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爱一次 上————花舞仙仙

　　忍不住腹诽道，谁管你家里还有谁在了，快点回去好让我做功课啦。

　　故意装听不出伍叔轩是在下逐客令，沈雨桐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愿意这样就回家去。

　　夕阳的红光里，伍叔轩有点小的脸蛋，看上去透明透明的，连脸上细微的茸毛也看得清清楚楚。这才发现，和自己粗旷的五官相比，伍叔轩其实长得很是清秀。

　　很可爱的杏仁眼、小巧精致的鼻子、下唇略厚而显得有些嘟嘟的嘴，软软的头发服贴地垂在脑后。漂亮的女生他看过不少，但像伍叔轩这样好看秀气的男生，对自小爬山下水、泥堆里滚大的沈雨桐来说，还真是头一回见识到。

　　此时他曲着双腿坐在矮凳上，下巴懒懒地靠在交叠的手臂上，双眼被风吹得微微眯起。那么恬然、那么静谧的姿态，刹那间就像一股温水汩汩的流进沈雨桐的心里。

　　沈雨桐蓦然有些怔忡。

　　乡下的孩子都好玩、容易亲近，所以虽然自己是家中的独子，他身边也从来就不缺朋友、好兄弟。却从来没有任何人给过他像现在这样的感觉。

　　伍叔轩跟他妈妈搬回小镇没几天，他就在饭桌上听奶妈提过关于他们家的事。

　　原来伍叔轩的父亲十几年前是从外地来小镇教书的年轻老师，当时他的母亲还是一名高中生。两人相知继而相爱，却不是当时的社会伦常所能接受容纳的。后来年轻教师在舆论与社会的压力下妥协了，黯然离开了小镇，正当大家以为事情已落下帷幕时，伍叔轩的母亲却留书毅然追随所爱而去。

　　十八年来杳无音讯，直到最近重回故里。知道那件事内幕的人，才晓得伍叔轩的父亲两年前已去世，他母亲又被原工作的公司裁员，才会带着他回来投靠其实一直都有秘密联系的大哥。

　　当时他听着故事只觉得有些荒谬，原来八点档的剧情不是胡诌乱编的。真的有人会为了爱情抛弃亲人、放弃自己的家。

　　身旁的人温淡如水，他的母亲也一样和蔼可亲，似乎生活的变故并没有给他们带来太大的苦痛和影响。而事实上，他这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大少爷，也想象不了那背后究竟会是一番怎样的境地。只是看着夜里送走母亲要独自一人呆在家的伍叔轩，隐隐在想，他会不会偶尔也和自己一样莫名的觉得孤单和寂寞？

　　想到回到家里也见不到每天早出晚归的父母，都是自己一个人吃饭、看电视、睡觉，他就没来由的觉得没劲，还不如静静的陪伍叔轩坐在这里吹风。

　　心跳忽然变得有点快……

　　小野猫这会儿蹭到伍叔轩的脚边，低下头逗猫的时候，他右边发尾贴颈项的地方，露出了一颗豆大的红痣。沈雨桐怔了一下，盯着那颗殷红的痣，着魔似的就伸手去触摸。

　　伍叔轩吓了一跳，转过脸惊疑地瞪他。

　　「你那里……有颗痣……」也有点不知所措，沈雨桐支支吾吾地说。

　　「一颗痣……那又怎样？」也不必特意去摸吧？害他吓一跳。

　　对啊，那又怎样？

　　也说不上来是怎么回事，呆在伍叔轩的身边越久，那种像被水包融着的温暖感觉就越强，心底也越自在舒服。虽然不太相信缘分天注定这种事，沈雨桐也不禁要想，或许他们在很久以前就认识了彼此，否则他怎么会不由自主地就被他给吸引了呢。

