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等爹停了下来,我急忙想要离开,但是小小的腰还握在爹的手里,无法离开。
“别逃,小妍,不要逃……”
爹说着,再次吻了过来。
我慌忙摇头,“不要,爹,小妍不要,小妍难受,爹,不……唔……”
小小的心脏疯狂地跳动着,从未有过的恐惧袭满了全身。
我拼命地挣扎,拼命地踢打,却无任何奈何。
眼前的这个人,是我一直敬爱着的爹,但是此刻我却从没有这么的厌恶过他,从没有这么的恐惧害怕过他。
“馆主,肖姑娘已经将问情门少主带来了,正在谣殿等候觐见。”
是暖风姨娘!
听见有人来,爹慌忙放开了我,站了起来,对着暖风姨娘很不满地瞪了一眼。
“知道了,这就去。”说完,他理了理衣服,走了。
暖风姨娘走了过来,爱怜地摸了摸我的脸,忽然将我紧紧地拥进了怀里。
“对不起,小妍,对不起,姨娘没有好好保护你。姐姐当时与我说时我还不相信,想不到馆主他竟然真的对你……”
“啊——”我忽然尖叫了一声,用力推开了暖风姨娘,拼命跑了出去。
爹,他是我爹啊,为什么要那样对我?那样我会很难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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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馆坐落在湘水之上,出了湘居的后园便是湘水。
天色渐黑,没落的黄昏发出最后的光芒。
湘水一阵波动,哗哗啦啦的水声之后,阳光昏昏厌厌的洒在晶莹剔透的肌肤上。
扬起头,长长的乌发在水珠飞溅里被高高地拂起,再落下,没入水中。
玉啄均秀,芙蓉如面柳如眉。
她慢慢地走上岸,拿起放在岸上的衣服,随意地穿在未经擦拭的潮湿的身子上,潮湿的纱衣将美丽的胴体曝露无疑。
我呆呆地坐在岸边的草地上,保持着抱膝的动作忘记了去改变。
直到温柔得好像春日芳草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
“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啊!”我轻声惊叫,猛地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你,真好看。”
“不会。”她温柔地笑,“小妍如果长大了,会比我要好看一百倍。”
我站了起来,难为情地笑,笑到一半忽然想起来,“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她爱怜地替我理顺有些乱的头发,“天生菡萏幽体香,除了商岚妍还能有谁呢?”说罢,她又轻揉着我的眼角,柔声软语,“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吗?”
温柔的笑靥,温柔的话语,温暖的触感,芳草一样清新的感觉。
好像……娘一样……
我忽然扑进她的怀里,放声大哭了起来。
“好可怕……小妍好害怕……”
深冬的黄昏,未结冰的河流潺潺地在身后轻流,芳草的清香淡淡,淡淡的,烟烟碧连天。
“我叫伊昔,是芳草护法。小妍,我是你的朋友哦。”
轻轻安慰着抚摩我的后背,伊昔是这么说的。就像是娘一样,温柔,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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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箫隐在身边的日子,我不再敢独自一人住在湘居,于是搬去了和伊昔住。
爹也再没来找过我,似乎是要忙着驯服一个叫颜怀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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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以后,箫隐回来了。
“隐哥哥,我好想你。”我搂着箫隐的脖子,伏在他的肩头很久不想起来。
“怎么了小妍,”觉察到我的异样,箫隐抱紧了我的肩,安慰的在后背轻抚。
“没有,没什么。”我抬起头,绽放出一个他最喜欢的笑容,“小妍只是想你了……隐哥哥,你以后,再也不要离开小妍了好不好?”
