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九子 第四卷：昆仑制造————饮风沈醉

      巨灵沉着脸没有反应。
      “我还有课要上，你回去吧。记得不要轻举妄动。”江玉溪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转身离去。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巨灵这才发现自己已出了一身冷汗。惊惧之下，屈辱的感觉深深刺痛了高傲的自尊。巨灵握紧了拳头，铁青着脸咬牙切齿地道：“杨戬，我们走着瞧！”
      背着家长溜出去玩，此类多数孩子都会有的经验从来不存在于李佑安的记忆。但是今天，被某种出乎意料的孩子气心态占据，李佑安第一次体验到这别样的乐趣。
      凭着木青珞的灵敏身手，他们很容易就躲开了保镖。两个人先去蛋糕屋尝试了新品种的糕点，然后便没什么目的地四处乱晃——如同常年蜗居在家的乖孩子难得放风似的。
      呼吸着外面的空气，李佑安心情出乎意外的好。他并不喜欢被瓷器般地对待，虽是善意，但周围的小心翼翼让他感到厌烦。自己的身体状况，他心里比谁都清楚，也许说不定哪一天就到了极限。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让为数不多的时间受到限制？假如可以选择终结的方式，他甚至想过尝试蹦极这样的危险游戏——也许停止呼吸的瞬间，他能自由地飞翔。
      “你带我去哪里？”正陷入思绪的李佑安突然发现自己被木青珞拉着一路朝前，不禁疑惑地问。
      “看风景。”木青珞头也不回地答道，只顾牵着他走。
      但是他的速度并不快，似乎控制在李佑安的身体能承受的范围。
      李佑安也不再多问，沉默地保持着好奇心。
      大约步行了十几分钟，他跟着木青珞来到几幢高楼间阴影交互的无人地带。
      “闭上眼睛。”木青珞突然伸手覆在他脸上。
      李佑安为他的动作感到好笑，但还是依言照做。对这个少年的无条件信赖，连他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很快就好。”
      黑暗中，李佑安听到木青珞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然后他感觉到少年的双臂环抱着他的腰际，接着他们似乎在徐徐上升。上升的速度并不快，有风声作响，但并没有吹拂到身上。少年的怀抱很干爽，交互传导的体温令他觉得十分舒适。
      不期然地，李佑安想起了另一个让他安心的人，以及那夜，印在唇上偷偷的吻。
      作为在多媒体网络包围下的现代人，李佑安当然知道那个吻是什么意思。问题在于，知道是一回事，理解是一回事，接受更是另一回事。无关伦理道德，他只是不能理解狻猊的那个吻想要表达什么。爱情么？这个词在李佑安看来实在古怪。
      “可以睁眼了。”木青珞再一次截断了他的思绪。
      李佑安闻言重新张开了视界。
      先是一片灿烂的阳光，然后整个城市都尽收眼底。
      李佑安有些吃惊。
      现在，他站在S市最高的大厦顶部，离地面有近三百米的距离。从这个位置俯瞰城市，眼前的景象不禁让他着迷。他从来不知道他生长的这块地方会有如此美丽的一面。在明媚的日芒普照下，出奇的生动和谐。
      “漂亮极了。”他转过身，赞叹道。
      木青珞点点头，咧嘴一笑。
      李佑安怔愣。
      他从未见过如此耀眼的笑容。这个冷冰冰的少年笑起来，却连日中的阳光都在瞬间黯然地失了色。
      木青珞也不理他发呆，自顾自地拉着他并肩坐下。
      高楼顶上的风猛烈地能把人吹跑，但是冲到他们面前却又自动地四散开来。
      木青珞握住李佑安的手，那个姿势就好像小孩儿似的两小无猜。李佑安只是看了看他，却没有挣脱。木青珞微笑。
      少年们安安静静地坐在高楼上看风景。
      日光悄无声息地在他们背上投落金黄一片。
      
      第四章 西王母•蟠桃会（上）
