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说吵架是情侣的必修课,但是陈若渊说得对,高三的学生没时间吵架。
只一念之间,刘振阳已拿定主意。
是,在做人理念、处事原则方面他们意见分歧很大,可是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要做到步调完全一致本来就是不可能的吧?如果仅仅因为意见不同而决裂,那么,这样的感情也未免太独裁。难道非要闹到老死不相往来才好吗?
谈恋爱不是为自己找一个跟班,只要本质不坏,意见不统一又如何?如果仅仅因为看法不一致而交恶,那这样的爱情未免太不够看了。
不不不,比起这样那样的理论,刘振阳心中想的只是——他想跟白鸣涧在一起。就这么简单。
刘振阳抛下陈若渊,出门去找白鸣涧。
然而白鸣涧不在班级。
不在没关系,我可以等。
可他没等来白鸣涧,却等来了李啸。两人一见面,气氛尴尬至极。李啸也不想自讨没趣,三步并两步进了教室。
刘振阳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出声。和早上在水房里见到白鸣涧时一样,看到李啸他心里很紧张,激动得全身都绷紧了,非常想说话,可是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心里想着你看看我笑一笑随便说点什么吧,脸上却是无比僵硬的表情。
等哪天找机会再说吧。
刘振阳这样想着,然后听到了铃声。同学们涌进教室,走廊里热闹起来。他将这些人一个个看过去,愣是没看到白鸣涧的脸。
等人差不多都进教室了,他也只好往回走。
然后,他遇见了刚下楼梯的白鸣涧。
走廊里已经静下来了,只有他们两个还没进教室。刘振阳低下头,清了清嗓子,刚要开口——一只指甲剪得很短的手伸到他面前。
“和好吧。”
白鸣涧这样说。
吃饭吧睡觉吧走吧——白鸣涧的语气就好像是在说这些很平常的话,而他的表情也很平静。
几天以来,刘振阳第一次放下心。而放心之后便是止不住的激动。
两人的手又握到一起了。
“我那天不该对你发火,你别生气。”刘振阳抓着白鸣涧的手,不好意思地说。
“嗤,”白鸣涧不禁笑出了声,然后眨一下眼,用轻快的语气说,“我早忘了。”
这一刻,刘振阳发誓自己再也不会跟白鸣涧发火。
只是他没想到,在以后的十几年里他们连见上一面都困难,又谈何发火呢?
刘振阳回了教室,听同学们告诉他:“八班那个白鸣涧来找你,等你等到上课才回去。”
难怪我等不着你……
刘振阳在心底笑了个够。
[贰拾伍]
距离高考仅剩67天:
“你一定要考地质专业?”中午在学校的绿地旁看书时,刘振阳摘下白鸣涧的眼镜,借着给他滴眼药水的机会发问。
“嗯,”白鸣涧仰着头,“这两年国家缺搞地质的,我学这个正好。”
更重要的是,我喜欢这行。
听到这里刘振阳把眼药水的瓶盖盖上,然后擦掉从白鸣涧的眼角溢出来的药水,“学法律多好,将来我开公司,你做我的法律顾问。要不然你跟我一起经商也不错。”
“你又不从政了?”
“家里没背景的人最好别想这个。前几届有个学姐考上了北京一所高等政治院校,他们家父母都没工作,就指望她念完大学能找个好工作。没想到她贷款念完大学,最后却不能从政——她家里没有能托关系走后门的人。后来她出来找工作,大公司不收她,小公司又用不着她。我去年看到她回来了,在街上卖瓜子。最近……听说她到小学当老师,”刘振阳打开英语书,在长椅上坐下,“也不知道他们家的助学贷款什么时候能还完。”
说到这里,刘振阳不再言语。因滴了药水而闭着眼睛的白鸣涧摸索着,将手搭上刘振阳的头,轻轻拍了一拍。
最近刘振阳的心情一直低落,这不奇怪,临近高考大家都不太舒坦。
现在,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刺激就能让整个高三年级发疯。
“对了,前天起学校外面开始卖凉糕。我给你买点儿吃?”白鸣涧把书一合,想要站起来。刘振阳急忙拉住他,“我不吃,你坐下,我还得给你讲上次留的题。”
“有心情讲?”
