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爱一次 上————花舞仙仙

　　「我到外面去上厕所。」海滩上没有公共厕所，要走到前面的商店街才有。回来的时候碰巧遇见了李丰年的女朋友。他其实和李丰年都不太熟，只是看人家一个女孩子拿这么多东西，就顺便帮她提东西进来。

　　沈雨桐「噢」一声退开了靠得很近的头。

　　叔轩的头发真的很软啊……半湿的发尾有点自然卷地乱翘，颈上的红痣看起来特别的明显。

　　「叔轩，我要喝橙汁汽水。」地上只剩下橙汁汽水和可乐，他知道叔轩喜欢喝可乐，自然而然就选了另一种。

　　明明他伸长手就能拿到，做什么叫自己帮他拿？伍叔轩这么想着，还是把汽水递给了他，自己拿起可乐一口一口慢慢喝起来。

　　林继业却忽然像见了鬼似的叫：「雨桐，你什么时候开始喝橙汁的！」

　　其他人的目光纷纷投到沈雨桐身上，七嘴八舌地啧啧称奇。

　　沈雨桐这大少爷挑食得很，什么东西不入眼的宁愿不吃，都不会委屈自己。今天竟然喝从来都不喝的橙汁汽水？

　　伍叔轩则很明显地愣了一下，不就是橙汁有什么好奇怪的？

　　沈雨桐很无所谓地又用力吸了一口汽水，嗤声说：「喝一喝橙汁有什么好奇怪的。还挺好喝的嘛。」自己都有点奇怪，为什么以前会那么否定这种饮料。

　　周子健他们面面相觑，交换数眼，正经得了一个结论，「雨桐，你变了。」不但忽然勤奋好学起来，连挑食的习惯都改了。啧啧，这还是他们认识的沈大少吗？

　　伍叔轩噗哧一声笑出来。

　　他认识他们的时间加起来还不超过半年，也不知道他们口中的「变了」是变了多少。只是看看他所认识的沈雨桐——虽然有点懒惰，可是很聪明，有点少爷的傲气却很随性，又很照顾朋友，很好啊。

　　「诶，叔轩，你不懂啦。雨桐以前很难搞的。做什么都要他拿主意，有什么不爽就随便拿人开刀，带他出门很麻烦的。」贺诚看叔轩不信，马上加油添醋地抹黑沈雨桐。

　　伍叔轩只是笑。

　　说得他多不好，你们还不是都当他是铁哥们儿？

　　沈雨桐喝完自己瓶里的，看叔轩的汽水还有大半瓶，问也不问直接头过去狠吸了两口，惹得叔轩踢了他两脚，把瓶子举得远远的，才说：「阿诚，你不要一直讲我的坏话哦，小心我报你的料。」

　　还没等贺诚反驳，李丰年就说：「阿诚有什么好说的。桐，你真的变得不太一样了。」看他欺负伍叔轩的伎俩，跟小学生欺负自己喜欢的人如出一辙，沈雨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幼稚？

　　不想他们一直纠缠在这个话题上，沈雨桐双手作投降状，说：「拜托，我觉得我一点问题都没有。你们不要再讨论我了好不好？又不是狗仔队。」

　　「对了，开学就高中三了，马上就要填志愿表，你们有什么打算了没？」在场唯一的女生，很适时地替他解了围，将话题转开。

　　「小柔，你已经确定了？」李丰年也不理沈雨桐了，马上顺着女友的话接下去。

　　苏柔柔点头，「嗯，我一直都想当老师。只要联考的成绩能考上本市的师范学校就没问题了。」

　　其他人静了静，似乎没想过这个问题。

　　贺诚啧一声，说：「干嘛忽然说这么烦人的话题？」看看还是没人接话就接着说，「像雨桐啊，书读得好读不好，家里的生意一样会落在他的手上。子健一样。继业叻？干嘛不说话？阿民大概会去修美术之类吧？阿年不会也要跟小肉包一起读师范吧？我可不敢想你这样的人当老师会怎样，哈哈。」

