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无痕（上）————漓江晨雨

　　“你身上怎会有‘玉呤草’？”无痕一脸震惊地沉声质问道。神情中旋即蓄满戒备。叔父曾对无痕讲述过，‘玉呤草’乃世间奇草，因此草叶面迎风时，可发出如玉石轻碰撞那般清脆的低呤声而得名。此草芳香清幽，内敛淡雅。却极其不易栽植，需要有天时、地利配合，方能存活下来。且此草至少要十年才能开花一次，如若要得此花，真是难上加难。无痕在埋葬叔父时，只在大伯的坟前见过此草。

　　“我为何不能有？”魅惑的俊脸噙着轻笑，低沉的磁性音浑厚有力，话语中依然溢满狂放轻傲地道：“我山上的园子里满园皆是。”

　　“呃？”无痕语塞地怔住了。是啊！为何别人不能拥有‘玉呤草’？‘玉呤草’虽是奇物，却并非世间独有，也许不过是世人用以来做香囊的一种佐料而已

　　。他凭什么不允许别人沿用？抑或是自己太过思念叔父的缘故吧！除了这把‘墨羽剑’，似乎唯有记忆中的那抹淡淡的幽香，才能让无痕真实的感知到，叔父曾给予自己的一切。

　　无痕眼眸中浮现的哀伤，令楚洛南冷硬的心猛地悸动一颤。‘掬雪阁’中机缘巧合的惊鸿一督，让他记住了这位‘素心斋’的铁公子。不可否认，此子着实称得上世间尤物，令他在触摸到的那瞬间，就不忍放手。否则，他不会煞费心思的要替其疗伤。甚至是不惜耗损真气，将自己三成的鲜血注入到他的体内！他楚洛南生平第一次如此尽力地救治过一个人。

　　当看到关翎远送呈上来的密报，即便是他此前早有猜疑，不想结果还是大出他之所料。‘烟雨山庄’的少主，‘飘雨剑’蓝少梁与‘水芙蓉’李梦碟的儿子。蓝氏唯一的血脉！他道这个‘素心斋’的铁星河怎会平白无故地多出个如此俊美拔萃的儿子！

　　楚洛南眸光灼灼地凝视着面前的无痕，俊逸轩美的玉容仿如一块磁铁石，吸吮着楚洛南的视线及思绪。这张俊美的脸上，刻着倔强的执着及令人心疼的坚毅，水眸中却浮现着缕缕哀伤。尽管深似瀚海的家仇血恨让他心智早熟，楚洛南依然可以嗅到他淡漠冰冷的外容下，那份青涩的稚嫩。如此俊郎，好似一坛世间独有的陈酿。闻之芳香四溢，品之奇味丛生。

　　‘蓝无痕！好个烟过雨无痕！’

　　“嘿嘿！”楚洛南心下暗自冷笑。沉寂已久的江湖似乎又要热闹了。那就让他楚洛南陪同他一起，去凑凑这个热闹吧！

　　第二十五章

　　“铁公子，贵府上已到！”车前一声略显粗狂的嗓音隔着车帘传来。无痕轻应了声，便起身往外俯身走。刚至车帘处，便有人将车帘掀起。车外掀车帘的竟是‘知音坊’关掌柜！

　　“有劳关掌柜！”无痕踏着车墩下了车，拱手向关翎远行礼道：“寒舍已至，请关掌柜入内用茶！”

　　“铁公子不必客气。关某奉主子吩咐，送铁公子与柔姑娘至府上。现铁公子与柔姑娘已安然到达，关某还要回去复命，恕不能逗。铁公子盛情，关某心领了！”关翎远神色一脸公事公办地正色道。二人说话间，车上走下位一袭素罗轻纱的丽影，罗纱轻摆间尽现袅娜倩姿！

　　见对方无逗留之意，无痕也不勉强，再度抱拳道：“关掌柜既有要事在身，在下就不留关掌柜了。多谢关掌柜一路护送！”

　　“此乃关某份内之事，铁公子、柔姑娘，告辞！”关翎远一打揖，便转身跃上马车。缰绳一扬，车马扬蹄而去。

　　无痕在正厅内刚一坐稳，厅外便急匆匆地涌来一堆人。为首的是蓝铁河与司马寅菊，痕起身迎上前。一进厅堂，蓝铁河目光就注意到了一旁端坐的倩影。素色水青绣衫，没有繁重的金钗珠饰，略施淡描的粉黛似脱尘幽兰般清雅秀馨！

