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疑惑地看着她,犹豫着要不要伸出手去。
“我不会伤害你的。”她笑,用抱着琴的那只手将一绺头发捋到耳后,“伊昔也在。”
既然伊昔也在,应该就不会有什么危险了罢。
我点了点头,却没有拉她的手,而是拉着箫隠的手,自己走进了客栈内。
箫隠在我的耳边小声地说话,“还是小心一点儿的好。单手持琴还能轻松地捋头发……她,一定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我握了握他的手,笑,“知道芳草护法的人很多,知道伊昔的人却很少很少。”
箫隠看着我,立刻会意地笑了。
伊昔不会轻易将自己的名字告诉别人,除非,这个人是她最信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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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夏白竹的身后,穿过前店,再穿过长长的檐廊,便是客栈的后院。
后院最不起眼的角落处,一扇不小的红木雕花门古旧,却是鲜艳得厉害。
抬手,夏白竹慢慢推开门,一股子淡雅竹香便是刹那扑面而来。
门后是一片苍翠竹林,无边无际,苍涛成浪,风起时,便是哗哗轻响,那股子竹香,便是愈发得浓烈扑鼻。
竹林之间,只自一条细细曲道,徐徐蜿蜒,不见尽头。
“随我来。”夏白竹说着,提了提裙裾,走上了前。
我握了握箫隠的手,没有上前,“伊昔……”
夏白竹略略地转过身来,脚步却是没有停下,“随我来,你便自然可以见到。”
我点了点头,刚要上前,却被箫隠拉了一下,被护在了他的身后。
我笑,“隐哥哥,真好。”然后拉住他留心负在身后的手,走在了他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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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一会儿,便可见小道尽处,一座白色小楼渐渐呈现。
走近了,便见得愈发清晰。
小楼是很漂亮的:上下一共两层,上层的阑干上挂满了碧绿的带水竹叶,底层的阑干上则缠绕着白色的丝帛。楼前有一方小小的池塘,池中是盛开的莲花。池水清澈得可以看见池底的红尾金鱼。
底层的竹门上一个不大的牌匾,上书三个字:侍雪楼。
和客栈的匾额一样,鸾凤起舞,仙恣飘渺,浑然似仙。
夏白竹却是没有停下来,而是抱着琴,继续不紧不慢地向前走。
再向前走,便可以发现,这里一共有五座楼。四面各有一座,中间再有一座,像是众星拱月一般。
每一座楼都各不相同,却同样是很美丽漂亮的:侍雪楼在南面。北面的名水月轩,是绯色的,檐角垂下长长的红色流苏,风过而动,很是妖娆;西面的楼名聆花阁,顶上砌着琉璃瓦,上层停歇了许多鸟儿,楼前的小池里有很多的墨色金鱼;东面的和侍雪楼一样清雅,名沏风斋,黄松木砌成,楼前是一方苗圃,种满了很是少见的植物。
穿过侍雪楼和沏风斋中间的空距,中位的楼琼玉砌成,仿佛一触即碎,仙渺雍容,如人间仙境。
同样的字体,却略显消瘦,朱红的三个字:忘伊台。
楼前,和沏风斋很相似的,有一方小小的花圃,种满了雪白的玉蕊花。
正值玉蕊开花时节,一朵又一朵雪白的花儿吐蕊芬芳,又羞涩如待字闺中的少女。
花丛里,一袭瘦弱的白色令人心下生怜。白皙纤瘦的手持一只小小的木舀,慢慢地给那些娇弱的花儿浇水。
水原无叮当,何自共人怜。向晚寂无人,相偎堕红泪。
“这是家父。”夏白竹淡声说了,便抱琴向那瘦弱的身影走去,附耳在侧,似是说了什么,那人便转了身来,抬眼,一眼看来。
只此一眼,却是再难教人忘却。
那一双眼,淡漠的,寂难的,雍思的,似是所有这些儿的难受皆氲在其中,生生是令人心下一下,一下的痛。
这个人,是经历了什么,才会有这样的眼,这样的神。
目无一切,死灰也似的,仿佛,仿佛……就是一个死人……
心下似狠狠的一怔,竟是被这想法弄痛了心底至深处去。
他是谁,为何会如此,又为何……
惶惶然而,便看向站在不远处的伊昔,伊昔微笑着刚要说话,一个很好听很好听的声音响了起来:
“不用再想了罢,我是你的哥哥。”
声音很好听,但却仍自有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寂寞。仿佛是一只绝美的蝶,拥有最美丽的翅膀,却永远也无法飞舞。
“我姓夏,无字,名伊寒。”
夏伊寒走到我的面前,伸出手来,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发,温柔的语调比过伊昔。
他说,“黝帘,我是你的哥哥。”
说完之后,他便看向箫隠,一样的声音,却已经没有了与我说话时的温柔,是一种平淡,淡得,近乎了冷漠。
他看着箫隠,问,“我问你,如果,你最珍惜的人是一个人人得而诛之的魔王,你会怎么办?”
