叭!
这是黄胜有史以来看到的最让他震惊的一幕。莫雅尘出手打了华东洋、华大少,甩了他一个响亮的嘴巴。不光他震惊,就连被煽的本人也是一副吃惊的矗在那里,愣愣的看着眼前柔弱的少年,忘了人应有的反应。
“你以为你是谁?高高在上的神吗?你就可以恣意的把我们这些人踩在脚底下随你高兴的玩弄吗?我们也是人哪,我们也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意志,自己的生活,自己必须背负的责任。我们也有我们的苦,我们的泪,我们的辛酸,我们的迫不得已,这些你都看不到。你那双从不曾低下的眼睛只看到我们的卑微,我们的低贱……没错,我是下贱,为了钱,我不要尊严不要脸,宁愿委身在男人身下。可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可以为她什么都不要,我可以为她什么都付出,就因为我这里装着爱,再下贱我也觉得自己活着像个人!!而你呢?从来不顾别人的感受,从来都是以自我为中心,踩着别人已经流血的伤口来垫高自己。你胸腔里装的不是心,是石头,黑色的石头,没有心……”莫雅尘清澈黑亮的眼睛似一道光直直的射进华东洋眼里,柔弱的少年以一种从未有过的气势震憾住了所有的人:“……你还算得上是人吗?”
华东洋从未在气势上输过,但这次,面对一向懦弱的莫雅尘,他彻彻底底输了。他的每句话都如同重锤般把他的气势,把他的自信,把他那双端上云间的眼睛统统敲碎。
“你……”华东洋第一次话结。
“雅梦还在医院等我,我不可以在这里耽搁,华先生,请你放手。”莫雅尘镇定的态度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他举起了被华东洋抓着的手,再次开口:“放手,不要让我恨你!”
恨我?华东洋像意识到什么似的,突然放松了手上的力度。
莫雅尘抽出手,丢下一干愣住的人,转身冲出了他们的视线。
“该死!外面只有7度啊!”华东洋第一个回过神来,那家伙只穿了件单衣啊,他不加思所的向前跨了一步,这才惊觉自己的举动,他在担心他,他压根没记起要生气。华东洋捂着自己狂跳不已的胸口,第一次这么真切的冲撞,它已经不再是石头了。
呤…………‘
20A传来一阵熟悉的铃声,献给艾丽丝。
…………
华东洋阴沉着脸,驾着自己的宝马爱车,他想以最快的速度冲到平安医院,可是却无可耐何的堵在了排着长龙的车队里。华东洋愤恨的按着喇叭,他从未想过莫雅尘背后会是这样的一个故事,而这个故事会演变成今天这种局面……
‘喂,雅尘你到哪儿了,快、快点啊……’
‘又是你,你是谁,找他有什么事吗?’
‘是你!你……莫雅尘呢?你又把他困住了?拜托你放他到医院来吧,他妹妹……他妹妹不行了,要是再不来,恐怕……’
‘什么?他妹妹?’
‘我叫杨平,是平安医院白血病专科的医生,是莫雅尘妹妹的主治大夫,不是你所想的那样是莫雅尘的恩客。我再说一遍,雅梦现在在外科手术室里抢救,你放了他,让他快点过来!’
‘白血病怎么跑到外科去抢救?以为我白痴吗?’
‘……她是自杀,从四楼厕所跳下去的……’
‘什么?’