      橙黄色的搅拌棒拨动着冰块沿着玻璃杯的内壁滑动，不时发出清凉的音色。王晴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光线透过冰块的折射，间或掏出一粒扔给伏在脚边的小狗消暑。似乎，她对坐在对面沉默不语的客人有着极佳的耐心。
      不知过了多久，客人终于开口：“你以为那么离奇的事谁会相信？”
      “既然是一般人都不会相信的故事，我又有何必要用来哄骗您？”王晴不以为然地把玩着耳际的发丝。“是真是假，您应该心里有数。以您的身份，对某些超常识的事物想必有所了然。不是吗，高先生？”
      高笙不动声色地注视着她，平淡地回答：“就算如此，那些事还是能与科学做一定联系的。可是你提到的龙神，未免太过离谱了。”
      “离谱？”王晴微微一笑，“我还以为您首先会质疑的是高淀的死是否为自杀。”
      “对于这一点，我并不吃惊。即使用特殊的方法把他的命救回来，他的心也已经死了。现在也算是一种解脱。”
      “看来您比他父母更了解他，可是您选择了袖手旁观？”
      “我所在的立场规定了我的行事范围。不过，王小姐又是以什么立场质问？我不记得高淀的交友名录里有你的存在。”
      “没错，事实上他和我互不相识。”王晴又扔了一块冰给磨蹭着她裤脚的小狗，“至于高淀的死因，都是小狗告诉我的。”
      高笙挑眉。
      王晴有趣地审视着他的表情。“您觉得我在开玩笑么？”
      “假如我能相信你方才的故事，那么还会有什么可以令我吃惊的？”
      王晴耸耸肩说：“和您这样的人说话真累。”她慢吞吞地吸着杯中的柠檬汁，好像在思考严肃的问题。
      “高先生，”她忽然抬头，认真地看着他，“您相信神的存在吗？”
      巨灵独自追着九婴离开的方向在城市上空徘徊。他们走得虽快，他还是能勉强感应到一点残留的气息——对于妖魔，仙族有着天生的敏感。
      江玉溪的再三告诫让巨灵嗤之以鼻。仙人们在曾经长久的辉煌中养成了根深蒂固的高傲，对于他们之外的任何生灵总带着泛滥的优越感。和很多仙人一样，巨灵认为妖魔是非常低贱的，所以他对当初超然于天庭权威之外的西王母，可没有多少认同。过去的西王母很强，强到玉帝都要三分礼让，在天界几乎无人敢冒犯。但在巨灵看来，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一只强大的妖魔而已——至少没有哪个仙人会拥有带着多种生物特征的原始灵体。
      何况，转世的西王母目前只有微薄的力量，这实在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玉帝迟迟不露面，三清长老大权在握，而他们对太白金星看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所以巨灵急着邀功。天界数千年时光，顶着虚华的天神将之名，却从来只被当作冲锋陷阵的炮灰，相比之下同僚们的个个显赫简直如同无形的嘲弄。隐藏于内心的不甘一直在等待爆发的时机。
      但是孤胆猎人巨灵确实低估了西王母的价值。因此当另一个陌生的气息在半途阻截住他的去路时，多少令巨灵有些措手不及。
      “吾，乃天界上震王麾下，”天神将的对手有着更为高傲的眼神，“吾名，毕渊。”
      恼怒的急躁化成了手中杀气腾腾的神斧，巨灵仿佛回忆起了当年屠戮妖魔的血腥。“肮脏的东西，竟敢坏我好事！”
      毕渊冷冷一笑，左眼闪现红光，右眼呈现金芒。这两种耀眼的光彩各自照耀了他半边身体，在身后化出两片双色羽翼——一半是炽烈的红，一半是滚烫的金。
      巨灵轻蔑地嗤笑：“原来是只杂种鸟。”
      那瞬间，毕渊目光冰冷。
      双翼的周身燃起烈火，泛出浓郁的杀意。
      巨灵和毕渊，这一刻想要杀死对方的决心相同。
      也许巨灵没有注意，但是毕渊知道，他们的四周已经围起了结界。他的主君就在结界外观看战斗，所以他绝不允许自己有任何失误。
      这种想法施加给他无形的重压。最近，他察觉出主君意义不明的冷淡。同时应歧被遣回天界，赤殊却应召下凡。无从揣测龙神的心思让他倍感困扰。重压之下动摇的心理防线又被巨灵的言词无意击中了弱点。