　　林继业扒扒头发，还真的没考虑过高中毕业后的问题。

　　「那你自己叻？」

　　「我？没想过还要继续读书，大概会做社会人吧。」他已经厌倦要一直跟别人比较的生活，等毕了业应该就会拿这几年打工的积蓄到北部去看看吧。

　　「不读书？只有高中文凭能做什么？」李丰年有点不认可，贺诚这个人就是太在乎家人对他的看法，才变得这么偏激，他不希望他将来会后悔。

　　「你要考虑清楚啊，不要太意气用事。」

　　贺诚不置可否，问一直坐一旁沉默的伍叔轩，「高材生，你呢？」这里所有人当中，就属伍叔轩未来的出路和选择最广吧。

　　「我？我只要明年的联考能拿到全免，考上一所好的学校，将来毕业后找到一份好的工作，不让我妈再这么辛苦就行了。」他的要求很简单的。

　　这个伍叔轩……说这种话就像喝水一样。

　　包括沈雨桐在内，大家都用看怪物一样的眼神注视他。果然……人不能太厉害，不是会遭嫉就是被人嫌弃。

　　「哎呀，以后的事，以后再烦恼吧。」沉默寡言的刘世民哲理地打断众人。「晚上雨桐家还有烤肉会等我们，还是先快乐地过完最后的暑假再说吧。」

　　对啦，对啦。于是大家说说玩玩，玩闹到黄昏收拾好用过的垃圾，就浩浩荡荡到沈雨桐家准备晚上的烤肉会。

　　大伙儿一直闹到晚上九点多钟才算完。

　　因为母亲这几天都会在工厂里加班，伍叔轩因为住得远破天荒地第一次留在沈雨桐家过夜。

　　送了其他几个回去，伍叔轩帮着沈雨桐的奶妈在院子里收拾一片杯盘狼藉。沈雨桐看他这样自然也不敢袖手旁观，也主动把烧剩下的炭和灰烬收拾干净。惹得奶妈都忍不住一直赞少爷变乖了。

　　伍叔轩失笑，悄悄问他：「你以前都是怎样的？真的很大少爷？」好像大家看到的沈雨桐与自己看到的不是同一人。

　　沈雨桐也笑，「我自己也不知道。」

　　看收拾得差不多，奶妈一直催两人快回去休息了，沈雨桐才带着他回到了阁楼上的房间。

　　他在伍叔轩家早就跟他挤惯了，也就不安排其他的房间，反正他的床铁定要比叔轩家的大得多。

　　轮流洗了澡，沈雨桐用吹风筒帮着伍叔轩吹干头发。他的刺猬头随便擦都会干。

　　两人都累得没怎么说话了。

　　沈雨桐自从下午听了谈论升学的一番话后，心中就升起了许多对未来不同的情绪和想法。这时抚摸着叔轩柔软的头发，心里油然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起。

　　以伍叔轩的本事和志向，高中毕业后他一定不会再留在这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吧。他想上最好的学校那就势必要到北部去的，如果自己还像以前一般得过且过满足于现状，大概……以后要见到他就很难了。

　　到时，叔轩就是顶著名大学光环的高材生，毕业后是出入高级商业大厦的白领分子，或者医生、律师？他则必须留在这里继承着家里的生意，在很远的未来里他们……很可能就不再有任何的交集了。

　　沈雨桐才发现他从来没认真思考过的人生，竟开始给他一种很沉重的感觉。

　　伍叔轩闭着眼睛，头随着沈雨桐的动作轻轻摆动着而昏昏欲睡。丝毫没有察觉他心里涌动的思潮，只觉得今天一整天下来简直就累瘫了，没想到玩也这么累人。

　　多爱一次16

　　开学典礼过后，大家又恢复了之前上课下课的日子。

　　只是高三对他们而言就意味着是通往未来的一道重要的关卡。未来该如何抉择，该往哪个方向前进都成为他们必须思考的问题。

　　沈雨桐他们荣升为篮球队的前辈，虽然不再像往日每天练球的日子，每个星期还是会抽两三天的时间呆在篮球队里指导小辈们的球技。

　　也不知道是不是都受了苏柔柔一番话的影响，大家伙儿虽然还是如常会玩玩闹闹，但每个人都开始对未来的人生认真思考了起来。

　　开学两个月，刘世民就在瞒着大家参加的全国美术大赛得了个优异奖。校方接到通知以后还特别在周会上表扬他的个人成就。大家忽然得知喜讯自然又惊又喜，热热闹闹地「整」了他一顿，都为他得奖并明确了毕业后的方向感到高兴。

