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意思?”
“你是否可以先去那边等着,等到兰恩把我带过去?”
织田彦一的眼睛立刻有了光:“你是说......”
我打断他:“我不想让他看见你,我会说你已经回去了,我们一会就要出发了,所以你一定要快一些......”......
织田彦一的马车很快的走了,不一会,威伊斯堡的马车飞快的追了过去。我远远的看着他们没了踪影,转过身,从藏身的地方开始跑......远远的,院长已在桃树下等着了,我加快步子飞奔了过去......
我们并没有走的很远,只是穿过了这个城市,又经过了另一个,然后院长走不动了,她的身体已经经不起折腾,我们又折回去,回到了刚刚经过的那个城市,在那里教会开设的医院有免费的病床。院长一直在自责,说自己很自私,竟同意了我的主意,但她又说我是上帝赐给她的幸福,她不想放弃。其实,自私的是我自己。
几天后,院长的病稳定下来,我走进一个经过过几次的日本人开的临街的古旧书店,用日语指出货架上几本最有价值的旧书,然后得到了一份管吃管住的工作。我还有了一个新的现成的名字---秦无衣。
半年后,院长去了,去的很安详,于是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了我一个。
我依然在那个书店工作,老板不算慷慨,而我并不需要太多。书店的生意很清淡,但古旧书本就不靠店面赚钱,我的能力让老板的收入好了许多,他并不在乎我开关店门的早晚,也任我整天窝在阁楼上看书。我很少出门,因为没有必要,老板的家人每天会定时送饭过来,年节会有一些衣物类的小礼物。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我不断的在长高,若是在人群中,也应是不低了,但依然远不够强壮。我静静的等待着自己长大,长大了就按计划去各地旅游,我最终还是要回到中国去,我想我最终会在西湖的田田莲叶间斜卧着剥开带露的莲蓬。
伯爵去世了,有权望的人的消息总是传的很快,我遥祭了这个善良的人,而现在的伯爵,是兰恩。有几次,我从阁楼上见到威伊斯堡的马车经过,车身上标着大大的威伊斯家族的族徽。从前的事我已经忘记了,忘记了的事情就是没有发生过。
我已经十六岁了。
这个城市污染很严重,一年当中很多天都有雾,雾大的时候甚至看不见对面的来人。我走在小街上,替老板送几本旧书,他忙的时候,会偶尔让我送几次。深秋的小街显得很长很冷清,因为没什麽行人,人们都呆在房间里。
“站住!......别跑!......”一阵吵嚷声夹杂着下流的脏话传来,伴着凌乱的脚步声,我侧身站住,怕被雾中的疾跑者撞到。一个人在浓雾中出现,停在了离我不远的地方四处张望,象是在找藏身的地方,是个小姑娘,一身吉普赛的装束。“我们吉普赛人几百年前就是了!”我不由得想起了这句话。后面的叫骂声更近了。我靠近她,猛地捂住她的嘴,并轻松的制住她的挣扎,将她扯进旁边的一条小巷,蹲下身藏住,她不再挣扎,也静静的蹲着,骂声、脚步声近了,停住,又远了,我站起来准备走掉,却被拦住了,挺漂亮的一个小姑娘,就是太严肃,她举起一只手,掌心上是一对银制手铃,我笑了:“因为这个被追?”她依旧严肃:“他们输给我的,却不认账。”“哦。”我表示了理解,她还不让我走:“没有人帮人没有目的。”大眼里有着坚决的警惕。还挺有原则性,我想了想:“我帮人有目的的,”拿起一只手铃,扯下上面的一颗铃铛:“这就是我的目的。”我将铃铛放进口袋,转身走了。她在后面叫:“喂!你叫什麽名字?”我挥了挥手:“秦无衣。”
那只铃铛的花纹很别致。在这里,这样的手铃很普通,都有着相似的花纹,很多人都带着。
悖运
