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振阳笑着听张桐说话,倒不急着回答对方的问题。
张桐转转笔杆,说:“他们那个城市的确穷,但是住在城里的人……炒股、倒药、洗钱,有钱人一抓一大把。”
刘振阳在心里点点头,他们家就是这么富起来的,先炒股,然后开药厂,只是谁也没想到相濡以沫的两个人最后却相忘江湖,日子过得倒不如没钱时舒心。
想到这儿,他的手机响了。张桐本来还在跟那个小胖子聊天,听到刘振阳说的话时脸色却变了。
“白鸣涧?你们今天提前放学?啊,我还在自习室。嗯,哦……那看来是我记错了。我回去再给你打电话,拜拜。”藏在桌子下面接电话实在难受,刘振阳才说两句就撑不住了,于是约白鸣涧过一会儿再聊。他从桌子下面转出来,正对上张桐那黑亮的眼睛。
“你认识白鸣涧?”张桐的语气除了好奇似乎还有些别的。
“认识。”
“哦……”张桐慢慢地放下笔,想起了什么似的说,“我也认识他。”
刘振阳听了有心要问,却又不说出来。静了几秒,张桐微微一笑,问:“他现在有对象(东北话,指男朋友/女朋友)了?”
“当然,而且他们的关系非常好!”刘振阳急忙回答,说完了才发现自己这样就像怕被人抢了白鸣涧似的。
张桐愣一下,然后哈哈大笑,“我又没说我要追他,你急什么?好像他是你对象似的!”
他本来就是我的。
刘振阳在心里嘀咕着,简直就要把张桐当作假想情敌了。
“他的对象怎么样?”张桐大大方方地问,一点也不掩饰自己对白鸣涧的关心。
“完美,非常完美!学习好,有钱,体贴,你是不用想了,谁也没机会插进他们中间!”刘振阳决定回去以后像八爪章鱼一样紧紧缠着白鸣涧,不给别人可乘之机。
“喂喂喂,你就是白给我我也不敢要!”张桐又转转笔,翘起二郎腿,盯着自己的鞋尖说,“我要是有那个胆量,中学时就去追了。”
初中时张桐的朋友和李啸交往过,要不是为了这层关系,后来白鸣涧也不会出手帮她。
那是一个烈日炎炎的午后,白鸣涧去饭店吃饭,看到两伙女孩子正在“谈判”。那个年纪的孩子很喜欢打架,当然,也就是走个形式,多数情况下都是大家谈谈,各让一步也就算了。白鸣涧从来都不搀和这些事,只是那天“谈判”的两位头头都和李啸有关,闹大了李啸没面子。
“张桐,今天你朋友要是不给我一个交待,你们休想出这个门!”
“就是,抢人男朋友,不要脸!”
张桐把自己的朋友向身后一推,犀利的目光扫射在场的每一个人,“少废话,说吧,怎么交待?”
“你把这瓶白酒喝光,我们就放你们走。”对方拿出一大瓶白酒,白鸣涧见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无声无息地走过去。张桐刚要伸手去拿酒瓶就听见身后传来和气的声音:“女生最好不喝白酒。”
张桐回过头,看到眉目平凡的白鸣涧。
“我替你喝吧,”白鸣涧握住瓶颈,对张桐笑了一下,然后看着挑事儿的那个女生,说,“我酒量不好,一会儿记得打电话给李啸,让他来接我。”
当然,酒没喝成,那群女生知道李啸最重视白鸣涧,自然不敢为难他。
“谢谢你给我这个面子。”白鸣涧对那群女生浅笑一下,然后结帐走人。
“我算是女生中跟他走得最近的了。有一阵儿他家里大概出事了吧,我看他几乎都不说话,那时年部里正好有人攻击他,他……整个人都变了,让人看了心里发毛,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像是要把自己藏起来一样,变成很容易被人忽视的人了,”张桐叹了一口气,问刘振阳,“他现在好多了吧?”
