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津澄不知小光为何突然跑进店里,只是出来时,零生竟也跟著出来,他更加觉得奇怪。
「小光?怎麽了?」
「我请大哥哥帮大哥哥照相啊!」小光扬著一脸的笑容道。
只是深津澄的表情却在那麽一秒间产生了点小小的变化,而後又很快地恢复,「小光乖,大哥哥现在要上班哦,不能照相,被老板看到会被骂的哦!」
「大哥哥…!」
「大哥哥来照小光好不好啊?小光是个小帅哥哦!」
「好吧…」
两人的一来一往间,零生都没有再说半句话。只因他仍停留在看到澄在刚才的那一秒中…脸上产生的莫名表情…
看起来像是叫做「恐惧」的表情。
成岛篇之五十三 初次
一阵急促的电话声划破了安静的早晨,上书本,龙不知是第几次地往楼下的客厅走去,脸上还露出少许的不耐。正是因为他知道电话的那一头来自何方,所以更加不情愿去接电话。
死老头…要查几次情才甘心?龙在心中用零生常来称呼父亲的话叨念了几句。反正又不犯法,偶一为之也没什麽大不了的吧。
「这里是天原家。」他不知道在这一天讲了几次,而且还是对同一个人说。
果然不出所料,电话的另一端传来个低沉的声音,劈头就直入问题中心,「零生最近都去哪了?」
最近?他哪知道!他又没在少爷身上装监视器,比起问上自己,他倒不如去问他派去少爷身边的spy要好得多了吧!「少爷现在和成岛小姐出去了。」龙回答的有些答非所问,不过这也是事实。
「那就好!最近零生还安份吧?」
龙答得很简短,他本来还想,那老头敢怀疑自己的话,他可就要来个长篇大论一翻以示抗议了。
「很安份。」出去打工、和成岛小姐在一起…对他来说,这样算安份到不行了。
「很好!有什麽事随时来报告。」说完,他很快地就挂上电话,终止了谈话。
龙他真搞不懂,每次打来就这麽个几句也他也高兴,想知道少爷的近况的话,不会亲自过来吗?把儿子当做犯人一样,天下哪有这种父亲…。
「报告?再说吧。」龙放心大胆地说出口,也不用怕对方听到与否,对著空气讲也好。这正好证明了自己可没答应老头的要求,天地为证!
※ ※ ※
「什麽?没要到啊!骗人,怎麽可能会没有!」
在一家颇有气氛的咖啡馆中就这麽传进了突兀的声音。
「你也小声一点!」零生受不了地劝了富士子一声。真是,方才她这麽一叫,现场的目光全往这里瞧了。
「抱歉啊…」富士子赔了个礼,重新把滑下鼻梁的眼镜给移了回去。这并不是她近视所戴的眼镜,而是变装用的无度数墨镜。没办法,身为小具知名度的人,这一点变装是外出所必须的。谁叫她日前才有过切身的惨痛经验。
「怎麽可能没要到照片?一张都没有吗?」富士子没一下子便恢复了常态。
零生一想到先前澄的那个表情,所以没和澄提出有关照片的事。「他不喜欢照相。」
「不喜欢照相…怎麽会有这种人…」富士子偏头一想,「那…我可以看看本人吗?」
「本人?你说什麽啊!太突然了吧!」
「有什麽关系!看本人比较准,你不认为吗?」
什麽准不准的问题,他才不管,只是…
「好啦!你就答应吧!反正对你来说也没损失,不是吗?」富士子搬出了自己在社会上学到的所谓「功利主义」拿来当劝说工具。
接下来,他早忘了她是怎麽「威逼利诱」自己,只知道自己那时拨了电话,然後…
「星期日还打工啊…真是勤奋呢…」
他们两人来到的这个地方便是深津澄在假日打工的地方—纪伊国书店。
「人家和你不一样,有钱人家的小姐。」自从在不知几次前的见面後,他终於知道富士子所谓的半工半读是在「工」什麽。不用说,富士子的那次「切身惨痛经验」正是和零生一起「经历」的。
在此之前,他只体会过被车追著跑的感觉,而现在,他终於了解到被一群人包围要签名的滋味为何,虽然他在整件事件中一直是个旁观者的角色。
「你不也一样?可别说得太早,大少爷。」富士子很巧妙地顶了回去。
闻言的零生像是一时语塞,转过头便往书柜上抽出一本书来,佯装用功地看起书来,没搭理她。
「真是的,你忘了我们来这里的目的了吗?快帮我『引见引见』再看你的书也不迟吧?」
零生这才想到,他一抬头,正好看到深津澄往前方不远的书库走出来,手上还抱著四五本书。现在想想,不论人再怎麽多,他好像总是能很快地找到澄…这该说是心里作用吧。
循著零生的目光,富士子马上知道了她这回来这里所要找的人是谁了。这也不是她太行,而是零生的眼神太明显了。
「哦…我知道了…」
说完,富士子当下丢了零生不管,而自己向前方走去。零生呆立在一旁,要阻止也没用,若真要阻止,当初就不该带她来才是。零生摸著额,感觉到头在隐隐作痛起来…对於自己自找麻烦的行为「自责」不已。
「不好意思,我想找一本书一直找不到,你能帮我一下吗?」富士子笑容可掬地主动向深津澄接近。
「可以啊!请问是哪一本?」深津澄当下放下了手中的书,把注意力放在富士子身上。
而从这一刻起,就开始了富士子的「观察行动」…
富士子保持著微笑,「万延元年的足球队。」
「哦…大江健三郎…」深津澄小声地念在嘴边,「我带你去,请走这边。」
「看你挺了解的,你也有看他的书吗?」富士子抓住了空档和深津澄聊了一下。只因从言语也能透露出一个人的某些性格。
「没什麽啦,只是刚好知道而已,还没真正看完一本呢。」深津澄笑得很腼腆。
而他的笑容看在富士子的眼中竟也跟著沾染上了愉悦的心情,「有没有人说你笑起来很可爱?」
「啊?呃…书在这里,就是这一本。」
「哦…谢谢你…」富士子像是万分感谢地看深津澄点了点头。
「如果还有什麽需要帮忙的可以去询问柜台。」深津澄向富士子一欠身,回到原来的工作岗位上去。
富士子立原地,思索著刚发生不久的事。他似乎很会察觉他人的心思,但又不像那种会攻於心计的人,因为在他的眼神中看不到任何一点的狡黠,可以说是异常单纯才是…只是她愈想愈觉得「事情没这麽简单」…是她习惯性地将事情复杂化吗?