　　「嗯，不好意思啦。是我觉得新奇罢了。」沈雨桐摸摸鼻子尴尬的笑，伸着懒腰从矮凳上站起来。

　　天已经朦朦黑的了，再不回去也不行。

　　沈雨桐牵着自行车在前头走，伍叔轩在后面跟着送他到路口。

　　「那我回去喽。」

　　「嗯。」

　　「……伍叔轩。」

　　「嗯。」

　　「……伍叔轩。」

　　「嗯？」伍叔轩抬眼瞪他。

　　这个沈雨桐真的很奇怪，要回去就快点走啊。这里回镇上的路没有路灯，黑麻麻的会很不好走。

　　沈雨桐却忽然笑了笑，对着他伸出右手，「伍叔轩，你好。我叫沈雨桐。」握了手他们就是好朋友，伍叔轩不能赖的。

　　伍叔轩看着他的大手，有点讶异，却又觉得有点好玩。没人这么正式对他介绍过自己，还是迟了很多的介绍。

　　迟疑了一会儿，才慢慢拿起手和他交握。

　　仍是淡淡应了一声，「嗯。」

　　大概是常做家事的关系，他干燥的手带着薄茧，白白的。

　　沈雨桐用力地握了一下就放开，跨上自行车回头对他说：「你回去吧。我走了。」

　　伍叔轩点点头，说了句：「路上小心。」就真的掉头回屋去了。

　　沈雨桐目送他进了房子，关好门，才一路朝镇上飞速而去。

　　手掌上热热的，从指尖一直热到掌心，再沿着血管神经一直热到心里头去。

　　沈雨桐已经不想再追究，今天那许多不知该如何言说的莫名感觉。只知道自己很高兴，很高兴，比球赛终场前上篮得分还要高兴几倍。

　　多爱一次11

　　「叔……轩！」

　　牵着自行车穿过校园的伍叔轩，听到那声故意拉得冗长的叫唤，脚下顿了顿，但一感觉到周围投过来的好奇眼光，马上假装没听到似的飞快往校门口走去。

　　他实在不喜欢成为众人焦点的感觉。偏偏沈雨桐是个人来熟，自从那天放学后的交集，他还真的就把自己当成了好朋友，什么都要算他一份。午餐要一起吃、图书馆一起去、不上篮球社团的时候就要一起回家……他以为他们还是小学生吗？

　　「喂，叔轩，我叫你呐，干嘛跑这么快？」也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沈雨桐腋下抱着一颗篮球堵在伍叔轩的前面。

　　「你不要整天只懂得读书嘛，跟我们一起打球真得很棒！而且现在时间还早，我不会让你晚回家的啦。」

　　他知道伍叔轩还蛮辛苦的，每天都要回家做晚餐，尤其一三五天要早煮，因为他妈妈要上大夜班。

　　但人不能每天就只有读书、吃饭这两件事吧？难怪伍叔轩的身高这么矮，完完全全是因为他都不做运动！体育课也常常看他坐在树荫下看书，他们现在可是青春洋溢的花少男，干嘛要生活得像个老古板叻。

　　「我没空！」伍叔轩照例皱着眉头拒绝。

　　沈雨桐明明人很随性爽快的，可就是在这件事上却龟毛得很。他一点都不喜欢篮球这种野蛮的运动，他只想要好好的念书，为什么同他说了这么多次，他还是不明白？

　　看他身后那群珊珊跟来的篮球社团团员，很好啊，统统身高都是一七五以上，他硬招他这个只有一六五的进篮球社做什么？

　　「哟，高材生！」周子健和林继业唱双簧似的，同时举起右手同伍叔轩打招呼。

　　他们都觉得沈雨桐真有够厉害的，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只不过一个周末回来，这个转校来的高材生忽然就变成了他们的一份子。虽然人还是有点冷淡，可是笑起来的时候，绝对能补回满分！

　　伍叔轩抬头朝他们笑了笑。

　　那次在花圃第一次遇见的时候，看他们人高马大又长得跟痞子没两样，他还真以为他们是校园恶霸。当发现要跟自己一起吃午餐的还有这群恶霸时，伍叔轩真是吓了一跳，才知道那天一直装睡着的人原来就是沈雨桐。

　　一瞬间，有种误上贼船的感觉……

　　相处了两个礼拜，才慢慢习惯他们这种没有恶意的调侃。

　　贺诚看伍叔轩一副为难的样子，就知道一定又是沈雨桐在强邀人家加入篮球队。他本来也是个成绩不错的优质生，可就是受不了父母一直拿他和甲班的哥哥比较，总是输一点点，输一点点，被人念得烦了，干脆就把自己变成现在只求六十分，得过且过的差班生。所以虽然明白沈雨桐的动机也许是好的，可是被别人强迫的那种感觉还真是很不爽。

