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爱一次 上————花舞仙仙

　　「对啦，好不容易考完了模拟考，大家出去放松一下嘛。听说今年有不少明星会到耶。」

　　叔轩撇了一下嘴，「你们可别忘了元旦过后就是期末考了。」他从来不看电视，明星根本就没认识几个，更没兴趣追星。

　　「我的天——」众人摆出一付快昏倒的样子。「真得很受不了你这个书呆子。我们就只去玩一天，剩下的两天都拿来用功这样好不好？」

　　「你就跟他们一起去吧。」伍叔轩还没来得及回答，刘秀梅就先替他应了。

　　「妈？」

　　「妈知道你用功，偶尔这样偷偷懒和朋友一起去玩不是挺好的嘛。而且，你也没有参加过这种活动不是吗？」他们家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刘秀梅笑眯眯地看着一班大男生围着小小的饭桌吃地瓜。

　　「可是……」

　　「不用可是了啦。刘阿姨都答应了。」

　　「……那好吧。我们怎么过去？」坐车去的话他得先准备车票钱和吃饭的钱。

　　「安啦，摩托车我们都借好了，到时候你只要打扮打扮跟车就行了。」

　　于是，31号的下午，为了早点去好占到前面的位子，一行八人，沈雨桐带伍叔轩、李丰年带苏柔柔、周子健带刘世民、贺诚带林继业四台车就浩浩荡荡开上了通往G市的高速公路。

　　大概是最近大家都被大小考和模拟考憋得不行，一上了高速沈雨桐就率先卯足了马力往前直冲。其他人也凑足了兴头，四台车俨然公路霸王的阵势齐头疾驰，一路上也不管别人的侧目又唱又叫。

　　伍叔轩有点怕冷，用围巾牢牢遮住口鼻挡住迎面刺人的冷风，满眼笑意地看他们胡闹。

　　G市看似很近，小马力的摩托车载了人也走了将近两个小时才到。一行人先骑车在市里溜达了一圈，夜幕低垂以后就转阵夜市。

　　走走吃吃，又在夜市的游戏摊上耗了一个多小时。晚会十点开始，他们八点就到了跨年演唱会的舞台场地。

　　诺大的露天会场已经熙熙攘攘来了许多的人。

　　他们八个人护着苏柔柔为中心，围成一小圈随着人潮慢慢向舞台方向前进。人群中沈雨桐的手悄悄地一直牢牢抓在伍叔轩的手臂上。

　　走到一半，他忽然发话：「等下人肯定会越来越多，我们要是走散了，大家一定要至少都带一个人在旁边，倒数完了，人太多就别等别找直接回去吧。明天我们老地方再约。」其他人也觉得要在人海里找人实在不现实，便都点点头没有异议。