‘……为了不再拖累哥哥……’
…………
…………
‘哥,当你看到这封信时,相信我已经不在人世了。别哭,哥,这是我的决定,这是我决定的结束,结束所有痛苦的结束。
哥,我知道我的离开你会很伤心,可是,哥,我想告诉你我这一生活得很幸福,真的。从小,虽然家里穷,但爸爸、妈妈还有你都是如此疼我,把所有的一切都给了我,我觉得自己活着的每一天都是泡在蜜罐里的。就算……就算爸妈没了,就算我病了,在我身边,永远都有哥哥你的守护。你把所有的爱都给了我,我的世界里有满满的爱,我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我知道我的病很难有奇迹,可哥总是笑着说‘一定会有奇迹的,哥会陪着你等到奇迹的。’你的笑容让我忽略了最现实的现实,忽略掉了所有的困难,只想着哥会陪我等到奇迹……
可是,我不知道我如此这般幸福的活着是哥用多少牺牲换来的,我不知道你看着我的温柔笑容背后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辛酸眼泪……
那一晚,我虽然昏迷,可耳朵却醒着……
……原来,原来……原来哥为了我,为了我……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啊……
我突然间想到,从小到大,哥为我做了太多太多,可我呢?过年的鸡腿哥总是让我吃,可我呢?哥把上学的机会给了我,可我呢?哥总是为我撑起前方的路,可我呢?回头看看,我这个妹妹总是理所当然的接受着哥给我的一切,却……从没有为哥做些什么!原来……原来我什么也不曾做过,只是开出了好多长大了要为哥做什么的空头支票……原来我什么都不曾为你做过!!!
今天,我这个长久以来的包袱,让哥哥如此牺牲的包袱,一个已经快走到生命尽头的包袱,我要以自己的方式解散这个包袱。这个包袱压得哥哥太累了,太苦了,压得哥哥不得不放下一切……哥哥啊哥哥,为什么你不懂得为自己着想一点呢,一味的为了妹妹,为了我默默的做了这么多,我该怎么回馈你呢……来生吧,来生我跑快些,做你姐姐,让我有机会理所当然的照顾你。
哥,我走了,不要难过,这是做妹妹的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你解脱了!
我也解脱了!
我要去找天堂里的爸爸、妈妈,我要牵着他们的手站在天边那颗最亮的星星上,看着你,看着你带着我们三个亲人的祝福,幸福的生活……
答应我,幸福的活着!’
“雅梦……”泪水一遍一遍又一遍的打湿了信上的字迹,莫雅尘冲到亮着灯的手术室门口,握着信,一次一次的敲打着紧闭的大门:“为什么你要这样做,这叫什么解脱,哥不要这样的解脱,哥只求你活着,能够跑,能够笑,能够吃我夹给你的鸡腿。求求你不要丢下哥哥一个,求求你不要走,不要……”
李好一把拥住了莫雅尘,紧紧的,他就要碎了,他就要碎了,如果自己不抱紧点,他会就这样碎成尘埃,被风带走的。
“别这样,医生一定会把你妹妹抢救过来的,你妹妹知道你在这里等她,一定会醒过来的,别打扰医生好吗,让他们专心救人!你先坐到那边休息休息吧,这里有风进来,你穿个单衣不冷吗?别让大家担心,来,过去坐坐,没事的,没事的!”
李响拍了拍两个激动的人,拉他们坐到了一边。
看着披了件李好外套的莫雅尘脸色苍白的坐在那里发抖,李响脱了自己的外套,裹住了只穿着一条白色薄裤的腿。
一小时前,刚来上班的李好、李响老远就看到莫雅尘没命的往外冲,这么冷的雨天,竟然穿得这么单薄,连个伞也没有,一定出事了。二李想也没想,追了过去,这才知道是他妹妹出事了。一起冲到医院,却没想到事情竟是这样的发展……
当华东洋赶到医院时,莫雅梦还在抢救。李好和李响看到这个本不应该出现在这儿的人出现时都愣住了,而坐在二李中间的莫雅尘似乎没发现他的到来。
“没想到你也会来。”杨平认出了华东洋手里的电话,那是莫雅尘的。他原以为这个三番四次刁难莫雅尘的男人会是个面像狰狞的人,俗话说相由心生嘛。没想到竟会长得一表堂堂,看来只能应另一句古话——人不可貌相。
适才还找不到切入点的华东洋,终于找到个主动来搭话的。仔细一看,这个四十五、六,一张知识份子脸的男人,大概就是电话那头的那个杨平了:“杨平杨医生?”
“没想到你还挺关心雅尘的,顶着这么个鬼天气,大老远赶过来,还真是辛苦啊!”杨平现在可没办法给他好脸色。一想起电话那头残忍的话语,一想起对方是个淫乱到连男人也不会放过的家伙。但最主要的,今天最令他打击的还是雅梦,杨平费尽心力想要保住的人跳下去了。这对苦难的兄妹,老天爷的厄运之手何时才会罢休?