这几天老板生意很好,不断的有人要求送书,于是我也跟着跑腿。这一家很远,我走了很久才到,拿了收条返回时,中午已过了。我决定抄近路,近路的情况复杂些,常常有很多游手好闲的人出没。我一般很少自找麻烦,但大白天的,应该没事。我急急的走着,然后被几个人拦住了去路。真是悖运,我心里苦笑,真该买张彩票了。无非是向我要钱,我可是从来不带的,他们搜后见没有,就会走掉,我并不想惹事。他们果然要钱,搜了没有后很失望,于是将我推倒,踢了几脚。我护住头,知道马上就会没事。可有人在尖叫,叫声中有我的名字:“呀!秦无衣!秦无衣!来人呀!”那个吉普赛小姑娘!她竟记得我的名字。她一边叫着已冲了过来,踢打那几个人渣:“放开他!住手!秦无衣,你怎麽不反抗?!”看来这几脚是白挨了,我心里叹了口气,却来不及回答,那几个人已掏出了刀子,将她逼至了墙边,我跳起来,扑了上去,一阵混乱,我拉她跑了出来,手臂上挂了彩。跑了好一阵,才停下来喘气,其实想也没人还能追的上来。她喘了好久,然后开口:“秦无衣,你那麽能打架,怎麽刚才还不还手?”我回答她:“不想太麻烦。”“挨打就不麻烦?”她觉得不能理解。我得回去包扎,血一直在流:“回去吧,以后别去那里玩了,很危险。”然后摆摆手,往回跑去。
好痛!也曾打过架,身上也挂过彩,可没这次这麽严重,很深的一道口子。我在阁楼上找了件旧衬衣扯开,撕成长条,开始包扎手臂,伤在手臂很麻烦,因有只手用不上。我只能一只手抓着布条的一端,另一端咬在口里,试着拉紧......门砰一声开了,一个人站在门口,我抬头看,口里依然咬着布条......好高的个子,好长的金发,好英俊的脸,好蓝的傲慢的眼......这张脸---是兰恩的!
我收回目光,继续包扎着伤口,血已从布条中渗了出来。他怎会在这里出现?他会干什麽?我急速的转着念头,发现自己竟有些紧张。
“离儿,好久不见。”兰恩迈过来,蹲下身替我包扎手臂。已过了好几年,二十岁的人了,不会再那麽偏执。我觉得轻松了一些,于是也友好的搭腔:“嗨,兰恩。”兰恩的手停顿了一下,抬眼看我:“跟我回去。”低沉的声音还是不容抗拒的命令,没长进。
“不了,兰恩。我过的还不错,可以照顾自己。”我有自己的方向,不想依附别人。
兰恩瞟了一眼四周:“这就叫不错?”毫无预警的抓住我的伤口:“就这样照顾自己?!”钻心的痛让我反射性的想推开他,却被他猛地反拧在地,我本能的挣扎,被他老道的全然压制,我惊惧于他强大的气势,却不很明白到底怎麽回事,当发现手脚已被他缚住时,已没了反抗的机会。
马车急速的前行,并不太颠簸,我躺在车座上,瞪着眼看兰恩。双手被反绑,双脚也没了自由,这样算不算是个俘虏?真是荒谬!兰恩的手游移在我的发间、额头、眼睛、脸颊:“你比我想象中长的还要快些......”我发不出声音,因为口中勒着兰恩的领带:刚才不要被他扛进马车,手脚不能动我只能用上了自己一百零一的那一招,他的肩膀不出血也得青上一圈。“这眼神,可是跟以前一模一样。”兰恩满意的微笑着,我却觉得很屈辱,于是闭上眼,我需要思考。耳边是兰恩的轻叹:“离儿,你竟然一直就在我伸出手便够的着的地方......”
的确很近,我们到达威伊斯堡的时候,天刚刚黑。马车径直驶进城堡里,停在了大厅门口,看来有了一些改造。管家还是那一个,恭敬的拉开车门:“兰恩少爷,织田先生一直在等您......啊?!......这是......离少爷?!”我在兰恩的肩头无奈的看了一下他那张惊到变形的脸,一瞬间有种想笑的冲动,这麽狼狈的样子真的会吓坏这个刻板的人。兰恩扛着我大步往里走,不理会迎面许多惊恐的仆人,一直到了餐厅,才将我平置在一张沙发上,很熟悉的沙发,那种柔软的触感我一直都很怀念。兰恩没再理我,知道反正我也动不了,转身坐在餐桌旁,向已在那里用餐的又一个呆掉的人打招呼:“有点事耽搁了,彦一君没等太久吧?”那个人直勾勾的盯着我,忘记了回答。还真的是织田彦一!他们两个什麽时候这麽熟悉了,看来我的运气更悖了一层。
织田彦一突然跳起来,冲到放置我的沙发前,竟然有些结巴:“你......你......小离?.....啊?......他......兰恩!你怎麽把他......”兰恩拉他坐回去:“没事,离儿在闹脾气,不必管他。我们的合作事宜,细节已经谈过,只剩......”话题从我这里转走,也转走了织田彦一对我的注意。原来两人已开始家族间的往来合作,时间真能让人成熟许多。可是我呢?手脚麻的快要没有知觉了,谁来放开我?!我干脆将脸埋入沙发,抗拒着食物飘来的香气......
