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话,我不信。
再说,即使信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不是恶意贬低,他和丛溪,没法比。
从萧思悦的眼中,我隐约看懂了什么,但我不愿往深处去想,我甚至不愿去想,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面对萧思悦,我总是控制
不了自己的情绪,莫名的烦躁随着与他相处的时间分秒必争的增长着,最终的结果就是,我一反平日里待人处事的常态,在萧
瑜回来之后,尽量礼貌的倒了歉,然后离开了。
第31章
我到家的时候,丛溪坐在地板上和敏伟、林宁玩牌,他看我进来,拿起手中的牌扬了扬,很高兴的样子。
我换好鞋子坐到他旁边,看到地板上的东西,不悦了,“你吃冰激凌?”
大冬天的,他找死啊。
丛溪笑眯眯的看着我,把头枕在我的肩头,小猫一样撒娇,“只吃了一点点。”
“一点也不行”,我拿起他放在脚边的冰激凌杯,全吃完了。
丛溪满不在乎的撇了撇嘴,又投入到扑克中,我这才发现他旁边一个小盒子里装满了钱,难道都是赢的,我指了指,问他,“
赢了多少?”
“快把我们的机票钱都赢光了”,林宁不满的横了丛溪一眼,忿忿扔出一张牌。
丛溪两眼一亮,随后扔出一张,“你完了!”
林宁猛翻白眼,往后一躺,倒到了地板上,“你是魔鬼”,声音里充满了不满。
敏伟扔了手中的牌,急忙去哄他的宝贝。
这边,丛溪高兴的不得了,完全漠视两人怨恨的瞪眼,收了钱伏倒我耳边小声说,“可以给你买一生之水了。”
看他神神秘秘,很认真的高兴着的模样,我心底流过一阵暖流,我知道,每逢节日,他都用他所有的钱来给我买一份礼物,上
个月去逛商场,经过三宅一生的专柜,我多停留了一会儿,没想到他竟然注意到了。
我不是个喜欢用香水的人,但对于一生之水却有着特殊的感觉,尤其喜欢前调的日本柚子味,那种很清新酸酸的味道,总会让
我很放松。
每个人,都会恋上某种味道,或许会耗费无数的时间去追寻,又或者在无数香气中迷失了嗅觉,拥有了太多的香水,却惟独爱
着某种香水的味调,哪怕低廉,难以寻觅。
一生之水让我着迷,不只是它那股独特而变换着的味道,更重要是它的名字。
一、生、之、水!
但尽管深爱,我却从没买过一瓶,只是心底里希望,有一天,有一个人,能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为了我买下它,将它轻轻放到
我的手里,就像将他的一生也放到我手里。
那一刻,我的一生也将交托给他。
这是我心底唯一一个像个小孩子,或者说像个女孩子一样的期待,这种期待并不是我在遇到丛溪之后才有的,我没有对谁提起
过,也没有想过要和谁说,我想,不管是男女,心底都会有一个这样的泡沫,它不能暴露在阳光下,像小时候要生日礼物一样
对谁都能开口去讨,它也不能对谁说,说了,就破了,它只是心底一处很青涩的柔软。
如果有一天,如果有一个人,能走进我的心底,他一定能看见。
也许他会愿意为我实现,而当这个泡泡终于被戳破的时候,我才发现,随着那“啵”的一声,释放出来的东西,叫幸福。
看着丛溪笑眯眯很兴奋的样子,我轻轻抱住他,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
那边,林宁和敏伟受不了了,两人故作虚弱的扶着对方站起来,做呕吐状,往客房去。
我抓起一个靠垫扔过去,敏伟像脑袋后面长了眼睛,长臂一伸就接住了,冲丛溪喊,“过来,我们接着玩,喝冰酒。”
冰酒?
这两个王八蛋,跟我作对呢?