　　九点开始会场已经可以用人山人海来形容，后来的人就像浪潮一样不断往前挤。

　　沈雨桐仗着身高双手护在沈雨桐的两边，虽然没让他被人挤着，却被贺诚他们笑他像在球场上拦截抢球。

　　「叔轩都没出声，你们吵什么吵。」沈雨桐哼了哼依然故我。

　　伍叔轩这一路吹风又不太习惯这么人多的场面，人蔫蔫地有点提不起兴致，自然没有余力去阻止沈雨桐貌似过强的保护欲了。只是笑了笑随他去。

　　舞台上已经有不知名的歌星开始载歌载舞，他有些茫然地看着，沈雨桐忽然凑过来说了一句「我们走」，不等他反应就拉着他借人群的掩饰从旁边开溜了。

　　「我们要去哪里？」沈雨桐的摩托车逆着赶往市中心的车流往外围驰去。

　　「寿山。我知道那里有个地方看夜景最棒了。去了你就知道。」沈雨桐微微侧头喊道。

　　摩托车有些吃力地载着两个大男生终于驶上了寿山。

　　即使是冬天，知道要上山顶等看跨年烟火燃放的人还不算少，忠烈祠的观景栏旁被一对对拥抱着的情侣霸占着。

　　「这里走。」

　　沈雨桐领着叔轩走到忠烈祠后面，从风衣口袋里拿出一支迷你型的手电筒。

　　「这里有道阶梯可以绕到下面一点的平台，保证视野清晰而且只有我们包场。」

　　多爱一次18

　　「啊！」

　　沿着近乎残破不堪的石阶，还要避开两边横生的枯枝野草，兜兜转转几许，豁然开朗的平台是猛然出现在叔轩眼前的。

　　平台的面积不大，也就只有15平方米的样子，四周围着经过雕塑的矮石栏杆，只是那雕刻经过不知多长时间的洗礼，夜色中已是面目全非。

　　「还说是我们包场呢。你看，有人已经捷足先登。」叔轩指指睡在栏杆上的一头灰猫。

　　「那是一头猫，不是人！」沈雨桐瞠目去瞪那只看见人来，也只是抬头瞄一眼后继续大摇大摆睡成一团的猫。又马上得意洋洋说：「怎样？这里很漂亮对不对。」

　　「嗯。」平台是凹进去的一块地方，位置似乎就在观景台的下面不远。隐隐约约还可以听见上面的人声。视野的确和上面看到的一样清晰漂亮。

　　下意识地，沈雨桐偏了偏身体站在向风处替伍叔轩挡掉了不断吹袭的山岚。一边对着远处夜景指指点点，介绍着G市灯火蔓延的地点。

　　「为什么只有我们上来？」

　　沈雨桐抠抠脸颊，「这地方是我有次来玩无意中发现的，只想带你上来看而已。」见叔轩笑了起来马上又补充，「他们要是全都上来，我们哪里还有立足之地。」

　　伍叔轩是忽然想起他在晚会场地对他们交待过的话，才忍不住笑出来的。

　　「你是早有预谋的吧。」还那么辛苦人挤着人进到会场，最后还得又拖着他往外开溜。

　　「算是吧。」沈雨桐脸有些发烫，不自然地把视线从叔轩的脸上移开。

　　「谢谢你。我还从来没看过这么大、这么漂亮的夜景。」

　　「你喜欢就好了。」沈雨桐双手捏紧插在风衣口袋里，看他手笔直撑在栏杆上，出神地俯瞰山下的风景。

　　「叔轩——」

　　一道突兀的声响从远处上空传来。两人扭头看过去，正好一朵璀璨夺目的红花在空中炸开来。

　　「新年快乐。」沈雨桐在他的耳边说。

　　「新年快乐。」叔轩微笑着扭过头，弯弯的眼睛就像挂在半空中的弦月。而如今那里面沾染了几抹跳跃着的狂艳色彩。

　　话语方落，温软的触感袭上他的唇瓣。

　　急促的一吻，沈雨桐却仿佛耗尽了力气，心跳声咚咚咚咚如雷贯耳。他知道这次的预谋策划是自己的孤注一掷了。

　　连忙偏头等了一会儿却不见对方有任何的反应，既没有怒骂他两句，也没有问他是不是又在开玩笑。沈雨桐深呼了几口气猛地转过了头。

　　伍叔轩睁得圆圆的双眼瞪着他，脸上冷静地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沈雨桐霎时觉得自己颈上发凉心里发慌。他太鲁莽了。如果伍叔轩能接受了自己，未来他们的确就有无数的可能性。如果不成……，他们怕是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沈雨桐的心都扭成了一截。他有些后悔自己是不是不该跟他坦白的？他们能共同相处的日子只剩下短短几个月，如果因为自己的告白而毁了两人原有的关系，他大概永远都不会原谅这么不顾前后的自己。

　　可是做了就是做了，唯有硬着头皮急急继续表白：「我喜欢你！」

　　「不只是朋友的喜欢。是想和你牵手，想亲近你，吻你的喜欢。第一次在校门口看见你就喜欢你了。」

　　「我以前从来没有喜欢的女生。也不知道喜欢一个人的滋味是什么。你跟别人不同，总是跟别人不同，至少在我的心里你就是这样。」

　　「一开始我只是觉得跟你特别投缘，才会硬拉你加入我们。后来我才明白，我对你的感觉是和别人不一样的。」

　　「快毕业了，我怕要是再不说，就没有机会告诉你了。我虽然口口声声说要跟你一起考上T大，其实我心里一点把握都没有。你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对不对？」