“小离?你没事吧?”是织田彦一的声音,已没了怪怪的京都腔:“兰恩!他的手臂在流血!”
“和人打架伤到的......早点回去。”兰恩将他半推半拉了出去。
偌大的餐厅只剩下我一个人,僵卧在沙发里,像一具木乃伊,我以为今夜只能这样过了。
兰恩却很快回来了,托着许多吃的东西:“小离,我吩咐重新做的,都是你爱吃的,”他却明显没有放开我的意思,只是松开了领带:“很痛吧?谁让你挣扎呢?”兰恩察看了我的手臂,然后扶我坐起来:“吃些东西,你一定饿了。”我是饿了,但这种吃饭的方式也太过怪异。我慢慢咀嚼着口中的食物,兰恩耐心的等到我咽下才送上另一口,我无意和自己的胃过不去,他死死盯着我的目光影响不了我的食欲。
“饱了。”我终于宣布,兰恩却不满意:“吃的还是这麽少,难怪还是这麽瘦!”我推测着他的下一步行动,好像依然没有放开我的意思。“喝了它。”眼前又是一杯牛奶,不由分说灌了下去。兰恩放下杯子,并不说话,坐在了我旁边,似在观察我。有些朦胧的睡意缓缓的浮上来,我使劲摇了摇头,觉得不能在这个时候睡去,兰恩突然笑了:“离儿,那杯奶里我放了有助睡眠的东西。”
问题
“睡个好觉。”兰恩抱起了我。一个东西轻响着掉在地上,他又放下我,弯腰捡起,是那个铃铛!我把它忘在了口袋里。
“还给我,兰恩。”有机会还应还回去。
“很重要的东西?”兰恩捏着铃铛看向我,脸上带了诡异的笑意。
“别人的,我......”话却被他的行动止住:他一扬手将铃铛抛进了火焰熊熊的壁炉!
“离儿,以后你所有重要的东西都只能是我给你的!”
......
我终于醒来,不再沉溺于坠落的梦,自院长走后,这个梦已跟了我好久,久的我养成了夜晚少眠的习惯。我环顾四周,一时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身下是柔软的大床,而不是硬硬的榻榻米!身边靠着个人,拿了一叠东西在看,是兰恩!我想起来了,自己被他发现带回了威伊斯堡。已出走了三年,以为他早该忘掉了,谁知他还是一见我就不由分说绑了就走。是因被我耍了在记恨?至于这麽执著?!我动一动,手臂好痛!
“醒了?”兰恩已放下手中的东西。我坐起来,看向自己的手臂,已被重新包扎过,可手腕怎麽也包上了?“离儿,你何苦那麽用力?挣的手脚都破了皮。”竟然象是我的错!兰恩还在继续:“你不愿跟我回来,我就不能给你机会,若不先下手为强,你有了时间考虑还会乖乖束手就擒?”我靠向床头,他是说的不错,既弄不清情况,都已落网了,还是不动为宜。
“离儿,你改了名字,还改了国籍?”原来那叠东西是我的资料报告,我没改国籍,只是因说日语,被周围的人想当然的以为是日本人。“秦无衣?”兰恩仔细的看着我的脸,想要看出些什麽,我理理头发,长了,该剪了。“秦...无...衣”兰恩拖长音继续念:“还真亏你叫了这个名字!”什麽意思?怎麽叫真亏了?兰恩站起来,拿来几页东西:“我们应该好好谈谈了,我想你现在有了精力。你就不好奇我怎样找到的你?就因为这个东西!”我接过来,是一份卷子,答题的字迹,看起来---象是出自自己!