可丛溪很兴奋,抱着装钱的小盒子,赤着脚吭哧吭哧就跑进了客房。
看他那个样子,我实在不忍扫兴,只能把自己搭进去,也跟着进去了。
接下来,就完全成了一边倒的状况,敏伟那个学习上的天才,在扑克上简直笨的要死,林宁就更不用说了,光那些规则已经搞
得他一个头两个大,更别说记牌、猜牌、找规律了。
在我加入后,没几轮,他们从加拿大带回来的三瓶冰酒就已经排着队整齐站在丛溪身旁了。
林宁双手托腮,一脸不满的死盯着丛溪瞪,双唇撅的和猪八戒有一拼。
丛溪装作没看见,抱着冰酒往厨房去,再回来的时候拿了四个水晶杯,还有另外一瓶红酒,见我要皱眉,他急忙说,“我少喝
,行了吧,春节哪有不喝酒的。”
“就是”,我还没开口,林宁就出声了,把丛溪怀中的红酒抢过去打开了,一人倒了一杯,靠到丛溪跟前嬉皮笑脸的说,“小
溪啊,那个,你一个人也喝不完……”他的样子像极了他们那条叫Happy的萨摩耶犬。
丛溪坐在地毯上,晃着酒杯,“我又没说不给你喝,不过你记得,是我赢回来,请你喝的。”
“什么你请的啊,那是我从加拿大带回来的!”林宁不满。
“爱喝不喝”,丛溪撇嘴冷哼。
林宁苦瓜脸,看向敏伟,手指在丛溪和我之间晃动,“他被他教坏了。”
丛溪不理他,抬起下巴,表情像个骄傲的小王子。
我搂着他笑得开心死了,把自己手中的水晶杯靠到他唇边,看着杯中红色的酒液缓缓滑过他薄薄的双唇,很想旁边那两个多余
的人立刻消失不见,然后就能狠狠吻他。
那天的丛溪很高兴,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看着他高兴,我也就高兴了。
那一天我们喝了很多,不只三瓶冰酒,冰箱里几乎所有的酒都被我们喝光了。
我们四个人倒在地板上,笑的像傻子,丛溪好像跟我说他拿到了奖学金,我很激动的抱着他狂吻,说宝贝儿你太棒了。我问他
要什么,丛溪摇头,躺在我的腿上不停喝酒,颜色很好看的酒液从半空中流下,准确的流到了他的口中,没多久他就咳得趴到
了我腿上,我急忙拍他后背帮他顺气。
他样子一点不难过,攀着我的脖子坐起来,吃吃的笑着,他说“又不缺什么,要什么呢?”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很亮,像是装着两颗星星。
我摸了摸他的头,把他抱得更紧。
丛溪,因为能抱到你,我也什么都不缺。
后来,他又跟我说萧思悦来找他了。
我问,“他都和你说了什么?”
丛溪站起来摇摇晃晃的去找酒、找酒杯,找到之后又跌倒在地毯上,坏笑着对我说,“他说他喜欢你!”
“喔?那你怎么回答的?”我爬过去,含着他的唇,喝他嘴里的酒液。
丛溪推开我,笑的更坏了,“我说,你喜欢我!”说完,他就打着嗝笑了。
我从来没有想过丛溪会这样回答,我以为他会沉默、会尴尬、会不知道该如何应付,总之什么情况我都想到了,就是没有想到
他会这样一反性格说出这种话,我曾经听过敏伟和林宁说以前的丛溪,那是我没有见到过的丛溪,从我知道他开始,他已经被
夏阳留下的悲伤包裹住了整个生命,但看他此刻笑的那么肆无忌惮,那么张扬傲气,我觉得他一定又变回了那个我没见过的丛
溪。
我伸出双手穿过他的腋下把他抱了起来,想像逗孩子一样把他抛起来,但不管我如何宠他,他仍然是个十八岁的大孩子了,所
以,我根本不可能将他抛起来,但我仍然尽可能的做出了这个动作。
丛溪双腿弯曲,足尖点在地毯上,被我举到了半空中,他笑的呵呵的,一手拿着水晶杯,一手拿着半瓶红酒,像个孩子一样哇
哇大叫。
真的喝多了,没举他多久,我支持不住了。
丛溪摔下来,压到我身上,我抱着他,一点也不觉得痛,反而有一种很踏实的感觉,跟着他一起笑了。
那一天,我们真的喝了太多,多到迷了眼,所以我没注意到丛溪闪亮的双眼中隐藏着的担忧,他也暂时忘记了萧思悦对他说过
的那些话。
而萧思悦即将对我们的生活产生的颠覆性的影响,就这么被我们两人不知是刻意还是无心的漠视了,以至于到后来的某一天,
我们都会在一个瞬间产生后悔的感觉。
并在心里一遍一遍的问自己,为什么不早点说清楚呢?为什么不都告诉他呢?为什么以为不去看不去想那些事就不会发生呢?