　　「喂，你干嘛又在逼人家加入球队？」他们球队又不缺人，而且他也看不出让伍叔轩加入球队，到底有什么好处？

　　「我是在为他好耶，你看他瘦瘦小小的，就是因为不常运动的关系。而且进我们球队有什么不好？这样我们才能罩他啊。」沈雨桐说的理所当然。他跟他已经是好朋友了，他不罩他还有谁罩？

　　「你那么没本事？他不加入球队，没有我们，你就罩不了他？再说了，人家还不见得要让你罩！」想起伍叔轩那天被他们围堵的情景，贺诚心里其实还蛮佩服他的。人看起来挺弱势，气魄却还是蛮强的。

　　「你干嘛讲这样？叔轩是我好朋友，我要让他进球队，你到底有什么意见？」之前他跟球队的团员说起，明明大家都没有异议的，贺诚是怎样？今天好像非得和他对着干一样。

　　「我什么意见有什么关系？最重要是伍叔轩他不愿意。」

　　「叔轩，你说……」沈雨桐被他说得有些气短，因为伍叔轩的确像是没有兴趣。忍不住回头希望寻求他一点点的认同，争锋相对的两人才发现那位始作俑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溜得不见人影了。

　　＊＊＊＊＊＊

　　窗外正哗啦哗啦的下着大雨，母亲去了上夜班，伍叔轩在饭桌上复习着功课。

　　正思考着一个物理动量的题目，就被门外传来的一阵有规律的拍门声打断。看了看挂钟，谁会在下着雨的夜晚七点半来登门拜访？

　　「哪位？」虽然不太可能是遭贼，小心为上，伍叔轩还是在门内问了一声。

　　「……叔轩，是我。」

　　听到那把已然熟悉的低沉嗓音，伍叔轩愣了一下，急忙开锁拉开大门。

　　沈雨桐背着书包，全身湿漉漉的站在门外。

　　「赶快进来！……呃，慢着！你怎么搞成这样？」一看真的是沈雨桐，伍叔轩吃了一惊，赶紧将人拉了进屋。转瞬又看到从他身上滴落的水渍太惊人，便让他站在门边，自己跑到房里去拿毛巾。

　　沈雨桐把书包丢在一旁，脱掉湿透、紧贴在身上的校服，像只小狗似的甩着头上的雨水。看递毛巾给自己的伍叔轩一脸嫌恶的避开，「嘿嘿」笑了两声说：「我今天要住你这里。」

　　「……哈啊？为什么不回家？」想起下午他才在学校和贺诚吵嘴，不会是也跟家里人闹翻了要跑来他这里避难吧？

　　「我不想回家，想见你就来了。」脱口而出的回答，让沈雨桐自己都有些怔忡。

　　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知不觉等发现的时候，他已经在来伍叔轩家的路上，还遇上了忽如其来的大雨，让他后悔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直接就冲到他家门前。

　　「不是下午才在学校见过了？」伍叔轩失笑，以为他又在闹他玩，瞟他一眼才发现沈雨桐的表情认真得吓人。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反应，两人对视了一会儿，还是伍叔轩先转开视线。