“给你讲课当然有心情!”刘振阳握住白鸣涧的手,露出灿烂的笑容。
正巧路过这儿的陈若渊见此情形,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体育生高三就可以不来上课了。不过,为了能多见见你,我还是决定上课。你看我对你多好!”
“上我们家睡吧,你回去也是看你们家那俩吵架。”
“别人抄作业你不管,我抄作业你就骂我。我知道你这是为我好。但是我真不会写……算了,大不了今天也不交作业……喂,说好了不打脸,喂!”
就在陈若渊回忆往事时,又有人往绿地这边来了。
“今天在楼下接我,要带着玫瑰花过来!我那帮朋友都等着看呢!”
“过个生日至于吗?”
陈若渊没有回头,只是加快脚步,将李啸和黄怡宁抛在后面。
他看不到的,是李啸黯然的眼神。
这天下午天色阴沉,整片天空似乎都要压下来了,憋得人透不过气。先后有好几名学生感到胸闷恶心,老师除了给他们一点药也别无他法。
陈若渊倚着墙,痛苦地攥紧钢笔,额头上沁出豆大的汗珠。班级里正在进行考试,没人注意他。他只觉得心烦,全身都像是棉花做的,使不上劲儿,就连呼吸都感到困难。
还差一道题……
他强撑着拿起卷子,越看越心烦,越看越喘不过气。那些字好像都浮起来了,在半空里扭着身体跳舞。
铃声一响,刘振阳站起来收卷子。走到陈若渊身边他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李……刘振阳,扶我出去透透气……”
这节课下课是晚餐时间,休息40分钟。白鸣涧和手捧玫瑰花的李啸一起走出楼门。李啸一脸的不情愿,“女的就是事儿多!”
白鸣涧刚想说是你自找,只听楼上传来撕心裂肺的喊声!
“我难受,我受不了了!啊——”
操场上的人都抬起头,只见三楼窗口站着两个人。高的那个拦着较矮的那个,正是刘振阳和陈若渊。
“我要死了!”陈若渊痛苦地喊着,不这样喊,他就喘不过气。刘振阳一个没扶住,他双膝一软,跪了下去!
白鸣涧急忙往楼上跑,他快,有人比他更快。李啸逆着人流往楼上冲,也不知推倒了多少人。玫瑰花也不要了,丢在楼梯上任人踩踏。白鸣涧捡起来,再往上走,看到了黄怡宁和她的朋友们。
我最重要的东西有三样,白鸣涧、跑步,还有你。我没有别的能耐,但是我跑得快。就凭这个,我可以被名校录取,所以我们一定可以上同一所大学。你念哪所大学,我就报哪所大学的体育系!
曾经说过的话,曾经在心底重复过很多次的愿望,这一刻都变得遥远而模糊。
李啸是真的急了。
黄怡宁看着白鸣涧手里的玫瑰花,表情变幻不定。朋友们互相打着眼色,周围的人也投来好奇的目光。
没等她开口李啸就抱着陈若渊冲了下来。“都给我滚,别挡路!”