　　周子健和林继业这对老是唱双簧的难兄难弟，也已经确定会同时被学校保送到体育大学升学。两人不必像其他人一样为明年的联考紧紧张张，沾沾自喜之余，多出来的时间都用在了打工赚钱上了。

　　也幸好他们两个懂得时务没有总是一身轻松地在几个准考生面前晃来晃去，否则很可能随时会被念书念得火冒三丈的沈雨桐给揍个死去活来。

　　沈雨桐的名字其实也出现在了学校的保送名单里头。可是这位大少爷却仿佛一夜间被醍醐灌顶了，不但拒绝学校的保送安排，还忽然对着众人立志要考入北部的大学就读。

　　几个人听了都当场就懵了。

　　「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你这样会让我们心脏病发的。」

　　「我不是开玩笑的。」

　　沈雨桐的表情异常认真。

　　夏天的那一夜是他第一次这么绞尽脑汁地思考一件事。玩了一天的他其实累极，却反常的毫无睡意。他怕翻来覆去会吵醒叔轩，整夜只侧着身一动不动地凝视他的睡姿。

　　叔轩睡着以后跟他醒着的时候一样安安静静的，一只手自然地摆在胸腹间，另一只手垂放在身旁。呼吸浅浅的。黑暗中，他偏白的肤色散发出类似珍珠的温润光泽，沈雨桐不由自主地想再亲近他更多一点。

　　于是，他尽量小动作地一寸一寸移动身体靠近他。

　　直到右手碰触到了叔轩放在身侧的手背。

　　他们不是第一次这么贴近彼此。可是这一次，他有了种截然不同的感觉。模模糊糊间他忽然明白了自己那种患得患失的心情究竟是为什么了。

　　虽然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不太多话，淡淡的笑却总是能带给人真诚温暖的感觉。每一个眼神和话语都能随时填满他不为人知的、隐匿的寂寞。

　　那是他不曾在任何人身上得到过的柔情。

　　沈雨桐慢慢、慢慢握住叔轩的手，将他纳入自己的大掌之中。

　　如果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他大概可以还像现在表面上装得若无其事，可是心里却永远都有一角弥补不了的缺失吧。

　　所以，为了那抹总是涨满着他心房的情绪，他怎么能够让他从自己的身边走掉？

　　这样看了不知有多久，等到天色像逐渐贲发的火苗照亮了叔轩朦胧的轮廓。他在心里悄悄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才终于挨着叔轩的颈窝沉入梦乡。

　　「你这个小开大少爷，怎么可能挨过联考的压力？而且临时抱佛脚，要是能考得到上北部的大学我名字任你倒着念。」贺诚毫不客气地刺他。

　　「你自己不想努力就算了，别把我跟你混为一谈。」

　　「桐，你知道上进是很好啦，可是……你哪来的自信啊。再说只剩下半年不到的时间备考，你的压力会很重哦。」

　　「安啦。要嘛不干，要干就要做到最好。我的脾气你还不明白？何况叔轩也说过我很聪明，落下的功课只要追一追就好啦。叔轩，对不对？」

　　伍叔轩看着他殷切的眼神，点了点头。沈雨桐会总是在班上吊车尾绝大部分的原因是因为他偷懒又爱耍小聪明。这段日子的补习证实只要他肯用心，学什么都很快上手。

　　那之后伍叔轩和沈雨桐结伴往伍叔轩的家里走，两人带着车在夕阳中慢慢走过铺满干黄稻杆的田陌。

　　沈雨桐忽然问叔轩：「你想过将来要做什么么？」

　　伍叔轩静了一会儿，说：「我对司法有兴趣。也许会读法律吧。」

　　「要当律师啊……」沈雨桐暗地苦笑了一下。虽然自己夸下海口要追回耽搁下的课业，考上北部大学。其实内心深处还是有点底气不足的。「那好啊。如果我真的考不上了，我就去当警察，将来可以帮着你惩奸除恶。」