这是我和丛溪现在所不知道答案的许多问题,而在将来,我们也没有力气去寻找答案。
第32章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床上了,丛溪趴在我的身边,安静的睡着,我们俩都没有脱衣服,看来是喝的太晕了,直接爬上
了床。
被子只盖到了腰际,我侧着身子,手撑到头下,手在我们共同的被子上打着节拍,因为敏伟和林宁早就起来了,在客厅里大声
的放着曲子。
听不太懂唱的什么,但感觉不错。
我一动不动的看着丛溪,窗外的阳光暖融融的照在他脸上,他喝多了酒不会闹也不会吐,只会一个劲儿的出汗,所以我看了他
一会儿,就抬起手帮他擦汗。
一摸上了才知道,他浑身的衣服早就湿透了。
这小东西,总是不知道爱惜自己,让人不省心。
我急忙把他抱起来,帮他把外面的衣服都脱了,果然,浑身已经凉透了,亏他还睡得着。
我拍丛溪的脸把他拍醒了,下床翻出睡衣塞到他怀里,推他往外走,“去洗澡。”
丛溪迷迷糊糊的揉着眼,十分不情愿的往浴室去。
我换好衣服也出去了,不出所料小东西靠在沙发边又睡着了,敏伟和林宁在两人厨房里忙碌,听见声音探出头来打招呼,“随
便吃点,待会儿我们出去购物,准备过年。”
我抱起丛溪往浴室去,“我以为你们早都买齐了东西。”
“你大哥不在,我们哪敢擅自做主啊”,敏伟嬉皮笑脸的回答。
我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你是想我结账吧。”
“答对了,加一分”,林宁跟着起哄。
这两个小子,就知道宰我。
我懒得理他们,把丛溪塞进了浴室里,并把他的衣服都脱了,这样他没办法再睡了,然后我刷牙洗脸完毕,盛了敏伟和林宁做
好的皮蛋瘦肉粥,等丛溪出来。
吃过饭后,我们开车出去了。
敏伟和林宁推着购物车在超市里跑来跑去,一会儿买买这个,一会儿又开始研究某种新品种的辣椒酱,一会儿还跑去试吃东西
。
丛溪推着购物车沿着货架慢慢的走着,一边喃喃低语着,一边比较着价格,往车里不停添加者各种各样的东西。
我无所事事的走在他旁边,看着他微微侧起的脸,和购物车里越来越堆的像小山似的东西,觉得我的人生已经圆满。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这种感觉,竟然还用到了“圆满”这种佛经里的词汇,我自嘲的笑了笑,转到旁边的一道,拿了一排口香
糖对丛溪说了一声,然后把信用卡给了他,到外面去等了。
快要到春节了,超级市场里人来人往热闹的不得了,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空着的休息位坐了下来,拿出手机来正准备玩游戏
,一通电话进来了。
我看了看,是陌生的号,犹豫了一下才接起来。
“……喔……好的……在哪里……我马上到……”
电话里,那个清晰的声音的背景,是萧思悦疯了一样的尖叫。
我没有向任何人交代,就开车到了萧思悦的家。当电梯的门打开,出现在眼前是一个巨大的客厅时,我着实愣了几秒,然后就
看到萧思悦正拼命的把手边能抓到的一切疯狂的扔向试图靠近他的人,或者说试图接近他身后那张沙发的人。
站在一旁的是一直低声哭着的萧瑜。
萧思悦身后的沙发上坐着一个女人,脊背挺直,双腿交叠在一起,双手交叠放在双腿上,一切看起来很优雅,但和优雅这两个
字格格不入的是,她脖子上插着的一把刀。
血迹沿着她的脖子凝固到了衣服上,不用说,我知道,她是萧思悦的母亲。
我吼了一声“操”,然后冲过去阻止正准备搬起那个巨大水晶缸的萧思悦,把他扑到了地上。
看萧思悦瘦瘦的样子,没想到他力气那么大,我废了好大的劲才按住他,但仍然被他在脸上划了几道血痕,衣服也撕破了。