箫隠疑惑地看着他,握着我的手指间在收紧,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收紧。然后,他慢慢地回答,“保护他。”
“为什么?”
“因为,他是我最珍惜的人。”
夏伊寒的脸上露出轻柔的微笑,他再次抚摸了我的发,便转身,向楼内走去。
“以后,若是没有地方去了,便来我这里罢。”夏伊寒的声音缓慢,一字一字地很清晰,等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二楼的时候,他的话便也结束了,“白竹,送他们回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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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走出一轩没多远,便看见了沧痕。
他似乎是很着急的样子,看见伊昔和我们出来,便立刻迎了上来。
“他们有没有为难你?”关心的语气,是对着伊昔的。
“没有……”伊昔温柔的微笑让人安心,“……只是问了一些问题。”
“什么?”
“选择的问题。”伊昔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发,没有再回答,而是向前走去,“走罢,若回去晚了,馆主该责难了。”
虽还仍有些疑惑,但也没有再追问。沧痕看了看我,再看了看伊昔握着我的手。
我仰起脸,笑出一个最好看的笑容来,“沧痕叔叔,我们回家罢。”
沧痕微微一愣,随即略略皱起眉,很快便又舒展开来,“是。”
他对我施礼,而后便走在了我的身后。
他不是伊昔,我也不是。
所以,我与他之间的主从关系,我是主,他是仆,纵有再多不愿与不解,他亦理应遵命。
巧笑倩兮,眉若黛兮。面色堪绝不为仙来为魔兮。是为人兮,是为妖兮,相傍相从总为说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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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夏。
爹宴请了很多武林中人,把宴会举办得很是盛大。
我穿着特意订做的漂亮衣裳,坐在爹的身边,安安静静地听着司仪点数着礼品。
衣服是伊昔去订做的,做的很是漂亮,丝嵌宝紫金冠,穿发而过,乌墨结珠,华贵超然。
爹越来越喜欢将我作女孩子打扮,总是想着法儿四处搜罗着漂亮的什物与衣裳,再想着法儿的哄与我穿戴上。
也闹过,亦哭过,终是拗不过他,只得作罢。
作为我的契约者,箫隠站在我的身后。青剑自是从不离身的,他的衣服相较于我简单了不少,但却反而更加显得安稳与平静。
宴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我退了出去,箫隠跟着。
爹说,如果我的表现能够让他满意,就可以见娘了。虽然与之前约定的内容不同,但是,只要能见到娘,我什么都可以做。
虽然之前伊昔教过我如何换上那套繁琐的服饰,换好这套服饰却仍是花了我不少时间。
等换好了衣服,我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闭了闭眼睛,转过身。
箫隠站在门前,看着我的眼神中有着复杂的光。
“怎么了,不好看吗?”我歪着头,询问。
听见了我的询问,箫隠仔细地看着我的眼睛,没有回答,然后忽然将脸别向一边。
我忽然觉得他这个动作很好笑,于是走到他的身前,强行将他的脸别了过来,逼着他直视着自己,“隐哥哥,小妍在问你话呀……”然后,不等他有所反应,轻轻覆唇下去,吻在他略略有些发红的脸颊上。
“嘻嘻。”看着箫隠蓦地睁大的眼睛,我调皮地吐了吐舌头,跑了出去,“隐哥哥,等我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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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舞蹈是暖风姨娘教的,柔媚中自现刚毅,舞尽一切自然,跳尽一切造物,绝世的风华,令人惊艳的脱尘。
以后,箫隐闲时,曾吟过一曲,便是应了这时之景。
“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微幽兰之芳蔼兮,步踟蹰于山隅。攘皓腕于神浒兮,采湍濑之玄芝。瑶华仙子兮,明狱之幽魂。”
华衣灿灿,明纱翩翩。
无数的艳羡的目光中,我终于在爹的眼睛里看见了希望。
爹的头点了点。
只是轻轻一点,但已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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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结束后,我甚至没有告诉箫隠,罔顾了尚在湘居守候的他,便只身匆匆去了白楼。
爹没有骗我,白楼的门开着,寻常的守卫皆不见。
我提着裙角,小心地走在陈旧的木头楼梯上。“嘎吱嘎吱”的声音在黑色的空间里回响,顿时令人毛骨悚然。
但是,娘在上面啊……
小妍最喜欢的娘,就在这段楼梯的上面……只要走过这段楼梯,就可以见到娘了……
在心里默念着不怕,小妍不怕,扶着粗糙的墙壁,断然地,一步一步地,慢慢走过。
一阶,一阶,一阶……
终于,漫长的楼梯走到了尽头,我迫不及待地跑去。
但是,跑遍了整个偌大的顶楼,却没有看见娘的身影。
黑色的屋子里只有夜风呼啸而过的声音,一扇窗半开着,被风吹得“吱吱”怪响。
我抱起自己的肩,慢慢地蹲了下去。
爹骗我,他骗我!