　　「你还没吃饭吧？我先烧热水，等会儿你洗个澡，我下面条给你吃。」

　　趁水没开，伍叔轩在衣柜里翻翻找找，才勉强找到两件比较宽大的衣服、短裤给沈雨桐洗完澡换上。

　　不过所谓的宽大，穿在人高马壮的沈雨桐身上还是变成了窄身衣裤，直教伍叔轩忍唆不住。

　　「喂……你别笑了。」穿得像被包进粽子一样，他也很难受好不好？

　　多爱一次12

　　呼噜呼噜地吃着面条，沈雨桐从不知道原来只加了紫菜、葱花和鸡蛋的汤面，竟然可以这么好吃？这顿要是由他自己来做，大概不是等着面条糊了，就是锅子烧掉的惨况吧？

　　偷眼打量坐在对面开始做起功课的伍叔轩。白光灯下他握笔的手看起来更白，手指骨节均称修长，指甲圆圆小小的，修剪得很整齐。

　　这样的一双手……为他做了这么好吃的面条呢……

　　那种如水般温柔的感觉又重新注满了心头，不晓得该如何形容这样的感受，正胡思乱想，猛地对上伍叔轩抬起的目光，脸上竟有些不知所措的热烫。

　　伍叔轩知道他在偷看自己，有些疑惑、有些不自在，感觉却并不是很讨厌，就只笑笑对他说：「吃饱了？吃饱就快把功课拿出来做，你刚才打电话回家，不是说来朋友家温书的？」

　　幸好沈雨桐的书包是防水的皮质包包，否则那么大的雨，他的课本和作业本不就都遭殃了？

　　自动自发地把碗刷干净，沈雨桐乖乖把平时根本不做的作业本摊开来。

　　妈的，竟然一拿就拿到数学作业本……

　　不好意思马上就换过一本，沈雨桐只好硬着头皮盯着那些有看没有懂的数学题目，越看越像是在看火星文。

　　伍叔轩看他搔首弄耳了十分钟却还没动笔，好奇地瞟了眼他的作业本，上面的题目是有关三角函数公式的。也不知道他是不会做还是不高兴做，伍叔轩张了张口，最后还是决定不管他。

　　等又解了一道物理题，见沈雨桐还是没动，终于忍不住问他：「你为什么不写？」

　　沈雨桐停下转笔的动作，有些不好意思地搔搔脸颊：「不是不写，是根本不会！」

　　功课对他来说，本来就是到学校抄抄就好的东西，做不做都一样。现在竟然有种给他漏气的感觉。

　　「那题带三角函数公式就能解。」

　　三角函数……？沈雨桐觉得自己眼角都有点抽搐了。

　　看他一脸困惑的表情，确定他是真的不会做，伍叔轩才认命地拿过他的作业本，开始对他解说起来。

　　两个多小时后，沈雨桐得意地举高着他的数学作业本，虽然有一半的题目是伍叔轩帮忙解算开的，但这可是他上高中以来，第一次认认真真自己写完的功课叻。

　　「叔轩，你真的很厉害啦。老师教得我都听不懂，你一说我就明白了。」原来把像火星文的数学题解出来，感觉是这么有够爽的。

　　看他那幅得意洋洋的模样，伍叔轩啼笑皆非：「是你自己上课不专心罢了，哪里是我厉害了。」

　　「都写完了？十一点多该睡了哦。」

　　没想到两个小时一眨眼就过去了。两人先收拾好了桌面和书包，伍叔轩才关了厅里的灯领着沈雨桐回房。

　　小小的房间里一张单人床，一个简易式衣柜和一个装满书的书架，让沈雨桐一站进去，就差不多连转身的余地都没有了。

　　「只有一张床，你睡吧，我打地铺。」

　　「那怎么行？下雨天地湿，你别睡地上了，我们挤一挤应该没问题吧？」看他已经从柜里抽出张毡子要铺在地上，沈雨桐连忙拉住他。

　　他也不想睡地上……那张床……呃……应该可以睡两个人吧……

　　看伍叔轩有些犹豫的样子，沈雨桐马上滚上床睡到靠墙的内侧。

　　「你看，这样不是还有位子？」

　　伍叔轩瞪着那个空出来的位子考虑了半天，终于还是把毡子叠好收回去，认命地关灯爬上床躺好。

　　他一躺下，沈雨桐却蓦地坐起身，窸窸窣窣把衣服脱了。

　　「你做什么？」

　　「这衣服太紧，睡着不舒服。」如果不是内裤也湿掉，他连这条裤子都想脱了。

　　听他说得理所当然，伍叔轩也就没好说什么。

　　沈雨桐胸膛热乎乎的体温，近得就熨在他穿着背心裸露的左手臂上，使两个人的距离忽然变得有些亲密的意味。

　　伍叔轩心跳了两跳，有些不惯地往床边挪了挪。

　　沈雨桐却当胸横过一只手抱着他，「这样就好，别再挪了，小心你掉下床去。」

　　手掌也是烫人的高温。

　　伍叔轩吓了一跳，反射性地缩一下肩膀，沈雨桐一察觉到他的反应就马上撤开了那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