萧思悦被我紧紧箍着,眼睛从来没有离开过那个女人,眼睁睁的看着那些人将她搬了出去。
之所以说搬,是因为那个女人已经僵硬的没办法平躺到担架上。
那个女人消失在电梯里的时候,我听到萧思悦用哽咽的声音喊着“妈——”,但就是这样的声音也能只在他的喉间徘徊,因为
他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一直咬的流出了很多血。
如果不是离他那么紧,抱他那么紧,我也听不到。
其他的人一走,萧瑜就跑了过来,跪在地毯上,望着萧思悦不停流泪,而萧思悦机械的转动脖子,看向我,刚一张嘴想说什么
,就昏了过去。
我送萧思悦去医院的时候,丛溪打过来电话,他的声音听起来很不高兴,他说怎么都找不到我,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近乎撒
娇的那句话,我心里突然有了一丝哀伤,就好像终有一天,我也会怎么也找不到他。
但这种感觉转瞬即逝。
我把车开得很快,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说有点急事才离开,让他和敏伟、林宁一起回家。丛溪“喔”了一声,然后挂了电话
。
电话挂断的那一刻,我觉得我的心咯噔的猛跳了一下。
很久之后,当我回忆起这个片段和这个感觉时,才知道,其实,对于一切,丛溪早有了预感。
只是,一向执拗的他,没有只因为莫名的预感而妄图阻止些什么,后来,他曾经跟我说过,不想让我一直把他当成孩子,所以
,他以为成熟就是要隐忍,要退让。
可当我们经历那一场几乎要颠覆我们整个生命的灾难时,我却希望他就像个任性的小孩,吵着、闹着,只要我待在他身边。
然而,事实并不总如我们所愿。
从那一天开始,萧思悦嵌进了我和他的生活,而这是我们没有料到,也不愿的。
我送萧思悦去医院的路上,他躺在后座,已经开始痉挛,不停往外吐着白沫,像是癫痫发作者。
我问萧瑜怎么回事,她回答说弟弟没有这个病。
我立刻反应过来,那是精神受到极大创伤后的身体异常反应,因为即使在昏迷中,萧思悦也无法拂去内心的恐惧。强大的精神
压力和自我保护意识,让他的大脑已经无法正常的控制他的身体。
一想到他曾经和我说过的关于他父母的事,又想起刚才那恐怖的一幕,我心里觉得真不是滋味。
那样的家庭,让人恐惧。
林宁说过,上次回国,之所以能够带回Happy,是正好赶上萧思悦回来的包机,不言而喻,那个富贵到让很多人望尘莫及的家庭
给了萧思悦无边的金钱宠爱,或许还包括一些任其无法无天,但同时,他们给他的另一些东西,却逼得这个孩子即使在昏睡中
,也得不到片刻的宁静。
第33章
把萧思悦送到医院的时候,他完全像个僵硬症患者,医生试了很多次,都把针尖扎不到他的血管里,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像生化危机里的那些怪物。
萧瑜哭的一双眼红肿,已经完全没了主意,她轻轻抓住我的衣摆,像是随时会晕过去的样子。
我试了很多次都没办法,不得已之下狠狠一巴掌扇到了萧思悦脸上,因为我知道他已经醒了过来,只是他不肯睁开眼,也不愿
配合医生。
那一巴掌显然起到了效果,他突然安静了下来,但他心中的惧意仍然剧烈的撕扯着他的神经,所以在停下来之后,他像个植物
人一样,浑身瘫软的倒在了我怀里。
萧思悦脸上迅速浮起巴掌印,我装作看不到,把着他的手腕,让医生为他注射了镇静剂,然后把他送到了病房。
由于情绪很不稳定,没有多久他又开始狂躁,依然像个僵硬症患者,伴随着的是全身剧烈的抽搐,似乎只有一个办法才能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