“我……”华东洋知道自己出现在这儿很怪异,可当他知道出了这种状况,不,知道莫雅尘在哪里时,他就不由自主的追了过来。他担心他穿得太少,他担心他会被雨淋坏,他担心他又会哭……华东洋从不曾知道自己心里竟能装着如此多别人的事,多到让他无暇顾及自己。
?,杨平以为自己看错了,可眼前这个男人眼里分明写着两个字——担心。顺着男人的眼光看去,莫雅尘又在看那封被眼泪浸湿的信,他又哭了,抱着信,仿佛抱着他妹妹似的。收回眼,他看到男人担心的脸旁,两条剑眉正慢慢簇起。?,杨平心中又爬起了问号。
说句老实话,华东洋现在很羡慕坐在莫雅尘身边安慰他的李好、李响,如果是他,他能给莫雅尘更结实的臂膀让他依靠。可是他不能过去,他面对有道无形的冰墙,这是他一手造成的。华东洋叹了口气,这冰墙还得他自己来慢慢熔化。
“莫雅梦本来身体状况就很差,现在这样,恐怕……”杨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他讲这些,只是在看到他的担心后,之前对他的否定竟然有点动摇了:“这对兄妹真的很可怜,至从两年前父母没了,这对并没有血缘的兄妹相依为命。听雅梦说,做哥哥的是靠着几亩旱田来维持两人生计的,还要供妹妹念书,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过的。记得兄妹俩刚来的时候,他们每顿都吃馒头,从家里带来的咸菜,那是为雅梦留的,雅尘总是宝贝得不舍得吃,光啃馒头喝白开水还吃得乐呵呵的,那时他们的笑容真的很感染人,让大家不禁相信未来的路还很长很美好……可是,似乎一切都事与愿违,雅梦的情况越来越糟,而雅尘也陷入了另一个极端,疯狂的赚钱,仿佛用上最贵的东西雅梦就能好了般。渐渐的雅梦头发没了,雅尘笑容也消失了,就算偶尔的牵扯嘴角,那笑容也失去了原先的活力,透着满满的苦涩背后还藏着别的令人惊讶的辛酸……老天爷似乎在有意刁难这对苦命的兄妹啊,事情竟然会变成这样,万一雅梦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个把妹妹看得比自己还重的哥哥会怎样,我真不敢想。”
“我会照顾他的!”
杨平吓了一跳,但看着男人一脸的认真,不像是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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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答滴答……
巨大的石英钟笨重的向前挪动着步子,每一次跳动都清晰的告诉别人生命又向前迈进了一步,是更接近生还是更接近死,谁说得准!
十七点五十七,大钟已准备好优扬的音乐迎接长夜。
终于,手术室的灯熄了。
莫雅尘试了三次才从椅子站起来,每向前迈一步都耗尽他所有气力,紧抓着胸口的衣服,莫雅尘有点不敢面对的迎接着缓缓拉开的大门。
“请问你们哪位是莫雅梦的家属?”
“这里,他是莫雅梦的哥哥。”李好替已经紧张得说不出话的莫雅尘答道。
医生疲倦的走到莫雅尘跟前,非常失落的说道:“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抱歉……”
轰~~~~
冷秋的天边砸下一道巨雷,轰隆隆的震得窗子哐哐直响。
李好身边的人一沉,他反射性的伸手,可对方却在他扶住之前站住了。
“……我,能进去看看她吗?”抖动的声音,平静的语调,脸色苍白的莫雅尘平静得令人心疼。
洁白的手术台上,洁白的手术单,上面的人儿就这么静静的躺着,静静的,没有一点微薄的动静。
掀开盖住的白单,那是一张熟悉的面容,一双空洞的眼睛呆滞的看着前方,这双眼睛,再也不能追随哥哥的身影,再也看不到她眼里的光华了。
“你在看什么呢,能告诉哥哥吗?”莫雅尘伸手抚过没有表情的脸旁,冰冷的触感让他浑身一震,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冰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