她带著尚未理清的思绪去旋身到零生的身旁。
「好了?可以走了吧?」
富士子一手支著下巴,伸出另一手停在半空中表示著稍待的动作,「等一下…我觉得…」
正当富士子想说出个什麽,深津澄也在此时路过这里,「零生?你怎麽来了?才刚打电话来,这麽快就到了啊?吓我一跳。你和这位小姐认识啊?」
「呃…是家里介绍的…」
「哦!这样啊…」
富士子趁著两人间还有著对话之时,藉故离开了一下,「我先去柜台结帐,你们聊。」
离开两人後,他并没有去柜台,而是到了附近不远处、一个能清楚看到两人的地方观察著。她发现在自己离开之後,两人还在交谈著…一等到深津澄离开,富士子才又出现在零生面前。
只是这次零生的表情和之前并不太一样就是了…
「怎麽了?他说了什麽了吗?」
「他说…你很漂亮…」
「啊?还有呢?」假如他要真喜欢零生的话,反应该不只这样才是吧…
顿时,零生眼下一暗,「他…要我好好把握…。」
成岛篇之五十四 最後
二年级了。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他竟然已经二年级了。他总觉得才刚过完一年级的暑假、体育祭、盂兰盆会和年假似的…。
不用说,他和澄的进展简直的负值,可以说是除了同学和朋友之外,澄对自己什麽也不是…。想想,再过个一年…他就要和澄再少了一层同学关系了,天啊,这可不是他所想的…。
零生边想边摸著手边红纸牛…这是澄在过年时的礼物,话说是个可以去厄运的牛,不过他才不管什麽,只要是澄的礼物,他就会一直带在身边…相较於澄,他自己总像蠢多了…
『新年快乐!新的一年也请你多多指教哦!』两人从住吉神社参拜出来,澄马上就将放在身後的手伸出来,将一直藏著的礼物拿到零生面前。
『新年快乐……』零生讶异於澄的礼物,呈现略为呆滞的一面。
虽然用来包礼物的白盒子有点简陋,但是他光看眼泪就快掉下来了…这是澄第一次送他礼物!
『不打开来看看吗?这个啊,是我自己做的啦,不太漂亮…希望你不要介意…』澄的脸上又是个很不好意思的笑容。
零生拆开了礼物上的红线,是个红纸牛…?看得出来是自己做的…怎麽办…他的眼眶好像快掉下什麽了…。
『不会不漂亮!我很喜欢…真的…。』
『真的啊…谢谢。』
『这个…送你。』
是一盆小盆景。他不知道该送什麽,又不敢去问龙,只好…
『哇…谢谢你…哈啾!』澄才刚接下礼物,谁知当下就打了个大喷嚏。
『你感冒了?』怎麽会这样!那他还拿盆景当礼物…?真是个大忌讳!他怎麽这麽蠢!