　　「到时候，你就要离开，走了也许就再也不回来。我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沈雨桐第一次向别人告白，心里原本预想好的台词一句都用不上。心神激荡间说话开始颠三倒四，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你为什么不说话？我知道我忽然间跟你表白，你一定吓一跳。可是，横也是死，竖也是死，你要判我死刑也要明明白白告诉我才行。我不会猜别人的心思，你别憋着。」

　　说了半天，叔轩还是一言不发，眉眼低垂着在眼窝处形成一道暗淡的阴影。

　　沈雨桐这人的性格有些急躁，一般来说，遇到嘴上说不过的场面，解决方法通常就是狠狠地干上一架。偏偏伍叔轩却是个软硬不吃的闷葫芦。

　　十几分钟前还兀自满心忐忑的柔情蜜意，仿佛一瞬间烟消云散。沈雨桐急得团团转直挠头顶，一下子忍不住就落狠话：「刚才的话你不喜欢就当我没说过好不好？不喜欢我就算了。」

　　「为什么还是不说话？你再不说话我就丢下你一个人在这里吹冷风，自己回去了哦。」

　　沈雨桐作势要走，被吵醒的灰猫却在这时忽然煞风景地「喵」了一声。仿佛在抗议叫扰人清梦的他快点离开。

　　「沈雨桐，你真是个傻瓜。」怔怔呆了半晌的伍叔轩终于忍俊不住。

　　沈雨桐细细端详他，心里还猜不准他的心思。可是，那人放松下来的眼眉嘴角，全是像快溢出水来的柔和魅力。

　　心神一荡，沈雨桐上前一步狠狠地把叔轩抱进怀里。

　　「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什么就算他不喜欢自己也没有关系。屁话。那层关系还没捅破之前他可以这样骗骗自己，一旦揭了开来，那股从心底满上来的情感就连自己都无法控制。

　　终于将他紧紧抱住才稍稍疏解了心尖儿上的疼痛。

　　烟火早就已经灭绝，喧闹的人群不知何时也散去。灰猫大概觉得无趣，甩了甩长尾继续它的春秋梦。

　　沈雨桐眷恋极怀里的温度，犹如荒漠中寻获的绿洲，不忍放手不住低喃道：「让我再抱一会儿，再一会儿。」

　　黑暗里，轻袭的冬风竟然一点寒意都没有了。伍叔轩的头压在沈雨桐胸膛上，颈窝处都是他热烫的气息。

　　也不知他到底要抱多久，僵直着的脚都有点麻了。叔轩轻轻叹了口气，手掌悄悄抓紧他身后风衣的下摆。

　　微不可闻的——

　　「嗯。」

　　多爱一次19

　　Avarice Bar蓝色的大门伴随一阵铃铛响被人推开。

　　一个高大的男人顶着冬雨的寒气走了进来。一身合身的休闲外套内衬高领羊毛衫、着深色牛仔裤，若隐若现可看出他肌理分明的好身材。

　　只见他顺手将雨伞插在门边的置物桶里，抬头在店里张望了一下，就朝柜台的方向快步走去。

　　「嘿。」男人在沈雨桐背上重重地拍了一下，同已然相熟的调酒师金打了声招呼，点了一杯Screwdriver，坐在沈雨桐身边接着说：「你这大忙人终于想到要找我啦？听说你工作室那场服装秀办得不错哦。筱娟哈得要死，如果不是款式实在不适合，她一定要逼着你给折扣，我出钱让她狂买。」

　　「你没事吧？」好半晌也没听到沈雨桐的回话，李丰年扭头去看埋头猛吸烟的沈雨桐，忽然被他灰败的神情给吓了一跳。

　　李丰年是沈雨桐高中死党中少数留在北部发展的朋友。沈雨桐留学美国的那段日子，他们就一直保持着联络。半年前，沈雨桐决定回国创业，俩人三不五时会相约出来喝酒。有时李丰年也会邀沈雨桐上他家去品尝太太何筱娟的厨艺。沈雨桐为人风趣直爽，相处下来很快也跟何筱娟成了朋友。

　　沈雨桐从来都无忧无虑、随性得很。第一次看他露出这样的表情，好似已经是遥远不可数的岁月。李丰年握着杯子的手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这次又是发生什么事竟让他如此的沮丧？