咬紧了自己的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却,仍然有液体湿润了手背,再慢慢地滑落。
“呼”一声突如其来的异样风声,接着,整个屋子便亮了起来。
我抬起头,亮光的尽处,是爹高大的身影,手中火把的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红色与黑色交映,有一种异样的恐怖。
“小妍乖。”爹将火把放好在壁上,再走到我的面前,伸手将我拉了起来。
缩回手,向后退了退,我小心地说道,“爹,你答应了让我见娘的。”
爹笑,“是。”
“可是娘不在这里。”
爹再次轻笑,伸了手来抚摸我的发,“爹是说,你的表现要让爹满意才行。”
“那……”垂首,再抬了眼,小心的去看他的眼,“……小妍哪里……做的不好……”
爹用他粗糙的大手轻轻抚摸着我的脸,声音轻得仿佛是在喃喃自语,“……多好,你终于十岁了。我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
“爹?”我疑惑地看着爹,看见他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然后,他俯下身来,在我的耳边轻轻说着,“小妍,爹好爱你。”
温热的气息在耳边氲开,我本能地想要将爹推开,指尖方堪堪触及他的衣襟,却被他猛地扣住了后脑,令人窒息的狂吻立刻扑面而来。
恐惧在一刹那席卷了全身。我手脚并用地挣扎,却被爹整个儿的抱了起来,放在了身后的床上。
我爬到床边,想要逃跑,却被捉住脚踝拖了回去。
“不许逃!”爹看着我,眼神忽然开始不耐烦。他解下腰带,将我的双手缚在了床头。然后便开始脱自己的衣服。
在无数次的挣扎无效,却反而将自己的手腕勒出道道伤痕之后。我蜷缩在距离爹最远的床脚,哀求,“爹,你放过我,放过我好不好?我求你,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我求求你……”
眼泪不断地落下,一颗又一颗。在火光下,犹如是一颗又一颗灿然的血珠。
爹的动作顿了一下,他看了我一会儿。
“放过你?你放过我了吗?你的脸,你的身子,无时无刻不在引诱着我!我放过你,可你放过我了吗!”
爹的声音沙哑喑谙。说完这句话之后,他拽着腰带将我拖了过去,丝毫没有耐心地将我身上未来得及换下的舞衣一下撕扯成碎片。
繁复花纹的华衣碎片在夜空里胡乱的飞舞,犹如是残翼的枯蝶。珠玉的碎片叮叮当当,贯满一地。
下体猛地传来撕裂一般的疼痛。
“啊啊啊啊啊——”
我仰起头,放出凄厉的尖叫。
呼吸由于疼痛而急促,心脏疯狂地跳动着仿佛要远离自己而去。
然而,还未等我缓过气来,
“啊啊啊——”
又一下的穿刺,我再次尖叫出来,有温热的液体从下体流出,被冷汗凝湿的发散乱地贴在额头。
视线渐渐松散,模糊里,我仿佛能听见下体被撕裂的声音,然后,是爹的眼神。
宛如罗刹,那个,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眼神。
……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身子早已被折腾得麻木。却仍是死死地看着爹的眼睛,没有一刻离开过。
墙上的火把已经燃烧了大半,黑色的灰烬落在黑暗的墙角。
冷笑着,爹将我翻了过来,俯身。
猛然,一束红光从侧面袭来!
我看见了,爹没有。
于是,红色的光束准确地射在了爹的身上。立刻,一滩鲜血晕染开来。
“商御城!你这禽兽!”
我的眼睛蓦地睁大。
娘!
娘的脸色仿佛白纸一般的惨白,甚至还有冷汗在额头慢慢地流下。
爹显然也吓了一跳,看着娘的眼神竟然有一些恐惧。
“秦淮,你……”
“你这个禽兽!对自己的孩子竟然也下手!你竟然真的对他下手!!”
娘走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抱起了我。看见我的样子,眼泪一刹那流了出来,“孩子,都是娘不好,娘没有保护好你。”
看见了娘,我却反而没有那么害怕了。轻轻摇了摇头,我向娘的怀里靠了靠。
娘心疼地用染满了鲜血的床单裹好我的身子,向门外走去。
“慢着!”爹的声音猛然响起。
娘没有回头,仍旧向前走着,“商御城,我错看了你!今天不是我不想杀你,我要带小妍走,来日,让他亲手杀了你!!”
爹的声音没有再响起,取而代之的,是娘后心重重的一掌。
鲜血立刻从娘的口中猝出,但是娘却仍是紧紧地抱着我,没有丝毫的松开。
我拽着娘的袖子,拼命地摇头,眼泪混合着娘的鲜血滑下,凄艳而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