　　叔轩笑他：「那么辛苦的工作，你肯，你父亲也未必答应啊。」

　　他在舅舅家无意间听舅母提起，沈家最近把超市生意都扩充到外省去了。即使沈雨桐真的超常发挥跟自己一起考上了北大学，毕业后他也肯定是要回到这里继承家里辛苦打拼下来的家族生意吧。

　　不必像自己还得兢兢业业白手起家。

　　沈雨桐猛地叹了一口气，把自行车往边上一放，随随便便就坐在人家的草垛上不走了。

　　「还真被你说对了。我爸平时管都不管我，这次却为了我退掉学校的保送打了我一顿。」

　　叔轩吃一惊。「怎么没听你提起？」

　　「又不是什么光荣的事好不好。况且我不服气啊。学校保送的话我不必参加考试也乐得轻松，可是现在我想测试一下自己的实力在哪里，有什么不对？套一句阿城的话，就是赌输了最多回来继续当我的太子爷，一点影响都没有。」

　　「你干嘛放着简单的路不走，非要这样自己找罪受？」

　　初秋的晚风有点凉了。沈雨桐身上的热气让叔轩下意识地往他身边靠近了些，手臂轻轻和他的碰在一起。

　　「我想试试看，能不能和你在一起。」两个人从同一条起跑线上从新开始。

　　「咦？」

　　沈雨桐不知有意无意也将身子贴近了叔轩的，让温暖几近炙热的气息萦绕在两人之间。

　　「我希望能和你一起上大学。」更希望未来的日子能一直一直跟你一起走下去。

　　伍叔轩抬起眼迷惘地看向同样凝视着自己的沈雨桐。

　　多爱一次17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伍叔轩不解。

　　「对你好也要理由的吗？」

　　沈雨桐注意到叔轩看了他一眼，然后自然地曲起双腿抱着膝盖。他很早就发现他很喜欢这个动作。好像马陆为了保护自己把自己卷起来一样。

　　「我在以前的学校都只知道埋头读书，没什么朋友的。」

　　「怎么可能！你人这么好，即使是书呆子也应该有很多朋友才对。」

　　叔轩笑了一下，自嘲地说：「我有什么好的？」

　　沈雨桐一愣一愣，连忙说：「你什么都好。」从他第一眼见到他，他就知道这个人冷漠的外表下一定有一颗比任何人都纤细温柔的心。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不好？

　　「我很喜欢你。」想想，又脸红地加上一句，「我们都很喜欢你。」

　　「我才真得很高兴能认识你们叻。」他从前只知道埋头苦读，努力为未来铺路。从未认真体味过有朋友在身边的滋味。「你知道吗？我从来没跟朋友一起温过书、做过功课。更别说还一起到海边、玩烧烤。」

　　「你们才真得很好。」无差别地对待他，让他能自在的学会和他们成为朋友。

　　心疼慢慢浸满沈雨桐内心的某一处。以至于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个人总是只在他们的面前一点一点地流露出自己，却从不曾像这样坦率倾诉过。

　　这时的天色早已经暗沈，远远的马路上偶尔会有车灯一闪而过。两人在陌道旁默默地分享着体温，注视着收割后的稻田里孤零零在夜风里摇晃的稻草人。

　　忽然——

　　「啊，流星！」

　　「哪里？」叔轩连忙抬头。

　　「哈哈，你这么慢，流星早就过了啦。」

　　「那你许愿了吗？听说看见流星许愿是很灵的。」

　　「咦？你也信这些的？流星飞这么快，我又要叫你看怎么可能来得及？」

　　「那就可惜了。你可以求流星让你的联考全部高分过关，那就不必读得那么辛苦了。」

　　「对耶。」沈雨桐暗自懊悔了一阵，忽然一付醒悟过来的样子，一把箍住叔轩的颈项。「好啊你，竟敢取笑我？看我怎么教训你！」

　　这天学校里考完了模拟考，被复习考试搞得焦头烂额的学生们终于热切期盼到了元旦的三天联假。

　　「去看跨年演唱会？」伍叔轩在饭桌上帮着母亲择菜的手停住。

　　沈雨桐他们几个的身上还穿着厚重的校服，不知道在哪里煨了一堆的地瓜，热乎乎地带来他家里分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