　　李丰年厉声问道：「喂。桐，到底出了什么事？」

　　沈雨桐茫然地看了他一眼，仿佛这时候才发现他的存在。

　　「你来啦。」沈雨桐仰头喝干了杯里的威士忌，扬了扬杯子示意金再给他一杯。

　　李丰年默默注视他又连喝了两杯冰都不加的纯威士忌，按住他打算灌下第三杯的手。

　　「想死也不是这么个喝法。」

　　沈雨桐的脸色煞白，撇起嘴角转而点起了烟。烟雾嫋绕间，沈雨桐轻不可闻地说了句：「我今天遇见伍叔轩的母亲了。」

　　李丰年怔了一下，想了想，笑道：「那不是很好嘛。你从美国一回来就找了好几个人打听他的下落，现在能遇到刘阿姨不就正中你下怀了。干嘛还愁眉苦脸？」

　　「可是，他死了。」

　　「什么？」

　　「十年前我们刚分开不久，他就死了。」

　　「……」李丰年有些愕然。

　　当年沈雨桐和伍叔轩的密恋不小心被班导那个老头无意中揭穿以后，就在学校和镇上引起了轩然大波。沈雨桐和伍叔轩分别被家长软禁起来。他们几个死党对他俩的隐瞒既惊讶又生气，可是哥们儿毕竟是哥们儿。虽然对同性恋的概念还是觉得隐讳又难为情，心里及行动上还是一样挺他们的。

　　可惜无论他们怎么费尽唇舌都无法打动校方和任何一个义愤的长辈。也根本没有机会再见到或者联络到沈雨桐及伍叔轩。只知道后来沈雨桐被他父亲押着去了美国；伍叔轩和他母亲终于也与他舅舅家闹翻，俩人连夜悄悄离开了小镇，不知去向。

　　时间大概是这世界上最好的模糊剂。

　　关于这件事，即使后来沈雨桐又重新联络上大家，也没有人再想起提到过。或者说，都下意识地将它化成很淡很淡的，类似于已经忘了歌词的某部电视剧的插曲。

　　如果不是半年前，沈雨桐决定回国发展事业时，重新问起伍叔轩这个名字。李丰年恐怕就真地忘了曾经有个相处过一年的转校生了。

　　沈雨桐的脸色看起来实在难看得可以。可是他说话的语气却淡得仿佛在述说一则跟他毫无关系的故事。

　　李丰年知道他的心里一定难过地在煎熬着。否则他脸上也不会出现那种当年被抓现行，他父亲死拖活拉将他从伍叔轩身旁强行带走的神情。

　　一种仿佛对未来觉得无望的神情。

　　可是事已至此，再怎么深究，或说什么安慰的话都好像没什么作用了吧。毕竟谁也不想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他能做的只是静静地陪着沈雨桐悼念一段逝去的岁月、一段感情、一个人。

　　「他一直都是很坚强的人。」

　　「为什么啊？为什么不给我们彼此多一点的时间？」

　　「阿年，你知道吗？我到了美国给他写了好多好多的信。可是每一封信都被退了回去。」

　　「我以为他还在生我的气。气我没有力争跟他一起面对，却丢下他一个人去了美国。」

　　「我很怕。又很不确定。我知道我爱他。可是，他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他爱我。每次提笔写信我就会心慌，猜想他最终还是会轻易的就放开这段感情了。」

　　「于是才坚持了几个月，就自以为是地赌气而放弃了。可是你看，我现在得到的结果是什么？嗯？他妈的，什么都不是。」

　　「你喝醉了。」李丰年拦住他示意金添酒的动作。

　　「醉了才好。」什么都能忘了更好。

　　「叔轩的事根本不能怪你。」

　　「不能怪我，怪谁？怪班导老头？怪训导主任，怪校长？他妈的，如果不是我去招惹他，怎么会发生这么多事？」沈雨桐握着杯子的手重重击在吧台上，瞬间将脆弱的玻璃杯子给敲碎了。

　　李丰年一把抓住他流血的手骂道：「沈雨桐，你他妈疯了！」

　　沈雨桐的动作这时已经惹来酒吧里不少人的侧目，李丰年掏了钱出来结账，将他的手臂揽在自己肩膀上，扶着他就要离开。

　　从来惜字如金的调酒师金却淡淡地开口：「员工休息室里有急救箱，还是替他包扎一下再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