“非常好。”刘振阳草草地回答,然后看看表,“快下课了?”
“哦,对。”张桐对刘振阳突然的冷淡感到奇怪,正准备问,刘振阳已经开始收拾东西了。铃一响他便冲出自习室,也不怕在师大附中的楼里迷路。
C城是重工业城市,空气不是很好。刘振阳走在回宿舍的路上,仰头看天,天空被灯火映得发红,一颗星星也看不到。
为什么每个认识他的人都把他讲成那种德行?他过去到底做过什么?
“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像是要把自己藏起来一样,变成很容易被人忽视的人。”
他不是这样的!
我讨厌别人用同情的语气谈论他。也许看上去很消极,但他确实有认真地生活!
刘振阳用力踢开一块灰色的雪块,然后想起张桐的另一句话——“我算是女生中跟他走得最近的了。”
好吧,他承认他是在吃醋。那个女生了解他所不知道的白鸣涧的过去,这令他非常不爽。
真想回去见你……才分开三天就开始想你了。
于是这一晚刘振阳缠着白鸣涧聊到很晚。
“我就是吃醋,她知道太多我不知道的事了!”
“这么说你应该最嫉妒我妈。”
“那你说实话,你有没有喜欢过她?”
“你啊……”
“那,你喜不喜欢我?”
“小朋友,你上幼儿园了没?”
“总有一天一定要让你说出来!”
忍无可忍的陈若渊从上铺砸下一个枕头,“你有完没完?他最喜欢你!睡觉!”
白鸣涧笑着挂断电话,翻身上床。
我很欣赏张桐,要是没有徐望涯的那件事,也许我会……
还是你啊,你让我发愁,更让我发笑。
白鸣涧笑着闭上眼睛,这一夜,小城上空群星闪烁。
21
哪怕过去多少年,回想起那个冬夜白鸣涧还是会感到热血沸腾。那个夜晚,他听到血液奔流的声音,听到细胞炸开的声音,在他的胸膛里有一头野兽咆哮着要跳出来!兴奋,燃烧,为了那个疯狂的夜晚,为了那一场年少轻狂。
那天晚上,整个北霖高中暗流汹涌。
“二年级策划的。昨晚是文科班跟理科班,今晚这场是二楼跟三楼,刚才二年部问咱们敢不敢玩,你们说呢?”
“靠,怎么不敢?摔死他们!”
“好好教训教训他们!”
“那成,我去跟其他班的人商量,明天咱们统一穿蓝校服,他们穿红校服。”
摔跤大赛,当刘振阳从李啸那里听到这个消息时,他笑了,心想普通班的学生就是能闹。
“等等,你说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摔跤,全校男生都参与的盛会!昨晚二楼跟三楼摔,单杠附近全是人,我估计怎么也得有200来号人吧,你没看着,耿春风他们一挥手,两伙人就冲到一块了,跟黑蚂蚁似的,扭成一团,听说打得贼过瘾!明晚我们跟二年部摔。”
的
李啸兴奋得不得了,没成想刘振阳给他泼冷水。
“当心闹大了被政教处处分。”
“哈哈,不就是玩吗,鸣涧都认为好玩呢!”
“他不像你,他玩起来有分寸。”
“啊,对对对,他做什么都对,放个屁都是茉莉花味儿的,香得不得了,对吧?”
“嘿,你闻过是怎么着?欠揍!”
“得了,跟你聊这个没劲。我说你什么时候回来?”
“再过几天。那什么,你还跟陈若渊怄气哪?”
“老大,是他在跟我怄气!”