箫隐的脸微微地红了,然后他不好意思地挠着头,说道,“当然好,我们已经结了契,你就是我的主人了,你到哪里,我当然就跟到哪里。”
“恩。”我用力点了点头,“我们约好了。”
“好。”箫隐伸出小指与我拉紧,“约好了,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童靥巧笑兮,灿花烂漫。
越过箫隐的肩头,我看见了站在他身后不远的伊昔,微笑犹如最慈祥的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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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又是一个鸢尾花盛开的时节,潇湘馆召开了一个盛大的宴会。
从此,暖风,飞花,芳草,残雨,潇湘馆的四大护法全员到齐,潇湘馆的泰山北斗之位,彻底确立。
最后的护法——残雨,听说是问情门的少主,最厉害的就是用感情来杀人。爹花了一年的时间,终于还是将他驯服了。
这次的宴会,就是为了庆祝残雨的归附。
有很多人,暖风姨娘,飞花叔叔,伊昔姨娘……还有很多很多别的门派的人,明月山庄的,白音教的,莲香溪域的……有一些儿的名字奇怪得很,只听一遍可还记不住呢……
……但是……娘没有来……
爹说,娘需要静养,这样热闹的时候对于她来说太过吵闹。
心里,有很大的失望。
是箫隐,一大早儿的赶来,一件一件的,笨拙,却很是小心的替我穿上了那些繁复冗杂的衣饰,再变了法儿的哄我开心,才将我带来了这里。
至了很多年以后,有一天蓦然想起,怕便是那时,种下了起居穿衣都离不得他的因。
宴会最热闹的时候,就是残雨的册封仪式。
爹坐在高高的馆主之座上,身边站着暖风、飞花和芳草三位护法。雄姿勃发,肃然宛若天神。
汉白玉的台阶下,单膝跪着一个黑色衣裳的少年。
头发简单地束在脑后,长长的额发垂下,模糊了他的脸庞。看身形,却是很瘦小。
他的身后,是直铺到谣殿大门的红色地毯。地毯的两边,站满了武林里各式各样的人。
明明是这样多的人,明明是这样大的场,却偏偏,静得仿佛可见针声。
爹,自是有着一股子摄人的王者之气……
“兹封问情门少主颜怀瑾为我潇湘馆残雨护法……”爹的声音响起,洪亮,直震彻了整个偌大的谣殿,直震彻了心底的最深处去,“……特此召告武林,于人同庆。”
黑色衣裳的少年抬起头来,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睛,脸庞稚嫩,看上去竟似也比我大不了多少。
但是,他的眼睛里,却有一种让我很害怕的颜色,像是血红色,又像是灰色,绰绰约约,一时,瞧不真切,再要仔细看时,却又蓦然隐去。
“谢馆主赏识,属下定会誓死效忠馆主。”
他的声音很好听,软软的,很温情。
爹大声地笑,“好,很好。大家,都继续宴会罢,今天是我商御城请的客!”
爹就是这样,说出去的话就是命令,哪怕是用的敬语。那一种霸气与蛮横,是号令群雄的男人独有的,便是一种天成的王者之气。
人群倏然外让,无声的。
新的残雨护法慢慢站起身,垂了首,一步一步的,走向谣殿外。
只那掩在袖中的手,紧紧,紧紧的攥起,似是要生生嵌指入肉。
那一双垂下的眼,内中又是怎样的悸动,怎样的难受?
心下略略有些难受,于是伸了手去,去拉箫隐的手,却猛然发现自己已经和他被外让的人群挤散了。
手中空空如也,本是寂静的殿内在残雨离开后蓦然嘈杂,哄乱不已。
小小的心脏快速地跳动了起来。
隐哥哥!伊昔姨娘!
我在人群里寻找,努力的寻找,回答我的却仍是吵闹,让人害怕的吵闹。
陌生的脸,陌生的声音……
眼泪慢慢盈满了眼眶,我皱起鼻子,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股大力迎面冲来,将我重重地撞倒在地。
隐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如决堤的洪水,“哇”的一声号啕而下。
嘴巴却猛地被捂住,陌生而稚嫩的声音在耳边恶狠狠地响了起来,“不许哭!再哭小爷就杀了你!”
睁开眼,看见了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长得是玉绣玲珑一般的可爱,神情却是凶神恶煞让人害怕。
嘴巴被捂住了,但是眼泪却经他这么一吓汹涌地更厉害了。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左右张望了一下,就着捂住我嘴巴的动作将我拖到了一个柱子后面。
“松开可以,但是不许哭,听到没有?”他指着我警告。
点头,于是他放开了手。
“哇——隐哥哥!伊昔姨娘!有人欺负……呜……”
“都说了不许哭!”
点头。
“好吧,再相信你一次。”
“哇——隐……呜……”
“你是什么东西做的?!!”
摇头,然后又拼命地点头。
“你说你不是故意的,让我再相信你一次?”
点头。
他狐疑地看着我,慢慢地放开了手。
“哇……唔……!!”
一双墨色的眼近在咫尺,好像是琉璃一样,却闪着狡黠的光。
“嘿嘿。”放开了我,他得意地笑,“每次我娘哭的时候,我爹就是这么让她住嘴的,看来好像还很管用嘛。”
我狠狠地看着他,用力抹着自己的嘴巴,却怎么也不能把那奇怪的触感抹去。
他忽然探头过来,在我的脖子上用力嗅了一下,然后若有所思地说道,“天生菡萏幽体香,你是商岚妍?”