      那既是嘲笑也是事实，毕渊的父亲是毕方的王族，母亲却是凰女。
      上古时，凤凰是天下禽鸟之王，毕方次之，同为六大世族之列。所有的世族都重视血统的传承，凤生来与凰比翼，毕方也是同族通婚。但是毕方的一位王子却爱上了一只凰，他们打破了古老的血缘规则结合在一起。原本，他们的联姻被视作凤凰与毕方的盟约，两族也乐见其成。不久之后毕渊出世，同时显示出凤凰和毕方的特征，受到了双方的密切关注。
      但是因为血缘而得来的娇宠并没有维持多久。第二次天界战争，凤凰一族追随西王母叛离神界，毕渊一家的荣耀顷刻成了耻辱。为了与成为敌人的凤凰划清界限，毕方们忙不迭地要处置昔日的模范家庭。毕渊的父母在众目睽睽之下极刑示众，年幼的孩子却因为四皇子的心血来潮得以侥幸逃生。
      毕渊似乎在一夕之间长大了。他在蒲牢手下一边努力学习，一边拼命增强力量，为了将来有一天能把毕方族掌握在手中。这是复仇，也是他的追求。双亲的惨死带给毕渊的领悟是：权力能凌驾一切。只有得到了权力，才能得到想要的东西。
      毕渊一步步地实现这个目标。他顺利地成为了蒲牢的心腹和数一数二的高手，有一度他以为毕方族长之位也已唾手可得。
      可是现在，将要继承毕方王的却是赤殊。
      毕渊不能接受这个结果。虽然作为上震王的左右手，他的权力完全堪比一族之王，但是自幼植于心间的偏执让他难以气和。很久以前，赤殊就是他认定的对手，同样是毕方的王族，天之骄子的两个孩子，却有着截然相反的命运。
      “喂，杂种鸟，你在看哪边？”
      利斧破空袭来，毕渊闪身，轻轻避过。
      “可惜可惜，不知道劈开来流的血是不是也半红半黄的。”巨灵挑衅的口气明确表示着因为对手心不在焉产生的不满。
      毕渊吐了口浊气，挥去脑中的杂念，凝神以对。
      
      第四章 西王母•蟠桃会（中）
      “世界之初，是一片混沌。”
      方正的冰块散成了无数颗粒，在柠檬汁中翻滚，卷成一杯浑浊。
      “混沌生盘古，盘古开天辟地。”
      纤细的手指轻点杯沿，冰粒瞬间凝成原状，沉入杯底。
      “盘古死后生成万物，那时初生的世界充满了澎湃的力量。力量凝结之处，神祗诞生。他们接续盘古的使命，完善这个世界。后来，不知过了多少年，新的种族出现，世界总分为三，天界、凡界和地府。
      “其时，神祗们渐渐死去，只余下太古龙神伏羲和女娲、冥君后土以及一些半神。为了与后来的神族区分，他们被称为‘原神族’。天下生灵总归四脉：神、仙、灵、人。动物草木成精者统称为灵族，灵族修炼得道可纳入神族。人类修炼功德圆满者则飞升成仙。灵族与人族在凡界共处，神族与仙族同驭天界，幽冥地府则栖生着死去的灵魂。
      “当时，龙神双帝统治着神族，同时被奉为天下共主。仙族虽然分得一半天界，却心怀不甘。他们暗中挑起灵族与人类的纷争，终于大战爆发。凡界本是灵气汇聚之处，世界根本所在。凡界大乱引得能量失衡，天地崩溃，生灵死伤无数。
      “龙神双帝为了修补天地，双双力竭而亡，在人间留下了残缺的‘补天’传说。
      “仙族因此乘虚而入，挑起天界战争。龙神所生九子皆未成年，还没有显示出强大的力量。蓬莱之君东王公战死、昆仑之主西王母重伤后，神族被迫向仙族俯首称臣。
      “曾经高高在上的神族自然不能忍受这等屈辱。一段时间的休养生息，藉着灵族新王蚩尤在凡界挑起对人类的复仇之战，第二次天界战争爆发。谁料战事的关键时刻，西王母突然叛离，同时有六大世族中的凤凰、白虎二族一并相随。失去了最重要战力的神族溃不成军，以惨败告终。
      “三界之外，尚有一些不可确知的异界存在。战后，神族和灵族皆被逐入异域。仙人们剥夺了两族名号，称之为妖魔，他们放逐之地命名为妖魔界。
      “妖魔界是个未经开发的原生世界，环境极其恶劣，神族和灵族不得不在这里安顿下来。万年之后，落地生根，但是神族从未忘却当年的荣耀和耻辱。此时龙神长子已成为新的龙神帝，他的兄弟们也都拥有了强大的力量。神族经历了万余年的养精蓄锐，而仙族却在三界统治者的位置上逐渐腐朽。第三次天界战争，神族重返天庭。仙族完败，残余势力流落凡界，等待复辟的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