李啸在楼梯拐角挥着胳膊大声抗议,一回头,看到一张亲切的笑脸。
“在和陈若渊打电话?你们感情真好,”黄怡宁将一兜子零食塞到李啸手中,“给你买的。拜拜。”
“这么好?拜拜。”李啸做出惊叹的样子,似乎是真的忘了陈若渊的存在,倒是刘振阳气得二话不说挂断电话。
次日第一晚课下课,操场上渐渐聚起两群人。
一开始只是几十人,到后来停留在操场上的人越来越多,一群群,一片片,最后楼下黑压压的,全是人头!夜风中交谈声融汇成嗡嗡的低鸣。站在楼上的白鸣涧被这场面给镇住了,七八百号人的群架他还真没看过。
人潮渐渐分开,在某些人的指挥下站成两个方阵。
除了快班那些天子骄子以外,二三年部的男生几乎全在下面了。
不知是谁发出号令,如同潮水一般,两个方阵一齐涌上!
“啊,啊——”
“呀——”
少年们发出无意义的吼声,扭在一起。漆黑的夜里,唯一的标识就是校服的颜色,红色与蓝色混在一起,是两道纠缠在一起的烈焰!白鸣涧看得一阵激动,心里有什么东西在燃烧,那种强烈的情绪令他笑出了声。应该是这样的,所谓青春就应该是这样的,张扬、狂放、轰轰烈烈,简直太……太棒了!
这是一场别开生面的群架,无论撂人的还是被撂倒的都笑得腰疼。这是属于男孩子的游戏方式,在枯燥的学习生活之外,他们找到了最刺激的游戏。
白鸣涧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如果身上没有伤,他也想要扑下去。他也想参加这场冬日里的狂欢,这场盛大的派对!
他实在很想跟人分享这种心情,可是当他向走廊里看去,那个人并不在。
真想让你也看看!
白鸣涧仰头深吸一口气,突然很想念刘振阳。
是的,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希望他呆在自己身边。
在走廊幽暗的灯光下,少年捂住脸,慢慢地低下头,无声无息。 的
这天晚上大家都玩得很尽兴,回教室以后不停地谈论着相关话题。但是到了次日——
“这两天晚上,教学楼外有很多同学聚在一起,这很不好。学校研究决定,禁止此类现象发生。让我们抓到领头的人是一定会严肃处理的。好了,校会结束,开始上课。”
政教主任一声令下,孩子们的狂欢落幕了。
白鸣涧还是每晚都被刘振阳拉着说着说那,但他一次也没说过,那个夜晚他想他。
22
刘振阳在C城的那些天,每晚都和白鸣涧聊到很晚。谈谈白天做过的题,谈谈学校的新规定,再不然就是讨论什么实词虚词。偶尔刘振阳也会说些肉麻的话,而白鸣涧总是借机嘲笑他。两人一个晚上聊的话居然比过去一个礼拜说的都多。
比起他们两个,陈若渊和李啸几乎就等于一拍两散了。自从陈若渊一意孤行选择徐望涯做家教,他们的关系就一直很紧张。陈若渊也知道徐望涯不好,可是徐望涯的成绩摆在那里,他又有什么理由不选择这个最能让自己进步的人呢?当然,他还有另一个目的,就是绊住徐望涯,让他没工夫去找白鸣涧的麻烦——只是这个目的看来并没有达到。要是自己把这个目的告诉李啸,会不会得到他的赞赏呢?陈若渊不愿意去想,这样的说法在别人看来只会认为他很伪善吧,他也宁愿把自己想的坏一点,不然他没办法面对白鸣涧。反正,他和李啸也就这么耗着了,几天前徐望涯打电话说自己有急事要回北京,他听了也没跟李啸联系,自己蹲在水房里擦鞋,直到刘振阳找过来,递给他一张面巾纸,“擦干净跟我回去睡觉。”
日子就是这样,你开心也好,你痛苦也罢,日子总是要一天一天地过,转眼已是元宵节。这一天刘振阳居然没有给打电话过来,白鸣涧主动打过去,却发现刘振阳关机了。
虽然也没什么大事,但是已经习惯每晚聊天了,一下子静下来,白鸣涧还真有点不习惯。
第二天晚上,李啸临时有事,白鸣涧一个人回家。
今天他会打电话吧?