　　“少……呃！雨儿。”蓝铁河几个疾步上前，神色有些急焦地差点脱口而出，突觉自己失言，忙又改口道：“雨儿，你怎会认识这位苏巧巧姑娘？”

　　“苏巧巧姑娘？”无痕愕然地看向一旁的花容，心下暗吃一惊，难怪他在初见时，总觉自己好似在何处见过她。原来她就是那位‘藏香楼’的头牌，扬州城第一大美人的苏巧巧姑娘！

　　“雨侄儿不知道么？”司马寅菊见无痕一脸愕然的神情，上前不解的问道。

　　无痕被这一问，有些语塞。那‘知音坊’的主人事先确实未曾告知他，这位叫柔儿的姑娘就是令扬州城沸腾的苏巧巧姑娘。

　　“众位叔伯老爷！”柔儿上前仪态娴淑地福了个礼，脆声低呤道：“奴婢原本确是‘藏香楼’中的苏巧巧。三日前，‘知音坊’的主人将奴婢自‘藏香楼’中赎身买下，因铁公子与奴婢恩公乃是至交，今日便将奴婢送与铁公子为婢。奴婢现在名呼‘柔儿’，见过诸位叔伯老爷！”此番言语一出，嗓音清澈似鹂，神情从容悠若，丝毫不露轻佻，却更甚深闺嫒秀！

　　“这？”蓝铁河与司马寅菊听罢此言，皆是一脸错愕地面面相觊。

　　“铁庆！”无痕将被挤到一侧的铁庆呼至跟前，道：“你领这位柔儿姑娘到‘东厢院’的南厢房，为柔儿姑娘安排住处。”

　　“是！”铁庆揣着一脸惊讶地将柔儿引出正厅。随后，蓝铁河也将正厅中的家奴女婢全支出去。正厅中只留下蓝铁河、司马寅菊及肖竹峰、无痕四人。

　　“少主！究竟是怎么回事？”蓝铁河上前轻语地询问道。心下却禁不住暗付，这少主何时与‘知音坊’的主人结成至交？这位‘知音坊’的主人在江湖中可谓是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人物！传闻江湖中几乎无人见过此人的真面目，更遑论能与其结交。如今少主与其结交不说，还能让‘知音坊’的主人拱手赠送苏巧巧此等绝色！如若传至江湖，想必定会少不了一番轰动！

　　“是啊！少主，这‘知音坊’在江湖上可谓声名显赫，其主人更是神妙莫测。在江湖中此人可是位通天的人物，几乎还无人见得此人真面目。少主是何时结识此人？”肖竹峰也上前关切地询问道。

　　面对众人的疑惑，无痕径自缓缓地将头上的斗笠取下，心中在不断地思量着自己该不该对他们说。犹豫再三，无痕才低声道：“其实，我并不认识‘知音坊’的主人。”

　　“啊？？”三人异口同声地惊呼出声，无痕此言着实大出众人所料。

　　“三位叔伯还是听无痕从头说起吧。”于是，无痕便将在铜陵渡口巧遇南宫怜与‘龙王帮’，出手助得南宫怜后，到南宫傲赠送玉牌。以及再机缘巧合下去‘知音坊’求洛阳图的经过大致地叙说了一遍。但无痕却未将与‘知音坊’主人相见时，及与其发生的一切告知。

　　“不想少主竟然有此等际遇！”司马寅菊轻抚着下颚惊叹道。现在众人也总算明白了无痕身上为何会有‘掬雪阁’的玉牌。

　　“那少主欲如何安排这位柔儿姑娘？”蓝铁河似乎最关心这个问题。自无痕伤愈后，蓝铁河便将义女蓝心兰有意安排在无痕身边。其实他是想暗自撮合二人，为救无痕，他已应予了‘掬雪阁’的条件。一年的时日内，他们不仅要为蓝家重建‘烟雨山庄’，同时，还要为老主人延续蓝氏一家血脉！