我厌恶地看着他,不置可否。
他却自说自话起来,“难怪,都说商家少主很漂亮,今天终于能亲眼看到了……ね,”他忽然单手一撑,将我困在他的怀里和柱子之间,又用另一只手挑起了我的下巴,“小人儿,大爷我今天已经和你一吻定情了,将来我娶你好不好?”
我睁大眼睛努力瞪他,以示自己的厌恶,可惜这个人的皮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居然厚到一点反应都没有。
而就在我万般无奈和窘迫的情况下,越过他的肩头,我看见一抹熟悉的深蓝。
“隐哥哥!”我急忙大声呼喊。
听到我的呼唤,箫隐立刻赶了过来,长剑出鞘直指站在我面前这个皮厚的人。
厚脸皮很识相地慢慢后退,却在转身跑开前的一刹那对我大声喊道,“小人儿,你等着!我一定会回来娶你的!记住我哦,我叫……”
“当!”箫隐的剑突然脱手掉在了地上。
我急忙过去扶着他,“隐哥哥,拿不动就不要勉强嘛。”
箫隐的武器是青剑,用陨落的天火流星的碎片打造而成,是一把上古神剑。剑长三尺七寸,重二十八斤四两五钱,不要说一个孩子,就算是一般的大人,也不是随意能拿得动的。
“不行!小妍有危险,就算再重,我也要拿起来。”箫隐忽然大声说道。
我愣愣地看着他,忽然很想哭。
“隐哥哥,你不必为我做到这样的……”
“不。”箫隐打断我,看着我的眼神里是最坚毅的认真,“我要保护你,我要保护小妍,我就是为了这个才出生的。保护小妍,是我活着的意义。”
“隐哥哥……”
“小妍,你别哭啊。我说错什么了吗?还是刚才那个坏蛋弄疼你了?”看见我哭,箫隐的信誓旦旦立刻变成了手忙脚乱。
我用力地摇头,“没有,没什么……小妍很高兴,小妍很开心……”说着,我捧住了他的脸,“……隐哥哥,你让小妍亲一下好不好?”
“呀,这……”
没有等他的回答,我已经凑了过去,将自己的唇轻轻触碰在他的唇上。
恍若隔世,雪霁雾清万花淙淙而开。
莲香幽谷,冉冉明兰散。
此一瞬,便可转换了流年,韶华暗散。
亲完了,看着箫隐红红的脸,我忽然不好意思起来,低着头不知道该怎么办。
肩膀上忽然传来熟悉的触感。那是柔顺的发拂在脖颈与肩上的感觉。
我转过头,“伊昔姨娘。”
伊昔摸摸我的头,温柔地笑,“小妍,你喜欢小隐吗?”
“喜欢。”我点头。
“是哪一种喜欢呢?像姨娘喜欢你的这种,还是,像娘喜欢爹的那种?”
“恩……”我想了一会儿,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说,“就是不希望失去他,希望一直和他在一起,遇到危险的时候第一个会想到他。”
伊昔听了,微笑着摸着我的头,说道,“那你以后都不可以像刚才一样去亲吻别人,知道吗?”
“为什么?”我歪着头,不明白地问。
“因为,这是承诺。”
“承诺?”
“恩。”伊昔直起腰,回望了一眼一直站在他身后没有说话的碧裳男子,眼里的情愫是我从没有见过的,就好像把他当成了自己一样的珍惜。
“小妍,”伊昔转过头来,“这是很重要的承诺,是比生命还重要的。如果违背了,就会比死亡还要难受,知道吗?”
“哦。”虽然不是很明白,但是为了不让伊昔为难,我还是笑着点了点头。
那一年的宴会,是武林的胜事,我的胜事,箫隐的胜事。
那之后,很多很多年,我终于知晓,如果违背了,就会比死亡还难受的感觉……
鸢尾无期,遥遥漫漫求索兮。
两相承诺,知己若画,小隐伊昔。
第二章:火域鸢尾,血浸风华
箫隐已经比我高很多了,现在我站在他的面前,刚好齐到他的脖子。
爹的韶音掌独步武林,几无可敌者。如此厉害的掌法却是杂而无章,完全是爹当年自己悟得,靠的,乃是他那一身天成的古怪蛮力。
我学不得,爹似也无心传授,只浅浅授了些儿防身之法。
到后来,便连防身之法亦不再传授。
闲来时,是箫隐和伊昔,手把手的,细细的教授,何为凌步,何为蕴掌,何为运气,何为沉心……
以枝为剑,以琴为器,馥郁绵香的鸢尾花丛里,相击,相接,相视而笑……
再累了,便相拥而躺,静观清空如碧,云卷云舒。
一时,倒也其乐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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