地沉于海中,
火热的星星从天空坠落,
而火焰在空中跳跃,
将会产生一个新的天地,
在度呈现灿烂辉煌,
屋宇以黄金为顶,
田野不经播种也果实累累,
永远生活于幸福快乐之中。”
“诸神之黄昏即将到来?”
不确定的人再一次问拉斐尔,得到的回答却是含糊不清的。
“我希望这只是我的杞人忧天,只是事情还没有明朗,谁也不能下定论。”
静静地说着,拉斐尔离开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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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只是觉得害怕,我害怕失去,害怕现在的拥有只是一场梦。”
他静静地说着,每一句话都蕴含着对未来的恐惧。
“所以你才会需要被人抱紧才能入眠?”
“嗯。”
他点了头,木鹤礼忍不住的抱紧他,那些亦幻亦真的记忆对沙赫尔而言都是痛苦的折磨,于是他不能入睡。
对这种折磨,木鹤礼没有经历过,不能理解,但是他能感受到那份害怕,不论痛苦的源头是什么,痛苦的本质都是一样的!
如果自己放手,他是不是会飞走?
木鹤礼悲伤地想着。
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自己也经历过这样的痛苦。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什么时候曾经历过同样的害怕?
想不起来,却又是那么的确切的记得。
仿佛恒久的悲伤,在记忆之河的另一端,是很久很久的以前了。
木鹤礼的记忆中总是有一些东西模模糊糊,黑勒尔的名字虽然奇怪,可是听在耳中荡起的却是熟悉,他记得这个名字,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记得这个名字。
为什么会记得那个名字?
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听过这名字,倒像是还在摇篮的时候就已经有人反反复复对他说着这个名字了!
“沙赫尔,你确定在梦中追杀你的人的名字就是……黑勒尔?”
“不能确定,因为我甚至不能确定在梦中看见的一切是不是我的记忆。”
沙赫尔的手指缓慢地滑过木鹤礼的脊柱,他是那么的害怕,却有渗出无比的勇气。
“你怎么了?”
沙赫尔看着他,双黑的眼睛带着少许的魔魅。
就是这种眼神,令他想起过去的眼神。
木鹤礼的头有了剧烈的痛。
“……我的记忆一直都有一个断层,不知道为什么,我不能记起七岁和十岁之间的事情,所以我能理解你的痛苦,失去记忆真得很痛苦,我只是失去了七岁和十岁之间的记忆,你却是失去了所有的记忆。”
沙赫尔皱起了眉,显然,木鹤礼的话让他想起了一些事情。
“只是失去七岁和十岁间的记忆吗?正常情况下这种事情是不会发生的,在你的七岁和十岁之间,是不是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
确实,这是不正常的情况。
可是不管怎么回想,都不能想到更多,而且留下的记忆也没有任何的特别。
“没有,意识到自己可能丢失了七岁到十岁的三年记忆以后,我也曾经试探过身边的所有人,可是他们全都……没有人记得那三年的事情!他们甚至不觉得自己丢失了那段时间的记忆,只有我……只有我确切地知道……自己……丢失了!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所有的人都丢失了那三年的记忆!”
“三年的记忆?”
“是的,我失去了三年的记忆。”
“只有你记得?”
木鹤礼点点头。
沙赫尔若有所思的看着他,突然吻了上去。
“你——”
木鹤礼不想拒绝这个吻,可是突然出现这种状况,立刻就接受也显得不正常。
“你要……做什么……”
并不想推开,却又不想就此接受。
沙赫尔移开了嘴唇,轻声的笑着。
“我只是觉得做一点冲击的事情,能缓解你的痛苦。而且我听说,当一个人承受过分的冲击的时候,他的记忆就会出现混乱,想起一些本以为已经忘记的事情。最重要的是,我希望你能找回失去的记忆,那些不论是快乐还是痛苦,都是你的生命中的一部分。”
看似玩世不恭,却有淡淡的温情安抚,沙赫尔的嘴唇贴了上去。
这一次,木鹤礼接受了。
他抱住这个总是不能确定心思的人。
“我想帮助你。”
他的手指弄着木鹤礼的脖颈,并且缓缓的下滑,带着安抚与同情。
往常,他的手只能被称为摆设,生活无能是他最好的批注,可是这一次,当他的手指弄着木鹤礼的脊柱的时候,木鹤礼却觉得他是全能的。
指甲刮在身上一点也不痛,反而会荡起淡淡的甜蜜。
“我想教会你怎么做才是快乐,虽然我是个无能的人,但是,在另外的一些方面,我并不是真正的无能。”
略带玩笑地宣布着,但是还是有一些事情是木鹤礼不能理解的。
可是此刻,即使是不能理解也已经不重要了。
他贪恋沙赫尔给他的温暖,这个宛如孩子的天真和无邪的人,亲吻着他,打满泡沫的身体摩擦着,荡起略有些痛苦的涟漪。
身体会因这种热度而绝望。
“你能接受男人吗?”
低低的询问,是礼貌的暗示。
“我不知道……没有和男人做过……虽然我也没有和女人做过……”
他如实的回答,沙赫尔没有勉强他,只是继续的亲吻。
小小的板凳被无视了,他们两个人跪坐在地上,亲吻着彼此。
热情的吻,无关爱欲,只是亲昵的交流着。
“你想过为什么你会失去部分记忆吗?”
“没有。”
“你没有失去记忆,只是你的记忆深处藏了一个秘密,现在是秘密不能被揭发的时候,不能让任何的人知道你知道了那个秘密,所以你忘记了它。”
沙赫尔的安慰让他的心有了少许的平静。
如果说命运是人和人的相遇,那么,沙赫尔的出现确实是命运最重要的一个转折,木鹤礼静静地想着,他开始明白了命运的不能被自己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