　　不曾想，这位俊逸非凡的小少主，复仇热忱如焰，对义女心兰却是冷漠如冰，丝毫不为心动。这几日他正与司马寅菊等商议，是否可以在前去洛阳之前，为少主与心兰举办婚宴，好为蓝氏早日传下血脉。不料此时竟然半路杀出个苏巧巧！自己那义女心兰如要与这苏巧巧相比，可就逊色不少。蓝铁河不知这少主到底是何主意？

　　“‘知音坊’坊主因是要还南宫傲公子之人情，才定要将柔儿姑娘相赠。既已收下，就先暂且安排在东厢院住下吧。”其实无痕对此也是极为头疼，心中难免有些不安。不知将此等天香绝色留置身边是否过于显目。依此时情形，似乎更应该低调才是。

　　“少主，其实铁河兄他……”肖竹峰凑过来，话刚说至一半，蓝铁河忙上前抢先轻推了肖竹峰一把，旋即对肖竹峰猛挤了几个眼色后，才正身向无痕道：“属下只是有些担忧少主，毕竟江湖险恶，少主需多加谨慎，以防歹人不利。”

　　“无痕会时刻小心的。”无痕对二人适才的一番异常举动甚是疑惑，见二人此刻神色似乎并无异常，也就没多问，道：“我先回院了，众位叔伯，无痕告退。”

　　“少主先请！”众人目送无痕离去后，肖竹峰顿时对蓝铁河开口道：“铁河兄，你为何不让我说与少主听？让少主与心兰成亲，不是一提议么？”

　　面对肖竹峰的询问及司马寅菊同样质疑的目光，蓝铁河一时也不知如何对二人解释。能促成少主与义女的婚事，的确是蓝铁河的心愿。可如今，平白无故地多出来个苏巧巧，依苏巧巧此等倾国倾城的容貌，难保少主不会心动。

　　心兰虽是义女，却也是他一手抚养至今。蓝铁河不愿见到义女出嫁后，仅仅是为蓝家延续血脉，而得不到夫君的宠爱，碍于蓝铁河自己这份私心，这让蓝铁河如何对肖竹峰与司马寅菊二人解释？

　　“时机未到！”蓝铁河只得抛下这句，算是对二人的答复。

　　第二十六章

　　卯时刚至，无痕便自然醒过来……这已是他的一个习惯。提剑来道院中的空场，依旧是剑不出鞘，身影腾空一跃，身法娴熟地舞动起那套，他早已习炼过无数遍的剑法。剑锋一张，只见手中的长剑似乎已与无痕融为一体！有如长虹贯日般，行云吐雾！而此套精妙绝伦的剑法仿若为无痕量身炼制而成，人剑融合得如此浑然天成！

　　不知何时，空地的一侧悄然立着一抹身影，淡粉的绫罗在晨风中轻拂，恍如一只翩然起舞的彩蝶！那双狭长的美眸随着空场上身影起伏飘逸，眸光中倏地闪过一抹锐利！神情中不经意间溢出许愕然的赞赏。

　　一套剑法舞毕，无痕收住身形，暗自调息着气息。惊喜地发觉，自发现自己功力骤增后，每次运功后顿感丹田发热，周身如浴春风般舒畅！仿佛体内有无尽的力量在筋脉中流窜，好是奇异的脉象！无痕曾追问蓝铁河，自己的毒伤是如何治愈的。蓝铁河答复他说，是正巧碰到一位云游的奇人，得这位奇人施手相救。为无痕驱除邪毒，毒伤才得以治愈。看来，自己这无端多出来的功力，应是此位奇人所赐！

　　“公子！”淡粉的倩影莲步轻移地挪至眼前，鹂音脆声轻呼道。

　　“柔儿姑娘？”无痕庆拭着额际的汗迹，沿声抬眸见眼前的人影，稳愕地道：“柔儿姑娘怎如此早就起身？是否是寒舍过于简陋，柔儿姑娘住不惯？”

　　绝美的粉黛嫣然一笑道：“公子说哪里话，恩公将柔儿许给公子，柔儿便是公子的人！公子在哪里，柔儿的家就在哪里。哪有人嫌弃自家之理？今后就由柔儿来服侍公子吧。”话毕，倩影碎步上前，接过无痕手中的巾帕，径自替无痕擦拭额际的汗际。

　　“呃？我自己来。”无痕不自然地轻咳一声，身体同时不着痕迹地避过那幽香扑鼻的娇躯。铁庆这名男仆他好不容易才适应，若真要换成眼前这位绝色佳人来伺候自己，他哪里消受得起？