黄怡宁被他撞到一边,要不是白鸣涧及时伸手,她就要从楼梯上滚下去了。
“黄……”朋友们想要说话,黄怡宁收回盯着李啸的目光,一把夺过玫瑰花,狠狠地摔到地上,于是大家都识相地闭嘴了。
这时楼上又跑下来一个人,是回去拿药的刘振阳。见到白鸣涧,他急急地嘱咐了两句:“今晚你自己吃,别糊弄。安心上课,陈若渊那边有我和李啸。”
说完他就往楼下跑。白鸣涧追过去,“看病钱够吗?”边问边掏钱包。
“够,我是‘刘有钱’嘛。走了。”刘振阳笑一下,不再啰嗦,追李啸去了。
白鸣涧再回头,只见地上凌乱的玫瑰花瓣,黄怡宁等人已愤然离去。
放学后白鸣涧去看陈若渊,大夫没让他进病房。陈家二老难得一起出现,两个人还在那里为儿子的病该谁负责而争辩不休。刘振阳他们反倒更懂事一点,拉着大夫询问病情。
第二天,黄怡宁把李啸从教室里叫出来,二话不说就扇了他六记耳光。
“你可是够讲义气的,你知道昨天我有多丢脸吗?”
要是你也像刘振阳嘱咐白鸣涧那样嘱咐我两句,我也不会这么难过。
李啸默然不语。
这天中午,白鸣涧和刘振阳来医院看陈若渊,没等他们开门,李啸先从里面走出来。“来了?进去吧,”李啸若无其事地笑笑,“别呆太久,他还要多休息。”
白鸣涧觉得李啸有点不对劲,但是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等见了陈若渊他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要我再给他一个机会。我跟他说他下跪我就同意,”陈若渊看着窗外的浮云,“他跪了。”
刘振阳一听,想要开口。白鸣涧赶忙扯他的袖子。两人在陈若渊的床边坐下,没有说话。
陈若渊知道他们在等自己说下去,却没在这个话题上表态,只是问:“他的脸……谁干的?”
“黄怡宁。”出乎刘振阳的意料,白鸣涧答得很干脆,“六个耳光。”
“哦……”陈若渊的表情有一丝波动。过了半晌,他说,“明天,叫黄怡宁过来。”
白鸣涧和刘振阳对视一眼,都舒了一口气。
黄怡宁来的时候陈家二老和李啸都在。
“这女孩儿是?”陈母打量完黄怡宁,又盯着陈若渊,眼神别有深意。
“你去问李啸。”陈若渊坐起来,直视李啸的双眼。
“李啸的对象?”陈母的语气立刻放缓了。然而李啸看着陈若渊,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开口承认黄怡宁和自己的关系。那样的话,当着陈若渊的面他就是说不出!
“我跟李啸没关系,我是陈若渊以前的同学。啊,我还有事先走了,不好意思。”黄怡宁面子上挂不住,索性一走了之。
门一关上,陈若渊合上双眼,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安心睡午觉去了。
我可以把他让给女的,但,不是让给你。
想一想李啸肿得老高的脸,陈若渊在心底笑了一下。
心,有点疼。
“我看陈若渊肯定会原谅李啸。”
“嗯。”
“不过我现在又觉得,陈若渊一开始就是在下套。”
“嗯?”
“说什么分手,其实只是为了让李啸在复合以后再也不敢不听他的话。你不认为以陈若渊的性格,说放手就放手,一点报复行为也没有——很奇怪。”
“小人之心。”
“那你怎么看?”
“动机无所谓,结局好就够了。不早了,睡吧。”
有朝一日你也在鬼门关走一圈,我想你就会明白陈若渊为什么原谅李啸。
不舍得的,怎么说也是不舍得啊……
白鸣涧关掉手机,沉沉睡去。
[贰拾陆]
陈若渊出院那天李啸把黄怡宁从教室里叫出来,将话说了个明明白白。
“大夫说他可能得了抑郁症。我要照顾他,肯定没时间理你,”李啸瞅着墙上的球印儿,话说得飞快,“你以后就别来找我了。”
黄怡宁听了冷笑一下,点头说:“你可真够讲义气的,行,就当我被人涮了!”她指着李啸的脸,“你拿正脸儿对着我!”
李啸刚一看她就听见一声脆响,接着,脸上的温度慢慢升高——他又被黄怡宁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