『哈…被你发现了…哈啾…!』
不想还好,愈想愈觉的更透露出自己的蠢…
『什麽啊?!人家感冒,你还拿盆景当礼物?这根本就是要人家的病『深根』嘛!你不知道这是个忌讳吗?』
『小姐!你不要一直再强调了,我根本不知道他感冒才这样的!』早知道会得到这个「下场」,他死也不要讲。
『那…你这个『朋友』还做得真不够称职哦!』
『这个…不用你来讲!』零生觉得自己快被眼前这个「人小鬼大」的小姐富士子给搞到疯。他当初怎麽会交上「这种」朋友?现在想起来,就和他当初为什麽会喜欢上澄是一样的答案,根本不知道,一切是自然而然。
『不过…你真的打算就这样一直下去吗?』富士子突然正经起来了。
『不然还能怎麽办?』这个答案和他的礼物一样烂到极点。
『告白啊!就算他没那个意思,讲出来总比闷在心里好多了吧?』
『……』
『不要再多想了!我会支持你的哦!加油!』富士子拉著零生的手,像是成为「作战盟友」般。
零生抓抓头,富士子的话盘旋在心中挥之不去,烦死了…。抬头一看,正好看到深津澄从教室门口走进来,他马上将原本拿在手上的红纸牛不著痕迹给收了起来,一脸没事人的样子。
「还发呆啊?要上课了哦!」深津澄走向坐位,打趣地对著後座的零生说。
「那个…」
「嗯?什麽?」
「星期天十点…我在车站对面的餐厅等你。」
「好啊!只是…什麽事这麽神秘啊?不能现在说吗?」刚好这星期天排休,去是没问题啦…不过他是很好奇零生这麽神秘的举动到底有什麽用意。
「一个很重要的事…你一定要来哦。」
「好啊…哈啾…不好意思啊…」深津澄不疑有他,马上答应零生的要求。
他说出来了!他真的说出来了…!感觉就像是完成了不可能的任务一样…不过…
他真的是後悔将盆景当礼物…!澄的感冒还没好…!搞不好真的是他害的…唉…
成岛篇外章 在此之前
平成六年X月X日,(中略)…十三岁的今天,从北海道的孤儿院毕业了,之後便独自来到了东京这个陌生的城市。
想当然尔,当然不可能去住像南青山或是目黑的高级地方,因为那里根本容不下一个没有用的人。
在绫濑这个地方,到处都可见到四处为窜的飙车少年,对他们而言,日光街就像是他们的家一样,是他们所谓「理想的家」。
这里原本只是个单纯的农村,但东京这个大都会发展起来後,人口急促聚集的结果,使得这里变得是个人马杂处的复杂地区,问题青少年的中心、旅游杂志决对不会提及的地方。
东绫濑中学
教室闹哄哄的,根本看不出来像是早已打钟的样子。学生们玩的玩、睡觉的睡觉,反正老师不是不去理会,就是破口大骂施以体罚。然而这两种极端差异的情况,对他们而言都已经没什麽差别了,该叫做习惯成自然吧。
看到老师走进了教室,班长还是喊了口令,「起立、立正、敬礼!」
一切看起来和平常没什麽不一样,但事情就出在了这里…
「你干什麽!不情愿是不是?敬个礼有这麽难吗?!」老师走下台去,马上以一掌掴了个学生的耳光,理由是「一个看似心不甘情不愿的礼」。
「对不起…」
「头不会低一点吗?敬个礼也不会!都这麽大了,家里没教是吗?!」老师说完又伸出手使劲地压下学生的头,教他怎麽个敬礼法。
「对不起…」而学生一直重覆著这句话,被老师压低的头现在低得更低了。
而在这种情况下,班上的同学居然都以看热闹的心情来看待,还不时出口和老师一同说著,「深津,你还真没用…你一天不被老师打心情会不好是吧?哈…天底下怎麽会有你这种人…哈哈…」
「坐下!你给我闭嘴!听到了没有!」竟然有人在他的课抢他的发言权?真是太太胆!
「哦…闭就闭嘛…哈哈哈…」那学生老大不在乎地坐下,但又继续聊天去了。
深津澄抚著被打的发烫的脸颊,无言的坐回座上。对於同学及老师的态度,他早已被磨得习惯了…
他不知道这今天的课是怎麽过的,总觉脑中浑浑厄厄的,平时心中的那种心情极度掉入谷底的感觉又再度浮现。
放学後,深津澄只想赶快离开这里,或许这会让他觉得好过些…一手抓著书包,另一手则抱著低垂的头,脚下不觉加快了速度。
只见前方倏地一黑,多了几道修长的人影,他停下了脚步,将眼光渐渐移至上方。
「喂!小子,借点钱花花吧!」
是恐吓…!深津澄脑中随即印出这些字来,他心头一紧,不知为何,他竟一点字也吐不出来,就这麽维持著方才的动作。
而深津澄这种反应当然令对方的人们大感不满,自觉被轻视。「喂!你是没听到是不是?!…这家伙!最好别给我太嚣张!」那群人其中为首的一个伸手将深津澄大力一推,整个人马上倒在地上。
被推倒的深津澄仍是张大了眼,却没半个字出口。
为什麽…我说不出话来…
「你找死啊你!」那人气愤地一脚踩在深津澄的头上,忿恨之馀还不断地呼叫著身旁的同伴开始对他进行拳脚交加的暴行。
「绪方,我看这小子像个死人一样,真没意思!我们先走吧!」那群人在临走之前,还不忘在他的背上补上一脚。
「啍,讨人厌的家伙,没用!」绪方狠狠地踩过了深津澄的身子,挥舞著方才所从对方身上搜出来的皮包,蛮不在乎地离开了。
(前略)…到了现在,大概能够了解当时为什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下意识地希望他们能完成当时的「愿望」而做的「激怒行为」…或许就这麽离开了,似乎是件不错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