　　“雨哥哥！”正在此时，一个娇脆的声音打破二人的沉寂，铁心兰手中托着个托盘，一脸甜笑地疾走过来。刚走至跟前站稳，铁心兰就发现了无痕身旁的丽影。水眸有刹那的呆滞，旋即神情中绽满警惕地戒备道：“雨哥哥，这位是……”

　　“这位是柔儿姑娘，柔儿姑娘，这位是舍妹，铁心兰。”无痕为二人引见。

　　“柔儿见过心兰姑娘。”柔儿首先上前福身行礼。姿态雍容优雅，语声不卑不亢，果然不愧为扬州城第一大美人的风华！

　　“你就是雨哥哥昨日带回来的那位柔儿姑娘？”铁心兰诧异地脱口道。一双水眸不住地在对方身上打量。神情忽而浮现惊艳，忽而又蒙上一丝陌生的疏远，甚至有丝忿然。

　　“正是奴婢。”柔儿上前拂袖间便将铁心兰手中的托盘接过，依旧笑意嫣然地道：“以后像这样的粗活，还是由柔儿来做吧。柔儿是专为服侍公子而来的。”

　　“啊？？？”铁心兰显然没有预料到柔儿会说此话，不由一怔。脸色更是闪过一丝苍白，女人的直觉告诉她，面前的这个柔儿姑娘绝对没有下人传闻中的那般简单。尽管此时这位柔儿姑娘褪去奢华的衣束，铁心兰却依旧可以强烈地感觉到，那散发着慑人心魄的绝艳和美眸中勾人魂髓的妩媚！

　　“我这有铁庆就可以，你们各自忙自己的吧。”无痕淡然地留了句，便拾步往屋内走去。

　　“雨哥哥……”铁心兰语音中渗满希翼的期望。目送无痕毫无所动的背影，铁心兰水眸中刻满受伤的雾气。而一旁的柔儿则默然地注视着眼前这一幕，神情平淡得看不出任何情愫，仿佛这一切与她没有丝毫关系。

　　无痕俯身趴在浴池沿边，享受着温热的清水带来的舒畅。铁庆则光着上身，在无痕身后以浴巾替无痕轻擦着，手下那过于白皙稚嫩的肌肤令铁庆生怕自己稍一用力便会擦破。

　　热雾弥漫的浴室，令无痕的思绪有些纷乱。其实，他何尝看不出铁心兰眼底的那抹压抑的哀伤与强作笑颜的勉强。真的并非他铁石心肠，无痕只是不想在自己复仇的路上，伤害太多无辜的人。无痕在心里只能祈求她早日能遇到自己的如意郎君。而适才无痕在不经意间意外地发现，将柔儿那轻盈的步伐中，轻而不浮、稳而不乱。以此看来此女子的脚上功夫甚是了得！能有如此轻功者，想必身手定也是深藏不露！一名烟花女子怎会有如此高深的功底？为何‘知音坊’的主人要将她送与自己？若依‘知音坊’主人之造诣，定不会看不出她有绝艺在身。这位花魁出身的柔儿姑娘与‘知音坊’主人到底是何关系？

　　更为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这位‘知音坊’的主人在临行前，竟然还要柔儿无论何时何地，都需随其左右！自己与他萍水相逢，甚至连认识都称不上！难道真是只为了要还南宫傲的人情么？

　　无数个疑问潮水般涌入脑海，却没有丝毫清晰的解答。与他相见时的一幕幕在顷刻间又浮现眼帘，仿若就在适才刚刚发生一样。他告诉自己，他的姓名呼：楚洛南！高大挺拔的身姿，白如皑雪的长袍，俊逸邪魅的笑意，还有那具温热的怀抱、淡淡的‘玉呤草’的气息。这一切有如一个烙印，深深地刻在了无痕的思绪及整个脑海中！

　　当记忆中每个闪过一个画面时，无痕心底突地窜出一个念头。几乎是同时，无痕被自己这个念头惊得不由地打了个冷颤。但无痕还是猛地睁开双眸，伸手快若电驰地扣住背上的那只手臂，身形如轻羽般旋身翻起。铁庆还未来得及惊讶少主这突来的举动时，发觉自己已经被压在了无痕的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