“你已忘了吧?那你看看这里。”我顺他手指看去,三个方正的中文---秦无衣!我迅速的回忆,何时答的这份试题?猛想起,几年前的那场感冒......倒下之前!“离儿,你的成绩一直中等,那天病的那麽严重,倒答完了这份试题?”我还在估量,这有什麽意义?“你知道这是什麽卷子吗?是我直升研究院的试题!答的那麽不假思索,知道成绩吗?你得了满分!还标着几个奇怪的文字,我找人研究,说应是中文的一个名字---秦无衣。”
我看向窗外,嗯,是个好天气。兰恩继续追问:“我可是亲眼看着你答的题,十三岁的孩子竟会这麽复杂的问题,别跟我说是蒙的,离儿,你到底是怎样答的题?”
我飞快的转着念头:“我的中文名字就叫秦无衣,我看的书足够我答对那些问题。”
“那麽为何常规考试反倒不会了?”
“哦,那是题太简单,不值得一答。”
“还是不说实话!你是怕自己太过显眼,故意放弃了一些题目!你的中文名字从来就是陆离,你倒是说来听听怎麽冒出个秦无衣?!”
我脑袋里灵光一闪,以为找出了根结所在:“你是认为告我伤人的事是真的,我畏罪潜逃才改了名姓?”兰恩却失声大笑:“你很会保护自己,岂会干那麽笨的事情!”那麽他穷追不舍,就因为答对了这份试题?
“算了,你现在不说,我也就不强求,反正你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说。现在我只是告诉你你应该知道的一些事情:那天本是我的特殊考试,你病的糊里糊涂不知怎的竟被当成了我,我准时赴考看见你在里面,真是吃了一惊,考官还连忙示意不要干扰到你。我说明情况,他们很是震惊,因你已答了很多,足够让自己引起专家的注意,好在他们还有备用的试题。你答的仿佛不用思考,很快就交了卷子,等我答完出去,知田彦一正拉扯着你,我还没来得及问,你就倒了下去。我想找机会问你,可你一直不理我,我也就干脆不问。放假时结果出来了,寄来两封录取信,你的满分让他们急于把这个天才拢到手里。那时你在照顾院长,我就没有告诉你,想着反正有你的监护权,就一起办了手续,可你却不愿跟我去......那天我跟织田赛跑,追到了目的地才发现......你竟同时耍了我们两个!真不能小看你,你的脑袋里装的是什麽东西?!......没有来历,没有去处,我漫无目的的找你,你就像消失了一样......我经过过那家书店好几次,却从没想过进去看看......”兰恩轻抚我的脸颊,神情竟像是在抱怨:“后来在学校,我弄来了你的试题,发现了这个签名,我一遍一遍的念,总觉得你在那种情况下写出来,应该出于下意识,我想弄明白,可还是什麽都查不出来,没有人知道或见过什麽秦无衣。直到昨天,我经过那里,听到有人喊这个名字,竟真的是你!”
原来如此!早说过应该买彩票的,哎!
“离儿,那个女孩是谁?”兰恩突然转了话题。
“我不认识她。”很可是实话。
“哦?不认识就为她打架?不认识她就喊你秦无衣?”兰恩的笑实在诡异:“既不认识,要不要我帮你打听一下?那个铃铛也是她的吧?”
“不信就算了。”爱信不信,我无意跟他纠缠这个问题:“我饿了。”掀开被准备下床,兰恩按住了我:“担心了?我只顾着追你,哪有查她的时间。她应该早就跑不见了。”
怀疑
因为手脚都扎着绷带,兰恩不许我活动,我只能呆在床上,我觉得厌烦,似乎从认识他起,就被他限制着,不是把我拎来拎去,就是命令我哪里也不能去,过了这麽长的时间,他依然是个尽职的牢头。怎麽会一点都没有变,似乎他再没别的事好干。
我在床上享受我的早餐,威伊斯堡的食物的确比别的地方都符合我刁钻的胃口,我并不是一个非美食不可的人,可吃了很久的紫菜包饭、味噌汤,这种美味在梦里都会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